云雁有些吃惊，抱着脑袋上大小包肿，抬头望他：“明日？”
“君莫愁我不想管，但如果按原定时间择峰，你是来不及参加度量测试的。”吕开源低声回答：“明早不要让老夫失望。”
原来，这个人为了自己，顶着压力将整个剑奴队的择峰仪式延后……感激之情涌上云雁心底，她低头对吕开源施出道揖：“多谢吕司剑。”
“罢了，归队。”老者摆摆袖袍，与她一起踏入队中，在兴奋莫名的剑奴吵嚷中，对着满广场熊熊燃烧的异火出神。
这时已有大批弟子，搬来不少纸人木人，挨个投入火焰中，激荡起星辉点点，热流升腾。原来，论剑山的火庆，与问道坛的仲夏祭，有着同样的传统。
“师父。”郭小冬挨着云雁，凑到她耳边，好奇询问：“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庆典上，焚烧这些假人？”
云雁陷入深深的回忆，在火光中微笑：“这是神州礼乐的一部分。”
她指着在火焰里倾倒翻滚的人形，道：“因为大家相信，人的存在，如同被锻造之铜，在天地规则的炉火中磨砺……在盛大祭典上燃烧火人，本意是让修士们勿忘行路初心。”
“是吗？”其余二弟子也凑了过来，低声欢呼：“原来烧假人是这个意思，好像很玄妙的样子。”
云雁垂下眼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瞥见身边的吕开源，朝自己投来深深的一眼，接着他捻着胡须微微点头，也发出一声低叹。
第1215章 试心桥（上）
因为择峰仪式改变了时间，眼下无事可做，吕开源便带着剑奴弟子们，在丹霄广场上移动，参观盛大的冬至火庆。众人在异火前驻足欣赏，去东面观赏典乐，至西面欣赏剑舞，到南面围观灵食锻器小摊，朝北面加入浩大的真武台观众群……
一路上剑奴们兴奋无比，叽叽喳喳好像参加游园会。而夹在人群中的云雁等人，倒十分淡定，因为他们已提前跑遍了整个广场，新鲜劲早没了。
君莫愁甚至一边行走，一边抱怨。说吕开源现在做的事，和自己跑掉时干的一模一样，既然都是闲逛游园，就不该当众惩罚自己。这立刻激起了周围剑奴们的不满，纷纷出言指责，于是队伍更加嘈杂了一些。
云雁混在其中，注意力却全在徐泽龙身上，倾听他兴致勃勃，讲诉分别后的见闻。不过他翻来覆去，重点只在剑修们五花八门的佩剑上。看来，这家伙专注赏剑时，并没有看见金灵儿……
这让她完全放下心来，开始思考即将到来的度量测试。
对于这样的测试，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完全可以把控，暗中操纵。既可以释放威能，将度量变得很夸张，震撼所有人；也可以默默收敛，利用九转开泰对经脉的阻力，玩出个废材来，泯然于众。
要怎么对付这场测试才好？
如果想要迅速升阶到剑仆，那么在测试时，只需尽情展现自己，就能被高阶瞩目，取得良好条件。
可是在火庆上，接连二三撞见七剑，使她有些犹豫。再加上东岭时，卓闻香等人的那桩悬案，更坚定了她的决心：不能一踏上论剑山，就锋芒毕露，被人太过关注，所以辰时的测试，只好让吕开源失望了……
……
……
此时夜色尽褪，东方的云端，被晨曦投射出昏黄微光，巍峨山峰的浅影，如工笔线描的轮廓，时隐时现。
吕开源不再带着队伍四处游玩，而是召集了片刻，领着大家朝丹霄大殿方向走去。越是接近那重檐低垂的建筑群，便离广场上的热烈喧嚣，越来越远，到最后只有晨钟声声，空旷悠远。
剑奴择峰仪式，虽然在火庆里进行，但离庆典场地较远，位于丹霄侧殿的一座大花苑内。这里遍布高大的闪斑岩柱，地势极为开阔，绿草坪的中心地带，横卧着一个奇异的圆形剑阵。
阵中小剑凌空直立，洋溢七彩光华，晶莹剔透。在四周的朝露晨曦里，折射出迷人的道道光影，老远就能望见。剑奴弟子们在看见它的第一眼，便齐齐停下脚步，显出十分的紧张。
听吕开源说，这便是论剑山测量初阶弟子的“试心桥”，虽然它的外貌看起来，和桥毫无关联。但据说一旦进入后，剑阵会在周遭，缔结出各种异相，来评判弟子们的综合能力。
试心桥是自古便存在于论剑山的灵物，传闻它不仅能判断出剑修度量。还有着特殊灵性，会在测试时与人沟通，提出种种修行建议。不过现在的它看起来，除了十分漂亮，并没有任何气息释放。
但一想到自己的未来，会被这古怪剑阵评判、改变。在场的剑奴们就在心底，悄悄给它戴上神秘光环，甚至觉得莫名恐惧。
吕开源担任剑奴导师多年，自然了解众人的心思，当即微微一笑，安慰道：“大家不用怕，你们只需记得，进入试心桥后，保持平日本色就好。”
“试心桥或许会释放各类异像，迷惑你们的内心。”他指着剑阵侃侃而谈：“但它绝不会伤害论剑山的弟子，所得的度量评判，也只代表你们目前的状况，无法预测你们的未来。”
君莫愁跳出来，有点不满地发言：“既然这玩意无法预测修士日后的成就，那么让咱们给它检测，根本毫无作用。论剑山不知道在想啥，偏要搞个测试什么的……”
吕开源尚未回答，一名剑奴女修却站了出来，正是当日第二个被点名，参加火庆的步雪莲。她面带鄙夷地瞪着君莫愁，好像对他容忍已久，终于发泄了出来：“你这个人总是放肆无礼，吕司剑方才已说过，试心桥检测的是，现在咱们的度量。”
“修士一生会遇见各类机缘，未来谁也无法预测。”她严肃对君莫愁道：“但论剑山需要了解新晋弟子的资质，就不得不进行度量测试。”
“何况历史上度量狭小，未来成就却很高的剑修，至今闻所未闻。”步雪莲看向君莫愁的眼神里，厌恶之情难以掩饰：“就像你这样的人，即使未来撞见天大的机缘，因为心性问题，最后也会一事无成。”
君莫愁自上山后，遭遇的白眼已不少。他原本就不喜欢神州修士，又曾在酆州作为水月宫少主，呼风唤雨，被众星捧月，哪里受得了半点气。
被步雪莲这么一数落，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直气得他俊脸发红，捏紧拳头恶狠狠道：“你不过是个开光期的小丫头，竟敢对我这么说话！”
接着他恶狠狠瞪了眼云雁，继续对步雪莲发作：“要是我的道基未曾被毁，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的头拧下来。再抽魂剥皮，煎炸焚烧，让你后悔生于人世……唔唔……”
他正说着狠戾十足的话，却被云雁和枢夜齐齐扑上，一个扯胳膊一个捂嘴，半个字也发不出来。但在场众修包括步雪莲，都已听得明明白白，个个脸色煞白。
要知道在神州，极少有修士会扬言将人抽魂焚烤。
因为这些作风，是属于酆州的爱好，人修们深恶痛绝，怎可能将如此残酷的诅咒挂在嘴边。
现在听着君莫愁开口闭口，肆无忌惮地谩骂，连吕开源也忍耐不住，弹射出一道紫光击打他前胸，厉声道：“住口！明明是我论剑山的弟子，言谈之间却像酆州戾魔，简直岂有此理！”
君莫愁被他一击之下，只觉胸口热流翻滚，几欲呕吐。奈何被云雁两人牢牢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硬抗，疼得死去活来，发出惨号。
愤怒之下，他猛地甩开云雁，指着吕开源对她吼叫：“这老头欺负我，你竟看得下去？不是说要真心待我，保护我的吗？骗子！”
第1216章 试心桥（中）
君莫愁刚发出这声嚷嚷，却不料身边剑奴们，立刻发出更大的吼叫，将他声音强行压下。不少人愤怒之下，连云雁等人也看不顺眼，连锅端地谩骂嘲讽。
原本紧密排列的剑奴队伍，呼啦一声散开，将云雁和君莫愁一行人，远远抛开，就像看见了大蟑螂，恐避不及。吕开源则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时半会也懒得召集队列。
这时，从东面樱花树林里，奔出一名白裙圆脸的仙侍，对着这边连连招手，笑着呼喊：“天任的吕司剑，各峰高阶长老都正赶往这里，萧真人托我来问，你们准备好择峰仪式了吗？”
这下队伍立刻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露震惊与兴奋。
想不到论剑山主萧清宇，也要来观看新晋剑奴的测试！
既然山主会来，那么各峰大能也会齐聚。看来因论剑山的新生血液青黄不接，高阶们都对此仪式相当看重，准备抢在别人之前，暗中物色自己峰上的优秀人才。
君莫愁刚才引发的众怒，总算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压制下来。可是所有的剑奴，以步雪莲为首，依旧维持不与云雁等人接近的距离，十分疏离冷淡。
无可奈何之下，云雁只能将君莫愁拉在身后，攥着手牢牢制住，不让他有机会乱说话，瞎蹦达。在周晴三人不满的咕哝声中，一行人垂头丧气，默默跟在队伍最后方前进，心情都糟透了。
这时，数道宏亮的光影，如雨后彩虹一般，纷纷落在花苑四周的闪斑岩柱顶端。它们跟随云气晨曦流动，模糊之间包裹人影，散发出淡淡威压。
其他剑奴或许看不清，但神识强大的云雁却一眼就明白，这些光影里的人，尽是各峰高阶剑修。他们中有大侍剑，也有司剑，有峰主辅佐，也有峰主本尊。
而那团盛大靓丽，居于正中的青色云雾里，则是瘦削严肃的论剑山主：萧清宇。他凝出个扇形的莲台法座，正盘膝而坐，俯视着越走越近的剑奴队伍，以及他们前方的试心桥。
这些高阶之所以摆出如此飘忽的形貌，降临此地，原因有二。
一来，是因为下方的剑奴修为太低，他们若展露真身，自然会带出凌厉的威压。高阶剑修的气息，会严重影响初阶弟子的测试，所以只好收敛起来，不吓到小朋友。
二来，是为了保存高阶神秘骄傲的逼格，相互之间稍作掩饰，不被人看清目的与情绪。
当然，第二条是云雁根据同为高阶的心理，胡乱瞎猜的。她此刻正仔细观察这些论剑山的顶梁柱，莫名其妙有些兴奋。这些人个个看起来，华光内敛剑气昂然，颇为自信。
如果和他们较量一番，一定能收获众多的精妙剑招，得益不少。最重要的是，谁会赢呢？不知自己全力释放威能后，以剑域搏击，能和他们打到何种程度？
赢还是输？如果输掉了，那么会败在他们哪一式之下？输掉的原因是实力不济，还是对付他们的经验不足……真想立刻与他们切磋，试剑一番。
要知道自从修行九转开泰来，那记忆中熟悉的热烈，已经许久未曾触及。整日小心翼翼地练气，穿行体内各处死穴，虽然对剑气的掌控，明显有所进步，但压制着力量的日子，着实有些乏味。
“师父……”周阴在背后的呼唤，将云雁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来。只听他有些兴奋有些紧张：“快看！试心桥当真变成一座桥了！”
有人已开始测试了吗？
云雁闻言抬眼望去，果然看见那圆形剑阵，已呈巨大散花状，朝四面八方裂开。它的中心处拱起一块条石白梁，两侧中裂出不可见底的深坼，坼宽最多一米。
而一位长发飘飘的美丽女修，正站在窄小的条石桥上，朝两侧深渊俯视，脸色有些发白，正是步雪莲。
想不到那古怪剑阵，一上来搭建起这么个恐怖深渊，当真变成了一座白桥。而幽深昏暗的桥下，不仅有极寒冷风上行，也有烈浪拍击岩石的呼啸，看似危险之极。
这时，上方盘坐的萧清宇，朗朗发出一声道偈：“莫谓心难试，请君渡此桥。但能鉴白水，即可对青霄。”他默了片刻，温和对有些惊惶的步雪莲道：“不要怕，守持本心便有答案。”
虽然步雪莲并不知道，给予自己安慰的，正是统御整个论剑山的主人。但自上方传递来的高阶威能，已使她振奋不已。对了，现在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测试时刻，不能败下阵来！
她仰头对着天空，感激地一笑，再深深吸了口气。随即拔出身后长剑严阵以待，因为此时从危崖高空处，正平行伸出浩大的剑雨。锋锐的寒芒卷带飓风，尖头直指步雪莲的全身要害。
“轰！”
撞击的剑光与裂石般的响声，从试心桥上爆发。众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里面情形，步雪莲已从空中轻飘飘落地。而那白条石桥与身侧深渊，瞬间无影无踪。
她娉婷立在花苑中心，衣袍被雪光落叶披覆，脚底剑阵缓缓凝聚出七彩圆弧，恢复了安静形貌。
“这么快？”云雁有些惊讶，抬手抹了抹眼睛，情不自禁望向平日充当“百科全书”的枢夜。
枢夜没有令人失望，当即轻声解释：“试心桥蕴含七境能力，其中也包括时之境。它在运行时，须臾的测试可抵一年，就将剑修的资料尽数吸取。”
云雁恍然大悟：“就好像超级电脑一般，厉害了。但不知步雪莲的度量测试结果如何？”
枢夜微笑，指着那女修腰间的识牌：“好像还不错，你看，试心桥已对她的识牌注入了印记。”
云雁凝神一望，果然看见步雪莲的全身，正散发着明亮的七彩光晕，氤氲华丽，熠熠生辉。那七彩在盘旋片刻后，凝出一朵巨大的赤色莲花，在头顶徘徊片刻，投进她腰间识牌中。
“是天玑赤莲。”高空传来一名修士的赞叹：“体型巨大光耀万千，实是吉兆，此女度量非凡。”
第1217章 试心桥（下）
现场修士们议论纷纷，显然被步雪莲的测试结果点燃了兴奋。云雁立在剑奴队伍的后方，神识却关注着上方的高阶谈话，渐渐了解到试心桥评判修士度量的规则。
原来试心桥给出的答案，并非如她先前所想，是一个具体的内容。它会在吸收了修士的资料后，自主凝结一个图案，印记到该修士的识牌上，寓意最后的评判。
图案的色彩，会根据修士最契合的剑气属性，尘埃落定。比如刚才步雪莲的度量图纹，之所以被称为“天玑赤莲”，正是因为试心桥判定，她的力量主要来源，源于天玑星。
那么在论剑山上，最适合她入驻的，则是对应天玑的天柱峰，所以会被天柱的高阶们密切关注。试心桥给出的色彩，几乎人人都能领会其含义，但图形纹样的寓意，却比较模糊。
虽然对图形的判定，基本靠感官猜测，但论剑山经过了千万年的实践，早已有了类似传统的解读。试心桥对修士赋予的图形样貌，可谓千变万化，但大都与自然生物、灵兽灵植有关。
它画出个小耗子，小狗，甚至毒蛇雏菊，都非常正常。大些的则有牛有马，也有独草高树，浅池矮丘。更华丽些的，则可能是天降雷电，广袤山景，江河湖海，神物古灵。
猜测它给出的图形寓意，颇有点像世俗中的解梦与占卜一类，对于修士而言倒不觉困难。在对数代弟子成就，与当初度量测试的对比总结后，论剑山已有专属解读。
这种解读便是喜闻乐见的：吉凶之谈。
根据弟子们的度量图形，分为大凶、小难、中平、小吉、中吉、大吉等……虽然笼统隐晦，但已将各人度量与未来前程相关起来。
这些评判并非空穴来风，因为试心桥很少出错，它只是一个古老的灵物，不具备私心偏袒。
而且它对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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