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云雁仰头望着巨剑,有些不知所措。
“咱们一路追踪的这个祸害。”玉衡剑挑起剑锋,指着在她怀里甜蜜安睡的大老鼠:“居然被你轻易制服,像个宠物般抱着。”
“呃……因老夫曾阅读过一些关于驭兽的古道秘籍。”云雁搔搔老鼠的脸颊:“看,啮齿类最爱人摸这里了。”
蓝冷漠道:“我只听闻猫才喜欢那里。”
“因为它与我有缘吧。”云雁急忙敷衍道:“就如星君你与沉风一样。”
只要将“有缘”作为唯心主义类的解释,几乎无往而不利,蓝立刻沉默下来。但他没有消停多久,又再次开口:“先生的大才不只这一处。”
云雁不要脸道:“老夫被世人称为国士无双,并非浪得虚名。”
“你一介国士书生,居然能跟上我玉衡蓝的速度。”那巨剑不无嘲弄地对她打脸:“果然深不可测,就连我也十分拜服。”
啊也!露陷了!
云雁当即停步,立在原地十分尴尬。虽然蓝现在的样子,是他华丽丽蓝幽幽的本尊。但从剑柄的宝石折射里,她似乎看见了那小男孩,微翘着的眼角,流露出的讥笑之色。
这个小屁孩!居然和暮沉风一样,暗中调用时境,忽快忽慢地试探自己。两人蛇鼠一窝,都是腹黑阴险的主,没一个好东西。
话又说回来……吐糟以后,她盯着巨剑陷入沉思。
蓝这些年来,一天比一天长高,个子和暮沉风差不多,只是脸上稍带稚气。显露圆润纯真。虽然有稚气,他却是一副少年玉颜的英俊容貌,并非小屁孩。
但现实里的他,从来都个子矮矮的,一副完全没有发育的正太模样。原本以为他和金灵儿一样,都是出生不久的小仙剑,所以才是小男孩。
但这个浮世是一万三千年前,那时候蓝的容貌,本已快成人了。难道这些年来,他越长越缩回去了吗?
“喂,你盯着我看这么久,到底在想什么?”或许反感云雁神神秘秘有所隐瞒,那仙剑也不叫她先生了,变得不大懂礼貌:“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若非出窍境以上的修士,怎么可能追上我?”
他如此直率地询问,云雁觉得再也无法隐瞒。
进入浮世遇见了仙剑,这种情况本来就极少,继续撒谎已毫无意义。她不知该如何处理,便索性一五一十,将万华镜的秘密,简略对大剑叙述。
蓝身为仙剑,剑神器之类的规则,旁人可能不懂,他却一定能懂。果然,那巨剑安静听完后,没有半点惊讶的反应,但心情却好了许多。
“照这么说,你与暮沉风,还有我,都在未来相识?”蓝剑柄上的碧蓝宝石,幽幽散发光彩,好似深邃的美目:“这个万华镜,倒是很有点意思。”
“所以你且放心,我断断不会害暮沉风,也不会使浮世产生任何动荡。”云雁摊手,有些愁眉苦脸:“因为这次进入浮世,原本就是偶然,我整天都担忧着,不能从这里出去呢。”
蓝越来越高兴,却询问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暮沉风……他的未来很好吗?”
“很好的。”云雁严肃点头:“他仁慈又好学上进,能力极大受人敬仰,就是爱捣弄古怪的新奇医术,有点怪癖。”
“那么我没有选错持剑。”那仙剑开心地笑道:“太好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选持剑,原本极为不安,迟迟不敢下定决心。”
这并非云雁第一次听见仙剑的心声,以前的金灵儿,时常对她讲诉心声。但这是第一次,听见玉衡蓝的真情流露,使她微有震撼。那个冷傲安静的小男孩,原来也像灵儿一样,心有所思,有所忧。
原来仙剑选择持剑以后,竟会如此不安。
怕他们不仁,怕他们堕落,怕他们不再与自己站在一起……
即使是开天辟地的仙君们,也无法掌控未来。
第1293章 幻风·回忆
云雁与蓝一路交谈,因两人释放灵压后,速度都极快。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退到了论剑山在艾什玛设立的哨岗。那座坍塌的孤堡上端,乱石丛生,依旧残留着剑气。但已被巨力四分五裂,墙壁上尽是马蜂窝一样的痕迹。
蓝远眺退魔堡的残骸,对云雁叹了一声:“与酆州相邻的屏障交界,时常会发生这样的事,不仅论剑山顾不过来,连我们也……”
云雁虽已将前因后果,猜测到部分,但依旧询问详情:“你为何要刚给了暮沉风玉衡印记,就强制他御神?可知这样做,不仅他会难以支撑,连你也会大大受损。”
蓝有些颓然:“我何尝不知,但情势所迫,我总不能看见他陷入危机,身陨道消。”
接着他将连日来的波折,对云雁简略描述。
暮沉风当时赶到艾什玛后,倒没有费什么力气,就与蓝和枢夜汇合。三人联袂搜寻鼠王,却不料那怪物天性狡诈,动作灵活,竟一时半会没有逮住它。
眼见着魔鼠王朝退魔堡方向跑,他们便一路追赶,却发现岗哨已被摧毁了大半,剑阵难以抵御大小魔物。三人查探以后,得出结论。原因是此地偏远,没有及时得到论剑山的维护,所以死海里爬上来的魔族,就趁着一场飓风,捣毁了岗哨。
这下捕捉魔鼠王的难度,又再度上升。可暮沉风心中挂念初晴,与玉衡国里的疫区灾民,为了取得宝贵的祛病血清,他决定继续朝北深入。大家朝着死海边境探索,一路之上频频有恶战发生。
有蓝和枢夜的暗中相助,这些恶战都一一了结,却使暮沉风更加自信,对到处乱窜的魔物,放松了警惕。
说到这里,蓝有些羞涩地垂下剑锋:“此事也要怪我,我当时也与他一样,认为闯入的魔物虽多,却没多大的战斗力。”
云雁点点头,觉得这原本正常,他身为仙君,自然瞧不上那些小小怪物。而暮沉风踏入仙门时间尚短,菜鸟最喜膨胀,在赢了数次后,便会起骄傲之心……这样的错误,自己从前也有过。
蓝叹了口气,继续讲诉下去。
当他们一路刺杀魔物,追赶鼠王到了死海岸边时,却发现事态有些严重。原来不仅退魔堡被毁,连与酆州的结界,也被撕出裂痕,有随时扩大的危险。
蓝身为仙剑,见此情形已顾不得太多。
守御神州原本是他的职责,就好像与生俱来的剑境本能。他当即提议要分散行动,各自寻找魔鼠,为的是背着暮沉风和枢夜,驱动威能修补裂缝。
于是他匆匆留下两人,没有过多解释,朝着正气最稀薄,魔物最多的裂痕中心奔去,再无暇顾及其他。
云雁轻声打断了他的回忆:“你一时心急,却忘了暮沉风的感受。他自幼已当你是手足亲人,怎会让你独自前往魔群腹地。”
蓝宽阔的剑身,突然缩得极窄:“我的确没有料到,即使千叮万嘱,他依然甩开枢夜,自己追了上来……”
云雁已能猜到当时情形:“于是你在运功修补裂缝的当口,眼睁睁看着他陷入敌群,难以脱身。”
“我以威能慑到的那些魔物,潮水一样反扑向他,但若我前去救援,手下的灵压会反震裂痕,打通酆州到神州的大道。”蓝极后怕:“我的本尊无法动弹,他离我又有着好长一段距离……于是……”
“于是我咬牙分神出一部分剑魂,闯入魔群之中,急匆匆地将他奉为了持剑。”他说出此话后,重重吐了口气:“反正我经常在想,总有一天,会决定永远在他身边吧。”
“那时我初下禹山,为了看看守护的凡间,究竟是什么样子,扮成了个小小的凡人孩童,进入玉衡国。”他陷入了回忆,苦笑:“可是我发现,许多人的心都很冷漠,甚至暴戾。”
“因一头蓝发,羸弱穷困,我被人侮辱殴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蓝的声音渐冷:“当时一身是血,被那些欺负我的家伙扔进雪地里等死,我的心……也如雪一样冰寒。”
“很生气,很失望,这些就是我要为之守护,战斗一生的人吗?”他喃喃道:“在那一瞬间,我心灰意懒,曾想要回禹山,躲进铜炉中陷入沉睡,不为这神州出一剑。”
云雁微笑:“然后你遇见了暮沉风。”
那仙剑点点头:“暮沉风那时不过七岁,在漫天大雪里,裹在一件蓝色皮袄里朝我走来……我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微笑,大概是这世上最温暖的东西。”
“他用热汤药酒暖了我的身子,又用温言安慰暖了我的心。”蓝笑了笑:“于是想飞回禹山的念头打消了,我对自己说,或许还能留在这人世里,再看看吧……”
云雁感慨:“蓝帝天性仁爱,从未改变过。”
仙剑在暮沉风僵硬的手腕里,晃晃身躯,继续讲诉在艾什玛中的经历:“当时他被魔族围困,见我的分神闯入,并不知只是影像,以为是我本人。”
“他挡在身前,一个劲催促我离去,还交代了对初晴的遗言。”蓝扑哧一笑:“血花飞溅里,边打边说,说了一大堆。甚至在我立誓之时,他想也没有想,便随口说出了允可。”
云雁也笑了起来。暮沉风手忙脚乱的御敌,在以为自己必死的绝望里,稀里糊涂答允了蓝的持剑之誓……这样立持剑,是不是有点蒙骗意味。
不过蓝原本就是个敏感内敛的家伙,与暮沉风不相上下。若是正常情况下立誓,说不定两人还要墨迹很久。这样也好,至少双方都没有考虑,赶鸭子上架了。
蓝的立誓,最大目的是将暮沉风从魔物包围里救出。在给予他玉衡印记后,便不由分说强行御神。在御神之力下,暮沉风昏迷着大杀四方,解除了危机,而蓝也得到喘息,将边境结界给修补完整。
但后果却有点严重,暮沉风迟迟未醒,蓝也暂时脱力,只能维持着这幅样子,竟化不回人形。
第1294章 幻风·阳光
云雁望着蓝光华灿烂的剑身,蹙眉道:“暮沉风的修为不能支撑御神,战斗中产生的反噬力,你定已全部吸收,为防他重伤。”
她回忆着凛紫当日的情形,道:“这样一来,即使御神状态自动结束后,你的情形也会很不好,恐怕要沉睡一段时间。”
蓝剑身微震:“你究竟有没有做过持剑?”
云雁不说话了,但也不好意思像刚才一样撒谎。
“你对御神的这些规则,倒十分清楚。”那仙剑也没有追问,似乎觉得追问一万三千年后的未来,对现在没什么意义。
他呼出一口气,温和道:“因此番消耗太大,也太过突然,我的确会沉睡一段时间。”
“但现在艾什玛的危机已除,魔鼠王也被捉住,太子等人知道了暮沉风的身份,不敢对付他。”蓝思索道:“所以这段时间内,只要小心谨慎,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待我释放威能,将这退魔堡的剑阵修复后,你们就带着他回去睢阳。”他望向云雁:“你说过,暮沉风在一万多年后都活得很好。既然天命如此,就没什么可担忧的,等他与初晴,除去玉衡国的时疫后,我大概就能醒来。”
云雁点头:“虽然我不能出剑干涉浮世命轨,但照顾暮沉风和沉睡中的你,这种事倒是举手之劳。”
“我的本尊要回去禹山才行。”蓝摇摇头:“只是我不在的时候,请你替我安抚他,静候我归来。”
他变得兴奋与期待:“等我回来后,便开启星君洞府,宣告天下蓝帝继位,与他一起上山祭拜天地,举行持剑的立位典庆。”
云雁却苦笑着拍拍自己的胸口:“希望这副肉身不会因病暴毙,能亲眼见到那一天的盛况。”
“你又在忧思过虑,好好的说着什么暴毙。”一个柔美优雅的女子声音,从退魔堡的废墟中传出,但见朝阳之下,枢夜娉婷地迈步出来。阳光细碎地撒在他的长发间,染出淡淡光晕,竟有点女神的做派。
望着他整洁到一丝不苟的衣衫,云雁略有惊讶。
在这么一番折腾后,他还能保持如此淡然从容,就好像没有身处在战斗与废墟里,而是刚踏青回来。
“这个女人,也是你从未来带到这里的吗?”蓝在她身边,也盯着枢夜看,语气有所疑虑:“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开始留意她,觉得此人颇为古怪。”
云雁微怔:“你是说他……深藏不露?”
“或许性子深藏不露,但修为绝非高手。”蓝回答的很快:“她的神魂极为浅淡,透露出种种怪异,或许在你们现世中,便已是如此。”
云雁点头:“枢夜在现世里,的确身怀石脉,难以提升修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蓝似乎很犹豫:“可能你们感觉不到,但在我眼中细观,觉得她……好像一个死人。”
云雁被唬了一跳,蓝的言语颇真诚,却令人难以理解:“死人?此话何解?”
“我之所以时常留意她,正是因为无解。”那仙剑咕哝道:“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被精心雕琢过的痕迹。好像一具空空的躯壳内,被强行塞入五脏六腑,添加了魂魄。”
“但我却始终无法看透。”蓝想起一事,有些释然:“你说过万华镜出了问题,或许是这个原因,干扰到她的灵体,才会如此怪异。”
“无论如何,她是你身边的人。”他的蓝宝石流溢幽光,好像在凝视云雁:“要如何对她,全由你决定,而且这个人来自未来,与现在无关,我已经不想去管。”
他带动暮沉风缓缓上前:“现在我只需做最后一件事,将这退魔堡的剑阵重建,不让魔物进犯玉衡。”
那巨大的冰蓝火焰,开始燃烧在废墟之中,激荡出纵横的剑气。枢夜含笑对蓝额首,走到云雁身边,与她并肩观看,这好似巧手织女缝补仙衣的奇景。
在他靠近时,云雁回忆着蓝的话,心中竟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悄悄朝侧挪移了几步,不与他太过靠近。枢夜何等机敏,立刻察觉到不对,悄悄跟着挪步过来,关切道:“你又怎么了?”
云雁不再远离他,只敷衍道:“无事,只因这肉身被玉衡剑的威能压制,有点不适。”
枢夜仔仔细细打量她,脸上表情好像写出一句话:“你骗人。”他的目光转到那只大老鼠身上,笑了笑转移话题:“想不到咱们一阵好找,它却被你制服了。”
“它是梵天秀附身的。”云雁烦恼地抚摸锃亮鼠皮:“祸害玉衡国的瘟疫,居然是被咱们的人传播出,想起来就有些心塞。”
“秀秀当时定未觉醒,这鼠王害人并非她的本意。”枢夜从云雁怀里抱过熟睡的大老鼠:“只是她逃到艾什玛,或许是因为魔族的血脉,被死海的气息唤醒,有点想返回故乡吧。”
“这也是我担忧的。”云雁看着他熟稔柔和地逗弄硕鼠:“秀秀虽然年幼不懂事,但身怀纯正的皇族魔血……她的父母,也是我毕生的死敌,被我亲手斩杀。”
“但她还是一颗蛋的时候,便被你庇护在身边,也习惯了神州的正气。”枢夜敲敲老鼠鼻头,抬起秀丽的眉眼对云雁笑:“只要不让她接触魔道,也不唤醒吸食尸气血肉的本能,她就能好好的成长。”
想着君莫愁那种种的反抗,云雁的心有些乱,对枢夜的话,也不如像从前一样深信不疑。她抄起袖袍,回望雾霾里的死海方向,轻声道:“换了是从前,我也想着定会如此,但现在……已经不敢确定。”
枢夜微微挑起眉头,只低头逗弄着梵天秀,不再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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