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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同时会天地双境的人，极为稀少，如果使用了它们，就等于将身份告诉了敌人。这一剑，或许还不能完全将那贱人制服……商红羽在风中调整姿势，脸色冰寒。
既然没有必杀她的把握，便要留一手。
紫气也缓缓上升，瞬间纠结在云端，好像一轮灿烂的明月出山，将四野八荒映照得雪亮。在澎湃的剑气中，夙筱猛地瞪大了妙目，有些惊讶地望向商红羽。
她似乎没有料到，这操控罗的魔头，会是一名剑意如此纯粹的修士！而且，这个修士的爆发力，竟然如此恐怖精准……腰部与手肘都被六只怪物缠上，雪霁剑正在朝下攻击，也来不及收势。
看来要硬生生受下这一剑了。
夙筱垂下长长的睫毛，安静地等待自己被商红羽穿胸而过。就算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她也能如此优雅从容，没有半点恐惧，也没有半点怒气。
听不到她的惨叫，也看不见她的狼狈……
这该死的女人！
商红羽见夙筱这副模样，长久以来的怨念，再度加深。她的情绪疯狂四溢在空气里，被与之同源的云雁，敏锐的捕捉到。那不仅有怨念，更充满着失望，甚至很微妙地，带着自惭形秽的嫉妒。
是了，商红羽本人，很少能有如此淡泊从容的态度。与绿姬相比，她就像一只浓烈到极致的蔷薇，竖着尖刺，仰望着高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就像那位开阳国的画师评论，在优雅方面，两者有所差距。
这是商红羽自己，也在潜意识深处认同的答案。她并不知晓这个认同，所以才被无缘故的恼恨，不断刺激。在没有看到想象中，夙筱因为恐惧，变得狼狈不堪后，她暴走了。
“你去死吧！”在热烈到疯狂的情绪包围下，商红羽已贴近到夙筱身边，发出咬牙切齿的喊叫。
夙筱在她狂乱的剑光下，投递下淡淡一瞥，轻声开口：“你是谁？”
商红羽一怔，被她从容清华的态度慑住，不知不觉哑了嗓子。她突然半句也骂不出来，当然也不会回答，只紧咬牙关，从下自上挑起承影，就要刺入对方的胸膛！
紫光浩荡，如月色倾泻下整个大地，那一瞬间，好像时光短暂地凝固了。
“贼子尔敢！”熟悉的清朗之声，从更高的云端迸射出来。接着一人紫袍飞舞，轻盈地落到承影剑尖，以身体挡住了对夙筱的袭击。
血花随着他怒气的呵斥声，朝商红羽迎面扑来，在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了那张朝思暮想，却始终无法贴近的面容。是凛紫……他竟然从天而降，挡在了夙筱身前，为她挡下自己的一剑！
这一剑刺中了他的身子，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深入一分。
静夜里响起商红羽低低的抽气声，承影拽着紫光，猛地被她收回。因力道过急过大，她的身子在原地旋转起来，显得柔弱而无力。
凛紫似乎没有料到，对手会主动撤剑，惊异之下，他原本蓄势待发的力量，不知不觉地施展开来。那是数道从天际引来的激越雷电，是他常用的雷法十方。
“呀啊！”商红羽被细密威势的雷电，瞬间包裹。在仙剑毫不留情的攻击下，她全身上下血肉碎裂，骨骼发出“咔嚓”的脆响，宛如炒豆子一样爆裂开来。
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让承影，向凛紫反击过去。只瘫软了手脚，好似被秋风卷起的枯叶，飘飘摇摇，朝着地面坠落。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幻羽·伤情
“天璇星君。”夙筱流露浅浅微笑，礼貌地对凛紫额首：“多谢相助。”
凛紫也微笑地额首，眉头却蹙起，目光绞着商红羽下坠的方向，流露出疑惑。他摄出数道剑气，引领雷法朝着罗的包围圈，猛烈切割。紫光所到之处，稠密的粘液簌簌滑落，朝下滴落。
失去了指挥的六只罗，就这么呆头呆脑地，被天璇剑摧毁着，一时半会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而它们的主人，已支离破碎地从天空砸下，就要重重摔倒在地。
这时黑漆漆的地面，涌动起了一个硕大的物体。那是一个怪兽张开了利齿的大嘴，只“嗷呜”一声，便将商红羽吞下了肚子。它似乎还没有饱足，在快速游走一番后，将地面的罗也连根拔起，好像吃胡萝卜一样，囫囵吞枣咽下。
“嗤嗤……吧唧……”
怪物喉咙处流动的口水声，在夜晚中如此刺耳，使空中的凛紫和绿姬面面相觑。
“星君……她……和那些煞器，被来历不明的凶兽吞噬了。”夙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地面遁到土里的庞大黑影：“莫非那就是，传说中被地震惊出山的东西？”
“极有可能。”凛紫点点头：“传闻那凶兽闻到血腥味，就会胀大身躯，吞噬掉寻觅到的任何肉身。”
“它逃掉了。”夙筱皱眉：“动作竟如此迅捷，带走了那害人的魔修。”
凛紫摸出一张染血的鹤型符，捏在掌心里：“绿姬是否笃定，刚才那女子杀害了俞竹镇所有人？”
“我沿着气息，使用回梦流光阵追到了她。”夙筱道：“她驱动煞器，潜入神州作恶的可能性，大概是八成。”
“绿姬向来谨慎细致，你所言的八成，在我们大家的眼中，通常便是十成。”凛紫含笑回应：“只是我不大认同，那六只魔物是法器之类。”
夙筱望着他：“星君的意思是？”
“它们像是酆州新近炼制的战斗活物。”凛紫沉下脸色：“附近被屠灭的村落，失踪的剑修弟子们，多半被用来饲喂了这些凶煞。”
“如此说来，它们还会因血肉之力成长，特别是修士的能力，会催生它们的能力。”夙筱柔声道：“它们的束缚之力极其强大，方才……我便被短暂制住。”
凛紫挑眉，对她招招手：“此事不能延误，需尽快告知其他人，共同寻找出煞物的源头。”
绿姬转身，与他相谐而去：“那只凶兽……”
“我会派遣玄狰和英招盯住它。”
……
随着他们的离去，从数十丈之外的土堆里，“轰”地探出一只巨型的大鱼。它亮着铜铃大眼，朝云端警惕扫视了许久，才“啊呜”一声，从口中将几个物体吐出。
正是商红羽和六只罗。
“主上！还好星君根本不知道，我已通过吃掉鲲琼，修习了鲸吞术。”那大鱼摇头摆尾，得意洋洋：“我这一招苦肉计，让他们都以为，你和罗都被凶兽给吃了。”
“鲲吾……”商红羽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只翻滚了下，将脸帖到地面，用手掌扣住泥土，鲜血汩汩朝下流。
“你看……你看！”她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如泣如诉，极大地颤抖着：“他……为了那个女人……将我打得体无完肤。”
“好伤心！好恨！啊！”商红羽虽然身受重伤，但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将手掌插入泥土，瞬间挖出一个深坑。
但因灵气受损，她的指甲瞬间齐齐断裂，十指连心使她禁不住发出痛苦嚎哭：“他还跟着她走了……你看见了吗？两人如此亲近和谐。凛紫是那么温和，对她说的话，比和我一个月相处，说的还要多！”
“主上，你全身是伤，就千万别再伤心了。”鲲吾急急游过去，把她放在背脊上，又把六只罗载着：“这些傀儡已经有了足够的能量，可以和我们一起驾云。”
“来……我们快回蒙泰城，去找金帝。”她急匆匆地安慰着背上的人，扭动腰肢腾空而起。但因化为原身后太过庞大，实在无法高飞，只能肚皮贴着树梢，擦着低空滑行。
树枝将鲲吾的雪白肚皮，擦出了道道红痕，但那大鱼丝毫没有感觉，只一门心思对商红羽说话：“星君他呀，完全不知道是你，所以才下了重手，你就别伤心了，啊？”
“我怎能不伤心……他为那贱人挡剑，还将我刺成了这样！”商红羽将捂着脸颊的手松开，露出一张皮肉破损，满是血痕青肿的脸。她肌肤上处处都是焦黑，骨头扎出肌肉，挑着经脉血管外裂，的确十分狼狈。
“红儿。”鲲吾别过头去，大眼里滴落泪水：“可怜的红儿……你却收敛了剑气，半点也不愿碰触到他，这是何苦，何苦呢！”
“他和绿姬走了……那么和谐，好像她才是他的持剑。”商红羽无力地仰躺在鱼背上，痴痴望着夜空：“我的脑子很乱，胸中好像烧着一团火，快将身子烧干了。”
“鲲吾……我病了，或许就快死了。”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在昏迷前喃喃自语：“好不甘心啊，不甘心……”
“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浮世里的商红羽耷拉着脑袋，彻底昏迷过去后，平行空间里的恶魇，好像被那场回忆惊醒，也开始喃喃自语。
“我的身子好像烧了一团火……不！是里面有一座火山！”它开始在空中上窜下跳：“快爆裂了！好难受啊！啊！”
云雁悄悄侧身，对修罗王耳语：“它这是唱哪出？”
“魇是商红羽的煞气所化，而她的煞，原本就来自那些疯狂情绪。”修罗王解释道：“在浮世里的那个人，受到了巨大心里创伤后，就可能强烈地感染它，使它昏头昏脑，十分伤情。”
“原来是间歇性的发作。”云雁打量着四处蹦的恶魇，嘴角流露若有若无的微笑：“在我们没有遇见它之前，恐怕已在这种癫狂里，浑浑噩噩不知多少年月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幻羽·负疚
恶魇的情绪激动下，那窥探浮世的镜像，立刻产生了极大的混乱。平行时空中，一个又一个的太阳与月亮，在眼前沉浮陷落，再灿然升起，循环往复。而云雁能看见的画面，就好像电影镜头在快进一般，虽然超越了平常速度，倒也看得十分清晰。
在那快速流动的日月中，云雁看见鲲吾终于回到了蒙泰城，将昏迷的商红羽交给了夜逝水。等那人醒来后，立刻将满腔的怨愤，化为了手底积极的行动。
以前鲲吾说过，商红羽此人，在专注投入一件事情时，会进入神奇的痴狂状态。现在她便将这种痴狂，投入进与夜逝水的合作中。她基本不回去天璇国的卿云宫，只躲避在夜逝水的秘密基地里，终日进行对于罗的实验。
她也外出前往死海，前往七国，去寻求威力巨大的煞气魔物。捕获回来后，让罗分解吞食，让它们进化变异到更高品阶。然后她的足迹遍布神州，不仅无动于衷地饲喂这些煞物，还着意研究各种灵植法器，以寻找更便捷出众的战斗方式。
商红羽是个天才，当她忘我地实践时，更会激发出无限潜能。
于是各式的秘方与道术，在她手中成型，不断强化，无一不是威力巨大，毒辣邪恶的门道。在血与火中，她走上了历代魔修供奉的真理之路：要想爆发强大的力量，迅速攀升到顶峰，那么就要无视任何规则之力，无视手中掌握的，是正气还是邪恶。
所谓不择手段，就是她现在的风格，然而这种风格，却没有令她显现出堕天痕迹。因为她现在也像夜逝水一样，拥有数个傀儡基地。里面的煞物罗，在夜以继日地，为她遮掩着邪恶力量……
云雁大气也不愿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浮世光景，跟随商红羽的轨迹移动，心中的感情复杂。开始看见她四处作恶，屠村灭寨后，会十分的恼火憋闷。
后来见她做得越来越多，手上沾满了凡人与修士的鲜血，那种恼火却慢慢消失不见了。心中依旧沉甸甸的，云雁却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感觉。
商红羽是自己的同源，她的暴戾疯狂发作时，也会侵入自己的情绪……如果一定要找个词，来讲诉心情，那么只有：愧疚。
是的，就算抵死不认与那家伙是同一个人。
但当她为非作歹，滥杀无辜时，负罪与愧疚感，会牢牢地盘旋到内心深处。好像一粒小小的种子，它正在慢慢发芽，带着无限的悲哀，无尽的空虚……云雁这时突然明白，怜生水死前，那种复杂的眼神。
阿水曾说：她是罪人的女儿，所以愿意为神州战死，那样可以赎罪。最后她真的战死了，好像带着解脱一般……
云雁慢慢用手掩住了前额。
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见这些，这是来自天道的惩戒吗？它依旧在轮回中，即使逃避了该有的死亡，却必须用这双手，来对从前的一切做出了结。
这种感觉真是痛苦。
“阿苏二……”修罗王察觉到她的内心挣扎，关切道：“你看见了三百世以前的罪孽，陷入了愧疚的痛楚中，是吗？”
“如果换了是陛下，该怎么做。”云雁放下手掌，脸颊上滴落透明的泪痕：“不管怎么抗拒，她终究与我同源，就算站在这里，我也能闻见她手中的血腥味。”
她紧咬唇背过身，不去看浮世影像：“好像久远的记忆，终于复苏了，我甚至能记起，那些被商红羽残害的冤魂。就在耳边，我能听见他们的惨叫与控诉。”
“我陷在了她的杀戮罪孽之中！”云雁有些痴痴地，望着平行虚空的阴霾：“一切的一切，好像噩梦，但如此真实，难以脱身。”
“这只是浮世。”修罗王柔声道：“待商红羽身陨后，我们就可以出去，回到现实。现实里是没有她的，她只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人，没有谁会记得她。”
“陛下是否想说，没有人在现世记得商红羽，她的罪孽早在三百世轮回里，被洗刷了。”云雁苦笑抚着胸口：“虽然以道术，对世间进行了隐瞒，但七剑都还记得她，凛紫记得她……我也记得她。”
“这种记忆让我负罪。”她深深吸了口气：“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们。”
修罗王笑了：“从前的你，对这些一无所知时，天璇星君与七剑们对你的态度，不就是他们的答案？”
“他们最后选择了，给你一个机会。”她拍拍云雁的肩头：“仔细回忆一下，无论是蓝帝还是青帝，大黄龙还有救过你的绿姬。”
“他们……”云雁陷入了遥远回忆，声音很轻，咀嚼着修罗王的话：“对我的态度，就是答案……”
修罗王含笑点了点头：“对，在他们心中，折羽已经完结，云雁才是崭新的那个人。”
她淡淡瞥了一眼，尚在恍惚思索中的云雁，又转头望了一眼，同样恍恍惚惚的恶魇，改变了话题：“看那恶魇的状况，恐怕浮世的记忆，会一直这么混乱下去。”
“无妨。”云雁的心志，早已随着坚固的根基，修炼得极其强大。在短暂的混乱失神后，她强行克制下情绪，平静下来说话：“接下来的一切，不过就是商红羽的事情败露，被七剑追讨。”
“然后她会在禹山自尽，和许多罪大恶极，走投无路的人一样。”云雁的目光有些暗淡：“我曾看见过的电影，都是在讲诉好人的一生。现在却要去看一个大恶人的堕天之路，真是想也没有想到……”
修罗王见她这副模样，生怕她又陷入负罪痛苦中，急忙打断道：“好在金帝的基地，随着商红羽的命轨行进，被我们窥得一清二楚了。”
云雁的心情这时才好些：“是啊，我已经将他的力量部署，完全了解。”
“虽然商红羽死后，直到现世的时间中，夜逝水会打造出不少新的基地。”她笑了笑：“但一定会与之前的有所关联，他怎么也想不到，我通过万华镜，已掌握了底细。”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幻羽·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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