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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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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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眼看快到最让人期待的十个名额揭晓之际,于奉却停下了手来。尽管四周催促声不断,可见他迟迟不动,围观榜单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这时候,就只听于奉高声说道:“今岁入等第者的三场试卷,昨夜京兆府廨上下官员全都传看过了。京兆公源翁已经答应,将此十名的试赋策论卷子全数刊印成书,曰《开元七年京兆等第录》!”

    此话一出,虽则上下大为惊愕,然则试场之外将应试文章结集印书的,也并不是没有,更何况这是品评学习揣摩的好东西,一时自然人人颂扬。而远在人群之后的杜士仪见柳惜明神情勉强,他便似笑非笑地说道:“京兆公真是大手笔,这官印等第录,可还是第一次!”

    就在此时,那榜首众人的名单,终于就此揭晓。就只听那边人声鼎沸之中,有人用极大的声音叫道:“是京兆杜陵杜十九郎夺下了解头!”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六十一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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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十九郎夺下了解头……是杜十九郎夺下了解头!

    此起彼伏的嚷嚷声让柳惜明整个人如堕冰窖,眼前一片黑暗。可就在他这样严重受挫的情形下,却有人全然不顾地哧笑了一声:“哎呀,我刚刚似乎听到有人说时也命也,这会儿杜十九郎果然一举夺魁,这还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杜十九郎,今儿个没说的,我立时让人去包下平康坊北门南曲最有名的王七娘家,给你广邀今年京兆府等第之人,大家好好庆祝庆祝!”

    说到这里,姜度顿了一顿,这才笑容可掬地看着柳惜明说道:“不知道柳郎君今科等第可有份否?”

    柳惜明早就领教过姜度那损人不利己的恶癖,再加上两人明争暗斗他总是落在下风,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因为解元旁落而心灰,更没兴致与姜度相争。然而,他毕竟还想知道今岁是否入了等第,因而只能强自咬牙,不理会这冷嘲热讽。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看到自己支使出去的那个从者挤开看榜人群回转了来。他甚至没看清楚其人大汗淋漓的脸便急急忙忙地问道:“如何?”

    哪怕不是第二第三……只要是入了前十等第,至少还能挽回面子!

    那从者犹豫片刻,见柳惜明的表情异常焦躁凶狠,他只能舔了舔嘴唇,很不自然地说道:“今岁京兆府解试,郎君得了解送……”

    “我问你名次!”

    “第……第四十二名。”

    倘若说刚刚解头为杜士仪夺去,柳惜明就已经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此刻听到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名次,他顿时呆若木鸡。可旁边偏偏有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姜度竟是嘿然一笑,又yin恻恻地问道:“不知道今岁京兆府解送,总共取多少人?”

    那柳家前去看榜的从者丝毫不敢答话,然而,早早就挤进人群去的赤毕这会儿却也排开人群大步过来,人还未到便声若洪钟地说道:“恭喜杜郎君,贺喜杜郎君!今岁京兆府解送四十二人,杜郎君占了鳌头,至于郎君提到的那位张简张郎君,等第第七,明年省试及第有望!”

    话音刚落,姜度便抚掌大笑道:“哎呀,没想到柳十郎竟是如此侥幸,这忝附京兆府解送榜末,正好可以挤进明岁省试,可喜可贺!”

    尽管窦十郎才从杜士仪那儿听说了王维今岁错过京兆府试的缘由,心中也颇为恼火,可杜士仪并未明说是柳惜明干的,这会儿见其连遭打击面sè惨白,他顿时皱眉说道:“姜四郎,柳十郎已经够不好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姜度却哪里会嘴上留情,当即哂然笑道:“窦十郎,若是你也被人算计得从奔马上坠落险些没丢半条命,那就不会这样滥好心了!”

    榜末……竟然是京兆府解送的榜末!于奉,我要杀了你……不,我一定要让你去最凶险的穷乡僻壤,让你一辈子不能翻身!

    柳惜明全然没听到姜度和窦锷的那番对答,掉在榜末的消息便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完全把他给压垮了。他不自觉地手一松缰绳,整个人摇摇yu坠,继而竟是从马背上翻下。旁边几个从者见势不妙慌忙抢着上前搀扶,可依旧动作慢了一拍,生生让人一头磕在了这府廨前头垫了青砖的十字街上,脑门上立时留下了清晰的红肿。见柳惜明一时牙关紧咬浑身抽搐,几个从者一时都慌了神,却不料就在这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

    “都让开,这会儿若不救治,送回家就来不及了!”

    见那些愕然抬头的柳家从者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面面相觑犹豫不决,杜士仪顿时哂然一笑。而这时候,姜度便懒洋洋地说道:“杜十九郎的医术虽不是顶顶高明,但好歹还救过坠马的我,料想你们家郎君未必会比我那会儿更严重。不想让人救就抬回去,没人拦着你们!”

    没有他这句话,柳家诸从者还要再踌躇,此刻却连忙都让开了。此时此刻,走到被平放在地上的柳惜明跟前,想起此人骄横自大,一次又一次用各种各样的下三滥手段算计别人,此刻却和那中举之后欣喜发狂的范进同样光景,想到杜思温悄悄透露给他,道是柳惜明先天便有俗称羊角风的癫痫,只是柳家秘而不宣,他也是因缘巧合得知,杜士仪不禁冷笑了一声,蹲下身径直就在柳惜明的人中上重重掐了下去,随即左手掏出针包,解开柳惜明的衣襟,闪电式地在其身上扎下三针,下一刻,他便听到了一声吃痛的呻吟。

    看着抽搐渐渐停止,随即缓缓睁开眼睛的柳惜明,杜士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叫了一声:“柳郎君。”

    尽管那声音异常温和,可是对于好容易清醒过来的柳惜明来说,听在耳中却有一种嗡嗡的回声。然而,他很快就知道,这绝不是自己的错觉。

    “柳郎君所求,应该是解元,若争不得,然后再求等第,我没说错吧?只可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则王大郎并不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可王大将军何等缜密仔细,能把宫中厩监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更何况这次平白无故背了这么一个大黑锅?所以,倘若知道柳郎君和王大郎在出事之前一度常常来往,屏退外人密谈,你说王大将军会作何感想?”

    柳惜明这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为何竟然会掉到那样奇耻大辱的名次,一时目眦俱裂。然而,杜士仪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又似笑非笑地说道:“更何况,你这次实在是心太大了,胆子太大了。要把火头烧到那两位贵人头上,而且最终还是险些王大将军背黑锅,你觉得消息传扬到那两位耳中,会作何感想?关中柳氏,世代豪富,门第尊贵,可就因为你这不肖子弟闯出了如此一件大事,此番可不是这么容易过关的!”

    说完这声音极低的一席话,他看也不看牙关咬得咔吱作响的柳惜明,径直站起身来。然而,转身才走了两步,他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太原王十三郎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再调养两天就没事了。只是窦十郎已经答应了我严查此事,只希望柳郎君挑选的人,能够手脚麻利,收拾干净所有首尾。”

    前头杜士仪对柳惜明低声说了些什么,姜度和窦锷都不甚了然,可此时此刻这最后一番话,他们全都听清楚了。姜度自己被算计过一趟,如今早已形成了思维定势,立时断定这勾当是柳惜明干的。而窦锷则稍稍迟疑了片刻,待见柳惜明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方才信了七分,心头不禁分外鄙薄。

    真才实学拼不过便玩这样的幺蛾子,活该今岁落在最后一名!关中柳氏教导出这样的子弟来,当家的真该一头撞死!

    “杜郎君,杜郎君!”

    随着这个声音,张简满面红光地快步冲到了杜士仪跟前,虽则使劲按捺那股狂喜的情绪,可压了再压,仍免不了露出了十分喜sè。他完全没看到后头柳家那些从者簇拥在当中的柳惜明,激奋不已地说道:“我邀了今岁京兆府等第的其他人,大伙开一个小宴如何?”

    “光是开宴岂不无趣?我刚刚和杜十九郎说过了,平康坊北门南曲王七娘家,今ri各位不醉无归!”尽管自己是已经出仕的人,但姜度丝毫没理会这些,更不管张简是否认得自己,幸灾乐祸地又添了一句,“今天所有开销都算是我的,我给各位庆功!”

    至于庆的什么功,自然只有他和杜士仪心中有数!

    张简满口答应,又回去联络其他人,须臾众人会齐彼此相见,说笑之后便齐齐往京兆府廨相谢试官。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去看勉强坐直了身子,却还在不住发抖的柳惜明半眼。然而,失神的柳惜明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心里满满当当全都是恐惧。

    没错,于奉不会有胆子给他这么一个极尽羞辱之能事的名次,必然出自别人授意,而这个授意者应该不是很少与人为恶的源乾曜,是王毛仲的可能xing足有七分。而若是这羞辱并非结束,而是开始……那么曾经让他长松一口气的京兆府廨夜审结案便只是让他麻痹大意放松的假象而已!

    他上当了,上大当了!

    “郎君?郎君可好些了?”

    看着身旁那些惊慌失措的脸,柳惜明奋力支撑着想要站起身,可试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旁边从者伸手搀扶,他才最终站直了身子,可双股打颤根本不稳当。而当上马之际,他更是只觉得脑际一阵阵晕眩,仿佛那天上的ri头就在旋转一般。

    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方才从口中吐出了几个字:“回家,先回家!”勉力吐出这一句话后,他便一头栽倒,再也没了半点意识。

    时隔数ri再进京兆府廨,杜士仪再没有之前堪堪赶上府试时的狼狈。而他身后等第众人,虽有不满解头旁落的,然则最重要的还是明年省试,再加上杜士仪此前三场的表现实在太过耀眼,刚刚相见之后,人却谈笑风生,显得很好打交道,渐渐的,这些来自天南地北身世背景多半不凡的天之骄子,也就渐渐接受了此事。当众人在于奉面前齐齐相谢的时候,于奉受礼之后又还了一礼。

    “神州解送,天下之重,尔等既入等第,万不可辜负京兆上下之望!”

    “谢于公勉励!”

    监考阅卷的时候患得患失疲累yu死,可这会儿见这些异ri极可能一飞冲天的才俊折腰相谢,于奉还是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感。尤其是最终简拔了杜士仪为解头,他自忖今生若再主持解试,也未必能有这般公论和私评如此契合的机会了!

    所幸王毛仲让人来见时,只让他务必把京兆柳惜明柳十郎置于榜末最后一名,却没干涉解头和等第人选,却是帮了他大忙!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庆功宴后,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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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康坊北门往东三曲,林林总总有众多妓家。南曲中曲,聚居的是那些颇有声名擅长曲艺诗赋的妓人,而靠东面坊墙处杂居的,则是那些身价寻常的底层妓女。因而,南曲和中曲出入最多的便是白衫士子,那些白墙黑门的小院深处,丝竹管弦欢声笑语不断,最是销金窟。尤其是不少屡试不第的举子,常常有把最后脱了衣裳换来的钱丢在其中,只图个酒色之中忘忧愁。

    因而,今日姜度大手笔请客,在王七娘家门外就令人放下了三贯钱,一时自然假母王七娘高兴得无以复加。她这名头还是当年自己迎客的时候创下的,后来年长之后遇着一个大手笔的恩客资助了银两,再加上当年真心相待过的一位郎君补了万年县尉,于是成功从假母处脱身自立门户,这些年养了好几个小娘子自己当了假母,在南曲赫赫有名。

    其中声名最著者,便是她视为珍宝的楚莲香。除了身有异香之外,楚莲香诗书曲艺无所不精,坊中妓女人人称之为楚都知而不名,就连趋之若鹜的贵胄子弟,也全都称一声都知娘子。

    坊中其他家摆席便是三百文,王七娘家何止翻倍,故而哪怕是张简在京城曾经周游数年而岁举不第,也从未踏进过此处。至于其他等第众人,见过楚莲香的也不过三四人。王七娘觑着今日来的生面孔多,本打算笑吟吟地说一声新郎君需倍其数,可姜度一个眼神,她想着今天是有人请客,便不敢贸然造次了。当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楚莲香款款而至时,她着意奉承提点了几句,让其知道今日来此的都是京兆府等第的各位郎君,自己方才下去打点酒食歌舞。

    杜士仪今生今世忙于积累知识积累钱财都来不及,这声色犬马之所却还是第一次来。这位甫一出场异香拂面,粉裳白衫的都知娘子人果然国色,兼且颦笑之间慵懒而迷人,张简竟是三两下便已经双颊泛红,显见没有应对这种烟花场的经验。而这时候,杜士仪便只听一旁的姜度懒洋洋地说道:“怎样,这楚莲香如何?京城豪门贵第饮宴,常使人出席以壮声色,平日里很少在坊间这地儿露头。今天他们可是都托了你的福……杜十九郎,干得好!”

    见姜度亲自斟酒执杯相敬,杜士仪顿时含笑接过,二话不说一饮而尽。然而,姜度一个好字话音刚落,就只听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娇软的声音:“这位新郎君便是今岁解头杜十九郎么?”

    “正是杜某人,见过都知娘子。”

    杜士仪抬起头时,便只见楚莲香已是在姜度身边跪坐了下来,目光闪闪地端详着自己,当即少不得称呼了一声。而楚莲香随即嫣然笑道:“今日能得诸位等第郎君光临,蓬荜生辉。酒食立时可上,可料想诸位郎君连日试场辛苦,雅令费神,既得见当初首制那一套酒令的杜十九郎,不若先以俗令起始如何?”

    今日这喜庆的当口,不论名次如何,立时就和别人较劲别苗头也着实煞风景,一时众人闻声自是答应了下来。而楚莲香冲着杜士仪这边厢三人行过礼后,便盈盈起立回了主位。她既是大半个主人,这席纠的职司自然不让别人,而杜士仪乐得偷懒,继续讨了那上去灌酒的觥录事自己当,窦锷和姜度对于楚莲香都熟悉得很了,当即全都摆手示意自己只看热闹。这令行数轮,就只见众人罚饮酒的比比皆是,桌上饭食不动,酒却如流水一般去了许多。

    在欢喜甚至狂喜的氛围中,酒作为助兴之物的成分就完全高过了其作为消愁之物的成分,而在酒兴的帮助下,会乐器的都免不了被赶鸭子上架,至于不会乐器的,下场跳一曲便成了最简单的事,就连窦十郎亦是和张简以羯鼓相和,姜度干脆用他那绝对说不上美妙的嗓子唱了两曲,只可怜琵琶相和的杜士仪几次被那鬼哭狼嚎给骇得乱了指法。然而,这在平康坊南曲是最司空见惯的,不但楚莲香自始至终面带微笑,妙语连珠串和其间,就连其他陪酒的歌妓也都是打叠了全副精神,到最后上烛的时候,姜度便想都不想地说道:“只管把最好的套路都上来,让大家尽兴一夜!”

    欢饮到了酣处,一时男男女女无不放浪形骸。窦十郎窦锷早就搂着一个姿色可人的年少歌姬到后头歇息去了。而杜士仪借醉躲了好些名堂,这会儿靠着凭几装睡的他冷不丁瞧见姜度嘿然一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悄悄出了门,他趁着其中两个士子正纠缠楚莲香之际,便退席追了上去。

    果然,姜度站在院子中轻轻晃了晃脑袋,旋即就叫来了从者吩咐道:“备马,今夜我到表兄李十郎那儿叨扰一晚上!”

    等到那从者应声而去,杜士仪便大大打了个呵欠。等到姜度回转身来,他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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