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亲……王守一还真的是好大的胃口”
杜士仪原本只志在张嘉贞;毕竟;王守一这种外戚;如果没有张嘉贞这种与其交好的宰相;那么能做到的事情极其有限。可现如今王守一竟然觊觎上了他的人;那么他非但不能再将其排除在目标之外了;而且还得将人当做是同样大的攻略目标
于是;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张请柬;当即扬声叫道:“来人”
闻声进来的月影垂行礼后;杜士仪便吩咐道:“预备几件首饰;我要拜客。”
除却一件做工jing细的金鎏银簪子和一对臂钏之外;杜士仪还在书斋中找出了一卷隋时的田亩论;又挑了一块墨放在匣中;这才前拜访宇文融。
作为一年多近两年以来最得圣宠的天子信臣;宇文融看似不如刚刚入仕的杜士仪最初一岁两迁;可权限大步子稳健;如今因为括田括户大有成就;已然升为殿中侍御史。可实际职责却并非言官;依旧是领着形形sèsè好几个使职;连带麾下几个政绩最为斐然的判官也都步步进益。
如郭荃如今就挂上了监察御史里行的职衔;这足以⊥其喜出望外。
这一ri是贺宇文融高升的宴会。尽管骤贵;但宇文融亦是士族出身;姻亲朋友不计其数;因而正堂上人坐得满满当当;杜士仪也轻而易举在席间找到了几个熟人。由于宇文融自己品级还算不得很高;今次多数都是七品以下的官员;各家小一辈的子弟;于是;服绯的自然显眼。这其中;身材颀长人又jing瘦的李林甫显得格外引人瞩目。酒酣之际;他大笔一挥展了一番丹青妙;四座无不喝彩。
皇族之后;出身世家;千牛出仕;三十许而位列五品郎官……这样辉煌的资历固然有机遇出身的关系;却也同样明李林甫远不像后世所言那般不学无术。就连特意挤到杜士仪这一席来的崔颢;也不无惊叹地道:“都李十郎的伯父善画;没想到他也丝毫不逊sè”
崔颢能够混到宇文融的高升宴上;杜士仪也不禁惊叹于他的活络。此刻听到他如此感慨;他便笑问道:“你应见过王摩诘的画;和李十郎的画相比如何?”
“王摩诘善画山水;李十郎的画却更有一种富贵之气;截然不同。”崔颢笑嘻嘻地评判了一句;突然神秘兮兮地道;“对了;王十五郎近来常常往崔家跑;你家妹婿回来之后;两个人还厮混得很近。这小子从前假正经得不得了;现在却突然变了xing子;实在太奇怪了”
王缙给崔俭玄当傧相就已经够出乎意料了;他竟然和崔俭玄能投契;杜士仪不禁更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当初王维固然和他交情匪浅;和崔俭玄却只有数面之缘而已
于是;面对崔颢的疑问;他只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了然;就这么一分神;作为主人的宇文融竟已经是借醉下场邀舞;一个个往ri在朝中或古板或严肃的大小官员;多数却不过情面下场同舞;就连他也在来不及逃席的情况下不得已加入了这群魔乱舞的行列。这时候;王缙的事情自然须臾就被他暂时搁在了脑后。
饮宴跳舞赏歌舞美人;剑舞投壶为戏;酒酣之际;这各种各样的活动便分成了一处处小团体;最好酒和美人的崔颢兴致勃勃和人看胡姬的胡旋舞了。而杜士仪只独坐片刻;身后就有婢女膝行上前;低声道:“杜拾遗;家主请至书斋话。”
“好”
宇文融的宅邸是宇文家几代的老宅。庭院深深青砖苔痕;到处都是岁月的斑驳。而踏入宇文融那书斋之际;杜士仪便只闻一阵墨香沁人心脾;竟是他授意墨工张家兄弟加入种种名贵香料而制成的含芬墨;今ri的贺礼之一。而宇文融的旁边;只坐了一个人;便是李林甫。
“杜贤弟来了”宇文融笑容可掬地招呼了一声;请了杜士仪坐下便道;“李十郎给我看了你给已故楚国公做的墓志铭;真是字字珠玑感人泪下。只要圣人瞧见;必然会为之动容。”
李林甫是姜皎的外甥;姜度的表兄;这么快就看到那篇墓志铭;杜士仪并不意外。可宇文融也已经看见了;甚至于还信心满满地当今天子必会看见;他便知道宇文融真的竟也是惠妃党心中提起了几分jing惕的他面上越发从容;苦笑着叹息道:“只是按姜四郎所要求的写罢了;不曾文过饰非;因而与其字字珠玑;还不如朴实无华。”
“朴实无华方才好;当年天后那一块无字碑与人多少念想余地”
宇文融击节一叹;便看着李林甫道:“李十郎对他舅舅素来是孺慕情深;谁知道竟是……唉;不这些了;杜十九郎你真是有心人;就连贺礼亦是别出心裁。此墨李十郎赞不绝口;而那一卷书正是我之所需至于你那一支簪子;是赠给我家夫人;还是陛下赐下的徐姬?”
“那就看宇文兄高兴了。”
杜士仪见最后的话题果然拐到了此事上;眼角余光瞥见李林甫含笑而坐面无异sè;他就知道对方竟也知道了;这两人何时搭上的不论;相交颇深却显而易见。他轻轻一句敷衍过后;下一刻;李林甫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杜十九郎;你入仕以来;别人也给你前前后后使了不少绊子;若非你时运不错;又有贵人相助;如今就算不会如舅舅那般凄凉;可也只怕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了源相国和宋开府固然对你赏识有加;可他们身在高位;人言可畏;未必能够帮你多少;我和宇文兄忝长你几岁;入仕也都有一二十年了;若你不嫌弃……”
李林甫故意顿了一顿;见杜士仪果然为之动容;他便笑呵呵地道:“何妨互惠互助?”
杜士仪有自己的小圈子;掺和宇文融和李林甫这种利益群体原本并非所愿;可在人家已经鲜明提出此意的时刻;他若是再推三阻四;那么便会立时被人划归到敌人的群体中。最要紧的是;非此即彼;不是从前姜度替他敷衍武惠妃的时候了。他的敌人已经有许多;不想再添这么两个不好对付又正当盛年的潜力人物。
因而;快速思量了片刻;他便立时拱了拱道:“李十郎之议;固所愿也”
“哈哈哈;好;好”宇文融一时高兴至极;当即站起身到旁边搬了酒瓮来;而李林甫也是熟门熟路到一旁架子上取了三个越窑白瓷酒碗。当琥珀sè的酒液倾入其中之后;两人便取了在;等到杜士仪也笑着拿起了这小酒碗;宇文融便目光炯炯地道;“今ri同饮此酒;ri后当戮力同心”
“自当共谋进退”李林甫着便一饮而尽。
而杜士仪则是含笑道:“从今往后;就不是孑然为战了”
一碗仿佛是象征结盟的葡萄美酒下肚;三人仿佛是撕下了最初藏着掖着的面纱;话也更直白。趁着这个机会;杜士仪便借口从景龙女道士观中得到的消息;将王守一求娶王元宝之女的事捅了出来。宇文融和李林甫果然还未得知此事;闻听之后前者嗤笑;后者却打趣起了杜士仪。
“据金仙贵主对那位玉曜娘子赏识得很;怎会肯把人嫁给王守一家中婢妾之子?若是杜十九郎你登门求娶;金仙贵主肯定是立刻就应了纵使不为正妻;就冲着那丰厚的陪嫁;纳为媵妾也未尝不可”
“要置媵妾;于我还遥遥无期;倒是李十郎位居五品;已经够格了。”杜士仪轻描淡写地把李林甫这打趣搪塞了回;便看向了宇文融;面上露出了几许年轻人的盛气来;“王守一数次算计于我;此次他如此恃强逼凌;可否上书揭了此事?圣人应当也对楚国公之事心存痛悔;有此一击管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直接么?
宇文融和李林甫都知道杜士仪素来是锋芒毕露的人;此刻听得这话全都吃惊不小。然而;细细一思量;李林甫终究还惦记着舅舅含冤丧命;当即把心一横道:“此事……不无可行”
宦海蹉跎多年;宇文融却不比青云直上的杜士仪和官运亨通的李林甫;踌躇的时间自然更长些。然而;打从杜士仪中接过那张写着宫怨诗的宫笺;又呈递到了御前;一时获赐宫人;如今又高升;他是不指望王守一会以为他和武惠妃无涉了。于是;在反复斟酌之后;他便当机立断地道:“御史台这里;我找人”
一场午宴至黄昏方才散。酒酣耳热时;等闲人都不会在意别人的向;因而杜士仪回席也没人瞧见;他见了何人就更没人留意。等到离开宇文宅时;长长舒了一口气的他想到如今一只脚踏上了那条船;这是从前根本不曾想过的;他心里不禁长叹了一声。
官场上没有永恒的盟友;但至少现如今;那两人都是不错的盟友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三百五十七章 狗急十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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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融为人雷厉风行;既然杜士仪答应与其结互惠互利;而其所透露的王守一之事亦是可资利用;于是;他很快便在御史台选中了一个刚刚上任雄心勃勃的监察御史;授意一个心腹令史透了点消息过去。那位一心要当直臣名臣的监察御史立刻闻风而动上书举发;其中言辞之凌厉而恳切;就连门下省杜士仪和左拾遗中的那些同僚传看之际;也有多人惊叹不已。
纵使皇后无子;满朝武大多数都觉得不宜废后;可对于那些外戚;官员当中却多半没有好感;王守一这样的后兄竟然连王元宝那遁入道观的女儿都不放过;不是谋人财产是什么?
“幸好圣人圣明;特意下了明旨;凡僧尼道士有度牒者;听其自便;虽家人不得骤加凌迫。”
杜士仪听到窦先如此大发感慨;不禁微微一笑;等这一通议论在众人七嘴八舌之下暂时告一段落;他方才朗声说道:“说起来;张相国可是又打了一个胜仗。河曲六州的胡人悉数迁于都畿道和河东道各地;朔方为之一空。如今又奏请减免边地二十万兵卒;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刀阔斧。”
“从前还看不出来;可张相国从幽州到并州;再到朔方;前后数次带兵;威势赫赫;可真的是武双全。”一个年纪不小的左拾遗如是感慨了一句;继而就目光微妙地说道;“兵贵jing而不贵多;张相国奏请还是有道理的。只不过这个胜仗下来;张相国应不至于还留在朔方吧?”
张说不留在朔方;那便只有回朝;届时政事堂中张嘉贞和源乾曜并立的势力格局;又会变成之前的三方制衡;这是张嘉贞年初想尽办法把张说弄出朝堂任朔方节度大使时;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
而且;张说在朔方再次平叛成功;所奏请减免二十万兵卒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亦是为天子首肯。相形之下;张嘉贞固然按照王守一的话;成功把姜皎斩于马下;可却没能动源乾曜分毫;派了王怡去长安去却闹得灰头土脸。而王守一近ri更是连遭霉运;想娶个家财万贯的儿媳;都被人指着鼻子痛斥逐利。此消彼长;张说回朝他还能拿什么遏制于他?
长安城中四处流传张说平叛经过的同时;却不知道打哪儿流传起了张嘉贞昔ri奏请立天兵军;以及从前在兵部侍郎任上的种种政绩。乍一看那些政绩仿佛颇为斐然可观;然而在这等时候开始流传;有心人都能辨别出内中的名堂来。就如同不用看张嘉贞脸sè;又和张说交好的黄门侍郎裴璀;就在一次饮宴上公然说出了一番话。
“此刻张相炫昔ri政绩;无非为了他ri说之回朝时;能有抗衡之机。张相为中书令;却惧说之深矣”
饮宴上在场的达官显贵本就不计其数;这话的传播速度简直可以媲美光速。再加上这世上有的是推波助澜的人;当张嘉贞从苗延嗣口中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气得险些吐血。可如今他在官场传闻中本就成了刚愎自用心胸狭隘的人;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打压裴璀;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了。
即便是宇融和李林甫;在又一次见到杜士仪的时候;前者也忍不住轻蔑地说道:“张说之自负坛名宿;元老重臣;却没想到也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和张嘉贞交锋竟然让人赞颂张嘉贞的政绩;这下子;张嘉贞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不过;张嘉贞的名声原本就败得差不多了;任用私人刚愎自用;否则换了别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杜士仪很乐意旁人把这种事栽在张说和张嘉贞的头上。没有人会想到;他这毫不相于的人;竟然会通过王容;一面帮张说造势;一面给张嘉贞吹捧;让两面彼此针锋相对。横竖在他看来;张嘉贞本就是仇人;这次肯定占下风;若能罢相他自然拍手称快;至于张说;若是就此入主中书省;对他也无甚影响;可若是因此反而遭了天子厌弃;那也和他无于。张说当初和王毛仲暗通款曲;硬是对他赶鸭子上架;可算不上对他有什么旧情
朝中纷争层出不穷;但左拾遗的公务却并不繁忙;杜士仪难得有空;遂就之前黄花小笺的基础上;又闲来无事地调制了描金笺和红花笺;都是八寸长五寸宽的小笺;因是命人送去给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最先试用;答和宫中;甚至于和往来门下的人雅士互赠诗时使用;一时间在京城蔚为流传。刘胶东闻风而动;立时登门相求;好说歹说;让杜士仪将次一等的红花笺放在了千宝阁名下的雅斋之中;以吸引各方士子。
这一天下午;许久不登二公主之门的他终于登门造访了道德坊的景龙女道士观。正在金仙公主处的玉真公主闻言又惊又喜;当即笑道:“好啊;杜十九郎自从官拜左拾遗;几乎就连个影子都没了;今天总算肯再登门你倒说说;要拿什么来补偿我和阿姊?”
“观主明鉴;riri早起上朝;晨治公务;午理私务;再加上吃饭睡觉;我哪里有闲工夫?而利用这仅有的闲工夫制成的好墨好笺;可从来都是二位观主最先用的”
“哦?那我怎么听说;吴道子因为得了你新制的漆烟墨;高兴得四处炫耀这一年都是他专用;也不知道多少人牙痒痒的;这墨却不曾送到我这儿来吧?”见杜士仪为之哑然;玉真公主方才笑吟吟地说道;“不过你回头记得好好宰上他一笔;阿兄如今常常召他入宫作画;洛阳寺观请他作画的润笔何止加了一倍。要不是当初天宫寺三绝;他也不会声动天听;得感谢你才是”
“不敢不敢……”杜士仪无奈苦笑;随即就对金仙公主拱手讨饶道;“金仙观主;还请帮小生说两句话;玉真观主再这么打趣下去;我可是吃不消了”
金仙公主只见过玉真公主在自己面前这般言笑无忌;此刻见她在杜士仪面前亦是如此;面上不知不觉就尽是欣悦之sè。此刻;她见杜士仪竟自称小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旋即就板着脸说道:“谁让你不来见我姊妹二人;自然该罚今ri你既是自己送上门来;元元说你几句还不行?要我说这还轻了些;如今草木凋零;你不是最善探花么?罚你去外头采摘一支名花来;我们这才放过你”
杜士仪今ri本是冲着王容来的;哪曾料到佳人没见着;这两位金枝玉叶竟如此难缠。如今虽尚未到寒冬腊月;却也已经是十月末的天气;哪里还有什么名花?就当他苦笑连连打算求个情的时候;外间突然一个侍婢匆匆而入。
“贵主;不好了;玉曜娘子的婢女白姜浑身是血地骑马回来……”
这话还没说完;金仙公主就勃然sè变站起身来;玉真公主亦然。而杜士仪亦是心中大骇;竟是只觉浑身一下子僵硬了下来。这时候;就只听金仙公主厉声喝道:“人呢?立时与我带进来”
当白姜被两个侍婢一左一右搀扶进来的时候;从前见过她多次的杜士仪不禁心头咯噔一下。只见她身上血迹斑斑;脸上满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当侍婢松手的时候;她甚至几乎瘫坐在地;随即便声音沙哑地叫道:“观主;娘子……有人劫持了娘子的马车……”
玉真公主登时又惊又怒:“到底怎么回事”
“娘子本要回家;结果在路上遇到家翁的亲信家人;说是家翁在城外别业;诳了娘子出城;结果出了定鼎门之后没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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