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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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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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位于寒山寺之西,周遭千余亩良田都被他一并买下。别院后是一条发源白山泉,从山上潺潺流淌下来的小溪,清可见底,前任主人将其引入别院中建池蓄水,然后又造了假山,jing心设计了亭台楼阁,恰是小巧jing致的吴地风格。易主之后,整座别院也并未经过几分改动。

    而来到这座别院前,让人通报之后,张丰便突然开口说道:“这座别院,本是贞观年间朱学士的别业。”

    朱张顾陆,吴中四姓,尽管盛衰不同,但毕竟曾近同气连枝,彼此联姻,此话说出口时,张丰的脸上便露出了深深的惋惜:“朱学士jing通《chun秋左氏传》,深为太宗陛下敬礼,纵出使高丽百济纳美女为内宠,太宗陛下也并不怪罪。奈何此后朝中变故连连,朱学士后裔又不擅长为官,久而久之就败落了。朱氏其他各支也没多少出sè人才,以至于这么一座朱学士当年辞疾归乡自娱自乐的别院,也落在了外人手中……

    杜士仪对于吴中人物的了解,只限于如今这些有名的,对于朱子奢这样从前的人物知之甚少,但见张丰叹息连连,他心中不知不觉又想起了大师兄最喜爱的李峤那首汾yin行。不过,这种沧海桑田之叹只在他心中存留了片刻,就在听到迎出来的人一句生硬的回绝时无影无踪。

    “我家郎君正在养病,不见外客!”

    “我和柳郎君曾有同门之谊,又有同乡之情,他若是知道我来,必定倒履相迎,怎会辞以不见外客?”杜士仪倏然前行一步,见那回绝自己的部曲脸sè微变,他心中越发断定昨夜遇刺之事和柳惜明脱不开干系,当即哂然笑道,“再者,听说柳郎君之前从马背跌落受伤,我虽不才,却略通医术,也可以为柳郎君好好看看。张郎君身为吴郡张氏子弟,为了从弟之失上门探望,更是礼到人到,莫非你想要人笑河东柳氏不知礼?”

    要说大帽子扣人,朝中都少有人比杜士仪更娴熟,更何况区区一介部曲?那部曲被杜士仪说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等到人从自己身侧径直走过,竟然是就这么进了大门,他方才为之如梦初醒。可此时此刻,张丰也已经紧紧跟随了进去,与之相随的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随从。面对这种意外的局面,他咬了咬牙慌忙转身急追,终于再次拦在了杜士仪面前

    “杜侍御,我家郎君真的是伤重在床,这是我柳氏私宅,倘若你们还要擅闯,请恕我等失礼了!”

    “哦?”杜士仪瞥了一眼此人,似笑非笑地说道,“既如此,我和张郎君就只好让袁使君亲自带着刺史署的护军一块来了!”

    见杜士仪转身yu走,那部曲咀嚼着这话中含义,登时遍体生寒,不得不再次阻挡了杜士仪。他垂下头遮掩了脸上的惶急表情,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是某想左了。郎君和杜侍御同门同乡,如今伤重之际他乡遇故知,必定只有高兴的道理。我这就带二位去见我家郎君。”

    他这边厢一答应,那边厢自然有人立刻疾步去禀告柳惜明。等到杜士仪和张丰踏进了那座陈设雅致的屋子时,两人立刻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无事不登三宝殿,杜十九,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循声望去,杜士仪很快就看见了那张长榻上被侍童扶起的人影。时隔六年多不见,对于柳惜明这个当初犹如跳梁小丑似的人物,他已经不甚记得了,可即便如此,看到那个发问清晰可见狠狠银丝,满脸戾气消瘦得几乎难以分辨年纪的家伙,他仍然愣住了。

    柳惜明当年好歹也是翩翩公子,没想到竟然沦落到如此光景!

    而大约是杜士仪没有出声,柳惜明一时更怒,犹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又刺向了张丰。

    “张九,你们张家人还害得我不够惨么?”

    相比杜士仪,张丰的反应直接而又凌厉。他只冷冷扬了扬眉便淡淡地说道:“人人都知道坐骑对主人最是忠诚,倘若不是你怒加鞭笞,何至于坠马受伤?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五百章 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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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九郎果然是战斗力强大

    看到旧ri仇人这些年分明是过得不止倒霉;而且还憔悴苍老;即便不说生出同情心;杜士仪总难免会多出几分微妙的怔忡。但是;当张丰当头撂下这么一番话的时候;他那一丝无谓的感慨终于完全丢在了一边;甚至还忍不住笑了

    柳惜明原本就因为杜士仪和张丰恃强凌弱而气得够呛;这会儿再遭到张丰如此抢白;他登时气得面sè一阵青一阵白;继而胸口猛然发闷发堵;竟是双手一按长榻边缘;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面对这情形;屋子里的侍童侍婢全都慌了神;有的上前收拾;有的上前扶住了柳惜明;还有的拔腿想到外头去请大夫;但也有一个婢女仗着主人的宠幸;怒视杜士仪和张丰。

    “二位这不是来探病的;分明是来气我家郎君的”

    “我本来就不是来探病的。”杜士仪面sè纹丝不动地把这话给堵了回去;见那宠婢气得脸都红了;他方才缓缓上前了两步;见柳惜明的衣襟上赫然还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他方才和颜悦sè地说道;“柳郎君;还记得上次你吐血的时候;似乎是在京兆府试发榜的ri子?你满心以为能够豪取头名;结果却挂在榜末;因而连次年的省试也没有参加;而是告病出京;据说是到了衡州去读书?一晃六年;你似乎没什么长进啊”

    “你……你……”

    柳惜明看到那一口血;从马上跌下来原本就伤情严重的他只觉得脑袋炸开来似的疼。可是;还不等他哆哆嗦嗦那手指着杜士仪;想要喝出赶人走的话来;杜士仪却突然提高了声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要觉得当年那场大案左羽林卫的人背了黑锅;你不过是被逐了出京城;那就一了百了。这种买凶劫杀罪大恶极的事情;你做了第一次;却又还死xing不改做了第二次”

    杜士仪此刻看到身边是一张宽大的黄杨木高几;他突然抄起手中一直扣着的那枚铜胆;重重击在了高几上。那砰然巨响骤起;所有人都只觉得一柄大锤猛地砸在胸间;而对于柳惜明来说;这声音让他剧烈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瘫倒了下来。

    “更何况;此次你生怕不能得手;不是买凶雇的刺客;而是笃定自家麾下有得力的部曲;至不济也能跑得掉;故而直接用的自己人;你却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那两个刺客已经全盘落网不但如此;他们也已经供出了是受你支使;留下刻有张氏印记的箭支;纵使不成也想要让我衔恨张氏”

    张丰在路上完全没听杜士仪提到这一茬;此刻登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接下来便是森然怒sè:“只因为一时龃龉便用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罔顾国法律条;河东柳氏真是好家教”

    而柳惜明被杜士仪这番话一激;再加上张丰这番怒斥;他那本来就没多少血sè的脸上顿时更惨白了。

    他在衡州整整呆了四年;直到王皇后被废;王守一被赐死;而后那位长孙刺史也一样连累被黜;他才总算得以离开那个荒僻的地方。可是;为了避避风头;父亲和姑姑竟然让他先不要回两京;他不得不在南方四处漂泊;说是游山玩水;其实一丝一毫兴致都没有。而且临到最后;父亲竟然让他在苏州置办田庄;理由更是匪夷所思。因为王毛仲在朝正chun风得意;父亲唯恐他回去之后;让王毛仲想起旧事

    当初的事情功败垂成;都是王守贞用错了人;他的主意原本万无一失;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眼看着杜士仪三头及第名声赫赫;而后更是一路青云直上;即便出为成都令;不过多久却再次进入了皇帝的视线;如今更是作为茶引使而南巡淮南江南;他心里的恨意几乎都把整个人烧得发狂了所以;他想起自己刚到苏州便和张氏结下了冤仇;索xing想来个一箭双雕;可谁知道;这算得好好的计策竟然又落空了

    “杜……士……仪”

    倘若说此前柳惜明的脸上满是戾气;那么这会儿;他的脸上便流露出了绝望的死气。倘若不是之前从马上摔下来;大夫说倘若不静静休养;他下半辈子休想下地走路;这时候他恨不得扑到杜士仪身上把人掐死。即便自己不能动手;他仍然气急败坏地劈手将一个玉枕向杜士仪砸去。

    “还愣着于什么;杀了他”

    那最后三个字脱口而出的一刻;眼看杜士仪疾退避开;他的心里猛然窜上了一股邪火。

    没错;杀了他;杀了杜士仪只要能把这些人统统留在这里;说不定这件事情能压下去;能够完全压下去的那一瞬间;已经被怒火冲昏了神智的他疯狂重复着最后三个字;眼见得几个侍童对视一眼果真朝着杜士仪和张丰扑了上去;他不禁眼睛大亮。

    这些都是母亲体恤他;特意在家里调教好送到他身边的;不但可心而且忠诚;最要紧的是;人人都粗通武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张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杜士仪那些话颇有撩拨之意;但既然说已经审了那两个刺客;得到了那样的陈述;此刻要发泄一二也是应有之义。毕竟;谁在骤然遭受了一次那样的生死磨折之后;也不会轻易罢休。可这个柳氏子终究是河东柳氏的嫡系子弟;竟然会这么愚蠢?还有这些蠢笨的仆婢;就不知道说自家主人受伤太重失心疯了;竟然真的敢冲上来?

    腹诽归腹诽;可这会儿见几个侍童无不是身手矫健;张丰登时面sè一寒。这年头的士子可不讲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上得朝堂辅佐君王;跨得战马沙场建功;这是大多数读书人的平生夙愿。所以;他把腰一沉;右脚微微往前跨了一步;竟是斜挡在杜士仪身前。

    这是苏州;他是吴郡张氏在这里的当家人;如若让杜士仪在他面前被伤了;他怎么对得起家名?

    尽管已经六年不见了;但只从自己遇刺的事杜士仪就可以看得出来;柳惜明不但没什么长进;依旧用的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而且在苏州期间和人争地与人争道;分明那肆无忌惮也更变本加厉了。刚刚他一句接一句地挤兑柳惜明;便是为了激这个家伙失去理智;可却不想柳惜明不是露出口风;而是于脆破釜沉舟。眼见得那几个侍童冲了上来;他容sè愈冷;但对于这些赤手空拳的少年并没有多少畏惧;可当张丰突然挡在他身前时;他终于为之sè变。

    这个虽然傲气……关键时刻却靠得住的家伙;果然不愧是以率xing著称的张齐丘之子

    他倏然踏前一步和张丰并肩而立;不等对方发话就开腔说道:“张郎君不必多说;柳家有如此不肖子孙;柳婕妤和柳使君恐怕该吐血了不过;想来柳家这些奴婢部曲;总不至于全都肯着跟这么一个疯狂的主人往火坑里跳”

    前一句话对于已经丧失了理智的柳惜明自然没用;但听到后一句话;那几个侍童固然将杜士仪和张丰团团围住;还有人砸了花瓶取了那些锋锐的碎片在手;却有一个婢女打激灵清醒了过来。就只见她突然转身疾步往外冲去;嘴里高声嚷嚷道:“来人哪;快来人哪;郎君失心疯了;郎君失心疯了”

    随着这撕心裂肺似的嚷嚷;几个侍童中有人慌忙去追那婢女;其他人却终于把心一横朝杜士仪和张丰扑了过来。眼见第一个侍童手持明晃晃的瓷片往自己身上划来;后头还有人拿着剪刀状若疯虎;杜士仪深深吸了一口气;袖中寒芒一闪;却赫然是一把短短的裙刀。这是他早早觅好;想要除夕之夜送给王容的礼物;并没有那些镶金嵌玉的华贵装饰;有的只是锐利的锋刃。

    几乎是一闪身让过了第一个侍童;他瞳孔猛地一缩;竟是不退反进;直接往那个手持剪刀的侍童扑去。眼看近身之际;他那短短的裙刀一收一撩;正好挑开了对方的凶器;而紧跟着;一个旋身的他挥刀下击;就只见一道刀光倏然而过;溅起了一道血光;对方的手腕竟是齐腕而断;而后便是一声远比之前婢女呼救时更大的惨叫。

    就连一旁的张丰也倏然侧头过来;见到这血腥的一幕;他先是微微一愣;可就是这么一愣神;他竟是没注意到有人朝自己扑了过来。若非耳畔捕捉到一句小心;他差之毫厘地侧开了脑袋;他几乎可以预见那锋利的瓷片会划到颈项这种最最致命的部位。即便如此;他的胳膊上仍是不可避免地中了一下;所幸他应变迅速;一脚踢落了另一个侍童手中的凶器;再一扭头;刚刚袭击自己的那家伙已经是被杜士仪扭肩摔倒在地;身上不知何处中了一刀。

    眼见柳惜明也惊呆了;因为受伤而恼火万分的他三两下撂倒另外两人;正要一个箭步上前擒贼先擒王;却只觉肩头按上了一只手;侧头一看却是杜士仪。他皱眉便想质问;可只见杜士仪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禁愣住了。

    不过这倏忽之间;大门就被人撞了开来;一马当先的不消说;自然是赤毕等人;而紧跟着的则是袁氏部曲数人;再后头方才是其他随从部曲。当看到屋子里这一片狼藉;地上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还有那捂着血如泉涌的手腕满地打滚哭天抢地的侍童;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算是怎么回事?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五百零一章 联手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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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元十四年的最后一天,苏州刺史署本来该是封印的ri子,但这一天却从属官到吏员差役,没有人敢贸然离开一步。昨夜的事情尽管袁盛已经颁布了禁令,不许谈论泄露,可纸包不住火,再加上刺史署门外的大街上,还留存有箭支入土的痕迹,更不要说夯土围墙上的印痕了。

    而那两个被看押在死牢中的刺客,收缴的弓矢,尤其是那一具经过改造,原理类似于弩弓的特制大弓,更是让众人谈之sè变。

    “使君,你能肯定,杜侍御真的不曾怀疑张郎君?”

    这已经是苏州司马陈怡第无数次问这个问题了。尽管袁盛本来听着杜士仪和张丰对答,对此很有把握,可也不免在这一次有一次重复的问题中,生出了几分将信将疑。张丰仗着自己是兵部尚书张齐丘之子,又是吴郡张家在苏州实质上的当家人,因而不把杜士仪放在眼里,这从对方此前放话就能够看得出来,而且,张丰对于他这个刺史也少几分尊敬。可要说真会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仿佛又不太可能……

    “若非如此,杜侍御为什么非得要张郎君带路去往柳氏别业?”

    陈怡陡然之间问出这么一个问题,袁盛登时更头疼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捂着脑袋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总而言之,等杜侍御回来……”

    “可使君就没想过,万一路上再出岔子……”

    “别说了,你可万万别乌鸦嘴!”袁盛已经万般懊恼于自己满以为简简单单的苏州刺史任上竟然会出这种事,听到陈怡竟然还说要出事,他登时大惊失sè。等到把人喝止了,颇信佛教的他就合掌喃喃白语道,“南无阿弥陀佛,保佑杜侍御平安回来……”

    “袁使君,袁使君,裴御史求见!”

    这个突如其来的通报让袁盛登时为之一呆。意识到这个裴御史代表着什么,他不禁想都不想地出言说道:“就说我昨夜酒醉得深了!陈司马,裴御史若是来了,麻烦你帮我接待一二!”

    “我?”陈怡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地反问了一句,见袁盛反身就往后头走,他突然想起那位监察御史裴宁为人冷冽得如同万古冰川,和人说一两句话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更何况待会儿还要应付对方的质问?于是,他几乎想都不想便疾步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了袁盛的袖子就苦苦求道,“使君,这裴御史是何等样人,你最清楚不过了,我哪里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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