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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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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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

    “玉曜;起来吧。若是阿姊见到你这样子;肯定也不忍心的。”玉真公主看了一眼一身白衣的杜士仪;想着他今天能够不顾人言;亲自带着妻子和儿女来到这开元观拜祭;她看着那天子亲书的灵位;心中忍不住闪过了一个大不敬的念头。

    兴许;如果是阿姊泉下有知;大概更愿意让杜士仪来写那灵位吧好在阿姊的神道碑是杜士仪亲手拟的;到时候再由她亲书;也可聊慰逝者在天之灵了

    杜士仪上前去扶起了王容;又递上了一块手帕。见妻子眼睛红肿;而玉真公主手中抱着的方才不满周岁的杜仙蕙;正好奇地看着这陌生的地方;他不禁再次对着金仙公主的灵位深深一揖。等他来到玉真公主面前;见她抱着小小的孩子又是稀罕又是欣慰;他便开口说道:“观主近来可有玉奴的消息?”

    “她倒是隔些日子就会给我写一封信;可上头尽写一些她很好;让我不要担心的话;甚至还送来过一本她手抄的道德经。这孩子素来天真烂漫;父亲去世恐怕打击不小。她没有嫡亲兄弟;只有两个阿姊一个妹妹;如今寄居在洛阳的叔父杨玄畦家。我打算等她服满之后;便接了她过来住。叔父到底不是嫡亲父亲;万一做主给她选了一门乱七八糟的婚事;那不是糟蹋了人?没道理阿姊和我给玉曜找了你这个最好的夫婿;却让太真所托非人。”

    “所幸有观主一再帮忙;这孩子才不至于被我连累了。”杜士仪这话才刚出口;就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给紧紧握住了。侧头见是妻子;他的下半截话不禁断在了嘴中。

    “你老是说自己连累别人;怎知若没有你;别人就一定会过得更好?我若没有你;兴许仍在搪塞各方觊觎王家财产之徒;也不会拜入师尊门下;玉奴若没有你;她的阿爷不过一郁郁不得志的小官;而且未必如今就一定还在世;而她也不会拜入无上真师叔门下。我虽不信佛;可佛家一个缘字着实绝妙。缘起缘落;缘生缘灭;都是彼此的缘分;若是再退回当年太原飞龙阁上;我一定会去主动邀约你。”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王容;脸上赫然流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慑人神采;杜士仪不由得看呆了。而这时候;两人面前的玉真公主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阿姊在天之灵;听到你们小两口在她灵位前说这种情话;一定会和我现在一样;高兴得笑出来”说到这里;玉真公主便将手中的杜仙蕙递还给了王容;这才依旧带着笑容下了逐客令;“好了;你们今天能来拜祭阿姊;我虽然高兴得很;但也不用停留太久了;免得回头被人说闲话。阿兄还特意告诫过我;我可不想回头又被他耳提面命。”

    杜士仪自然听出了玉真公主这听似玩笑话背后的深意;他沉默片刻片刻便轻声说道:“能有幸和观主相识相知相得;我之幸事。今裴相国去世;韩相国入主门下省;我今日已经上书自动请缨;请前往鄯州;主持大唐与吐蕃赤岭立碑事。”

    “什么?”玉真公主顿时大吃一惊;竟是失声惊呼道;“你疯了?好好的中书舍人知制诰不当;却要去那种地方?虽说如今吐蕃人屡屡兵败;不及我大唐强盛;可万一他们玩个花招;那时候岂非羊入虎口?萧嵩分明极其器重你;你留在朝中不日即可超迁侍郎;到时候拜相亦是指日可待……”

    “观主;除却和当年的太平公主有私因而拜相的崔缇;我大唐哪里还找得出年不满四十而拜相的?”

    此话一出;玉真公主登时沉默了。没错;就算杜士仪如今已经是中书舍人;看似距离相位只有两三步远;可这两三步却铁定要耗费杜士仪十年时光。大家可以接受年不满三十的中书舍人;可要接受年不满四十的宰相;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就连天子也要考虑各种因素。身在长安就代表着有各式各样的倾轧角力;杜士仪如今固然看似游刃有余;可把有限的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他分明是已经厌倦了

    想到这里;玉真公主便看向了王容:“玉曜;你就看着君礼一意孤行?”

    王容听出玉真公主的口气仿佛有所松动;当即微微笑了起来:“无上真师叔;杜郎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虽然长安是我的故乡;可是;有他;有儿女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故乡。所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听他的。”

    “你呀;想当初好一个任事自主的女子;如今竟然什么都听他的”

    嗔怪归嗔怪;可玉真公主还是无奈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若只是去鄯州主持赤岭立碑事;不过数月就能回来;可你应该不满足于如此吧?”

    “知我者;观主也。”杜士仪见玉真公主没好气地飞来一个白眼;他便轻描淡写地说道;“机会是要主动出击的。”

    代裴光庭为相的人竟然是尚书左丞韩休;这出乎很多人意料。李林甫在裴光庭去世之后不是没动过那等心思;可是;他和裴光庭交往太密;萧嵩当然不会容忍他有机会收拢裴光庭旧部;更何况吏部此前还捅过些篓子;因而他不敢通过武惠妃给天子吹枕头风;只能通过这位在后宫中几乎等同于皇后的宠妃以及高力士;刺探谁会代裴光庭入主门下省的消息。可当他终于打探到讯息而赶往韩休家里的时候;不意想韩休竟然已经知道此事;他自然明白这是给杜士仪抢了先。

    他本以为杜士仪是借机向韩休示好;从而有所图谋;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韩休拜相数日之后;当天子在朝会上提及派员前往鄯州;主持赤岭立碑事时;杜士仪竟然在当天上书自动请缨。别说他看不透这一举动了;消息一经传出;竟是满朝为之哗然。

    放着好好的中书舍人知制诰不当;竟然愿意主动去主持那种事?历来虽有不少朝官因为建言边事;甚至主动出使吐蕃突厥;从而获取政治上的资本;回朝之后升官进爵;可杜士仪已经名声煊赫;用不着再这么镀金了

    这其中;最不明白杜士仪为何会做出此等选择的;不是别人;正是中书令萧嵩。他已经受够了裴光庭;再加上李元和杜暹相争多年;最后双双罢相的前车之鉴尚在;若不是裴光庭突然病卒;他很难想象他们两人是否也会落得李元和杜暹的下场。故而此次天子竟然征询他何人可拜相;他斟酌来斟酌去方才选择了王丘;可王丘那个老实的糊涂蛋竟然还不愿意;却对他推荐了韩休。

    想想韩休这许多年也没什么知己僚友;性子虽孤直;可这样的人天子反而容得下;他就顺势举荐;果然李隆基同样一眼就相中了韩休。可即便如此;他也希望自己能多几个臂助;谁想杜士仪竟然主动请缨要前往鄯州

    杜士仪在中书省时虽然常常进出萧嵩的直房;但萧嵩位于布政坊的私宅;他却还是第一次来。萧嵩乃是初唐宰相萧踽的曾侄孙;其父萧灌的仕途平平;最高也不过只当到渝州长史;早在永淳元年就去世了;而及至萧嵩拜相;其父萧灌追封吏部尚书;其母韦氏追赠魏郡夫人;这座萧氏旧宅也赫然经过一番改造;如今门前列戟;车水马龙;赫然是长安城中首屈一指的名门。

    今天他第一次登门;被引进萧嵩的书斋后;就被萧嵩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责问了起来。

    “君礼啊君礼;你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不想继续为中书舍人;被张子寿压一头;转任御史台御史中丞也并无不可”

    “萧相国;实在是因为你此前交托我和裴侍郎的事;我思来想去于心不安。”杜士仪没有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就一言点出了正题;见萧嵩遽然色变;他就沉声说道;“裴相国昔日任用之人;确有昏聩无能之辈;但也有二三有用之人。而今萧相国在裴相国刚刚故世之际;就罗织罪名将这些人全数驱逐出京;外人将如何评判于萧相国?不说嫉贤妒能;至少也会说;那是泄愤”

    “够了”

    萧嵩的这一声大喝;并没有吓退杜士仪。他平静地直视着萧嵩流露出森然怒意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因此;与其鸡蛋里挑骨头;挑他们的旧日过错一并左迁;不如以我主持赤岭立碑事为名;将左拾遗唐明;侍御史苗晋卿;以及另两个裴相国任用过的门下主事一并带出去;届时事已毕则与我一道就地委外官。当年圣人曾经以山东旱灾;选台阁名臣为刺史;出中书侍郎崔沔;黄门侍郎王丘等十五人。如今关中水灾谷贵;朝堂甚至又有迁回东都洛阳之议;相国若要左迁裴相国昔日拔擢之人;即先由我出外;如此相国令名自然无损。”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片苦心为相国

    什么叫做缜密;什么叫做苦心;萧嵩这时候方才完完全全明白了;刚刚的怒火一下子烟消云散;反而因为自己刚刚的大发雷霆而有些惭愧。

    几乎就在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即有人叫了一声阿爷。听出是儿子萧衡;萧嵩登时生出了几分恼怒。他长子萧华以门荫入仕;但因为颇有才能;故而仕途相当不错;如今未满四十就官至五品;即便有自己这个父亲的因素;却也不乏自己的努力。可尚了新昌公主的萧衡就不一样了;成日不务正业;尽和窦锷等一群驸马厮混在一起;今日甚至在他见客的时候前来搅扰

    萧嵩本待把人叱走;可萧衡叫了没应声之后;竟是又咚咚咚地敲门;他登时没办法;只能对杜士仪强笑一声道:“犬子无状;君礼你先少坐片刻。”

    等到他打开书斋的门;见果然是萧衡站在门外之际;他不禁低斥道:“我正在见客;你有什么事不能晚些说?”

    “阿爷;天大的要紧事;晚些说就迟了。”萧衡哪里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是暴脾气;不敢东拉西扯;连忙凑在父亲耳边低声说道;“我和新昌刚刚去过宫中回来;听说裴相国之子裴稹上书;痛陈太常博士为其父定谥号时;仰宰辅之意;不顾先人功劳苦劳;为裴相国讼冤。阿爷;这奏疏已经直送御前了;想来圣人肯定会看;看了之后是什么想法那就很难说了。若不是这么十万火急;我也不会在阿爷见客的时候……”

    “好了”

    萧嵩没有想到;看上去素来并不起眼的裴光庭之子裴稹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可是;这种时候再有什么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要紧的是这件事可能产生的后果。咀嚼着这个新鲜出炉;别人兴许还不知道的消息;又再想想杜士仪刚刚的言辞;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尽管去了一个裴光庭;如今的政事堂他可以一言九鼎;但这种看似的优势却未必是一定的;天子的态度尤其重要如果今天没有杜士仪的上书;又没有其刚刚那一番直言;恐怕他猝不及防就要吃大亏

    “你去吧。”迸出了短短的三个字后;萧嵩立时砰地一声把书斋大门给关上了。这时候;站在门外的萧衡有些不乐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即转身就走;嘴里还没好气地嘟囔道:“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于什么扔下窦十郎他们回来禀报?早知道就先让你急上一阵子”

    尽管门外那一对父子交谈的声音很小;杜士仪就算竖起耳朵也听不分明;可是;当萧嵩沉着一张脸回来坐下的时候;他便意识到;恐怕外头发生了什么变故。

    果然;萧嵩并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就直言不讳地说道:“裴稹上书;为裴光庭讼冤;言道谥法不当”

    “相国……”

    “君礼啊;你的一片苦心;我之前险些误解;我给你赔不是。”萧嵩竟是肃容一揖;见杜士仪慌忙让过还礼;他斟酌了一下语句;最终摇头苦笑道;“可是;让你就此出外;我实在是……”

    “相国;我年不过三十便官居五品中书舍人;若是留在朝中;虽可转御史中丞;可若再想进一步;那便着实惊世骇俗了。而且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难免让人不服;既然如此;到外任再历练历练;又何尝不是好事?我去岁入朝以来;相国对我照拂良多;能为相国稍稍分忧;亦是我之幸事。”

    杜士仪这一番话说得恳切;萧嵩听在耳中;心里也觉得更加舒服。于是;他欣然笑道:“若是朝官都如君礼你这般虚怀若谷;则天下无事矣好;你之所请;我会尽力助之。你于蜀中河东先后为官;政绩斐然;如今河北道契丹人又不消停;幽州节度使薛楚玉不能制;你去那儿也无甚意思;至于江南有崔希逸;如岭南黔中这等恶地;我自然就更不会让你去了。河陇为我当年建功立业之地;且河西节度使牛仙客敦厚长者;你既至鄯州;不妨前往拜会……”

    萧嵩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暗示的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河陇是我当年发家的地方;你去那里有前途

    杜士仪的本意也确实是如此。河陇乃至于更远的安西四镇;正是他很想前去领略一番的地方;但此刻他只不过请缨前往鄯州主持赤岭立碑;并不是真正的外放;深谈回头在那儿扎根不啻还太早了。因此;他虚心地向萧嵩请教了一番河陇风土人情;以及军旅之事;足足盘桓了一个时辰方才告辞离去。

    果然;在裴稹三日之内三通上书痛陈讼冤之后;李隆基终于动了怜悯之心。裴光庭虽则是临终前险些闹出了一桩大事;可既然事情都归罪在门下主事阎麟之身上;由此轻轻揭过了;他也不能不考虑裴光庭多年功苦。于是;尽管太常寺拟定了谥号上呈;他仍然划去了那几个绝对称不上美谥的字;乾纲独断为裴光庭定下了谥号;不是别的;竟然是忠献二字。

    无论忠还是献;全都称得上是美谥;一时间;朝中物议为之一滞;上上下下全都不由猜度;天子为裴光庭如此定谥;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解决了裴光庭的身后事;李隆基方才得以腾出手来。对于杜士仪的主动请缨;他这位大唐天子同样有些不明所以;因此思前想后便决定再次召见。当杜士仪掣出了在萧嵩面前慷慨陈词的那一套历练之说;又主动陈情曰资历人望不足;请出外;李隆基果然也对他这番虚怀若谷大加赞赏。

    “你前往鄯州主持赤岭立碑之事;朕准了;然则你开元九年以制举高第授万年尉;至今已经十二年;大半时间都在外任上;相比那些视外官为畏途;视京官为坦途的公卿子弟;已经算得上脚踏实地了;出外之事等赤岭立碑事办完之后再议。”

    杜士仪本就不指望现如今就能够把外任的事给敲定下来。再者;他想求河陇或安西四镇的官职;在没有到过当地;也没有相应的东西证明的情况下;即便有从前的辉煌政绩作为参照;也难以服众。等到出了兴庆殿;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缓步下台阶;却和迎面而来的太子李鸿一行撞了个正着。

    “太子殿下。”

    见杜士仪侧身让路行礼;李鸿想起刚刚听说杜士仪即将前往鄯州的事;心情也好脸色也好;一时都异常复杂。那件办得实在是不怎么谨慎的事;险些让他和杜士仪全都掉进了万丈深渊;倘若不是杜士仪临危不惧;又一口咬定绝无此事;只怕他就因此被废了他强自一挑嘴角笑了笑;又柔声说道:“外人大多视和吐蕃突厥之属打交道为畏途;杜中书却迎难而上;实在令人佩服。”

    “不敢当太子殿下赞誉;臣只是尽心竭力报效陛下信赖。”

    对于再次撞上李鸿;杜士仪很想抱怨一下自己的坏运气;而李鸿竟然还不顾这是兴庆殿门前要和他搭话;他就更无奈了。好在两句官样话之后;李鸿一点头就拾级而上;他自然赶紧就快走几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直到出了兴庆宫;和赤毕等几个随从会合;他才终于纾解了刚刚在宫中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伴君如伴虎的京官;谁爱当谁当

    “郎主;韦十四郎晌午时来了;留下话说晚上要来蹭酒喝。”

    “这个韦礼”

    心情极好的杜士仪自然恨不得晚上呼朋唤友好好聚一聚;少不得又请人去知会了裴宁。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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