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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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4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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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则十数人;多则几十人。

    杜士仪如今的幕府;除却掌书记张兴;推官鲜于仲通;自告奋勇荐为巡官的颜真卿之外;其余尚不完备;至于熟悉的军官更是谈不上;可即便如此;第一次衙参的时候;文左武右;而文官尚且还要细分鄯州都督府以及节度使幕府;那种犹如宫殿朝会一般黑压压的景象;以及齐声参见时的洪亮声音;全都是杜士仪在两京在外为官十数年;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在云州他固然独当一面;可他所用之人都是草创初期;就跟着他白手起家打拼下那两座城池的;故而很少有正式的衙参形式;在代州他说是河东节度副使;督代北六州;可实际上军马都分散在各州;再加上他不是正经节度使;辟署一二幕府官已经是极限;也无意齐集文武来这一套场面功夫。

    正因为如此;第一次品味到节度使威权之重的杜士仪;不由得心有所悟。他也无心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下属们一个下马威;只是循例说了几句套话;更大的精力都放在了察言观色上。这其中;四十出头的文官们大多数都是老油子了;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没有太多端倪;而军官们的表情就要更加直观一些。有的漫不经心;有的不以为然;还有的则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彼此悄悄打眼色。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之后;他很快就结束了这第一次衙参。

    由于去岁年底考满;四年三个中上考;即便杜士仪已经到了五品;四考加阶法对他并不适用;但天子的特旨比什么法都管用。牛仙客在河西节度使任上整整加了六阶;只加了三阶的杜士仪自然就没那么显眼。他由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一口气升至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只差一步就能够迈过五品这道官场上最大的门槛。可是;比起身上的职官来;他如今这散官自然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散官也就是阶官涨得比职事官慢;不少官员都面临这等现象;甚至有出为刺史的官员在阶官上甚至不足以服绯;不得不由天子特赐服绯;亦或是借绯;否则根本不足以服众。

    此刻出了大堂;杜士仪便对身侧的张兴说道:“你可发现了;今天就只见上上下下全都在盯着我这一身官服。”

    诸州别驾不常置;常常为宗室加官;抑或是左迁;故而鄯州别驾之职是空缺的;长史则是朝中尚未任人;这两员上佐全都空缺;而鄯州司马只是职事官上了五品;散官未到;不到服朱的资格;故而整个鄯州;只有杜士仪一人服朱。可是;鄯州都督是从三品的职官;历来都是服紫佩金鱼袋;因而杜士仪这一身大红官袍不但不能震慑人;反而更让有些人生出了别的心思来。

    张兴心知肚明这一条;嘴上却说:“河陇多豪俊;大帅看上去谦和;那些没有见过大帅手段的;自然不会立时服膺。”

    “既然如此;你们来帮我想想如何立威。”

    嘴里这么打趣;杜士仪却在想苗晋卿前往河州时辞别自己之际说的话——“君礼;此次出京外任;多亏有你。河州毗邻鄯州;倘使有所差遣;只管让信使前来;我必当尽心竭力”

    尽管侍御史乃是御史台三院御史中最高的一层;但要说出为刺史;等闲也是不够格的——当年天子因为山东大水而出台阁名臣为刺史的时候;上至中书侍郎崔沔;尚书左丞王丘这样的名臣全都在列——所以;对于苗晋卿来说;河州一任刺史之后;他回朝少说也能出任诸如中书舍人御史中丞之类的职官;可谓是在仕途上跨出了极其重要的一步。

    颜真卿虽与杜士仪早年相识;并引至卢鸿门下;可要说真正的相处往来;反而是三人之中最少的。他身为守选的前进士;自己求为巡官;算不算是就此释褐了还不确定;但却已经明确了作为幕府官的职责。他也没听出来杜士仪这是在开玩笑;想了想后就一本正经地说:“大帅虽是新官上任;然则要让文武归心;单单立威实在是无甚必要。相形之下;鄯州多军少民;足可见寻常百姓负担极大;倘若能在强军的同时惠民利民;陇右节度使下辖十二州民众;必定会感恩戴德。”

    鲜于仲通还在琢磨着怎么活络一下气氛;结果颜真卿就义正词严地说了这么一堆;他顿时为之哑然。他再看张兴时;见对方也在看自己;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而杜士仪一愣之后便知道;颜真卿是认真的。定睛看着这位凡事一丝不苟;就连字亦如其人的小师弟;他便肃容拱手道:“清臣所言极是;既然已经节度鄯州左近十二州;治理军民;拿这等正事开玩笑;着实是我的不是了。安民抚民之事;需得从访民做起;而此等事需要一丝不苟之人;清臣可愿深入民间;亲自探查鄯州民情?”

    “在下愿往”颜真卿朗声答了一句;一揖之后便认认真真地问道;“那大帅;我是否现在便去?”

    “去吧;记得对赤毕言语一声;让他给你挑一个可靠的人作为向导。河陇民风彪悍;以防万一是必要的。”

    见颜真卿沉吟片刻;最终没有推辞;再次行过礼后便转身去了;杜士仪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耳畔就只听张兴也在轻声对鲜于仲通说话。

    “颜清臣实在是板正之人;日后切记别在他面前开玩笑。”

    这是至理名言啊;今后自己也得记住

    杜士仪苦笑一声;等回到书斋后;眼见宇文审的功课已经放在了案头;他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只听外间报说鄯州几家大户分别送来了拜帖。等到张兴出去接了东西;回到案前后;便用惊叹的语气说道:“整整二三十份拜帖;倘若不是我和仲通刚到便去探听访查了一下;恐怕眼睛都要看花了。大帅刚刚上任;前往赴这些邀约恐怕不太合适;是否要让兴代劳?”

    “你就是不说;我也打算点你的将了。”杜士仪微微一笑;又冲着鲜于仲通点了点头;“仲通毕竟是守选的前进士;别人很快就能从长安打听到这一点;少不得会提防起来;而奇骏身无功名;偏偏又居你之上为掌书记;恐怕有的是人不以为然。而郭英又在奇骏手上吃了亏的事;也绝对不会声张出去;而范承佳就更加不会为奇骏扬名了。所以;奇骏你代我去赴各家邀约;必然会遇到各种试探;你且记得五个字;扮猪吃老虎。”

    这鄙俗的形容让张兴和鲜于仲通齐齐愣住了。紧跟着;张兴便笑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去:“谨遵大帅之命;我会让那些人觉得;大帅任人唯亲;这才从河东带了一个粗鄙之辈出来;转任陇右时又置于高位”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七百三十九章 人人皆道君粗鄙

    鄯州都督兼知陇右节度事换成了杜士仪;对于左金吾将军李俭来说;算得上是此行的意外之喜了。他原本就心中纳闷;虽则赤岭立碑;定大唐和吐蕃边界;这确实是一件邦交大事;可论理也用不着杜士仪这个正当红的中书舍人知制诰前来;如今局势豁然明朗;他心头的疑窦也为之尽去。据言是中书令萧嵩因为他们此前陈奏的案子;在御前力荐杜士仪;又建议如苗晋卿等随员一概就地安置;故而方才有如今的任命。

    要知道;就连随行的那两个门下录事;此次也补了鄯州都督府的户曹参军以及法曹参军;可以说此行文官尽有去处;转眼间就只剩下自己一个左金吾将军监赤岭立碑事;原本反常的状况一下子变成正常了。

    正因为杜士仪替自己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因为那一场互殴;本来极可能被申饬乃至于降职贬黜的他;只是被不痛不痒地责备了几句。故而他一面严加约束下属;一面因为感激之心;主动替杜士仪留意鄯州上下的动静。这一日去赤岭立碑之地考察之前;他来见杜士仪时;便忍不住提醒了两句。

    “杜大帅上任转眼之间就已经大半个月了;听说陇右节度掌书记张兴连日以来周游于各家之门;酒色不忌;言行粗鄙;故而人皆轻之。幕府掌书记乃是各镇节度的心腹要职;他最初在河东不过白身;被杜大帅因功拔擢至掌书记高位;可河东和陇右的情形又不同;还请杜大帅斟酌。”

    之前和李俭一路西行;李俭虽年岁资历皆长;可从来不曾倚老卖老;对自己更是颇多礼敬;故而杜士仪此前自是竭力帮了其一把;自己也得到了意外的丰厚收获。因此;李俭如此善意提醒;他若是事后再相告;就显得不信任了。

    他当即笑着说道:“多谢李将军提醒。实不相瞒;奇骏虽出身寒微;却素来勤学上进;在河东时兢兢业业不说;随我在两京时;曾苦读永丰里清河崔氏藏书数百卷;我之案牍;更全都是他料理。他不但精通经史;武艺也极为出众。如今故作粗鄙;无他;令人掉以轻心而已。”

    李俭这才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的同时;却也有些欣悦——杜士仪能够坦然相告此事;自然没有把他当成外人。因此;他不假思索地拱了拱手道:“既然杜大帅早有定计;那是我瞎操心了。我此去赤岭;十数日便回;所部金吾卫将卒;留下五十人供杜大帅差遣。我已经严词吩咐过他们;违命者军法处置;再加上前车之鉴仍在;他们应该绝不会怠慢。”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彼此能够互相信赖;杜士仪自然含笑领受了李俭一番好意;又将其亲自送到了都督府门外。目送着那一行人疾驰而去;他正要转回自己如今日常起居的都督府东院明心见性居;却瞥见另一边两个随从护着一骑人过来;马上那满脸醉意正在打酒嗝的人;不是张兴还有谁?见其下马之际亦是踉踉跄跄站立不稳;他便沉下脸喝道:“彻夜不归;如今一大早就醉成这样子;成何体统?”

    “大帅……嗝……大帅见谅;昨晚……昨晚被人多……多劝了几杯……”

    听这家伙仿佛舌头大得连话都说不齐整了;杜士仪面上却越发冷峻:“不用说了。你们两个;带他回房醒酒;然后再来见我”

    眼看那两个随从连声应喏;一左一右搀扶着张兴去了;杜士仪方才面无表情地带着几个从者往回走。等到他这一行的身影在前院消失;都督府中那些低层的吏员少不得三三两两议论纷纷。

    “听说这张兴出身民户;几代之内都不曾出仕;甚至连流外的吏员都没出过;又没下过科场;如今竟是像模像样成了掌书记”

    “此人还在外吹嘘文武全才;可应邀赴宴的时候;作诗则装聋作哑;看到剑舞时目不转睛;分明都是吹牛;显见没见过什么世面”

    “杜大帅竟然任用此等人为掌书记;从前传闻什么唯才是举显见只是说说而已;简直是任人唯亲”

    当张兴服过醒酒汤;又用冰冷的井水擦过脸;进了明心见性居的书斋镇羌斋之后;最初那酒意朦胧的眸子便透出了清亮来。行礼之后在鲜于仲通身旁坐下;他就嘿然笑道:“这些天我可是连轴转似的四处赴宴;外间名声已经快要糟透了。还请大帅回头千万对宇文大郎解说一二;好酒也就罢了;人家送的美婢我可没沾过手;顶多做个样子;然后以大帅不喜欢下属放纵无度给敷衍过去了。”

    “这么说;要不是有大帅不好女色的传闻在外;奇骏就要艳福无边了”鲜于仲通如今和张兴既然熟稔了;当即出言打趣道;“你要不说这话;再晚些天;宇文大郎就真的要反悔那桩婚事了”

    宇文审此行除却是跟随杜士仪这位师长从学;同时也有历练之意;骨子里还是希望从科场进身;从而挽回父亲当年科场无名;仕途起步太低以至于蹉跎多年的遗憾。当然;宇文沫和张兴的婚事;也就此敲定了下来。尽管张兴肤黑健硕;可也是仪表堂堂谈吐不凡;并非五大三粗的鲁莽人;除却出身;余者无可挑剔。所以;听到张兴苦着脸希望自己向宇文审解释;杜士仪也不由莞尔。

    “宇文大郎又不是偏听偏信的人;只要你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自不会多嘴去告诉自己的妹妹。”杜士仪随口一句揶揄之后;便换上了正色;“好了;说正事。五日之后;便是鄯州军大比。从陇右节度使下辖兵马使;到各军正将、副将;都会挑选骁勇参加此次大比;而居于前列者十人;除却奖赏之外;陇右节度使大多会将其提拔为旅帅队正之类的低阶军官;甚至随身亲卫;从而激励上下。至于有想要扬名者;则会挑战各军正将副将甚至兵马使。

    这自然是绝对不合规矩的。大唐上下之分极其严格;军中亦然;然而;随着府兵渐渐倾颓;各镇军中往往采用募兵;同乡一大片的情景越发普遍。一时间;高层的将领需要提拔亲近自己的中层军官;中层军官又需要笼络底层军官为己用;底层军官倘若不能在所部之中大量任用自己的亲朋故旧;那也很难握住军权。故而以下凌上的情形已经渐渐露出了苗头。每年虽则真正有自信敢挑战的人极少;挑战成功也未必能够一举跃居高位;可终究让下头骁勇趋之若鹜

    而这正是当年郭知运为陇右节度使期间创立的规矩

    张兴和鲜于仲通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便站起身道:“大帅的吩咐;某必定会全力以赴。”

    因为颜真卿仍在微服私访;张兴被众多宴请绊住;访求贤才以及当初要打探的各种信息;就只有鲜于仲通一人了。此刻;张兴退下;给人一种宿醉未醒还需要补眠的假象;鲜于仲通便上前禀报了自己这两日见过的人;以及其他相应信息。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有人轻轻叩门;却是门外侍童的声音。

    “大帅;杜郎君求见。”

    “是子美?”正好鲜于仲通的禀报告一段落;杜士仪想了想;向鲜于仲通投了一个征询的眼色;见其摇摇头表示再无他事;他就扬声说道;“让子美进来吧。”

    出了门的鲜于仲通见杜甫站在门前院子中;面色仿佛有些踌躇;他上前之后便笑道:“子美进去吧;大帅眼下正是闲暇。”

    杜甫知道鲜于仲通乃是去岁进士及第的前进士;心头有些说不出的羡慕。他的祖父乃是进士出身;可到了父亲便只是沾了祖父的才名;以及同胞兄弟为父手刃仇人的孝名;自身在科场上全无建树;乃是门荫入仕。而到了他;就连门荫都没法企及了。打过招呼后;他便依言进了门去;等行过礼时;杜士仪摇手示意不必;又请他落座;他迟疑片刻却依旧站在了那儿;而且再次深深一揖

    “大帅如今执掌鄯州陇右节度;幕府多才俊;子美不才;既然一路相从到鄯州;希望能够为大帅分忧。”

    杜甫竟然直截了当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杜士仪在诧异之外;不禁又有些好奇:“子美莫非是想求幕府官?”

    “不”杜甫脱口说出了一个不字;自知失言;连忙又解释道;“我七岁能诗;而后小有才名;可正如之前大帅所言;我还从来没于过什么实务;不具幕府官之能。我只希望大帅能够委派我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让我能够真正历练一二;日后应试科场也能多些底气。”

    “此事你和太白浩然少伯他们可商量过?”

    “太白说他虽有妻室;但别无家族负累;对于琐事细务没什么才能。浩然亦是清逸隐者之风;说是届时游西域之后;便会回归鹿门隐居;少伯亦是烦厌了仕途倾轧。可家父诸子之中;我是长子;若是不能给弟弟们做一个榜样;我这个长兄就太无能了。”说到这里;杜甫便诚恳地再次长揖道;“希望大帅成全我此志”

    “你既如此说;我若再不答应;岂不是不通人情?”杜士仪欣然一笑;继而说道;“奇骏近来代我赴各方邀约;笔墨案牍我就少了一个帮手;子美就请多多偏劳吧。”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七百四十章 陇右军威

    陇右节度使下辖雄兵七万;统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莫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此外还有新设的振武军、绥戎城等各大堡垒。所谓的鄯州军;只是一个统称;大多数情形下指的是湟水城内的临洮军。临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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