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继续升迁,我还至少有个倚靠,可若是断送了他的前途,那你我还能有何凭恃?”
听李玙说得异常悲观,韦氏在哑然的同时,心中却又倍感凄凉。这太子之位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她连去想异日母仪天下的荣光都没心思。正当她想要去劝李玙就寝的时候,李玙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我记得,韦坚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嫂子,是已故楚国公姜皎之女?”
“你是说姜氏?”韦氏蹙了蹙眉,随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姜氏当初自以为是楚国公姜皎之女,倨傲非常,而后姜皎见罪之后,她又难改妒忌,阿兄素来不喜欢她。而且,她又没生出个儿子来!”
“唉,难道你不知道,中书令李林甫乃是姜皎的外甥,素来最支持惠妃及寿王。如今惠妃已故,寿王无强援,我不求他支持我,至少他别在后头给我使绊子!这些年来朝中宰辅走马灯似的换,多少高官突然就没影了,唯有他这十几年来飞黄腾达,一步步走得很稳。”
韦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答应来日召见韦坚夫人姜氏。只是,夫妻俩夤夜辗转反侧,全都睡不着,渐渐便又说起了枕边私语。尽管这一次立储来得突然,而且揣摸不出天子的心意,可在最初的惊悸过后,两人终于生出了一丝对将来的憧憬。
虽有韦宾被杖杀的案子在前,可韦氏最不缺的就是兄弟!除却韦坚之外,韦氏还有三个兄弟在,一想到这些亲族倘若能够官至高位,韦家将无限风光,韦氏终于觉得心热了起来,咬着李玙的耳朵说出了一句话。
“三郎,陛下行三,你也行三,说不定这是上天注定,你将来君临天下!”
李玙浑身一僵,随即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低声应道:“苟富贵,勿相忘!”受怕多年。李隆基对自己的嫡亲兄弟素来防范极严,除却宁王李宪以无比的谨慎始终屹立不倒,岐王李范因为不够谨言慎行,几次三番受到敲打,早早就过世了;追谥为惠宣太子的薛王李业当年也因为交游不谨,连累得王妃韦氏的弟弟,也是忠王妃韦氏的弟弟韦宾被杖杀,就连薛王妃都吓得待罪家中,以为必定会被废黜妃位,等李隆基宽赦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唯一聊可欣慰的是,韦氏的兄长韦坚因为精明能干,仕途一直走得颇为顺利,如今已经官至长安令,一方主司,家中上下倍觉荣耀。在这个节骨眼上,倘若来一趟错传圣意的事,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韦氏这才觉得有些后怕,但还是勉强笑道:“这样的大事,该当不会瞎传一气吧?”
忠王李玙气恼归气恼,可想想也觉得若真是白昼瞎传这样的讯息,也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一时轻轻吸了一口气。
“难道真的天上会掉馅饼?”
当来自宫中的正式天使抵达忠王宅道贺的时候,李玙和韦氏方才确定,这确实不是在做梦。可是,他们却没办法生出一丝一毫的欣喜来,有的只是惊惧和疑惑。自身并非嫡长继位的李隆基,可以说并不是特别注重礼法的人,更何况武惠妃都追封了皇后,将李瑁当成嫡子册东宫也并无不可。如若不愿意立李瑁,诸王之中也有所谓颇称人望的人,为什么选择了他?
送走天使,又严禁上下大肆庆祝,勉强撑到晚饭后,李玙方才与韦氏回到了寝室。夫妻俩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韦氏轻声说道:“要不,我去请阿兄?”
“不不不!”李玙想都不想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随即心有余悸地说,“当年因为皇甫惟明曾经任过王友,王忠嗣在宫中时和我说过几句话,这就被人用了诡计投了那张莫名纸条,幸好阿爷根本不信,否则我那时候就完了!如果我一直都是忠王,那件事阿爷未必会一直记得,可如今万一有人翻旧账……那就是天大的麻烦!韦坚若能由长安令一步步继续升迁,我还至少有个倚靠,可若是断送了他的前途,那你我还能有何凭恃?”
听李玙说得异常悲观,韦氏在哑然的同时,心中却又倍感凄凉。这太子之位来得莫名其妙,甚至她连去想异日母仪天下的荣光都没心思。正当她想要去劝李玙就寝的时候,李玙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我记得,韦坚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嫂子,是已故楚国公姜皎之女?”
“你是说姜氏?”韦氏蹙了蹙眉,随即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姜氏当初自以为是楚国公姜皎之女,倨傲非常,而后姜皎见罪之后,她又难改妒忌,阿兄素来不喜欢她。而且,她又没生出个儿子来!”
“唉,难道你不知道,中书令李林甫乃是姜皎的外甥,素来最支持惠妃及寿王。如今惠妃已故,寿王无强援,我不求他支持我,至少他别在后头给我使绊子!这些年来朝中宰辅走马灯似的换,多少高官突然就没影了,唯有他这十几年来飞黄腾达,一步步走得很稳。”
韦氏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答应来日召见韦坚夫人姜氏。只是,夫妻俩夤夜辗转反侧,全都睡不着,渐渐便又说起了枕边私语。尽管这一次立储来得突然,而且揣摸不出天子的心意,可在最初的惊悸过后,两人终于生出了一丝对将来的憧憬。
虽有韦宾被杖杀的案子在前,可韦氏最不缺的就是兄弟!除却韦坚之外,韦氏还有三个兄弟在,一想到这些亲族倘若能够官至高位,韦家将无限风光,韦氏终于觉得心热了起来,咬着李玙的耳朵说出了一句话。
“三郎,陛下行三,你也行三,说不定这是上天注定,你将来君临天下!”
李玙浑身一僵,随即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低声应道:“苟富贵,勿相忘!”
第902章 天下之大,兴亡皆苦
册立太子的消息经由大唐最为自豪的驿路,星夜传至各方。尽管尚未行册封之礼,可虚悬将近一年的东宫储位最终有了主人,这却已经毫无疑问。只不过,武惠妃去世追赠贞顺皇后,大多数州县官员都认为寿王李瑁乃是最可能的太子人选,而忠王李玙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几乎少有人认为他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故而接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知道多少人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而杜士仪在得到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得到了固安公主的另一封急报,说是玉奴被天子命人送回了玉真观。然而,这样听似很坏的消息,却是他在设计武惠妃之前就最想看到的,不论如何,玉真公主怎么都会护着这个徒儿,这反而是最好的结局。长长舒了一口气的他甚至想到,若能趁此让玉奴和寿王离婚,然后让其就此远走高飞,那必然会更加圆满。想到这里,即便如今身在寝室,他仍是少不得立时提笔,给固安公主写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
王容在旁边听得分明,见那狼卫接过密信后,熟门熟路地藏在了刀鞘的特制夹层,磕过头后便随着虎牙离去,她便挨着杜士仪坐下,轻声问道:“东宫既然有了新主,废太子李瑛和李瑶李琚三人不知如何了?”
“总算咱们那位陛下并未派人前往赐死,他们三人都逃得一条性命。可贬所不在一处,如果一直郁结于心,养尊处优惯了的他们恐怕未必吃得消。所以,通过长安城的渠道,种种消息变化,我都让人及时知会了他们三个。想来知道子女有人照料,而入主东宫的并非寿王李瑁,他们也许能够多熬一两年。而等到陛下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离开,也许就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就此瞒天过海,隐姓埋名到其他的地方去生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曾经有那样尊贵的身份,可如今却几乎一无所有,还能到哪去?”
“幼娘,你错了,这个天下,并不只有大唐,否则我也不会让罗盈和岳五娘陈宝儿费尽心思于漠北建下基业。极西之地,大食曾经与大唐争夺西域,如今也依旧雄踞西方,而更遥远的地方,还有法兰克,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国家。大唐虽然幅员辽阔,万邦来朝,可如果自诩为天朝,目光仅限于此地,那也不过如此了。踏出这个国家,他们还能看到更辽阔的天空。”
杜士仪当年就曾经用这个话题引诱过王昌龄和高适,以至于两人远游西域。然而,由于大食对西域的蚕食,他们的行程就只限于葱岭以东,再西边就难以涉足。兼且他们都是以经世济国为己任的士人,不可能和逐利的商人一样前往更遥远的他乡。可是,李瑛李瑶和李琚不同。他们有父亲,有妻儿,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几乎和他们割裂了开来,天下之大,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王容并不是第一次听杜士仪提及天下之大。可这一次,杜士仪的口吻截然不同,就仿佛他的脚步并不限于大唐,而是去过那些异国他乡似的。沉默了片刻,她没有试图反驳,而是低声说道:“那回纥之主骨力裴罗既是要派使臣前往长安,会不会就此引诱陛下生出灭突厥之心?”
“契丹远远弱于突厥,当年可突于更是掀起了滔天战火,历经信安王和张守珪两位名将屡次进击,也不过杀了可突于,尚未达到覆灭契丹的效果。而且,这还是有奚人度稽部以及一些部族从旁助战的效果。当然,白山黑水的地理条件也限制了大军进击的效果。可即便如此,有契丹的先例在前,陛下就算再急功近利,也不会认为真的就能够一战倾覆突厥。所以,要打突厥,那就只有一个字,拖!把局势搅得越复杂越好。否则,突厥一灭,我便难以安居朔方。”
尽管杜士仪对忠王李玙同样谈不上什么好感,可至少比寿王李瑁入主东宫,玉奴成为徒具虚名的太子妃来得强,故而这样一件事,他自是随大流地上了贺表。然而,另外一个消息他就没法高兴得起来了。
崔希逸尽管在河西节度使任上对吐蕃打了一场胜仗,月前又和杜希望联手,击退了吐蕃一番攻势,然而因为自己始终因为失信而耿耿于怀,即便杜士仪和杜希望都曾经在之前回京述职时帮忙遮掩,可李隆基却因此对其颇有微词,竟是将其转迁太原尹。太原尹坐镇北都,兼领北都军器监,可这次崔希逸竟然没能兼领河东节度,一时人人都知道,他这算是失宠了。
而转任河西节度使的竟然是李林甫的旧交,与其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萧炅。面对这样一个坏消息,杜士仪唯有庆幸南霁云如今在陇右节度杜希望麾下,杜希望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至少是性格直爽的实诚人,南霁云总不至于无用武之地。否则,若是不幸归在萧炅麾下,他就不得不上书力争把人调到朔方来了。而与此同时,李隆基也算真正和吐蕃撕破了脸,河西陇右之外,又分派王昱任剑南节度使,竟是打算分三路抗击吐蕃。
而赤岭上那座当初杜士仪亲自撰文,李佺亲自监督打造,才矗立了不过四五载的大唐和吐蕃界碑,也就此化为了一堆碎石。
这天晚上,李佺破天荒亲自带着酒前来邀杜士仪小酌,说到被毁弃的赤岭界碑,他不禁百感交集,给自己满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后,便不无苦涩地说道:“我虽说是宗室,但其实和帝室已经关系很偏远了。我很早就没了父亲,他战死在王孝杰领衔征契丹的那连场败战中。说实在的,则天皇后在位的时候,别的都不说,可对外的战事几乎连连败退,直到她死了,这才渐渐各有起色。而我自己当初也曾经在幽州呆过,深知打仗是什么光景。”
他重重放下酒杯一抹嘴,这才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上头的将帅都想打仗,因为这样才有军功,才能向上爬,可下头的兵卒没有一个愿意去战场下死命拼,因为如今不比大唐建国之初,只要有军功,就能分田地,封勋官,子孙有仕进之途,可以说是光宗耀祖的事,现在,即便你勋封上柱国,可儿子连求一流外吏员好缺都未必容易,更不要说入仕……所以,军中逃兵此起彼伏。也就是这些年不用府兵,改为募兵,这才有所扭转。”
“因为利令智昏的属官,贪得无厌的阉宦,由此挑起边衅,以至于大唐和吐蕃的界碑就此毁弃,这确实很可惜。”
杜士仪附和了一句,惋惜之色溢于言表。能够理解李佺的郁闷,当初因为牛仙童的自作主张,他自己也明明有过很好的进击机会,可却还是放弃了,如今想到河陇如此局面,他曾问过自己是否有过后悔,但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古语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尽管他还不至于厚脸皮到自诩为善战者,可他至少知道什么仗需要打,什么仗不需要打!
只希望他遣张兴入吐蕃为使臣,费尽心思和金城公主建立的渠道,不会就此废弃!
更何况,如果打,该如何用人,如何分派,这才是最重要的!杜希望也许可堪镇守陇右,而萧炅却绝对不是节度河西的好人选,至于王忠嗣嗤之以鼻,皇甫惟明却极其亲近的王昱,他更是觉得此人担任剑南节度使简直匪夷所思!观其升官之路,竟比他和王忠嗣这两个升官迅猛的人更快!
可这个王昱有什么战功,有什么政绩?
李佺一夜宿醉,杜士仪便留了他在灵州都督府中宿了一夜,可天明时分,他正命人将这位朔方节度副使送回居处时,却和匆匆而来的来瑱撞了个正着。面带戚容的来瑱一见杜士仪,便双膝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杜士仪吓了一跳,连忙疾步上前去搀扶他。
“好端端的这是干什么?”
“大帅,家父……家父过世了!”
面对这样一个噩耗,杜士仪不禁愣了神,良久方才反应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的他连忙用力将来瑱拽了起来,随即沉声说道:“先别急,随我回灵武堂慢慢说。”
等回到灵武堂,来瑱说起大清早灵武城门开启之后,来自龟兹镇的使者便叩开了他的家门,报知了这样一个消息的时候,一时平日得理不饶人最是刚强的这位青年竟是泣不成声:“父母在,不远游,我却只因为一己之私,弃父亲于不顾,更是远仕朔方,使得不能尽孝于父亲膝下!我对不起大帅信赖器重,只请解职回安西,料理父亲后事。”
面对这样的要求,杜士仪当即点头答应道:“这是你身为人子应有的孝义,我会即刻拨牙兵百人护送你回龟兹镇。等你扶柩回乡守制期满,如果愿意回来,我随时虚位以待!”
来瑱深知杜士仪用人极准,而且他比起郭子仪之沉稳多谋,大气自如,仆固怀恩之勇,全都差距颇大,自己若是离开朔方,一定会有人补上自己的位子,异日回来时过境迁,还不知道会如何。所以,听到杜士仪不但派兵护送他回去,而且还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他只觉得铭感五内,复又下拜道:“蒙大帅不弃,来瑱方才能够以弱冠入幕,至有今日。将来等到我为父亲守制期满,定当回来报效,为大帅马前卒!”
第903章 世态炎凉,经略四镇
由朔方到龟兹镇的数千里,来瑱满心悲凉,可即便日夜兼程赶路,他仍然用了十余日方才抵达。当一路奔进安西都护府,在殡堂中见到的却只是冰冷的灵柩时,他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随即放声痛哭了起来。而他的母亲好容易盼到了儿子归来,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也是泪如泉涌,弟妹们亦然,一时整个殡堂哀声四起,就连前来帮忙办理丧事的属官们也不禁各自暗叹。
因为杜士仪和来瑱的一同举荐,再加上自己也竭力表现,封常清之前被来曜辟署为巡官,可上任不到两年便遭逢幕主过世,除却来家人最伤心之外,封常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