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又风吹日晒雨淋,肌肤上又一直上着一层油彩,以至于如今一眼看去没有那么白皙,可心情的转变让她的气色不比当年总有几分郁气,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此前她一直卧床装病的孱弱,也在多日来的赶路之后消散殆尽,只是人却瘦了几分。
如若只是见过她一两面的人,定然认不出这是那个以丰腴美艳著称的太真娘子,曾经的寿王妃杨氏。
玉奴见杜士仪和赤毕全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虽还不至于如同未嫁少女一般不好意思,但仍是出口叫了一声:“师傅!”
“吾家有女已长成。这么多年没见你,我竟是看呆了。”杜士仪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随即转身走上前去,见她如同乳燕投林似的疾步过来,想都不想地抱住了自己的脖子,随即竟是哭出了声,他不禁在她的背上轻轻拍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不再有寿王妃,也不再有太真娘子,只有涅槃重生的玉奴。虽说你还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总比在长安自由。”
赤毕跟随了杜士仪将近三十年,也算是看着玉奴从粉团似的女童长大成人,故而听着这些话自觉平常。莫邪就不一样了,寿王妃是什么意思,太真娘子是什么意思,她到底也是身在朔方节度使府,怎会不知情?瞠目结舌的她死死盯着伏在杜士仪肩头泪流满面的玉奴,终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后就突然快步到外头去了。
这样非同小可的消息,怎能让别人知道?
她才一出院子,迎面就看到虎牙匆匆而来。往日她最敬重这位统管牙兵的大叔,可这会儿却忙不迭伸手拦道:“虎牙大叔,大帅正在里头和人商量机密,如果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你能不能等一等?”
“机密?人都已经到朔方了,还有什么机密?”虎牙闻言一愣,见莫邪满脸见了鬼似的表情,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当即笑着在小丫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原来是你想替大帅藏着掖着,不用担心,今天能够带到这里的,都是日后会常常在此照应那位娘子的人。我当年随着贵主留在长安时,也没少见她,前时郎主千里疾赶回终南山力劝她的时候,也是我跟着。那位娘子的事儿,长安那边已经完结了,接下来就是咱们朔方的首尾,你恐怕要常来常往。”
莫邪这才明白杜士仪缘何不避自己,却原来是接下来她也要常来。于是,心中释然的她连声道歉,放了虎牙进去之后,却不禁动起了脑筋。奈何她虽说这几年学习了很多东西,可对于推演这样的大事仍然力有未逮,如果换成丈夫龙泉在此,或许还能窥见几分端倪。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只要一丝不苟按照吩咐去做就行……郎主真是重情重义的人,这样绝难成功风险极大的事情,竟也敢下手!”
院子里,杜士仪好容易哄得玉奴破涕为笑,等虎牙进来之后,他少不得对其解说此地的每一个卫士都是虎牙调派,今后若有事,也是虎牙和莫邪前来,玉奴自是安心地点了点头。可是,等到杜士仪又送了她回房之后,她见其转身要走,突然忍不住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师傅……”见杜士仪果然停下了步子,玉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事到如今,一个谢字太轻太俗,可是师傅师娘也好,师尊和姑姑也好,全都为了我甘冒奇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傻丫头。”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来犹如当年那般摸了摸玉奴的头,这才轻声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傅,我怎么能眼看你置身火坑?从今往后,你只要好好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时候不早了,我过两日再来看你,你且好好歇息。”
见杜士仪收回了手,颔首一笑后便出了屋子,玉奴终于生出了一丝疲乏。装病,诈死,离宫,千里赶路……那都是心中的一股执念和毅力方才让她坚持到现在,如今这股劲终于松懈了。从今往后,她再不是那个给杨家带来骄傲,而后却又让杨家惊慌失措,最后又让杨家攀上新高峰的杨氏千金,而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女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平平淡淡却又欢欢喜喜地过完这一生!
赤毕召集了此行的那些心腹,打点行装预备早日回长安,杜士仪也带着虎牙和莫邪等从者匆匆离开。等回到朔方节度使府灵武堂,他就从龙泉口中得知杜黯之的信送到的消息。展开一看,见杜黯之说明了高仙芝的反应,又点出夫蒙灵察对来瑱上任北庭雷霆大怒,他笑了笑后,就随手把信丢在了案头。
人挪死,树挪活,他如今纵使贵为朔方节度使,手握七万雄军,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够给予麾下文武的位子终究还是有限的。如果换一方天地就能有所成就,他何必非得让人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该撒的种子已经一颗颗都撒下去了,接下来,他得让李林甫集中精力对付其他人,顾不上他才行。,倒吸一口凉气后就突然快步到外头去了。
这样非同小可的消息,怎能让别人知道?
她才一出院子,迎面就看到虎牙匆匆而来。往日她最敬重这位统管牙兵的大叔,可这会儿却忙不迭伸手拦道:“虎牙大叔,大帅正在里头和人商量机密,如果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你能不能等一等?”
“机密?人都已经到朔方了,还有什么机密?”虎牙闻言一愣,见莫邪满脸见了鬼似的表情,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当即笑着在小丫头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原来是你想替大帅藏着掖着,不用担心,今天能够带到这里的,都是日后会常常在此照应那位娘子的人。我当年随着贵主留在长安时,也没少见她,前时郎主千里疾赶回终南山力劝她的时候,也是我跟着。那位娘子的事儿,长安那边已经完结了,接下来就是咱们朔方的首尾,你恐怕要常来常往。”
莫邪这才明白杜士仪缘何不避自己,却原来是接下来她也要常来。于是,心中释然的她连声道歉,放了虎牙进去之后,却不禁动起了脑筋。奈何她虽说这几年学习了很多东西,可对于推演这样的大事仍然力有未逮,如果换成丈夫龙泉在此,或许还能窥见几分端倪。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只要一丝不苟按照吩咐去做就行……郎主真是重情重义的人,这样绝难成功风险极大的事情,竟也敢下手!”
院子里,杜士仪好容易哄得玉奴破涕为笑,等虎牙进来之后,他少不得对其解说此地的每一个卫士都是虎牙调派,今后若有事,也是虎牙和莫邪前来,玉奴自是安心地点了点头。可是,等到杜士仪又送了她回房之后,她见其转身要走,突然忍不住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师傅……”见杜士仪果然停下了步子,玉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事到如今,一个谢字太轻太俗,可是师傅师娘也好,师尊和姑姑也好,全都为了我甘冒奇险,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傻丫头。”杜士仪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来犹如当年那般摸了摸玉奴的头,这才轻声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傅,我怎么能眼看你置身火坑?从今往后,你只要好好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时候不早了,我过两日再来看你,你且好好歇息。”
见杜士仪收回了手,颔首一笑后便出了屋子,玉奴终于生出了一丝疲乏。装病,诈死,离宫,千里赶路……那都是心中的一股执念和毅力方才让她坚持到现在,如今这股劲终于松懈了。从今往后,她再不是那个给杨家带来骄傲,而后却又让杨家惊慌失措,最后又让杨家攀上新高峰的杨氏千金,而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女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平平淡淡却又欢欢喜喜地过完这一生!
赤毕召集了此行的那些心腹,打点行装预备早日回长安,杜士仪也带着虎牙和莫邪等从者匆匆离开。等回到朔方节度使府灵武堂,他就从龙泉口中得知杜黯之的信送到的消息。展开一看,见杜黯之说明了高仙芝的反应,又点出夫蒙灵察对来瑱上任北庭雷霆大怒,他笑了笑后,就随手把信丢在了案头。
人挪死,树挪活,他如今纵使贵为朔方节度使,手握七万雄军,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够给予麾下文武的位子终究还是有限的。如果换一方天地就能有所成就,他何必非得让人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该撒的种子已经一颗颗都撒下去了,接下来,他得让李林甫集中精力对付其他人,顾不上他才行。
第977章 迎亲日的大排场
安禄山一状告倒苗晋卿和另一个吏部侍郎,使得主持集选的一大堆吏部官员落马,李林甫作为背后出阴招的始作俑者,固然很满意一度炙手可热的御史中丞张倚因此左迁,可吏部竟是给整个清洗了一遍,牵连之广,也让他意识到天子并非真的任事不管,而安禄山这颗棋子是双刃剑,如果把控不住,回头很可能就会伤了自己。而更让他头疼的是,新任的两位吏部侍郎竟是韦陟和李彭年。
后者也就罢了,可前者出身京兆名门,父丧之后隐居多年不出仕,在士林中的名声始终如日中天!
他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好好磋磨敲打一下韦陟,江淮租庸使韦坚就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为了显示自己的理财之能更胜宇文融,韦坚让人开出了一条直通长安的漕河,然后在禁苑以东的望春楼下开挖深潭,就在如今这春光明媚的时节,他打造百只新船,将江淮各郡运送的贡品财货通过漕河,送到了长安城望春楼下的这座深潭中,又撺掇了李隆基亲自登楼观赏。
那一整天,就只见舟船连樯数里,珍货云集,观者如潮水一般汹涌,李隆基于望春楼上居高临下俯瞰这一幕,自然为之大悦。当韦坚亲自登楼,亲自献上一样样来自江淮的各种精美丝织品和珍奇,一样样江南独有的特色美食之后,李隆基干脆在此大宴群臣,对韦坚厚厚犒赏。而惠宣太子妃韦氏亦是为弟弟壮声色,从王府中拿出了大批珍玩铺陈御前,一时场面极其壮观。
当此之际,李林甫哪里分得出精神来周顾外郡边镇之事,在他看来,韦坚这些年来借着精干之名步步崛起,一方面是为了太子李亨摇旗呐喊,一方面却也隐隐流露出了新贵之兆。他没法确定李隆基是真的嘉赏韦坚聚财之能,丝毫不在意其是太子妃的兄长,还是同样打着拿太子和韦坚制衡自己的主意。他只知道,对方已经出手,他就不能不接招。
因此,在这从早到晚的一场盛事结束之后,李林甫就授意自己的心腹官员上书提请给韦坚升官。所谓明升暗降的诀窍,他这些年已经用得很多了,本以为此次无往而不利,可让他万万意想不到的是,天子欣然点头后,竟是令韦坚迁左散骑常侍,仍然兼知江淮租庸使!
李林甫纵使失意,也没有显露半点在脸上。不数日后,姜度亲自把一张喜帖送到了他的面前时,他这才恍然醒悟杜家和姜家的婚事这就要开始操办了,当即若有所思地问道:“杜君礼去年才和你定下的婚事,他又一直不在京城,这次他那夫人回来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这婚事的方方面面就都预备好了?”
“京兆杜氏如今是杜君礼官爵居首,嗣韩王妃亲自出面帮衬,余者帮忙奔走的不计其数,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周全。我只有六娘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六礼不齐备,我也不会把她嫁过去不是?总而言之,表哥你就算日理万机,也千万给我一个面子,赏光喝杯喜酒。”
李林甫自己那么多儿女,成婚之际也不过稍稍露个面,因此他本想说自己届时到一到就走,可紧跟着便突然响起了一件事:“你可请了韦坚?”
韦坚娶的正是姜度的长姊,夫妻俩成婚多年却没有子女,决计谈不上夫妇和顺。自从韦家出了一个太子妃,韦坚借着姜氏的缘故和李林甫走动多了,也就不得不对姜氏和缓几分,可姜度对这么一个姐夫仍旧嗤之以鼻。
“我本来才懒得理他!可总不能只请阿姊却不请他,少不得让人去送了张喜帖,他爱来不来!当年阿爷贵幸的时候,韦坚何等卑躬屈膝,对阿姊百依百顺,可阿爷后来落难,他就立刻改了嘴脸,对阿姊百般挑剔冷落。眼见你拜相显贵,他才稍稍收敛了几分,可韦家现如今有个惠宣太子妃,又出了个东宫太子妃,他哪就真的把阿姊放在眼里!”
姜度对韦坚这样的态度,李林甫也不以为奇。知道这个表弟便是如此直来直去的性子,他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这样,我让你表嫂去帮忙,回头若你阿姊来了,让她们俩好好说说话。我届时如若有空闲,自会早些来,不过能否赶得上六娘出嫁,就得看运气了。”
杜家为长子娶妇,聘礼和当年杜士仪娶王容时相当,而姜家发嫁妆的时候,也绝不逊于当年王元宝嫁女的手笔。用姜度的话来说,自己就姜六娘一个女儿,虽还有弟弟,可总不能亏待了女儿,故而不说倾其所有,那也是竭尽全力。平民百姓固然为之殷羡,可京城那些达官显贵对此却不以为然。
要说有钱,天水姜氏就算家底再厚,及得上关中首富王元宝?更何况杜士仪是最不缺钱的,那位朔方节度使自己派人经营笔墨纸砚那些风雅产业,这些年虽是低调多了,可也绝对不会看上姜家这些陪嫁!
到了迎亲那一天,外行人看的是杜家浩浩荡荡队伍前往姜家迎回新娘,却扇障车的种种热闹,内行人却在数着女方男方两家登门的公卿显贵。尤其是李林甫这位当朝最炙手可热的权贵以绝大的排场莅临姜家时,更是引来了一片惊叹声。而随着李林甫到来,他的那些亲信无不露脸,早已抵达的韦坚正长袖善舞地和各方寒暄,随即便顺势来到了李林甫面前打招呼。
一个是当朝右相,将开元以来宰相难以长久的传统打了个粉碎;一个是太子妻兄,因为财计之能而被天子赏识有加。这两个人借着姜家嫁女之事先后抵达,彼此语带双关交锋了几个回合之后,韦坚就感叹道:“真没想到内兄竟会这么快就和杜家定下婚事,他还真是下手迅捷。”
“他若是下手不快,杜家小郎君恐怕就被别人抢为东床佳婿了。”李林甫嘿然一笑,随即斜睨了韦坚一眼,“记得东宫长郡主,年纪似乎差不多?”
韦坚登时悚然而惊。这一层深意他自然和太子李亨以及太子妃韦氏商量过,可自忖法不入六耳,就连心腹仆从也都给遣退了去,而且因为杜士仪和姜度把儿女婚事定得极快,事情无疾而终。在这样的严守秘密下,李林甫怎会知道这件业已事败的隐秘?他强打精神打了个哈哈,竭力把事情岔开了去,心里却是突突乱想,无法安定。
明明是自己娶亲,却变成了别人交锋的舞台,杜广元并不知情。因为玉奴的突然“病故”,他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今日迎亲只是强打精神。好在王容给他预备了足够的后援团,一道一道迎亲的程序成功完成,等到最后和姜六娘拜别岳父姜度的时候,他方才第一次见到了当今权相李林甫。
即便当年杜广元在朔方中受降城时,李林甫的名声依旧如雷贯耳,甚至有几分妖魔化,可如今乍一见,却只不过是一个有几分清癯的老者,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时至今日,他已经不会以貌取人了,当姜度吩咐完了那几句嫁女时常用的话之后,他突然就只见李林甫对自己笑了笑。
“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