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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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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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没有跟着韦诫奢一条道走到黑!

    “韦使君的分量不够,那我的分量是够还是不够?”

    就在这时候,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在众人身后不远处响起。随着一个个人转头看去,就只见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施施然走来。只见他白面微须,看上去显得很和蔼。突然,也不知道是哪个不认识他的官员先开了口:“你又是谁?”

    “我么?”吉温好整以暇地环视众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高适身上。

    “御史台殿中侍御史,吉温。”

    仅仅是这一句话,左近尽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尽管吉温之名不过是这几年间方才为人所知,但那是恶名昭著,和此人相连的便是大狱,是株连,几乎没有人能够幸免!

第1027章 一呼百应

    对于众人听到自己名字后的反应,吉温相当满意。他和早年仕途蹉跎的宇文融一样,人生的前四十年几乎默默无闻,即便碰到薛嶷赏识举荐,却更多的是碰到人使坏。否则,天子高居内宫,怎会一见着他的面,便说是不良之人,而后不屑一顾,斥之不用?堂堂天子莫非是相士?好在他总算是走通了高力士的门路,而后又因祸得福被萧炅举荐给李林甫,通过几次大案而声名远扬。

    此时此刻,他目光一闪,凶芒毕露,倏然上前几步,这才死死盯着高适,一字一句地说道:“高判官刚刚说韦使君分量不够,那么,现在换成我要亲自过问杜望之的案子,你觉得,分量是够还是不够?”

    尽管吉温只不过这两三年方才陡然蹿升了起来,可凶名在外,凶威高炽,刚刚为高适气势所慑的云中郡上下官员,不禁都为之心中惴惴,而韦诫奢终于回过神来。他和吉温相交不过是私底下的,并不愿意沾染上这么一个被人视之为酷吏的家伙。可现如今自己过不了高适这一关,吉温突然现身助阵,他就索性把那些名声节操之类的东西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倘使这一次失利,他兴许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作甚?

    “吉侍御既然在此,高判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按照规矩,自然能够问各州县的大案!”韦诫奢说到这里,竟是志得意满,哈哈大笑,“我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可以问州县大案,那我这个御史大夫又如何?”

    高适听到这个声音时,顿时又惊又喜地转过身去,见是风尘仆仆的杜士仪,他只觉如释重负,立刻疾步迎上前去。然而,他一声大帅才刚出口,杜士仪便摆了摆手,随即不慌不忙地环视了众人一眼。他阔别云州已久,尽管名声在外,可多年出镇朔方,认识他的外官不多,可他刚刚那句开场白,以及高适这一声大帅,所有人都听见了,因此,愣神过后的官员们慌忙行礼不迭,因此矗立不动的韦诫奢以及吉温就显得格外惹眼。

    韦诫奢是根本没想到杜士仪会来得这么快,就连此前高适的到来都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就是想打个时间差,趁着杜士仪进入云州境内,却还没赶到这里之前把杜望之的罪名证实,从而一举把杜士仪拉下马来,如此自己就能名扬天下。可计划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偏差,此时此刻杜士仪甚至从天而降,他那种慌乱的劲头就别提了。他唯有用期冀的目光斜睨吉温,希望这位声名远扬的酷吏来解决眼下的窘境困局。

    吉温果然并没有让韦诫奢失望。尽管确实意外,确实警醒,但他更知道,这就和当年他得罪了萧炅,萧炅转眼间却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样,不容退缩,只能想办法应对。于是,他不慌不忙向杜士仪长揖一礼,直起腰后就从容说道:“杜大帅兼领朔方、河东二节度,安北、单于二都护府,总领留后事,又兼御史大夫,同中书门下三品,自是有权过问此次的案子。既然杜大帅已经来了,何妨与下官一起把这桩案子问清楚?”

    杜士仪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罗钳吉网的名声,我一直有所耳闻。”

    如果换成别人如此不留情面地揭破吉温那层皮,他定然会凶相毕露。可是,在杜士仪那犀利的眼神下,吉温只能把那深深的恼怒藏进了肚子里,哂然一笑并不说话。然而,更让他意外的事情还在后头。杜士仪根本没有回复他那邀约的意思,而是径直就这么进了大堂!眼见得云中郡的诸多官员忙不迭跟了进去,瞬息之间,外头就只剩下了他和韦诫奢两人,他不禁面色一阴。

    看来,他的凶名还不够!

    大堂之上,杜士仪只是看了杜望之一眼,就一言不发地来到主位。转身见高适和其他人全都跟着鱼贯而入,而韦诫奢也气急败坏跟了进来,他便开口说道:“今日既然韦使君把各位全都请了过来,那么也好,所有人就都在这里做个见证。河东节度使府治太原,所辖天兵军、大同军等各军,云中守捉使也在其中。所以,我既领河东节度使,今日又恰逢其会,那么,本就该我亲自过问这桩案子。当着尔等之面,我不妨撂两句话在此。”

    他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威风凛凛地说道:“如若今日坐实杜望之中饱私囊,勾结夷狄之罪,我便依照军法,将他立斩于此!然则如若今日证实有人设局构陷,诬告陷害,那我同样将以军中诬告反坐之罪,将他立斩于此!”

    一连两个斩字,众多人听得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些年杜士仪镇守朔方,最大的精力都用在对付外敌上,少有再像早年那样对付异己时的狠辣凌厉手段,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忘记了那一茬。而吉温年纪和杜士仪相仿,怎么会不记得这位风光无限地崛起时,脚下曾经踩了多少人的累累尸骨?

    至于更年长数岁的韦诫奢,那就更加不会忘记了。杜士仪出镇陇右,陇右郭氏几乎被连根拔起;出镇朔方,朔方经略军军功赫赫的正副将三人被重杖流配后死途中;至于其他如从前河南尹王怡,代州的几个蠹虫,这样的往事已经几乎快要被人淡忘了。他几乎是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一定要镇定,可结果却是双股不由自主地微微打颤,第一次后悔起为什么要争这口闲气。

    而杜士仪在撂下狠话之后,看也不看吉温和韦诫奢一眼,当即出声吩咐道:“来人,传云中守捉使、副使,以及裨将别将旅帅总共十三人上堂!”

    杜士仪分明刚刚方才赶到,但此刻竟是连驻守云州的这些重要将领全都汇集于此,堂上众人不禁惊讶万分。而更加又惊又怒的,却是吉温。此前代州以及朔州迎接杜士仪时,是怎样的声势,他早就已经打探明白,之所以刻意让韦诫奢选择这一天动手,正是因为想让云州官民对杜士仪的到来反应冷淡,这样他回京之后就可以轻轻松松上眼药,让其万劫不复。所以,在云中守捉将校之中,他也颇下了一番苦功夫。

    比如守捉使陈隆,便是因为他的许诺而对他言听计从,一口答应会约束军将,只当缩头乌龟,绝不出面。可这会儿,人竟然来了!

    然而,等到一个个军将上堂,吉温就发现,和他满心认为的陈隆反水不同,就只见这位云中守捉使看上去灰头土脸,四周围几个军将亦是如此。而和陈隆身边那几个人的狼狈相比,另一侧则赫然是义愤填膺的十几个人。还不等杜士仪开口说话,其中一个身材粗壮的青年军官突然大声开口叫道:“身为主将,竟然因为酷吏吉温的花言巧语,诬陷杜将军,这简直是我们云州军之耻!”

    此话一出,吉温只觉脑际轰然巨响,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动得有些回不过神来。果然,有人打头,一群军将顿时七嘴八舌控诉了起来。

    “陈隆,杜大帅身为河东节度使出巡云州,我等身为治下军官,你竟然召集亲兵把大家全都关在你的议事厅里,你想干什么!”

    “把我们关起来之后,你又支使亲兵扣了杜将军的部属七人,转送给韦使君,我云州军怎会有你这样的主将!”

    “若不是我们所属的士卒发现不对,自发冲进议事厅解救我等,还不知道要被你关到什么时候,陈隆,老子要参你!”

    尽管这些话乍一听没头没脑,但能当上官的人,至少不会都是糊涂虫,不过转瞬之间,堂上云中郡的上下官员就大多数都听明白了。一时间,无数鄙薄轻蔑的目光便投向了云中守捉使陈隆,而后者虽难堪至极,却还不得不强自辩解道:“我只是为了军务为重……”

    “军务为重?按照你的说法,亲自陪侍我巡视军中的代州裴都督,朔州段使君,莫非就不以军务为重?”杜士仪一口打断了陈隆的话,随即厉声喝道,“尔等也不用交口指责你们的陈将军,派个明白人出来,给我把事情始末全都说清楚!”

    有了这句话,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共推了一位年纪大约在四十许的中年别将出来。那中年别将也不推拒,出列之后就对杜士仪拱了拱手,随即声若洪钟地说道:“杜大帅,杜将军在云州军中多年,最初不过一介小卒,由副队正、队正、副旅帅、旅帅,一路升迁为别将,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一直没人知道他和杜大帅乃是从兄弟。若不是昨天陈将主突然把我等全都召集起来,历数杜将军的各种罪名,而后又说他和大帅的关系,我们至今都不会知道。如若如此,我等自也无话可说。可而后,他便以兹事体大为由,把我们全数扣在议事厅中不许外出,说是要等事情水落石出后才能放了我等。”

    把这一茬解释清楚之后,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接着,陈将主就派出亲兵抓人,因为我等不在军中,上下一片哗然!军中事务,和太守韦使君何干,却不在军中明明白班审问,而要转送云中太守府?因为我等从昨天开始就没有露面,军中先是不安,等打听清楚缘由之后,上下一时义愤填膺,当即便自发冲进了议事厅,把我等偏裨将校总共十几个人全都救了出来。正值大帅信使赶到,所以我们便截住了变装易服打算离开的陈将主,带着他和他那几个心腹部将到了这里来!杜将军那些罪名是真是假暂且不提,我在此只问陈将主,他身为主将,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寒了云州军上下将士的心?”

第1028章 尽掀底牌

    前头的话都是平铺直叙,但最后一句话却问得声色俱厉,一想到军中哗变的场面,陈隆就冷不丁再打了个寒噤。就在之前那群情汹涌的一刻,他甚至几乎认为自己会没命,所以才会慌慌张张换上一身小卒的衣衫想要从后头离开,却被别人守株待兔抓了个正着。

    尽管一路过来时,并没有人在**上****他,可那种精神上的压力却让他几乎崩溃。即便此刻他站在云中太守府的大堂上,不虞生命遭到任何威胁,吉温也在此,可他却感受不到半点安全感。

    因为杜士仪就这样高高站在上头,就这样用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情不自禁的,陈隆竟是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来,随颤声说道:“大帅,不是我,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是……是吉侍御!”

    直接反口把吉温给卖了之后,陈隆不禁如释重负,声音一下子变得又急又快:“是吉侍御悄悄来见的我,说杜望之乃是大帅的从弟,又在云州呆了多年,必定宦囊丰厚!而他的这些钱,肯定是勾结夷狄方才得来的,只要拿下他以及党羽严加审问,一定能够问出端倪来!我一时昏了头,就听信了他的这些话,这才做出之前那些事情来!大帅明鉴,吉温凶名在外,我只是被他胁迫的!”

    陈隆起初还是口口声声的吉侍御,到后来就干脆变成了吉温,这里头的差别谁都能够听得出来。而此时此刻犹如成为众矢之的的吉温,一时再也维持不住那从容不迫的脸色。

    他不怕高适,甚至也不怕杜士仪,须知身为御史,本来就是可以辖制封疆大吏的,否则当年杨汪,也就是杨万顷如何令张审素以谋反之名被诛,甚至为父报仇的张审素两个儿子也最终死于非命?可是,陈隆的反口却着实给了他重重一击,更重要的是,杜士仪不是张审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嗤笑一声道:“陈将军此言,实在是有些好笑了吧?你身为主将,不能洞察下属贤与不肖,不能辖制军卒,以致军中暴乱,自己都被人挟持于此,竟然还把事情一股脑儿都推在了我身上,你这几十年军旅,难道都活在狗身上了?”

    吉温这话刻薄不留情面,陈隆听着不禁面色惨白。而更让他摇摇欲坠的是,吉温接下来又撂下了一句更加凌厉的话。

    “你自己该承担的罪名却推给别人,就不怕不但自己招祸,反而祸延子孙?”

    眼见陈隆惊惧交加,杜士仪可不会让吉温继续借题发挥,凭借凶名恐吓住了别人。他突然重重一拍惊堂木,那啪的一声重响,一时惊醒了堂上那些面色各异的文武官员,他这才淡淡地说道:“都够了!既然人已然到齐,那我便立时亲自过问。陈隆,既然杜望之是你抓的,他那些所谓党羽也都是你拿下的,料想你应该不会放过他家里才对。我且问你,抄检杜望之住处,你所得几何?”

    听着杜士仪的话,想着吉温刚刚的恐吓,陈隆只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一场最大的窘境。可陡然间,一声啪的重响传入了他的耳畔,他本能地打了个激灵,竟是不由自主地说道:“抄检了,总共只有几箱衣服,并铜钱数千文……”

    不等吉温插嘴,杜士仪便再次问道:“荒谬!你既然能听吉温之言动手,想必决计不会只搜其住处!若有所得,一并报来,再有拖延,军法从事!”

    陈隆只觉得四周无数火辣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那种不安和惊恐交织在一起,让他后背心完全湿透了。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还搜检了杜望之麾下几个亲信部属,以及他常常来往的几家人,结果……结果……”

    这次,是高适抢先厉声质问道:“结果如何?”

    “结果每家所有的财物或数千,或上万,房契地契也都不过几十亩至上百亩,并无多少恒产……”

    吉温终于瞅了个空子,冷不丁出言道:“谁会把所得钱财都藏在家中!”

    “我还拷打了几个杜家的仆从,以及其余各家的奴婢,已然挖地三尺,却并无所得。”陈隆挣扎再三,还是决定说实话。结果,就只见四周众文武遽然色变,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骂骂咧咧,更多的是怒目以视。至于云中太守韦诫奢,则是脸上青白,脚下却不停地挪动脚步往后退,可事与愿违的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杜士仪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韦诫奢,我赶到这里之前,杜望之的仆婢从者可曾审过?”

    韦诫奢瞥了吉温一眼,打起精神挺胸抬头道:“自然审过!可是,和陈将主所言不同,这其中有人吐露,杜望之确有私受夷狄贿赂,与人大开方便之门……”

    “人在何处,立时押上来!”

    当看到外头差役须臾便有人押上了数人来,韦诫奢顿时又气又恼,险些没嚷嚷一声我才是云中太守!可如今陈隆反口,他那些属官几乎众叛亲离,他只得吉温一个可以倚靠,吉温都保持沉默,他便更加无话可说了。

    接下来当杜士仪一一问过,果然那个告杜望之的中年瘸子从者仍是一口咬定坚持前言时,韦诫奢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又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可他的好心情却延续了不到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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