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仁道:“不敢,大人有何差遣,只管吩咐。我二人一向看不惯盛公公一伙的霸道行为,早该有人出头与他们斗一斗。如今公子进宫,无异是树起了一面大旗,必有许多人云集麾下,与盛经子那班人针锋相对,一吐胸中怨气。须知受欺压的人太多,明里暗里都会助公子一臂之力,公子尽管放心就是!”
韩通道:“盛经子心狠手辣,手下党羽不少,与锦衣卫也有勾结,公子得小心提防。”
韩、姜二人面皮白净,五官端正,官授五品,为人爽直。
公治勋印象甚好。
姜仁道:“张洛败在公子手下,盛经子也颇为震惊。那日他见公子与张洛对掌带伤,便欲乘人之危下毒手,废去公子武功。不料吴公公识破其奸计,加以阻止,他未能得逞,回去后咬牙切齿,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吴乾仁道:“怎么,他要亲自出手?”
韩通道:“不会,他有几个极厉害的杀手,他说要授命他们,将公冶公子除去!”
吴乾仁道:“放眼他手下那班人,人数虽不少,但武功超不过张洛、康鹤、张泰等人,难道找几个不怕死的出来,就能如愿以偿!”
姜仁道:“并非如此,他说的几个杀手并非宫里的人,他们隐藏在京师闹市中。”
吴乾仁道:“原来如此。他和锦衣卫房天兆那班人狼狈为奸,由房天兆派几个高手由他调遣,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韩通摇头道:“错了,我与姜兄原也以为如此,其实大不然。这班杀手是盛经子亲自调教出来的。他们不但会五龙指,还会一些极歹毒的暗器功夫,这些杀手联手对敌,这世上无人可以抵挡,可谓天下无敌!”
吴乾仁诧道:“你说老家伙亲自在宫外授徒?这恐怕是子虚乌有的事吧。”一顿,又道:“至于说什么天下无敌,那更是荒唐!”
姜仁道:“我二人乍听也不相信,但仔细琢磨,也并非不可能。盛经子为人阴狠,心眼又多,他要在宫外教几个徒弟不难做到。”
吴乾仁想了想,道:“他在外教几个徒弟又为了什么?难道宫中的徒子徒孙还不够多吗?他的绝技五龙指舍不得传人,却在宫外授徒时这般慷慨,这其中是什么原因?”一顿,问道:“可知他在外有几个传人,这些传人居住何地,都有哪些个人,姓什么叫什么……”
韩通道:“这些都不知道。”
姜仁道:“这事是盛经子的两个随身小太监从他口中听来的。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告诉我们,多的他们也不知道。”
韩通道:“有时夜间他不在宫中,过去以为他巡视周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可疑。”
姜仁道:“这十年来经常如此,我常常在值更时见到他从外间回来,而且多半是五更时分。从他的身份,谁能盘诘他到何处去了。”
韩通道:“那日张洛受伤,他盛怒而归,在两个太监跟前破口大骂,泄露出这点机密。事后严厉嘱咐不准外传,否则要他们的命。”
姜仁道:“两个小太监长年受其虐待,对他又恨又怕,惟我二人对他们关怀,因此有什么话都对我们说,不会有假。”
吴乾仁道:“这事当真令人吃惊,盛经子这样做到底有何企图,实在令人费解。”
姜仁道:“对了,盛经子那天还说,他在皇上的书房里找到两本武功秘籍,只要照书练出功夫,天下无敌。这两种功夫十分歹毒厉害,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识过,我要让公冶勋那小子受尽折磨而死,让他到阴间地府去做掌印!”
吴乾仁道:“这老家伙越说越玄乎,皇上御书房里藏书极多,武功之类的书册自不会少,但练成了就是天下第一,未免言过其实!”
韩通道:“他或有夸大之处,但皇上御书房书既然多,说不定真有一两种绝技,练成后罕逢对手,因此还是小心提防着好。”
吴乾仁道:“两位与盛经子同在皇上身侧当差,由今日起注意盛经子言行,慢慢探查出他那些杀手的踪迹,以便对付。”
姜仁道:“放心,我二人自会留心。”
吴乾仁又对公冶勋道:“若真有其事,公子便要小心,外出时谨防刺客。”
韩通道:“要是盛经子把杀手带进宫来冒充太监,明着干则要求比武,暗里干就偷袭,公子千万小心,免遭不测!”
公冶勋道:“多谢二位关怀,在下一定小心,他们若这般张狂,在下也决不手软!”
姜仁道:“对极,只有以牙还牙,以武制武,方能威慑对手,使其不敢冒犯!”
四人又攀谈一会儿,姜、韩告辞,公冶勋也自回东宫。
第三回 燕京龙虎
万家购置的房屋,在北平府内城西侧的阜财坊
内,有三进院子,全是楼房。
万古雷等人与公冶勋匆匆分别后,日夜赶路,七天后的下午来到府第。老仆 万福夫妇和儿子万德寿率仆役婢女十四人在前院拜见少主人,罗斌之母舒玉琼也
忙从后院出来迎接。到太原府后,罗夫人便率婢仆先到北平府,她说自己并非弱 不禁风的女子,身具武功能自保,若大伙挤在一堆,出点事顾此失彼,还是分开
为好。她不要罗斌,也不要曹罡夫妇送她,说他们留在太原更有用。她性格刚毅, 众人违拗不过,只好由她率婢仆带着银两先走。现在看来,这一着棋是走对了,
否则太原一场劫难,家丁婢仆难免受害。
当下见面,少不得一番寒喧问候,彼此叙说别后情形。
之后,管家万德寿将曹罡夫妇安置在三院四楼,钟玉桃、丁小菊、田翠花安 在楼下,东厢房则安置老少爷们。万古雷住正房楼下,客室十分宽大,可作众人
议事之地。
晚上管家置酒为众人洗尘,饭后早早安歇。这一路的劳累,人人疲乏。
第二天,西门仪与罗斌、黎成、万古雷上街打探消息,发现闹市都张贴有缉 拿万古雷的告示。万古雷便让黎成、罗斌去店铺巡视,自己和西门仪则返回家中。
一个时辰后,罗斌、黎成才返回。店铺新开张的,原有一个分号关了门,由京师 来的王掌柜经管,生意倒也不错,并未受到干扰,可以放心。
万古雷道:“张兆等人大概也追到了北平府,锦衣卫自会找府台衙门协助查 找我们的踪迹,这北平府只怕也住不长久。”
西门仪道:“我们在真定府遇上余三娘等人,并不隐瞒去处,结果在大同府 就遭夜袭,老夫怀疑是余三娘泄露了我们的行踪。如果真是她们,锦衣卫当然知
道我们来了北平府。”
万古雷道:“她们是湘王府的人……啊,对了,皇甫楠、贡胜奇等人曾大肆 搜捕各王府的暗探,胁迫他们效忠锦衣卫,莫非她们遭捕后被迫投效了锦衣卫?
这当真难说得很。”
罗斌道:“真是可恨,下次遇上定不轻饶。”一顿又道:“我们行踪败露, 锦衣卫迟早会找到这里来,依我看不如早作准备,一旦情况不妙,立刻走人,另
觅地隐藏。”
黎成道:“这一走又得损失了多少家产,老东家辛劳一生,可不能断送在我 们手上。”
万古雷叹息道:“这也是无奈何的事……”一顿,续道:“黎成你出走匆忙, 令堂令妹也来不及知照,如今她们没有了你的音讯,还不知急成个什么样了呢!
说起来,真对不住黎兄,这都是我给黎兄带来的劫难……”
黎成忙接话道:“少东家千万别这么说,家母家妹我已派人知照,她们自会 来到北平府。家妹也习练武功,一路上可照料家母。”
万古雷道:“这就好这就好,以免我心中牵挂,这事实在令我惭愧!”
罗斌道:“情非得已,那夜突遭袭击,只知突围逃出,什么也顾不上。”
钟玉桃诸女见万古雷如此体贴人,心中十分感动,和这样的公子爷在一起, 心头踏实。
西门仪道:“老夫有个主意,由老夫去找季大侠他们,看他们如何看待万贤 侄的通缉令,想来他们不会助锦衣卫拿人,若是他们不忘与古雷贤侄的交情,必
要时还可以到他们那儿躲一躲,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郭剑平道:“我等都是钦犯,在太原府遭晋王爷追捕,想来燕王爷也是一样, 季大侠他们怎敢违迕王爷的令谕呢?”
西门仪道:“这事老夫只在私下里对季大侠说,他不会不给老夫一点面子。”
万古雷想了想,道:“前辈,我们刚来,一时不会被人发现,不如住上一阵 子再说。季大侠曾劝我入燕王府效忠,我以不敢违背师命为由拒绝。若是此时见
面,也使季大侠为难。”
西门仪道:“好吧,此事以后再议。”
钟玉桃道:“前辈,住在这儿也没事干,不如请前辈指点武功,好让我们派 上用场。”
西门仪笑道:“可以可以,老夫尽力而为吧,每天早上练练功,十分有益。”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天井练功。罗斌想学刀法,说使起来比三节棍方便,万 古雷便让耿牛教他三环刀法。罗夫人舒玉琼使的也是刀,见这套刀法精妙无比,
便也跟着学。钟玉桃、丁小菊使剑,万古雷和西门仪从旁指点,在她们原有剑法 的招术上作了删减,变得简练实用。他们还彼此过招,以提高实战应变能力。
这一练练出了瘾,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众人取长补短,武功日日长进。
一晃过了十天,这天下午黎成的亲娘和妹妹来到。张氏五十多岁,精精神神, 黎香蕊十七八岁,生得白净伶俐,颇有几分姿色,钟玉桃等众女立即拉住她,叽
叽咕咕十分亲热。
万古雷笑道:“好了好了,婶母总算平安到达,让大家少了个牵挂!”
张氏见少东家这般谦和,又感谢了一番。
傍晚设了酒宴,为张氏母女洗尘。
饭后大家在正厅客室饭茶,钟玉桃请西门仪奏琴,说紧张了许多天,也该乐 一乐了。
西门仪也不推辞,道:“老夫奏琴,你们唱曲,大家凑一台戏,方才热热闹 闹。”
万古雷叹道:“走时匆匆,我的焦尾琴也没带上,只好扯开嗓门一歌,以抒 心中怨气!”
西门仪道:“贤侄歌喉嘹亮,老夫极是赞赏,秦淮河上那一曲‘阳关三叠’ 至今未忘!”
钟玉桃道:“西门叔叔你就先奏一曲,让我来抛砖引玉献个丑,再请公子爷 一展歌喉。”
西门仪问钟玉桃唱什么,钟玉桃说了,他便拉起琴来,琴音柔中带刚,深沉 含蓄。
只听钟玉桃唱道:“白社会中尝共醉,青云路上未相逢。
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无妨有卧龙。“
这是唐人窦痒的诗名,意思是说,在每年的祭神集会中,曾一起喝酒,只可 惜仕途上不曾相逢,但世人千万莫小看这一塘池水,池水虽浅也会有卧龙。这里
诗人惋惜好友怀才不遇,又勉励他不要气馁,蓄志等待时机。这最后两句广为流 传,成为英雄志士自勉之词。
钟玉桃以此来慰勉大家,处在逆境中的人千万别轻贱了自己,也莫丧失了志 气,总有一天得展抱负,扬眉露气,建功立业。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喝彩叫好。
万古雷接唱一遍,抑扬顿挫,荡气回肠,更激动得众人豪情满怀,一扫多日 来心中的压抑,个个跟着唱和起来,引来了仆妇丫环,在室外观看。钟玉桃、丁
小菊又唱了几只小曲,赢来阵阵掌声,就像请来个戏班子似的,热闹已极。
突然,有人在天井里扬声道:“你们好快活,浑不知大难临头了呢!”
众人一惊,忙向门外看去,只见季国盛父女并肩立在石阶下,季兰身着男装, 娟秀飘逸,含嗔瞧着大家。门外的仆役惊得议论纷纷,一个问一个,大门关得好
好的,怎会有人来。
万古雷和西门仪忙迎了出来,万古雷抱拳施礼:“想不到是二位光临,请进 请进!”
西门仪笑道:“兴师问罪来了吗?”
季国盛笑道:“久违久违,请恕我父女不请自来,越墙而入,实乃事急,不 得不如此!”
进了客室,万古雷向大家作了引荐,彼此又见礼寒喧。
仆役见是主人的熟客,自行散去,丫环们则忙着奉茶添水。
季国盛道:“古雷贤侄,你们来了几日?”
万古雷据实说了,又道:“家遭巨变,成了朝廷张榜捉拿的钦犯,因此不便 冒味上门,以免给前辈带来麻烦,还请恕罪!”
季兰嗔道:“当初你不听劝,便要去劫天牢,以至引来杀身之祸。劫了牢后, 更不该和血蝴蝶一道去皇宫行刺,过分张扬,逼得锦衣卫对你下手。你逃了后,
既然来到北平府,又迟迟不上我家的门,你不想想,到处都是捉你的告示,你能 藏得了几天?今日要不是我父女听得消息,设法拖延了行动,这会儿你们还能在
此又唱又笑的吗?只怕早就……”
季国盛怕女儿说得太难听,连忙接话道:“并非兰儿危言耸听,今日之事当 真凶险。锦衣卫的人得到北平府捕快的禀报,已查知古雷贤侄的住所。锦衣卫的
头儿霍继统当即到王爷府要求派高手协助捉拿。我把实情打听清楚,便说要请准 王爷示下,让他们回府台衙门等候消息。他们走后,我晋见王爷,极力荐引古雷
贤侄,这引起了道衍法师的注意,他详细询问了贤侄的家世和亡命前后的情形, 我一一如实禀告。之后,道衍法师请燕王殿下收纳古雷贤侄,殿下一向尊重法师,
当即满口答应,着令我设法解危,既要做到救人脱灾,又要使锦衣卫的人无话可 说。道衍法师又吩咐说,将古雷贤侄等移住外城,让锦衣卫扑个空就是了。我受
命无比喜悦。又与兰儿她娘还有王、刘两位商议好应付锦衣卫的办法,这才晚间 来见各位,请各位快收拾东西,速速离开此地。”
一番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
西门仪道:“事不宜迟,大家快收拾吧。”
万古雷无奈,只得点头,众女便忙着去收拾,万古雷担心仆妇安全,季国盛 说他明日也要来“搜捕”时有他在,不准随便伤人。
平日里大家都有准备,不一会儿便收好衣物,齐集在客室里。季国盛说,外 面有府台衙门的眼线,大家只有从房上走,来时,他已看好路线。
黎成之母张氏不会武功,季国盛便让她留下,充作管家,不会有事。商量定, 他和季兰上了房头,从后边跃出,众人鱼贯随行。在一条巷中下了地,穿出巷子
到了另一条街,街边停着三辆王府的豪华马车,这是季国盛早就准备好的,众人 便上车,也不好问到哪里去。
行约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下,季国盛招呼大家下车。众人一看,到了一个庄 园,周围林木环绕,并无其他房舍,是个僻静去处。
季国盛在大门上敲了三下,门便打开,两个着戎装的侍卫向季国盛行礼,季 国盛则请众人进门。马车也随后跟进。
众人见这庄院好大,进门是块空地,并未种植花木,空地过了便是房舍,正 面侧面都有。正中房屋又有围墙,各自成一小天地。季国盛请大家进了第一幢四
合院,早有婢仆出来迎接。片刻就分男女,把众人安顿进了房间,放下东西后才 到正房客室就座。每个人都揣着个疑问,等季国盛解说。
季国盛知大家心意,坐下后便道:“这里是燕王殿下训练武士的秘密住地, 各位住在这儿保管无虞,只等风头过后,再回内城。”
万古雷道:“多谢前辈救助大恩……”
季国盛不让他说下去,岔话道:“贤侄不必客气,此乃燕王殿下之恩,以贤 侄时下的处境,只有报效燕王一途可走,否则四海为家,锦衣卫决不会放过贤侄。
报效燕王殿下,即可避灾,又能建立一番功业,不负所学。”
万古雷道:“多谢前辈开导,这事由晚辈想上一想,改日答复如何?”
季兰不满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犹豫不决!你知道吗?爹爹为保你还得 罪了人……”
季国盛岔言道:“兰儿不必多说……”
季兰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