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头?”苏季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姜凌皱眉解释道:“以前只是听说而已,想不到这种邪术并未失传。修炼降头术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修炼者的头颅会脱离身体到处吸血,起初不只有头颅飞出,而且会连带着胃肠一起脱离身体,遇猫吸猫血;遇狗吸狗血,遇人,自然也会把血吸得干干净净,直到胃肠装满鲜血,到天将亮时才返回修炼者的身上。如此往复循环,直到练成‘飞头降’。后来修炼者施展飞头降时,那些零零落落的胃肠就不再随头飞行,变得轻巧俐落,不易被发现,也就更容易达到害人的目的!”
听完这番话,苏季豁然道:“我想起来了,以前听说书人讲过,申公豹曾与姜太公对峙的时候,施展过飞头降。据说飞头降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必须吸食孕妇腹中的胎儿!无疑是一种极端残忍的邪术!”
姜凌直起身道:“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师父!”
苏季迟疑道:“可是,你现在去,就等于不打自招,告诉师父你又去偷窃。况且,师父神通广大,有人在他的地盘上兴风作浪,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想必是碍于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连他老人家也没有轻举妄动。”
姜凌眉头愈发紧蹙,愤然道:“那两个混蛋师徒,究竟在搞什么阴谋!”
苏季寻思片刻,突然说道:“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这件事。只要我们救他出来,应该会知道事情的原委。”
“他是谁?”
“杨逆。”
听到这个名字,姜凌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一丝光芒,不过瞬间又暗淡了下去。
“不妥。”姜凌垂下头,踟蹰道:“此人生性古怪,麒麟赟试的时候骗走我的宝贝!我才不要救他!”
苏季眼珠一转,笑道:“我看你是不晓得牢狱在哪,要么就是打不开牢门!”
姜凌猛然抬头,一双明眸瞪向苏季,心里清楚他是在故意出言相激,可是自己堂堂“神盗夜玲珑”的名头,若不拿出看家本领,以后如何在师弟们面前抬得起头?
“好,我带你去!”
姜凌一口应道,旋即带领苏季来到位于半山腰上的一处空地。
那里四周空旷,表面看似什么都没有。
转身的功夫,姜凌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整个地面突然开始松动下沉。圆形的地面在一阵剧烈摇晃后,突然停在某个地方,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比上面宽敞十倍,犹如一座空荡荡的广场。
苏季恍然大悟,原来阐教的牢狱,竟位于山体的内部。
看见姜凌回头比划一个催促的手势,苏季立即跟上她的脚步。
阐教的牢狱看起来戒备森严,给人一种牢不可破的感觉,可与截教的玲珑塔狱相比,这里还是只能算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牢狱罢了。
姜凌运用法术隐身藏匿,操起手中的扇子一个接一个敲晕牢里的守卫,不费吹灰之力,便来到关押杨逆的牢房外。
苏季不禁暗暗佩服她的手段,神盗夜玲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昏暗的牢房内,一点火光忽明忽暗。
里面,一个黝黑的大汉,两只手被铁链锁住。
苏季见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露出乌黑的劲装,赫然是假扮“乌镰”的行头,可以确认这个脏兮兮的黑大汉就是杨逆。
杨逆眸光暗沉地巡视走进来的两人,始终一言不发。
“杨兄,好久不见?”苏季寒暄道。
杨逆没有回应。蓬乱油腻的头发下面是一双忧郁的眼睛,瞳孔如黑夜般深邃。他抬头用那双眼睛望着苏季,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杨逆!”姜凌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把我的宝贝还来,我可以放你出去!”
听见“出去”两个字,杨逆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沉声道:“出去有什么好?还是牢里舒服。自从离开塔狱,我就一直觉得有点不习惯。”
“居然喜欢坐牢?”姜凌柳眉倒竖,无奈地喝道:“真是个怪人!”
苏季探出头,朝牢房内打量。
虽然这间牢房不算大,但和杨逆在塔狱时所在茅厕般狭小的空间相比,这里简直算得上是一间豪宅。苏季瞥见地上吃剩一半的饭菜,想必这里每天都会有人送饭,而且伙食还不算差,看来这地方确实比玲珑塔狱要舒服太多。
杨逆抬头望着苏季,单刀直入道:“苏兄,我知道你不是专门来找我叙旧的,可是想问你表妹狐姒的事?”
苏季蓦然抬头,“小姒,她怎么样了?”
“她应在褒国落脚,无需挂碍。”
苏季忽觉心头一颗石头落下,继而抱拳道:“杨兄,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是想询问柴嵩师徒的事。”
“你们见过那只黑点虎了?”杨逆直截了当地问。
苏季道:“若没猜错,那只黑点虎,应是申公豹的坐骑。”
杨逆点了点头,“不知什么原因,现在那只畜生似乎想夺舍柴嵩的身体。如今柴嵩行事亦正亦邪,反复无常,就是受它的影响。”
苏季有点意外,“那柴嵩原来的为人,如何?”
杨逆侧目环视周围道:“算起来,我是第二次进这间牢狱。许多年前,我因为偷学阐教的截脉法门,被柴嵩擒获,也是关押在这个地方。其间,柴嵩多次来找我谈话。他觉得我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只关了我一年,便将我放逐。我们分别前,他还让我把截脉法门用于正途,发扬光大。”
姜凌听后颇为诧异,想不到柴嵩以前竟是一位胸襟豁达的高人。难怪师父会把教中事务委托于他。那仓库里满头白发的柴嵩,才是真正的柴嵩,而头发半黑半白的,则是遭到邪术浸染的柴嵩。如今柴嵩行径异常,师父显然不会不知道。然而,他却一直按兵不动,可见那只黑点虎的道行一定极为恐怖!
苏季继续询问道:“这么说来,杨兄传授我的截脉法门,虽是偷学而来,但经过柴嵩允许?”
“没错,可惜现在的柴嵩神智错乱,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觉得柴嵩有恩于你,所以想来这里救他?”
杨逆沉吟片刻,道:“不完全是。”
“杨兄,你可知柴嵩和炼狱之门,有什么联系?”
听到“炼狱之门”四个字,杨逆陡然一怔,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蓦然显出一抹罕见的恐惧之色!
苏季将杨逆的变化看在眼中,旋即取出一个七色稻穗,举到他面前:“杨兄,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杨逆探出脖子,看了看,嗅了嗅,尝了尝,道:“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苏季答道:“这是阐教主命我们弟子四人去炼狱之门寻找的东西。柴嵩道观的仓库里,装满了同样的稻穗。”
杨逆低头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仿佛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突然,咣铛一声脆响!
两只大手猛然挣脱铁链束缚,牢牢握紧栏杆!
紧接着,牢房周围的石壁开始震颤,细碎的石块噼里啪啦往下掉。
姜凌双眸微张,惊得后退一步,只见那栏杆在那钢铁般的双手中改变了形状,硬生生被掰出一个大缺口!
杨逆竟然自己从牢狱里走了出来!
旁边的苏季倒是毫不惊讶,一个连玲珑塔狱都关不住的人,怎会被这小小的牢狱禁锢?
杨逆走到两人面前,缓缓说道:“你们要去炼狱之门,可否让我同行?”
第一百九十五章 邋遢老道
姜凌深知杨逆身手不凡,欣然接受同行,苏季自然也没意见。
三人结伴走进名为炼狱之门的山谷。
谷内四处布满了巨兽的皮毛、龙型的骨骸、修士的法器,以及数不尽的荒丘孤冢,无一不在传递着一股阴森慑人的死亡气息。
恐惧与不安逐渐袭来,苏季走在骸骨堆砌的道路中,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
“三位留步!”
苏季下意识停下脚步,仿佛中了某种魔咒似地回头看去,发现身后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正纳闷的功夫,一个满脸污渍的老道,忽然蹦到三人面前,突兀道:“算一挂吧!”
姜凌吃了一惊,刚才明明小心留意四周动静,竟没发现附近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她早料到附近必有妖魔出没,莫非刚进来就遇到一个?
苏季上下打量这邋遢老道,见他两颊凹陷,瘦如刀削。头发稀疏得能数过来,下巴却垂着一撮山羊胡子。
算命道士,苏季见得多了,可如此古怪的邋遢道士,除了喜欢赤脚的太甲真人,恐怕就只有他了。这邋遢老道和太甲真人唯一明显的不同,是他脚上穿了鞋,而且鞋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就难怪刚才三人全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姜凌素来对风水相术没好印象,扫了一眼邋遢老道,直接挥手道:“不算!”
“算吧。”邋遢老道招了招油汪汪的脏手,又补上一句:“我可以先白算一卦,算得不准,分文不取。”
苏季感到愈发奇怪。通常算命先生都是手擎一根竹番,写着“上晓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之类的字样,而这邋遢老道却是两手空空,显然不像街头混饭吃的普通算命道士。
邋遢老道身上似乎并无凶煞之气,苏季往四下里看了看,周围貌似也没有同伙儿。难道只是多心?可是在玄门圣地昆仑山下算命,就好比在女娲面前造人一样可笑。
苏季心想在这种穷山恶水出没的人最好不要得罪,不如让他随便算算罢了。
“前辈,那请算算我姓甚名谁,今天的运势如何?”
邋遢老道装模作样地摇摇头:“那些都是江湖骗子的把戏,我不算。”
苏季愣了一下,问他:“那你算什么?”
邋遢老道捋着自己的胡子,“不算生,只算死。”
“算死?”
苏季不禁想起太甲真人的那句批语:苏大人命犯青灵,亡妻克子,他的儿子最多活不过十七岁。当初就因为这句话,他不知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旋即转身道:“人若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活着多没意思,不算也罢。”
一听邋遢老道只算死,姜凌也扭头就走。刚迈两步,只听那邋遢老道叫道:“姜凌!”
姜凌忽然心跳加速,真是见鬼,明明不认识这邋遢老道,他怎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莫不成他真是妖怪变的?
邋遢老道笑了:“凌,扶摇也。凌云壮志,不输男儿,万绿丛中一点红,好名字!这也正是你心中所盼。”
那邋遢老道的眼窝中流露出深邃的目光,若即若离地在姜凌身上打转。
姜凌定了定神,说:“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人生无常,天命既定。我们在此相遇就是命数。姑娘若不想算自己的死,那我就帮你算算别的。”
邋遢老道伸手探进道袍里,摸索起来,半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封皮布满朱红色的印记,看起来诡异莫测。
姜凌疑惑的目光中,邋遢老道凑上来在耳边说了几句,使她陡然目瞪口呆,显然是都说对了。
此时,苏季发现平日淡定从容的杨逆,自从见到这个邋遢老道以后,忽然沉默得像一块死木头。
苏季暗想这道士非比寻常,不如再给他一次机会,问道:“前辈,可否算算一位叫沐灵雨的姑娘?”
邋遢老道翻书看了一下,并未答话,只是摇了摇头。
苏季连忙凑上前去,只见古书翻开的那一页上,出现的都是自己认识人的名字,其中沐灵雨的名字后面,生卒年写的明明白白,阳寿所剩无几!
刹那间,苏季如被一道惊雷击中!
这邋遢老道刚刚从头到尾,手里都没有拿笔。纵然他在袖里藏笔,也不可能在一眨眼的功夫把这么多名字写上去。显然,他那本书绝非凡品!苏季不敢相信,试图从那书中发现一点蹊跷来。
然而,邋遢老道随手再翻两页,苏季愈发觉得头皮发麻,只见书上故人的生卒年全都可以一一对应,竟然分毫不差!
邋遢老道的目光在苏季脸上游离不定,变幻莫测,又故意多翻了几页。
苏季见他翻看了半天,始终没有看到一些人的名字,比如师父武吉、青黎、柴嵩……
“等一下!”苏季突然叫停!
邋遢老道闻声,立即停止翻阅。
苏季的目光落在书页的一行上。那行只有一个“兮”字,并没有生卒年。
“这个人是谁?”苏季问道。
邋遢老道答道:“他是你儿子。”
苏季哭笑不得,“我尚未娶妻,哪来的儿子?”
邋遢老道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既然出现在这本书上,那就肯定错不了。”
苏季陡然一惊,抬头看看邋遢老道,看他认真的表情,怎么也不像在胡说八道的样子。
姜凌瞥了他一眼,鄙夷道:“你和沐灵雨……”
苏季连忙打断,解释道:“我和沐姑娘虽然假扮过夫妻,但从未假戏真做!我们可是清清白白!”
姜凌愤然道:“那你是和哪家姑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居然忘得这么干净!”
苏季面露难色,低头寻思良久。
这时,一旁的杨逆垂下头,沉吟道:“莫非是狐姒?”
苏季猛然抬头,拼命摇头道:“不……这不可能!我怎能和自己表妹做那种事?”
邋遢老道捻须不语,笑眯眯地看着苏季,“不必纠结。你的儿子,还没出生就死了。”
苏季陡然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姜凌和杨逆也颇为震惊,不再继续说话。
漫长的沉默过后,苏季忽然眼眸微张,沉声问了一句:
“我认识一位叫林姿的姑娘……她可还活着?”
邋遢老道低头扫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苏季目光闪动,回忆那天在望仙楼,白狼王说自己和王妃有染,难道那并不是胡说?
莫非……那天在天子王宫……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想到这里,苏季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默默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旁的杨逆打破寂静,抱拳道:“多谢前辈,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告辞了。”
说罢,杨逆偷偷示意旁边二人重新上路。
苏季僵硬地转过身去,向前缓缓踱步。
“等等!”邋遢老道突然叫停!
三人的警惕心突然高涨。姜凌手中的扇子握得紧紧的,杨逆沙包大的两只黑拳头,已经攥成两把铁锤。苏季的双手缓缓背后,其实是按住了身后腰间的羊角匕首,伺机而动。
邋遢老道跟上来说道:“我刚才说帮那位姑娘白算一次,但帮那位小哥算的不能白算。”
“你要收多少钱?”姜凌皱眉问道。
“我不要钱。”邋遢老道用黑手抹了一把脸,似笑非笑道:“我要你们的魂魄!”
第一百九十六章 卤鸭教主
听见邋遢老道索要魂魄,姜凌陡然把扇子横在身前!
杨逆额上青筋突暴,眉宇间雷光闪烁,一道图腾纹在脸颊上浮现,已然做好迎击的准备!
邋遢老道一脸的风轻云淡,笑道:“小娃儿们,你们别害怕,我不想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死后到了幽冥炼狱,说是我引渡了你们的魂魄就行了。”
三人互望一眼,面露疑惑之色。
姜凌问:“人都死了,谁引渡还不都一样?”
“不一样!”邋遢老道的表情变得严肃无比,认真地说:“你们必须得说是我引渡了你们!”
姜凌眼中的疑惑更胜了几分,“为什么?”
邋遢老道捋了捋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我正在和一位老朋友比赛渡人,比谁引渡的魂魄数量更多。”
“比赛渡人?”姜凌继续追问道:“就算比出谁引渡的灵魂多少,又能怎样?”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