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竹陡然回过神来,愣愣地注视着姜凌,满面愁容道:“师姐,你现在就要去完婚?”
“笨蛋!”姜凌娇喝道:“不是完婚,是退婚!”
语一脱口,轮到云依满脸震惊,骇然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确认了一遍:“你……你们要去退谁的婚?”
姜凌斩钉截铁道:“退天子的婚!”
第二百二十六章 柳仙寒图
入夜时分,三人穿过曲折的回廊,脚步停在一片雅致的客房外。
这里是阐教贵客休息的厢房,而其余提亲的人马,只能落脚在东边简陋的石室。
姜凌扫过一间间空荡荡的客房,目光骤停在唯一燃灯的窗前。微微阖目,她快步走到门口,一脚踹开房门!
苏季和牛竹随后赶到,看见装潢精致的客房内端坐着一位青年。
牛竹仔细打量,见那青年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俊美的五官格外鲜明,身披鹅黄色锦绣大氅,外形给人一种饱读诗书的感觉。
苏季不禁感到诧异,眼前文弱书生般的青年,面对有人夜里破门而入,却始终不动声色。单是这份沉着和淡定,就不是一般同龄人所能具备。
望向厅里那名青年,姜凌秀眉微挑,“你就是兮伯封?”
青年点了点头,微笑道:“不知三位有何指教?”
兮伯封看似平静的眼眸隐隐蕴含着几分傲气,目光扫过三张陌生的面孔,旋即停在苏季身上,面露复杂之色。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苏季感觉兮伯封的脸庞异常熟悉。这种感觉让他想起恭骨楼第一次看见父亲兮伯吉甫的时候,仿佛看见一面映出自己的镜子。直觉告诉苏季,这是一个很难缠的人。因为苏季也是同样类型的人,所以很清楚这种人通常很难放弃一件事。
姜凌开门见山道:“我是姜凌!”
兮伯封眉毛微微一动,慢条斯理道:“原来是申国郡主驾到,有失远迎。”
话虽这么说,兮伯封却仍坐在凳子上,淡淡的目光打量着姜凌,暗忖一个姑娘家竟如此不懂矜持,深夜得知自己即将成为王后,就忍不住破门闯入来谈婚事。如此迫切地想要一步登天,未免有些可笑。
“郡主,聘礼的数目过于庞大,已经送到净心阁仓库暂时保管。郡主如果着急,可以先过目清单……”
兮伯封站起身来,把手伸进身旁的包裹里。
姜凌抬手示意且慢,神情变得更加冷淡:“不必麻烦了,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兮伯封一时间怔住,万万没料到竟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姜凌直视着他的眼睛,傲然道:“你回去告诉姬宫湦,就说我姜凌承认他眼光不错。不过,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不必他来操心。”
兮伯封不禁骇然,这番话对于一个凡夫俗子,尚且是不可接受的侮辱,何况她针对的是未来的天子!
望着满脸不屑一顾的姜凌,兮伯封插在包裹里的一只手,已经触到一张羊皮卷的边缘。那羊皮卷是太子亲笔写的聘礼清单,每一份礼物都精心挑选,每一份礼物都价值连城,每一份礼物都可以让世间大部分女人为之疯狂。可姜凌竟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果断退掉未来天子的婚事。
慢慢将手从包裹里取出,兮伯封道:“不必太急决定。柴嵩道长明天会和郡主谈谈。”
姜凌面无表情道:“柴嵩跟我非亲非故,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兮伯封的拳头微微握紧,声音却没有任何颤抖:“郡主就算不听柴道长建议,至少也要为令尊申候考虑。申候可是亲口同意这桩婚事。郡主若不答应,申候怕是难免欺君之罪。”
“欺君?”姜凌轻蔑地一笑道:“姬宫湦不是我的君主,姜赢不是我的父亲。如今我孑然一身,谁也休想替我做主!”
兮伯封愈发诧异,想不到她不仅目无君主,而且六亲不认!可他哪里会想到,申候姜赢为了得到权力,擅自为女儿决定婚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姜凌盯着兮伯封略显稚嫩的脸庞,再次给他施加压力,想让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决心。姜凌心里明白,无论多么强硬的拒绝,都会被兮伯封在交差时说成还有妥协的余地,因为姜凌从兮伯封的眼中,看出他根本不相信一个女人可以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厢房里一片安静。
牛竹感觉到室内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仿佛呼吸都要被冻结一般。
苏季感觉口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桌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碗,见那茶还没动过,便拿起来一边喝茶,一边观察这位弟弟的反应。
姜凌冷冷地看着兮伯封,等待着他长叹一口气,然后露出一副放弃纠缠的表情。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兮伯封看着姜凌,平静说道:“其实过来之前,太子曾吩咐在下,若郡主不同意,殿下不会强求。”
牛竹和苏季互望一眼,面露疑惑之色,又渐渐变成喜色。
“真的?”姜凌确认道。
听出姜凌的语气稍稍缓和,兮伯封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太子要请郡主交出一样东西。”
“什么?”
“柳仙寒图。”
姜凌的脸色再一次有了变化,手掌下意识地落在胸口。
苏季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发现姜凌的表情愈发惨白。他不禁感到奇怪,姜凌曾经在武吉面前毫不犹豫地交出截教传教秘宝“造化玉牒”,可现在提到这个“柳仙寒图”,她却明显心神不宁。况且,苏季并未在她那装满宝物的袋子里,看见过类似图卷的宝物。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姜凌强压心头那份莫名的不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强势一些,“我的意思你已经知道。告辞!”
“请留步!”兮伯封的声音愈发严肃,“郡主,柳仙寒图是申国的秘宝,如果郡主断绝了父女之情,那就理应物归原主。申国曾经亏欠周室一份贡品,幸亏太子求情,才免得一场战乱。如今太子点名想要那样东西,如果申国不肯交出,怕是免不了再起争端。”兮伯封再次把手伸进包裹,取出聘礼清单交给姜凌,“所以这两件事,郡主最好还是答应一件。”
周围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稍作沉吟,姜凌说道:“我可以给姬宫湦一次机会,但要让他本人来昆仑找我。”
兮伯封皱眉道:“你让未来的天子千里迢迢,亲自来见你?”
“若他肯来,我或许可以考虑同意,否则没有商量的余地。”
姜凌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像刚才那般盛气凌人,却仿佛能把人踩在脚底。
所有这些情绪,都准确传达给了兮伯封,促使他的嘴角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苏季将茶碗轻轻放回桌上,朝兮伯封微微一笑,随姜凌和牛竹走出厢房,留下兮伯封一人呆立在原地。
姜凌出门后一言不发,低头走出五丈开外,低声道:“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通常女孩子用这种语气说话,多半情况是要去方便,两个大男人便没有多问。
“三师弟,你知不知道柳仙寒图是什么?”
“从没听过,但这东西一定对师姐很重要。”
“可师姐刚才说,她根本不认识那东西。”
“她明显在说谎。”苏季断然道:“我感觉这东西就在她身上,不信等她回来,我们问问她便知。”
两人正说着,姜凌很快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包裹。
“师姐,这包裹从哪来的?”牛竹疑惑地问。
苏季笑道:“二师兄,你忘记师姐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你偷了那公子的包裹?”牛竹惊愕道;“刚才只有我们三个人,他很快就会发现是你!”
“他被我弄晕了,一时半刻醒不来。”姜凌说着,开始伸手解包裹,“这个叫兮伯封的人,虽然毫无修为,却难缠得很。我本以为姬宫湦派他提亲,只是单纯为我,但通过刚才的交谈,我觉得这次联姻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咱们且看看兮伯封包裹里面都装了什么,也许能知道些蛛丝马迹……”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十二灵台
姜凌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件换洗衣服,一些日常用具,还有一摞羊皮卷。
苏季扫过那些衣物,没发现任何特别之处,旋即把目光落在那摞羊皮卷上,每一张羊皮卷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似传递信息的信件。
姜凌拿起最上面的羊皮卷,扫了一眼,随手扔到一边。
苏季拿过来一看,对凑过来的牛竹道:“这是聘礼的清单。”
姜凌扫过一张张羊皮卷,目光忽然停在其中一张,眉头越皱越紧,手心骤然被冷汗浸透。
苏季拿过来看了看,两只眼睛盯在羊皮卷上,似乎要将这羊皮看穿一般,脸上诧异的表情和姜凌如出一辙。
牛竹一脸茫然,莫非那羊皮卷被人施了法术,能让看它的人变成石头不成?
“写的什么?”牛竹好奇地问。
苏季沉吟了很久,道:“这是一道圣旨,命令兮伯封,务必说服申国郡主成婚。”
牛竹挠了挠头,疑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苏季忧心忡忡道:“奇怪的是,这张圣旨上,只字未提索要‘柳仙寒图’这件事……”
牛竹怔了怔,突然道:“难道那位兮公子是假传圣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凌缓缓垂下头,神色陡然黯淡下来,喉咙好像忽然被塞住,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季看在眼中,并未追问,而是拿起最后一张羊皮卷,念道:“藏胆花五钱、兔儿草三钱、风铃草二钱、百里蒿二钱、迟雪根二钱、紫竹碧蓝花三钱、铁甲牡丹六钱、七星芍药三钱……这好像是一张药方。”
姜凌回过神来,正色道:“这些草药非比寻常,想必是谁得了什么怪病。”
苏季又扫了一眼,默默将药方上的药材牢记在心。
“原来你们在这!”
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三人陡然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云依急匆匆地走过来道:“姜凌师姐,你在这做什么呢?柴首座催我再来找你,还是快去吧。”
姜凌冷冷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别多管闲事。”
云依面露难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苏季劝道:“师姐,你最好还是亲自去说个明白,免得他派人再找,落得清净。”
姜凌秀眉微蹙,对云依道:“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去。”
云依释然一笑,朝苏季投来感激的目光。
苏季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放在心上。
姜凌把包裹交还到兮伯封的客房里,同苏季和牛竹,直奔柴嵩的道场而去。
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柴嵩的屋里传出很多人攀谈的声音,里面至少十多个人正在谈话。
姜凌既不偷听,也不通报,直接破门而入。
踏入门槛,三人皆是一愣,只见柴嵩端详着桌子上的一个圆形铜盘。奇怪的是,屋内除了他以外,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姜凌直接地走到柴嵩面前,气势汹汹道:“柴道长,请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我不嫁!”
柴嵩先是一愣,而后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姜凌疑惑地问。
话音刚落,不仅柴嵩一个人笑的更厉害了,连他手里的铜盘,也跟着发出一群人的笑声。紧接着,那些人的笑声,又渐渐变成嘈杂的议论。
苏季意识到刚才在外面听到的攀谈声,就是柴嵩在和铜盘对话。他仔细打量柴嵩手里的铜盘,发现那圆形铜盘造型古朴,边缘篆刻着十二生肖图腾,分别对应十二地支。
“表哥?”牛竹突然伸手指着发出议论声的铜盘,惊愕道:“好像是表哥的声音!”
苏季微微阖目,听见那铜盘发出的声音中,隐约夹杂着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
柴嵩望向姜凌,微笑道:“姜凌师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何必来告诉我?”
“你不是找我来说婚事?”姜凌满脸迷茫道:“那你半夜找我作甚?”
柴嵩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三年之约的事。”
姜凌愈发迷茫道:“三年之约,你该找牛竹商量,找我商量什么?”
柴嵩道:“武吉师兄仙逝,但凡武吉门下的大事,我只有找你商量了。”
姜凌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转怒为笑道:“柴师叔,请有话直说。”
柴嵩到:“我有一个想法,不过说之前想先问问,你们闭关的三年来,法门修行的成果如何?”
姜凌道:“师父生前给我的两本功法秘籍,我已经大致掌握。除此之外,火曜洞主和金曜洞主,传授过我不少独门秘传。三年来,我收获良多。”
苏季侧目打量着姜凌,见她眉宇间隐隐散发淡淡的红色气息。显然,她体内的玄清之气,已经贯通眉间印堂、耳上听会两处穴位,能看破一切虚像幻术,能达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溢出的气息之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灼热的温度,想必是常年跟随火曜洞主修炼的结果。
柴嵩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想不到你短短三年就能修炼到玄清二境。看来你的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许多……那牛师侄,你呢?”
牛竹陡然一愣,缓缓垂下头,黯然不语。
苏季侧目打量着牛竹,见他身上的玄清气若有似无,显然连玄清一境都还没达到。
牛竹叹息道:“我天资愚钝,这些年什么功法也没学会……”
“蠢牛!你怎么这么笨?师父说你只要学会一招就能所向披靡,可你竟然连一招都学不会!你这三年都做什么去啦?还是说那两个洞主没好好教你?”
牛竹羞愧地低下头,“两位洞主在我身上煞费苦心,只怪我实在天资愚钝……”
姜凌柳眉倒竖,想拿扇子敲他的头,可想起扇子已经送给虢翰,只得生气地一跺脚!
“蠢牛!你现在这样去赴三年之约,师父的脸肯定被你丢光啦!”姜凌转向苏季道:“老三,不如你替他去吧!”
苏季道:“师父有言在先,这忙我可帮不得。”
柴嵩突然接话道:“这个忙,你可以帮……”
苏季颇感意外,“师叔,同意让我代替二师兄赴约?”
柴嵩道:“不只是你,我想让你们三人一起赴约!”
“一起赴约?”姜凌不屑道:“柴师叔,你觉得就凭殷久悠一个人,能打赢我们三个?”
柴嵩微微摇头,“不止殷久悠一个人,你们的对手共有十一个人。”
“十一个人?”姜凌惊愕道:“你让我们三个人,去对付十一个人?”
柴嵩解释道:“三年来,我招齐十一位入室弟子,想让他们成为新的十二灵台元老,殷久悠也是其中之一。我想让你们三人试闯阐教十二灵台阵,若能闯过其中的前十一阵,三年之约就算你们赢了。”
苏季望着那铜盘,想必刚才柴嵩就是在和十二灵台的弟子说话,不禁好奇地问:“阐教十二灵台阵,是什么样的阵法?”
柴嵩道:“阐教十二灵台,汇聚昆仑山地脉灵气,以此演化的阵法,虚虚实实,缥缈莫测,每一座阵台的镇守方法,破解方法都各不相同。其实,我让你们试阵,还有别的打算。一来,闯阵的过程,会对你们领悟阐教法门大有帮助;二来,我想检验这十一位入室弟子是否有资格成为新任元老;三来,你们和同门之间的切磋较量,也能帮助找出阵法的破绽。可谓一举三得!”
姜凌道:“你说的阐教十二灵台阵,想必是三年前十二位元老用来制服李鸿熙的光环禁制吧?你觉得连将白狼王打成重伤的绝顶战神,都闯不过去的阵法,凭我们三个就能闯过?”
柴嵩道:“现在的阐教十二灵台阵,尚且未成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