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噗嗤!”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怪声,好像啃食东西的声音。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净阳的猪趁主人不注意,正在偷吃食盒里的饭菜。
净阳大惊失色,唤道:“猪宝!别乱吃!”
然而,为时已晚。
那头猪已经饿得发疯,竟然连木盒都一口吞了下去,嚼得稀碎,嚼得津津有味,嘴里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紧接着,它突然两眼发直,栽倒在地上,四只猪蹄一阵乱蹬!
净阳脸色陡然煞白,扑过去喊道:“猪宝,你怎么了!”
青牛凑到那头猪面前,发出“哞哞”两声,仿佛也在问它。
猪嘴里发出两声“哼哼”,犹如发出回应,接着抽搐了一会儿,便躺着一动不动。
苏季把手伸到猪鼻子前面,发现那头猪已然断气。
“猪宝!”净阳悲痛欲绝,哭喊道:“猪宝!你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骨肉一样教你养你!想不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青牛走到牛竹身边,“哞哞”叫了两声。
牛竹点了点头,对净阳说道:“道长,大奔告诉我,你的猪留下一句遗言。”
苏季陡然一惊,莫非那头猪死前知道了那妖女的身份?
“它说了什么?”净阳哭着问。
牛竹道:“它说饭菜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咸了。”
净阳哭喊道:“猪宝!你对我有情有义,肝胆相照,可我连一顿饱饭都没给你吃过,我对不起你啊,猪宝!”
牛竹望着自己的青牛,挠了挠头道:“大奔为什么喝了没事?”
净阳啜泣道:“我刚才都说了。你的牛是上古灵兽后裔。我的猪宝是喂养辟邪草药,后天驯养的灵兽,自然不及!”
正在净阳哭得伤心的时候,刚才送来食盒的侍卫,走过来问道:“道长,主子让我问您,猪是怎么死的?”
净阳想必他明知顾问,吼道:“不知道!”
“主子让我转告道长:猪也不知道。”
净阳气得两眼直瞪,却不敢靠近花轿,只得揪起侍卫的领子,迁怒道:“你一定早知道这菜饭有毒!还我猪宝!”
侍卫喏喏道:“道长息怒,小的只是奉命传话。”
牛竹回过神来,劝道:“道长,猪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净阳长叹一声,松开双手,道:“猪宝是我一手养大,跟了我整整三年。枉我堂堂夹龙山门下,土府星君传人,竟然被一个小妖女逼到如此境地!我愧对惧留师祖!愧对列为仙长!”
苏季道:“道长,你这未免言重了,还是让你的猪入土为安吧。”
这时,花轿里传来一阵女孩的娇笑,咯咯笑了许久。
那笑声悦耳动听,一笑之中,蕴含勾人心魄之力。听得牛竹心怦怦乱跳,感觉仿佛饮下一杯浓郁芬芳的醇酒,使人闻之欲醉,浑然忘我。
“小姒?”
苏季听到那笑声,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
花轿慢慢被四个大汉抬起,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望着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花轿队伍,牛竹问道:“道长,咱们什么时候继续上路?”
净阳悲愤道:“你们要走自己走!现在没了猪宝,我肯定会中那妖女的魇术。等我埋葬了猪宝,想到办法,再去找那妖女报仇!”
苏季望着远去的花轿,不做片刻停留,骑上青牛跟了上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白马大殿
苏季驱赶青牛,追赶前面大队人马。眼看就要接近花轿的时候,他被一个锦衣华服的侍卫拦住,正是之前送水的那个侍卫。
侍卫见到苏季并不惊讶,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递过去道:“主子吩咐,若道长追来就将这些银贝奉上,当做那头猪的安葬钱。”
苏季毫不推辞,收下袋子道:“我暂且替刚才那位道长收下这钱,但我并不是为此事而来。”
侍卫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耐烦,问道:“你莫不是想见我家主子?”
苏季笑道:“你果然机智。”
侍卫摆了摆手道:“机智不敢当,只不过这一路上像你这样的人,我实在见得多了,想不到堂堂修道之人,竟也和凡夫俗子一样垂涎我主子的美色,妄图一睹芳容。”
“垂涎美色?”苏季苦笑道:“你这未免言重。我不过想见你家主子一面。况且,我又不是没见过她。”
侍卫似乎全然不信,不以为然道:“我主子堂堂褒国君主之女,平时从不抛头露面,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你一个久居深山的修道之人,怎会瞧得见她?”
苏季不再辩驳,根本懒得和他再多解释,径自取出一把羊角匕首,递过去道:“这是我贴身之物。你把它转交给你家主子。她看后便知道我是谁了。”
侍卫一脸无奈,满不情愿地接过羊角匕首,从轿子侧面的木窗递了进去。
不到片刻功夫,羊角匕首又被送了出来。
侍卫朝木窗里点了点头,然后把羊角匕首还给苏季,冷笑道:“我家主子正在小憩,不想见你。”
苏季皱眉道:“你家主子看过这把匕首,难道没有什么反应?”
“毫无反应,只是扫一眼罢了。”侍卫发现苏季面色渐渐凝重,担心他突然发火,连忙微笑道:“道长,您别生气。别说您拿出这么一把小小的匕首,就算搬来一座金山,凭我家主子的性子,也还是不肯见你的……”
苏季并不生气,只是有一丝怀疑里面的人,可能并不是狐姒。他回忆在玲珑塔狱的时候,自己曾用这把羊角匕首割破全身血脉,使用化血阵救过她一命。她不可能不认得这把匕首,更不可能见到这把匕首,却无动于衷。如果花轿里的人是狐姒,那她为什么不肯出来相见?
“道长,你还有什么事吗?”侍卫问道:“没事的话,我们可要抓紧赶路了。”
苏季默不作声,恨不得直接冲进花轿里面看看。沉吟片刻,他想到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对侍卫说道:“你去看看你家主子,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难受?”侍卫微微一怔,缓缓拨开帘子,朝里面看去。
苏季解下腰间的鸿钧铃,轻轻摇了两下。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侍卫大惊失色,转头瞄见苏季手中的摇铃,慌忙道:“道长,小的方才多有冒犯,求您收了神通吧,不要为难我家主子!”
“你们走吧。”
苏季骤然停止摇铃,把铃铛系回腰间,已然心中有数。
侍卫探头朝花轿里望了一眼,松了一口气,连忙催促队伍加速离去。
望着远去的花轿,苏季坚信自己和她的缘分不会如此浅薄,只是此时此刻,可能还不到该见面的时候罢了。
“师弟,我终于追上你了。”
牛竹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苏季拿起铜盘,看见铜盘上的子鼠、丑牛、卯兔、巳蛇、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九个图腾均已暗淡无光,只剩下寅虎、辰龙、午马,三个图腾隐隐发光。
牛竹望着铜盘,开始感到很不可思议,想不到一路稀里糊涂就闯过了九阵。柴嵩曾说只要闯过前十一阵,便算赢了三年之约,也就是现在只剩两阵而已。这个被说得神乎其神的阐教十二灵台阵,难道不过如此?
走进褒国都城的时候,苏季感觉整座城池的街道,仿佛正在沸腾。
大街小巷,人山人海。
两人走走停停,看见街道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到处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无论是衣衫褴褛的贩夫走卒,还是衣着华美的达官显贵,现在都在朝同一个方向涌动。
苏季骑牛开路,耳边传来百姓们议论的声音,所有话语都带着同样的两个字:神仙。
牛竹拽住一个推车卖饼的小贩,问道:“大哥,你们说的神仙在哪呢?”
卖饼小贩回答道:“白马大殿!那里有会飞的神仙!而且不只一个,是两个!两个神仙正在打架!”
苏季摇了摇头,想必他说的肯定不是神仙,因为真的神仙,凡人根本就看不到。紧接着,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铜盘上的“午马”图腾,正在闪闪发亮!
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前进,距离那个叫做“白马大殿”的地方越来越近。
苏季骑在牛上,并没看见类似大殿的建筑,只看见一片宫殿的残垣断壁。那片废墟之上,赫然悬浮着两个人:一个身着红衣女子、一个身着白衣青年。
“师姐!”牛竹指着远处的天空,惊呼道:“……表哥?”
苏季抬头看去,发现女子是姜凌,男子是殷久悠。
周围的人纷纷朝两人看了过来,眼中流露出惊愕的光芒。
姜凌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朝苏季和牛竹这边瞧了一眼。虽然只瞧了一眼,但在苏季看来,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他看到那一瞬间,姜凌的目光中毫无恨意,只有重逢的喜悦。
望着两个人下方的残垣断壁,苏季意识到这场对决,已经开始很久。姜凌正借助红莲伞悬于半空,而殷久悠则好像是用一颗脑袋带动整个身子,悬浮在半空中,模样十分古怪。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簇拥围观。很多人朝悬在空中的两个人跪地膜拜。苏季想起自己在朝歌的时候,那些百姓也是这样把自己当做神仙。其实,真正的得道高人,不会在凡人面前随意施展法术。这仿佛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然而,姜凌既不是得道高人,眼中也从来没有什么规矩。
人间的每年、每天、每时、每刻,不知有多少人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进行着生死的对决,而姜凌和殷久悠的对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注定。
曾经的麒麟赟试中,殷久悠借助狐三的血契金兰力量,使用青灵魇术,迫使姜凌当着所有人的面双膝下跪。这个仇姜凌迟早是要报的。
苏季希望姜凌取胜,这一点毫无疑问,而牛竹此刻的心情,却比他复杂得多。
眼前一个是他的表哥,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另一个不仅是他的师姐,也是他的朋友,他的挚爱。两个人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无论任何一方有个三长两短,他心里都不会好受。
姜凌和殷久悠对峙良久,出手前却毫无征兆,竟没说一句话。
两人犹如一红一白闪电,猝然朝对方劈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神马大仙
废墟上空,红白两道光芒交错的刹那,一道白光骤然分成三道!
其中一道白影被金鳞扇击散,姜凌猛然回头,只见剩下两白影,竟然都是殷久悠的模样。凭借玄清二境的修为,姜凌能用肉眼分清哪个是真身。不过,这两个人影正在不停交错飞舞,使得姜凌分辨起来异常困难。
姜凌表现的极其冷静,目光死死盯着两个晃动不定的身影。
殷久悠用一颗头颅拖着身体飞舞,身躯以极其怪异方式左右摇晃,犹如吊坠一般荡来荡去,身形极其诡异。
牛竹抬头仰望,喃喃道:“表哥那样子,好怪啊……”
苏季骑着青牛,望着空中的两人,道:“若论身法,师姐虽然出类拔萃,但你表哥也许更胜一筹。”
随着呼的一声,姜凌用金鳞扇劈中一道幻影。
殷久悠的真身急速逃窜,离开白马大殿的废墟,朝附近百姓的方向飞去。
姜凌穷追不舍,碍于密集的人群,没有贸然出手。
百姓们的头顶上方,两人一追一逃,所过之处惊叫连连,四散奔逃,难免相互踩踏,伤及诸多百姓。
殷久悠飞速逃跑的同时,源源不断分裂出虚假的幻影。
随着那些幻影的数量越来越多,姜凌越来越难捕捉到他的真身。
忽然间,殷久悠的一道身形急停转身,朝姜凌疾掠冲撞!
姜凌身躯猛一顿,倒退二十丈开外。
殷久悠嘴角微扬,开始由刚才的被追杀,变为主动乘胜追击,接二连三的猛攻,逼得姜凌节节败退。
苏季看得出来,殷久悠使用的是一种极其高深的身法,身形在晃动的同时,也在寻找姜凌的弱点,一旦出手必然是致命的一击。
“师姐有危险!”牛竹发出一声惊呼:“她为什么不用红莲伞?如果她放起大火,表哥恐怕……”
苏季忧虑道:“殷久悠会选在这种地方交战,正是想防止师姐施展红莲伞的火焰法门。现在白马大殿周围挤满了人,一旦幻化出火凤,势必波及周围的百姓。”
“那怎么办?”牛竹焦急道。
苏季左右环顾,眼睛一亮,驱赶青牛穿过人群,直奔一口水井而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那里,姜凌已然坚持不住。
处于上风的殷久悠,望着被自己追得不断闪避的姜凌,轻蔑地一笑,双掌骤然相对,一团黑气自掌中凝聚,化为一个西瓜般大小的黑球。
“姜凌,你又输了!”
殷久悠一声狂笑,掌中凝聚的黑球携带剧烈的波动,狠狠朝姜凌轰击过去。姜凌单手撑伞悬空,另一只手挥扇抵挡,一道道汹涌而来虚影,犹如万马奔腾,顷刻间击碎了金鳞扇!
姜凌的身子同时被击飞,如一道红色流星,自天边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呼啸。
苏季手捻剑指,口中念念有词。
悄然间,井水化作雾气冉冉上升。
姜凌感到自己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慢,身子缓缓停滞在空中。一团白色水雾在她身下凝结成一幅透明流动的太极图,把她整个人托在上面。
牛竹抬头仰望,看见姜凌被一个流动太极图拖着,缓缓降落下来。
“师姐,你怎么样?”牛竹冲开人群,跑了过去。
姜凌眉头一皱,抬头道:“我没事,得先把他引开这里才行。”
苏季骑着青牛接踵而至,风轻云淡道:“殷久悠早已认准这地方,一定不会走的。咱们先别去管他,等这些人散了再说。”
姜凌不甘心道:“不行!”
此时,没人关注被打败的姜凌,人们望着殷久悠凌空漂浮的身影,惊为天人!
凡人深信诸般奇异现象,皆与神明息息相关,而白马大殿正好是褒国百姓祭司神明的圣殿。此刻,所有百姓无不怀着崇敬的目光抬头仰望。
突然,人群中有一人,指着殷久悠大喊:“那就是神马大仙!神马大仙刚刚帮我们战胜了红衣魔女!”
喊话的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说完便俯身连连三拜,将头叩得响亮。
苏季哭笑不得,不禁折服这老头胡诌八扯,信口编故事的能力。
另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听了,也整理衣衫,跪下喊道:“神马大仙,终于降临白马大殿,必是要为我们赐福!不枉我们每日香火供奉,今日神马大仙终于显灵啦!”
紧接着,全城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尽数跪下。
百姓们不知该怎样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陆续朝天上伸出双手,无数手臂汇成一阵阵波浪。千万双手掌合十,从下面举向空中的殷久悠。
空中,殷久悠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表情渐渐扭曲——他在笑。
苏季可以理解殷久悠这一刻的感受,因为他也曾这样嘲笑所有人,嘲笑人们的无知,嘲笑这些人会为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神明”下跪。
此刻,每个人脸上都充满虔诚,人群沸沸扬扬,不断传出祈求神明的声音:
“神明庇佑,愿天下太平!”
“大仙,请保佑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神啊,求你们让我们风调雨顺,来年有个好收成!”
“种马大仙,请赐我一个媳妇,丑点不要紧,只要屁股大能生儿就行!”
苏季唏嘘感叹:“褒国虽只是个小国,但这里毕竟是都城,想不到百姓竟也如此愚昧。”
牛竹黯然道:“师弟,我如果没去昆仑修仙的话,看到这般场景,我也会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