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看在眼中,心头一阵酸楚,双眼泛起一抹青光,瞳孔骤然变成狐瞳。
“陛下小心!”
李鸿熙大惊失色,脚尖踏地,飞身冲了出去。
牛竹暴喝一声,开山斧猛然一横,挡住李鸿熙迎面而来的身躯!若论力气,牛竹虽然不弱,但李鸿熙更胜一筹。顷刻之间,牛竹的脸颊已经憋得通红,深刻感受到李鸿熙压倒的力量。
二人僵持的片刻,姬宫湦正在直视苏季的双眼。
然而,四目相接的刹那,姬宫湦的眼中既无惧色,也无半分动摇。
苏季不禁骇然,暗忖为何青灵魇术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召虎默默观望,一直原地不动,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召虎从容淡定的表现,令苏季愈发感到忌惮,面对天子遭到性命威胁,这员老将竟然一动不动,难道目前的一切都在他掌控的范围之中?
苏季迟疑的片刻,杨逆一个闪身冲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姬宫湦揽入怀中,将他带到召虎身边,使其脱离苏季的掌控。
姬宫湦站在召虎身后,对苏季等人道:“你们想死,寡人会成全你们!”
牛竹在他下令杀人之前,突然喊道:“师姐不答应这门婚事,是因为她和我三师弟曾有婚约,且有夫妻之实,不想让你蒙羞,你还是另行考虑吧!”
苏季陡然一怔,虽然这番话不合时宜,也根本无法改变什么,但想不到这句话竟会被牛竹亲口说出来。苏季看得出来,当初听到黎如魅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牛竹心如刀割,落寞离去,而如今他却下定决心放弃自己的夙愿来成全别人。
姬宫湦目光动摇,转向苏季道:“有没有这回事?”
“有。”苏季一口应道。
姜凌忽然身子一震。
听到这一番对话在召虎听来极为荒唐。他浓眉紧皱,朝杨逆使了一个眼色。
杨逆心领神会,额上青筋突暴,眉宇间雷光闪烁,一道图腾纹在脸颊上浮现。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凌厉的玄清之气自他体内爆发开来!
苏季被那气势逼得后退一步。
杨逆迎势而上,快要触到苏季的刹那,忽然凌空飞来一剑,横在身前!
“太阴前辈!”
苏季伸手握住剑柄,面露一丝喜色。
杨逆微微阖目,那把剑竟是月曜洞主太阴!
悄然间,夜空中忽然亮起十二颗圆球形雷电。
“灵光阵?”
李鸿钧发出一声惊呼,想起这是阐教十二灵台阵的一种变化,三年前就是被十二位阐教元老用这阵法制服。
众人抬头仰望夜空,雷光突然一齐劈落下来,每一道雷光都有水桶般粗!
轰!轰!轰!
电光火石之间,苏季、姜凌、牛竹,分别被三道雷光劈中,却并没有遭到伤害,而是感到力量充满全身。
苏季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气息,使得浑身的伤势慢慢痊愈。
紧接着,空中降下九道人影,落在玉虚宫的屋檐上。
这九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虽然容貌各异,但皆是电光裹身,衣衫飘渺,赫然是阐教十二灵台阵的守阵人。
光环法阵落在地上的时候,苏季定睛看去,只见那九个人分别是:鸡老、狗头童子、夜磨子、玉羊真人、黄眉道人、金贞、净阳、殷久悠,最后一个赫然竟是柴嵩!
召虎的神色不禁微微动容。他清楚柴嵩的肉身已被自己镇压在牢狱,而眼前的柴嵩并非实体,而是出窍的灵魂,但凡能够做到魂魄和肉身分离,必是拥有玄清九境的修为。
此刻,九位守阵人加上苏季、牛竹、姜凌,刚好十二个人,每人脚下各显现一个发光的图腾。
苏季低头望去,看见自己脚下是辰龙图腾,柴嵩脚下是寅虎图腾,姜凌脚下是巳蛇图腾,牛竹脚下是丑牛图腾。
殷久悠俯视屋檐下的召虎等人,得意道:“阐教三年前元气大伤,我师父担心有人会在此时乘虚而入,事先布下十二灵台阵,看来今日终于派上用场。”
杨逆淡淡道:“还有这么多阐教余孽,今天就把你们一网打尽!”
语罢,远处忽然出现一群黄衫道士,从四面八方涌来,皆是西方教教众。
同一时间,周围升起一个庞大的发光圆环,将那些西方教教众挡在外面,无法近前。
紧接着,杨逆、李鸿熙、召虎、三人身边也各出现一个光环。灼热的光环逐渐缩小,将三人困在里面不得脱身。
李鸿熙骇然道:“此阵非同小可!”
杨逆身法极快,纵身跃出光环,飞身救走召虎。
李鸿熙被困在光环中,一拍脑门儿,破口大骂:“妈的!又是这破阵!”
语声中,他被围光环之中,全身甲胄尽碎。裸露的四肢变得伤痕累累,历经一番激烈的挣扎过后,李鸿熙被彻底制住,身躯完全动弹不得。
苏季发现眼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虽然凭他们三人的实力,可能足以击败柴嵩和七曜洞主,但他们也因此元气大伤,已成强弩之末。目前这种危及的情况下,召虎显然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既然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无法发挥作用,现在要对付的就只剩杨逆一人。
杨逆的右臂无法抬起,似乎已经受伤,左臂一拳击来!
刹那间,风起云涌,一声震天巨响,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玉虚宫屋檐上的守阵人,纷纷纵身跃起,朝四面八方散去。
苏季持剑抵挡,被那气势逼退,但目光始终没有丝毫动摇,脚下的步伐游刃有余,没有任何紊乱的迹象。
两个人的身影一齐冲进玉虚宫内。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玉虚宫屋檐上的瓦砾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绞碎,连续不断地炸开,起此彼伏响个不动,好像山崩地裂一般。整个屋脊轰然坍塌了下去。
眼见阐教祖庭坍塌,众人皆是一脸惊色,无法想象里面的二人正发生怎样激烈的较量。
弹指间的功夫,玉虚宫化作一片残砖碎瓦、满目疮痍的废墟。
阐教的众人皆是悬着一颗心,为苏季捏了一把冷汗,等到一阵弥漫的硝烟散去后,远处终于隐隐看见两个身影。
牛竹忽然面露一丝喜色,只见杨逆单膝半蹲,脖颈被一把剑抵着,乱发在风中飞卷,模样很是狼狈。
杨逆嘴角泛起一抹自嘲,低声道:“三年不见,我竟会败在你手上。”
苏季手持无名剑,指着杨逆的脖颈,“你若没有受伤,我一定占不到便宜。”
“输了,就是输了。”
杨逆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姬宫湦见大势已去,不住地瑟瑟发抖,躲在召虎身后,颤声问道:“你们想造反吗?”
苏季微道:“陛下,我们不是想造反,我们正在造反。”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场误会
听到“造反”二字脱口而出,姬宫湦的神色愈发紧张。
召虎昂首道:“年轻人,莫要得意太早。不要忘了那帮老家伙,还在我们手上。”
苏季道:“只要擒住你们,柴首座和其余五位洞主自会得救。”
召虎不以为然地一笑,嘴角莫名地微微上扬。
此时,柴嵩漂浮在空中的元灵,黯然说道:“不是五位,现在除了太阴,阐教只剩四位洞主……”
苏季微微一怔,暗忖莫非又有哪一位洞主不幸阵亡?
正疑惑不解的功夫,耳边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柴首座,这么快就把人家排除在外?”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那些被灵光阵挡在光环外的西方教教众,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路。
紧接着,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孤身穿过人群,翩然走来。这女子身着一袭水蓝色道服,身材高挑,长腿纤美,腰肢柔细,碧绿的簪子绾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苏季微微阖目,来者是七曜洞主中唯一的女子——水曜洞主辰星。
水曜洞主仿佛有一种独特的温柔风韵,让人只要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她的柔情似水,就连平日不近女色的西方教教众们,此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苏季望着她一时出神,但不是由于垂涎美色,而是直勾勾地盯向她身后。
此时,水曜洞主身后悬空漂着五颗巨大的水球,每一颗水球之中,各端坐着一个人:日曜洞主、火曜洞主、金曜洞主、土曜洞主,中央最大的一颗水球里面,赫然坐着柴嵩的肉身!
五人的身躯全被包裹在巨大水球之中,一个个紧闭双目,凝神屏息,竟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仿佛已经清楚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冲破水球逃离出来。
狗头童子望着那四颗水球,惊愕道:“那莫非是……水牢阵?”
“水牢阵?”金贞眉头一皱,问道:“那是什么阵法?从未听过。”
鸡老捋了捋胡须,道:“这阵法我也是第一次见。听说此阵是水曜洞主的独门法阵。修士一旦被水牢阵禁锢,玄清之气将会慢慢流失,变得越来越虚弱,纵然修为再高也无计可施。”
净阳疑惑道:“水曜洞主为何要对其它几位洞主,还有柴首座施展水牢阵?”
“净阳老弟,你是不是养猪养傻啦?”夜磨子戏谑道:“这点事还看不明白?那娘们儿显然已经跟那帮人里应外合,公然背叛阐教!”
殷久悠望向黄眉道人,疑惑道:“师兄,七曜洞主中招就罢了,怎么连师父他老人家也……”
黄眉道人叹道:“凭我们师父的修为,自然不会轻易中这种雕虫小技,但架不住这女人吃里扒外,暗中偷袭!”
苏季望着前方的水曜洞主,想起过去的三年来,她基本没有传授自己任何有用的法门,只是隔三岔五找自己聊天,其实目的是觊觎鸿钧铃。幸亏太阴之前曾提醒千万提防这个女人,苏季才一直没有让她得逞,原本只当她居心叵测,想不到她今天竟然做出叛教的行径。
想到这儿,苏季不由得心有余悸,幸亏之前没有服下她给的疗伤药,否则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苏季开门见山道:“怎样才肯放人?直接说吧。”
水曜洞主脚步停在光环的边缘处,柔声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放了杨将军,解除灵光阵。”
“可以。”
苏季微微一怔,这两个字并非从自己嘴里说出。
牛竹侧目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姜凌。
水曜洞主嫣然一笑,道:“姜师侄,你终于肯站出来了。”
姜凌走出人群,转头对苏季和牛竹道:“你们擅自替我出头,根本毫无意义。”
牛竹一脸茫然道:“师姐,你什么意思?”
水曜洞主插嘴道:“你们还没问姜师侄的意思,就擅自为她做主。女人的心思,岂是你们这些大男人能懂的?”
姬宫湦直视姜凌,道:“他们刚才说的什么婚约,寡人一概不信!寡人要听你亲口说!”
姜凌咬着嘴唇道:“陛下,莫要听那两人胡言乱语!”
苏季和牛竹陡然一怔,一时间僵在原地。
姜凌道:“苏季,你觉得违心做事就是在帮我?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随时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跟你旁边那头蠢牛不一样,不会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三次!”
牛竹愈发迷茫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凌道:“牛竹,你这个胆小鬼!整座昆仑山的人都知道你的心思,而你事到如今,却始终不敢跟我大大方方挑明。我姜凌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种懦夫!”
“师姐,你又在故意气我吗?”牛竹落寞地垂下头,沉声道:“我知道……你明明不愿意……你不能跟他们走!”
“你错了。”姜凌断然否决,“天子愿意放下一国之君的架子来找我,愿意不顾性命安危站在我面前。试问一个愿意这样对我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拒绝?我有什么理由不跟他走?”
姬宫湦眼中流露出一丝光芒。
姜凌继续道:“陛下不会让这些人给我们大喜的日子添晦气,对吗?”
姬宫湦立即明白她的意思,释然一笑道:“杀人并非本意,只要你愿意跟寡人走,一切都好说。”
语一脱口,召虎浓眉紧蹙,想不到堂堂天子会再三妥协一个女人,竟完全不顾及周室的颜面!
李鸿熙拭去嘴角的鲜血,终于按耐不住,抱拳道:“大喜的日子,见点血红色,更添喜庆!”
姬宫湦不以为然道:“爱卿此言差矣,虽然这些人对寡人无礼在先,但与寡人未来的王后相比,那些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姜凌微笑道:“陛下的意思,可以放他们离去?”
“有何不可?”姬宫湦立即给了召虎一个眼色。
召虎心领神会,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抬头示意水曜洞主放人。
灵光阵的光环缓缓散去。
同时,五颗水球缓缓落地,哗啦一声散开,顷刻间水流满地。
望着眼前地上的一摊水,苏季眼睛一亮,暗忖如果姜凌一旦趁机刺杀,自己则随时准备炼水化气,作以掩护。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姜凌一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
周围的守阵人连忙过去查看脱离水牢的五人,除了柴嵩以为,其余四位洞主,虽然一息尚存,但已经毫无意识。
“多谢陛下。”
姜凌附身施了一礼,依旧毫无其它多余的举动。
苏季眼看已经错过动手最好的时机,心头隐然开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眼下的危机,由于姜凌三言两语,以及姬宫湦无条件的一再忍让,变得迎刃而解,但背后姜凌内心的想法,到底是打算真的妥协,还是权宜之计,连苏季也不能完全确定。
“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水曜洞主说着,抿起粉红色的樱唇微微一笑。这一笑之间透出的美艳不可方物,有些意志薄弱的西方教教众,不由得主动回避了目光。
玉羊真人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道:“呵,这娘们儿可真够骚的……我喜欢!”
夜磨子道:“你要知道她今年多大岁数,怕是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想说她老?再老,有黎如魅老吗?”玉羊真人不以为意,道:“这女人就像酒,总是越老越有味儿。没经人事的女娃,我是一点兴趣也无,只可惜我已无肉身,怕是无福消受喽。”
听见玉羊真人把女人比作美酒,黄眉道人较有兴致地凑过来道:“道兄欣赏女人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出众,以后我还得多向你请教。”
玉羊真人得意道:“好说,好说……”
“你们给我安分点!”金贞厉声喝斥道:“阐教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还有心思谈论女人?”
正在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的时候,姜凌对姬宫湦说道:“陛下,夜已深了。我们明天再出发吧。”
李鸿熙突然指着姜凌的鼻子,喝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召虎趁机给了杨逆一个眼神。
杨逆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劝道:“陛下,我们最好今夜带郡主回宫,以免迟则生变。”
姬宫湦摆摆手道:“无妨,寡人已经等了这么多天,不差这最后一个晚上。”
第二百五十七章 舍一求二
夜很安静。
已经化作废墟的玉虚宫外鸦雀无声,好像两个时辰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人们选择像往常一样各自回房歇息,仿佛所有矛盾都因为姜凌的只言片语迎刃而解。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太阳还未升起,天边朦胧的山岚起伏飘荡。
牛竹走在昏暗的山路上,穿过曲折的回廊,脚步停在一片厢房外。这里是阐教入室弟子的厢房,姜凌今晚就在这里休息。牛竹扫过一间间漆黑的房间,目光骤停在唯一燃灯的窗前。
“二师兄!”
耳畔传来一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