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望向袁生,愕然道:“莫非水猿大圣是你伯父?”
语一脱口,袁生忽觉鱼竿动了一下,连忙提了起来!
不见有鱼,只见鱼线下端连着一根直而无勾,光秃秃的铜针。
苏季摇了摇头,嘴里发出一声叹息,“小猴儿,你确定直钩能钓鱼?”
袁生点了点头,“爹说姜太公就是用直钩钓鱼,不仅能钓甲鱼,还能钓黄鳝。”
“我恐怕没有姜太公的本事,这几天连一条鱼影都没见到。”
说完这句话,苏季放下鱼竿,已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此时,正逢傍晚时分,落霞染红了半边天。
河水拍击着堤岸,发出寂寥的响声。
太阴说道:“袁生提到的钓鱼,可能不是甲鱼,也不是黄鳝,而是巫支祁的坐骑——鳌鱼。”
“鳌鱼?”
苏季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想起第一次见到师父武吉的时候,曾被他当做诱饵钓鳌鱼。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羊角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指……
望着苏季指间流出的鲜血,袁生不由得皱起眉头,喊道:“师父,你别想不开呀!钓不到鱼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你这是做什么?”
“钓鱼啊。”
说着,苏季把手伸进水里,指间滴出的鲜血如一滴墨汁,在水中荡漾开去,逐渐蔓延扩散。
一盏茶的功夫,平静的水面摇曳不定,一连串的气泡不断从水底冒出,好像有一只庞然大物正在水里吐气。
苏季意识到大功告成,连忙缩回手臂。
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巨浪涌起,河水赫然从中间分开!
苏季抬头仰望,只见水面上一个百丈高的巨影,浴水腾空!
“好大的甲鱼!”袁生大叫一声,只见凌空跃起一只高楼般的巨兽,龙头,龟身,麒麟尾,赫然一只巨型鳌鱼。
俗话说“龙生九子,鳌占头”,鳌是龙之九子的老大。传说东海中有巨鳌背上驮着,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眼下这只虽然没有那么大,但照比昆仑不冻泉里的那只鳌鱼,还要大足足两倍!
苏季刚掏出鸿钧铃,准备降服鳌鱼,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吆喝:
“小心!”
语声中,一把斧头旋转飞出,化作一道巨大残影。白光一闪,鳌鱼的巨头被一斧砍落下来。
斧头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拖着鳌鱼巨头盘旋飞回树下,轰隆一声落地,岸边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腾空的无头鳌身“噗通”一声,落入池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开山斧?”
苏季循着斧头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空中浮着一个白衣飘渺的胖子。
白衣胖子转头发现苏季,不由得惊喜交加,兴奋道:“三师弟?”
苏季仔细一打量才发现那胖子竟是牛竹!眼前的牛竹不仅修为突飞猛进,而且胖得不成样子。以前的牛竹虽然个子不高,身材倒还算匀称,现在他的身体又胖又矮,看起来又圆又扁,脸肥得圆圆滚滚像个一个大白馒头,下巴的肉往下垂着,让人担心这肉随时可能掉下来。
“你怎么来了?”苏季问道。
牛竹一脸憨笑道:“说来话长,咱们一边喝汤一边说。”
说罢,牛竹凌空而立,口中念念有词,刚刚溅起的水花一瞬间被引入岸边的大坑之中。
苏季走到近前,只见大坑里的泉水滚滚沸腾,就像一锅正在炖汤的大锅。
袁生好奇地跑过去,只见鳌鱼头泡在翻涌的水中,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水煮沸后闪闪发亮,颜色变得鲜艳夺目。汤中浮着淡淡的油花。闻到一股诱人的鲜香扑鼻而来,苏季想必这鳌鱼汤,已经熬得差不多了。
袁生在一旁搀得直流口水,喉结一动一动地上下吞咽。
牛竹舔着嘴唇,脸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虽然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珠子却已经快要掉到那坑里了。
苏季闭目细嗅,黯然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有这个口福。”
汤汁入口,牛竹满嘴鲜美,每次品味都有一次不同的滋味,喝汤的过程,仿佛一瞬间历经韶华白首,人生诸般滋味尽在汤中。
苏季侧目望去,只见牛竹泪流满面,显然正在缅怀死去的师父。
袁生望着泣不成声的牛竹,疑惑不解地问:“师父,这胖子是谁呀?”
苏季介绍道:“他是我二师兄,阐教教主。”
第二百九十三章 造化圣地
鳌头汤鲜味扑鼻,香飘四溢。
龙须虎被香味深深吸引,竟当即不再数叶子,一只脚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牛竹瞧见龙须虎的怪异模样,不由得全身戒备,喝道:“这是何方妖孽?”
苏季解释道:“他叫龙须虎,若论辈分,咱们还得叫他一声师叔。”
牛竹恍然大悟,连忙俯身行礼,“晚辈牛竹,拜见师叔!”
龙须虎充耳不闻,只顾一头埋进鳌头汤里,咕嘟咕嘟痛饮起来。
眨眼间的功夫,鳌头汤被一饮而尽,袁生只得眼巴巴地咽了一口唾沫。
望着毫无尊长气度,只顾吃独食的龙须虎,牛竹用眼神询问苏季,仿佛在问这是什么情况?
苏季摆手道:“别看我,师叔的想法,咱们不懂。”
话音刚落,平静的水面摇曳不定,一串串水泡不断冒出河面,好像有一只庞然大物,即将呼之欲出。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股巨浪涌起,波涛汹涌的河水赫然从中间分开!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一只五丈高的赤尻马猴,浴水腾空而起!
两只脚踏着百丈高的巨浪,犹如踏着一架高耸的云梯,“云梯”之下皆是水雾飞烟,激起无数水沫,飞溅到几丈外。
随风飘来一片大大小小的水珠,一粒粒倾洒在苏季等人的衣袖上,脚下的鞋子全被浸湿。
苏季定睛看去,只见那赤尻马猴,缩鼻高额,火眼金睛,白头青身,雪牙金爪,无疑就是水猿大圣——巫支祁。
巫支祁怒道:“你们好大胆,竟敢杀害本王的坐骑!”
牛竹一脸茫然地问:“三师弟,他的坐骑在哪?”
苏季指了指鳌头汤,“你刚才吃的就是……”
闻言,龙须虎吓得拔腿就跑,一溜烟逃离了是非之地。
望着龙须虎离去的背影,牛竹赞道:“师叔身手了得!”
巫支祁扫视众人,气势威严道:“你们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牛竹刚要开口回答,苏季却先抢着说道:“我们是西方教教徒,奉西方教教主之命,特来找你麻烦!”
“西方教?”巫支祁眼睛一亮,急问:“你们可知道金蝉子在哪?”
苏季问道:“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巫支祁道:“本王的肉身被压在龟山下,不日即将陨灭,唯有吃了金蝉子的肉才能续命长生。听闻金蝉子必定经过此地,本王故而在此等候。若你们肯说出金蝉子的下落,本王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苏季发现这猴子的脖颈被一条大腿粗的链锁住,鼻孔被穿了一串铜铃。无论它再怎么愤怒,它的身躯始终没有离开水面,还有脖颈的铁链,可以看出他的封印没有解除。如果说夏禹王治水至今一千五百年,那么这猴子就被压在龟山下整整一千五百年。
苏季道:“金蝉子的肉能让你长生不老?这是谁告诉你的?你该不会搞错了吧?”
巫支祁不耐烦道:“本王那位猕猴兄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能闻千里外之事,绝对不会搞错。”
苏季道:“你那位猕猴兄弟,若知道金蝉子路过此地,为何不自己去抓,偏偏要告诉你?”
巫支祁迫不及待道:“这你们管不着,快告诉我金蝉子的下落!”
苏季耸了耸肩,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刚才实在抱歉,这个还你。”牛竹将一颗斩下的鳌头还给巫支祁,不好意思道:“我们只喝了汤,肉没吃几口,尚能保你坐骑一个全尸。”
巫支祁勃然大怒,吼道:“本王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再还你,还来得及吗?”
牛竹面露难色道:“头已经掉了,那你要我们怎样?”
巫支祁怒目横眉,呲牙道:“要你们偿命!”
这时,袁生突然大喊:“伯父!”
巫支祁微微一怔,侧目问道:“你叫我什么?”
袁生道:“伯父!我是你侄儿!”
闻言,巫支祁微微阖目,双脚踏浪不动,头颈突然伸长百尺,凑到袁生身上嗅了嗅,突然吼道:
“我哪有什么侄儿,休要唬我!”
巫支祁放声大吼,朝袁生一口咬去!
牛竹陡然一把将开山斧塞进猴嘴里!
巫支祁叼住斧头,将牛竹一同甩到天上!一股巨大的水帘,从百米高空泻出,溅起巨浪,朝牛竹席卷而去,发出轰轰巨响。
百丈浪潮如高山涌起,好似危崖倾斜欲坠,声势有如万马奔腾。声音震耳欲聋,袁生和苏季想交谈几句,却已经听不见声音。
牛竹漂浮在半空中,身躯被水流不停剧烈冲刷,依旧屹立不倒。
巫支祁微微一愣,旋即高举双臂,一股洪流直冲而下,日光的映照下,犹如一道悬空的白练,又如巨龙吐息,雄伟壮观,气势磅礴。
牛竹一斧劈下,断开洪流,激起沸腾的浪花,迸发出晶莹的水泡。
巫支祁放出的洪流被粉碎成一片腾空的泡沫,忽而又在水中击起陡直的水柱,忽而又化为乌有。
苏季看见急水如云,从半山中奔腾而下,不禁叹为奇观。
巫支祁望向牛竹,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道行,若不是本王肉身被困山下,仅剩两成法力,岂能容你放肆?”
牛竹心头骇然,虽然刚刚占上风,但巫支祁仅凭元灵出窍,竟能有如此法力!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百丈高的水帘自空中崩落下来,水屑夹带潮湿的雾气,迎面扑来,简直叫人喘不过气。
漫天水屑,如烟如雾,如雨如尘。
巫支祁趁机一头钻进河水中,再也不肯出来。
苏季等人全身湿透,抬头看见一条巨大的彩虹出现在迷茫的水气中,映着太阳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方才牛竹和巫支祁过招,苏季尽收眼底,不禁赞叹:“二师兄,想不到短短三年不见,你的修为竟能精进神速!”
牛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要多亏柴首座为我寻得一处造化圣地修炼,才有这般成效。”
“造化圣地?”
“我修炼的造化圣地叫做‘混元洞’,照比昆仑大洞天之首的‘玉虚洞’略逊一筹。”
听到“玉虚洞”三个字,苏季眼光低垂,问道:“沐师姐,现在可好?”
牛竹道:“我听传音阁弟子说,玉虚洞顶三年来,曾有四次灵光乍现。柴道长说那是沐师姐突破境界时的征兆。可见她现在至少已经突破四重境界!”
苏季愕然道:“一口气突破四重境界?”
牛竹解释道:“沐师姐虽然在闭关之前只有玄清二境修为,但玉虚洞内玄妙非常。洞内闭关的修士一旦突破玄清三境界以后,只要在洞中修炼一年就相当于在凡间修炼十年!”
苏季茅塞顿开,难怪母亲郁红枝在玉虚洞闭关短短一年,便能从玄清八境突破玄清九境,凭借沐灵雨纯阴之体的资质继续修炼下去,说不定假以时日便会和母亲一般达到玄清九境的巅峰境界!
牛竹道:“三师弟,我还听说一处造化圣地,造化堪比玉虚洞,你不妨去那里闭关。”
苏季较有兴致道,刚要询问地点,忽听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教主!大事不好!”
语声中,云依御一柄飞剑,乘风而来,神色焦急道:“西方教门人跟我教门人发生争执,大打出手!”
牛竹上前一步,急问:“在哪?”
云依指着来时的方向道:“正在淮水上游!”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筹莫展
苏季赶到淮水上游的时候,太阳被一片推进的乌云缓缓遮蔽。
天空变得晦暗无光,黑色的阴霾越积越厚,丝毫没有消散的意思。
云依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倒吸一口凉气,惊愕地盯着地面,含泪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苏季等人接踵而至,只见岸边横着一具孩子般身材的尸体,赫然被拦腰斩断,只剩上半身躺在地上!
那尸体没穿衣服,浑身被雪白的鬃毛覆盖,无一丝杂色。两颗牙呲出嘴外,犹如野兽的剑齿,通红的手掌被一层白色绒毛包裹,指甲尖锐无比,正是阐教十二灵台戌狗方位的守阵人——狗头童子。
此时,狗头童子浑身的鬃毛根根竖立,两条手臂弯曲变形,原本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虽然瞪得浑圆,但已经暗淡无光,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正在众人默哀之际,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天而降!
“本以为阐教皆是仙风道骨之辈,想不到竟有这般狰狞的邪魔外道!”
语声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乘乌云缓缓降落。
苏季放眼望去,只见那男子一身金纹法衣,头戴金箍,两手空空,负在身后,脚踏一柄金刀,凌空而立。
太阴说道:“此人我曾见过,乃是接引道君第八位入室弟子——罗睺。”
苏季道:“这么说,他也是金蝉子的师弟。前辈不是说接引道君的十位入室弟子分别号称第一,合称‘西方十翘楚’。那这个罗睺是什么第一?”
太阴答道:“罗睺,除魔第一,亦称,杀生第一!”
罗睺踩着一柄金刀,缓缓降落,扫了一眼狗头童子的尸体,漠然道:“此人不仅面目可憎,而且嗜杀成性,简直与妖魔无异,若不趁早根除,势必残害更多无辜生灵。”
望着罗睺咄咄逼人的模样,苏季暗忖这个狗头童子,虽然在朝歌杀过几个假道士,但无非是鸡鸣狗盗之辈。况且,打狗还得看主人,就算狗头童子真的罪该万死,也该由阐教自行清理门户,岂容外教动手?
苏季啐了一口唾沫,“这帮西方教门人怎么都爱多管闲事?上次妖星陨落的时候,那个持律真人过来捣乱,现在又蹦出这么一个愣头青。”
太阴说道:“罗睺修为不弱。若换做以前,我顶多能跟他打个平手。如今我肉身尽毁,法力不到从前半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望着同门只剩一半身子的尸体,牛竹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已然憋得满脸通红。
罗睺来到牛竹面前,用脚尖踢了踢狗头童子的脑袋,质问道:“这只是你养的狗吗?”
牛竹缓缓抬头,一字一顿道,“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另一半尸体在哪?”
罗睺伸出一只手,指向大海道:“一半归尘,一半归海。这般乱咬人的野狗,无缘荣登极乐,终将化为鱼食和泥土。”
牛竹踏出一步,愤愤不平道:“阐教修仙,大道飞升,岂能化为泥土?”
罗睺戏谑道:“你口中大道不过一派谎言,简直愚不可及。唯有死后极乐才是世间真道。”
云依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走到牛竹身边,神色焦虑道:“教主,小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此人正在拖延时间,西方教说不定正趁机在下游捉拿巫支祁。我们必须在他们得逞之前抓住巫支祁,否则天子将会让西方教接替阐教,成为大周国教!”
“什么狗屁国教,我不在乎!”牛竹血红的双眼瞪向罗睺,“你杀我阐教门人,我要你血债血偿!”
苏季不禁一愣,这番话从牛竹嘴里说出来,竟是霸气十足,简直跟以前的牛竹判若两人。
罗睺身子悬在河面上空,祭出金刀,自空中幻化出无数刀影,陡然万刀齐发!
牛竹大喝一声,压抑的怒气骤然爆发,挥起开山斧,带起一股旋转的气流!躁动的气流越来越强,平地化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