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伸出九环锡杖抵挡,竟被逼得后退了三步!
独目医仙嘴角微扬,暗忖金蝉子果然在刚才破阵时大伤元气,现在正是趁火打劫的大好时机。
苏季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只见花如狼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敌意,跟他当年要为亲生父母报仇的时候如出一辙!
几年来,独目医仙喂给花如狼许多奇门丹药,使其体内白狼王内丹的功效成倍发挥,甚至比曾经的白狼王有过之无不及。现在苏季等人在独目医仙眼中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无法轻易杀死花如狼,苏季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这么做。
一只贪婪的独眼望向陆压道君,独目医仙想必内丹已是囊中之物。
此时,山下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姬宫湦站在瞭望台上,只见一大批兵马上山。他算了算时间,临近的诸侯也该到了。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赶来的竟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魏国!
烽火狼烟传遍九州大地,所有诸侯都陷入慌乱之中。谁也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既然骊山点燃烽火,一定是天子急需用兵,各地诸侯必须不远千里奔赴而去。哪国若没有派兵勤王,或是耽搁久了,必定会成为其它诸侯非议的众矢之的。到时候周天子为了显示帝王的权威,一定会秋后算账。这个后果谁也担待不起。
所以此时,魏国兵马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士兵们以为将要面临厮杀,纷纷用衣袖擦着额头的汗水,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刃,一个个心脏扑通直跳。
魏候匆匆赶到姬宫湦所在的瞭望台下,感到沉默的气氛异常压抑。可是让他奇怪的是这一路居然没看到一个敌兵,只见姬宫湦正站在瞭望台上看热闹。
姬宫湦俯视第一批赶来的魏国兵马,高声道:“魏候忠心可鉴,请登台与寡人一叙!”
魏候不敢忤逆,只得翻身下马,硬着头皮走上瞭望台。走到瞭望台顶的时候,映入魏候眼帘的是褒姒的身影。
褒姒发髻轻挽,一支红木簪子在秀发中若隐若现,别有一番风韵。
魏候年过花甲,此时却被一个妙龄少女,深深吸引住了。
姬宫湦将戎狄撤兵的事情娓娓道来,可魏候竟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褒姒,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魏候大人!魏候大人!”
此刻,正好走上瞭望台的虢翰喊了几声。
魏候猛然回过神来,一时间不知所措,汗水顺着额头涔涔而落。
褒姒望着远处的苏季和花如狼,眼波流动,俯身揖道:“魏候今日率先赶来勤王,小女子愿抚琴一首,以示慰劳。”
说话间,褒姒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木椅和一张木桌。桌上有一架古琴。
姬宫湦欣然点头。
褒姒的纤纤玉指划过琴弦,动作轻柔得犹如抚摸新生的婴儿。少顷,她朱唇微启,轻声唱道:
园有桃,其实之肴。
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
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
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歌声响起时,周围的人缓缓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脚趾和指尖不由自主地随着旋律打起节拍。
褒姒弹唱的是一首魏国民歌《园有桃》。魏公远在异国他乡,听到这首歌的刹那,不禁感动得老泪纵横。
那一刻,人间仿佛只剩一首歌,而那歌声又使人间变得飘渺如幻。
虢翰和杨逆互望一眼,已然听出褒姒的琴声另有文章,似乎蕴含着一种醒神清脑的效果。
褒姒秀眉微抬,极目远眺,目光落在正与花如狼对峙的苏季身上。
一缕悠远的琴音响起,宛如袅袅云烟飘向远方……
花如狼的耳朵微微一动,似乎捕捉到琴音的余韵,杀气腾腾的动作突然被琴声打断,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意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季,脑海中浮现出往昔的画面,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若隐若现。
独目医仙意识到事情不妙,口中念念有词,抬手飞出三根银针,刺中了花如狼的后脑!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傀邪术
三根银针刺中花如狼瞬间,独目医仙口中念诵的咒语立即加快速度。
随着咒语越来越急切,花如狼的表情越来越变得扭曲狰狞。一张白净清秀的脸颊浮现出细细的血丝,隐隐透出一道道发光的筋络和血管。一双眼睛红光四射,已经分不清眼白和瞳孔,两颗眼珠赫然变成血红色!
见到花如狼变成如此模样,苏季想必他一定是被独目医仙施加了更加泯灭人性的邪法。这人傀之术虽然算不上特别高深的截教法门,却是特别的歹毒,可以让活生生的人丧失本性,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人傀儡。
袁生在旁边焦急不安,唯恐师徒之间互相残杀。
百目魔君小心翼翼地放下陆压道君,迈出一步道:“小祖宗,这次还是让我来吧。”
“不要伤他性命。”苏季嘱咐道。
随着一声咆哮,百目魔君忽觉一道身影扑面而来!一股凌厉的劲气扫过,百目魔君微微一怔,及时朝一旁侧身躲过,又见花如狼的两只利爪,已经逼近自己的面门!
百目魔君这次没有躲,而是剥开自己衣裳,双臂一齐高台,两肋突然喷出黄雾!
花如狼忽觉一阵炫目,瞬间被困在金光艳艳的黄雾里!
独目医仙圆瞪一只独眼,看着百目魔君身上密密麻麻的千只眼睛,顿时确认他的身份,同时也确认他的道行属实不低,甚至要比现在的花如狼还要高出许多。可是独目医仙并不担心,他知道百目魔君一定不会对花如狼痛下杀手。
百目魔君肋下的千只眼睛开合间光芒四射,使得花如狼只得眯起眼睛,完全无法靠近。
花如狼竖起两只狼一般敏锐的耳朵,双眼紧闭,又和百目魔君战在一起。
此时,瞭望台上,一首宛转悠扬的《园有桃》作罢。褒姒面露忧虑之色,想不到这一曲弹唱完,花如狼非但没有恢复意识,反而愈发情况糟糕。
少顷,姬宫湦和魏候开始在瞭望台上对弈。
魏候落下一子,循着褒姒的目光看去,远远瞧见苏季等人的身影,忍不住发问:“那些就是君上刚才所说的谋反之人?”
姬宫湦双眼盯着棋盘,开口问道:“魏候可有办法对付他们?”
魏候拿起一颗棋子,眼睛观察姬宫湦的神色道:“臣麾下有道行颇高的奇人异士,也许能助君上一臂之力。”
虢翰唯恐第三个人的出现会伤到苏季和花如狼任何一方,于是抢着说道:“君上,现在不必着急出手。远处那些人正在自相残杀。咱们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再出手也不迟。”
姬宫湦微微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我们且让他们先分出胜负。”
魏候缓缓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没有再多说什么。
虢石父派人找来舞者,表面看似是让人为天子表演舞蹈解闷,其实是为了让接下来赶到的诸侯们对天子产生误解。
于是,瞭望台上笙歌燕舞,瞭望台下百目魔君和花如狼战得山摇地动。两人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整整斗了三天三夜。
其间,几路诸侯兵马陆陆续续汇集在瞭望台下。大部分诸侯都已经到达,只有齐国、宋国、晋国等几个距离较远的诸侯国,还在奔赴镐京途中。
几乎每一路诸侯赶来时都惶惶不安,生怕自己的兵马来得太迟,也害怕自己的兵马来得太多,导致国内空虚。然而,诸侯们领兵赶到瞭望台下的时候,只见灯火辉煌,只听鼓乐喧天,一阵阵奏乐和歌声,竟是姬宫湦和褒姒高坐台上歌舞作乐,魏候在一旁陪同饮酒。
此时,瞭望台上的褒姒,已经不知弹唱了多少遍《园有桃》,连魏候都有些听得厌倦了。
这首曲子的歌词表达的是拥有远大志向的文人们常有的心情,因不被理解而生感慨,由感慨而作诗歌,以此表白自己的清正高洁,抒发不平和郁闷。
然而,此时歌中传达的郁闷心情,难免让各国诸侯们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那些赶来的诸侯们汗流浃背,一个个狼狈不堪,没想到辛辛苦苦赶到这里,竟然连一个戎兵的影子都没见到,每个人都以为自己遭到了周天子的愚弄,纷纷议论道:
“这里没咱们的事,不过是天子和美人放火取乐罢了。”
“那边打斗的几个人,莫非也是天子找来的艺人?”
“瞧天子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想必应该是了!”
“咱们怕是白跑一趟,还是早些散了吧。”
随着一声大叫,百目魔君忽觉臂上一阵剧痛,伸手摸去,胳膊上赫然被花如狼咬去一大块肉,鲜血一滴滴流下……
苏季庆幸有百目魔君出手帮忙,如果这一口咬的是自己或金蝉子的肉,现在死的人一定是花如狼。
百目魔君面露疲惫之色,突然一个闪身退了回来,急促道:“小祖宗,其实想杀他不难,但想擒住他实在太不容易。这样继续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我们。”
苏季曾经千辛万苦救回花如狼,现在怎忍心对他痛下杀手?可是若不这么做,怕是会让身边更多人身处险境。
正在纠结之际,陆压道君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光雾缭绕的小黑瓶。
苏季对那小黑瓶并不陌生,记得几年前的时候,陆压道君曾拿着那小黑瓶站在崖顶,倒出一滴闪闪发光的液滴,结果悬崖下方圆百丈的金色稻田,全部被染成七种颜色。
那神奇美丽的光景,苏季时至今日仍历历在目,也是在那时才知道七色稻草人的来历。
陆压道君喘道:“这是仙人泪,我花了几千年才收集到这么多。你拿去用吧。”
苏季心想这东西果然极为稀有,难怪陆压道君现在才肯拿出来。一滴仙人泪能催生出无数七色稻穗,一株七色稻穗能让身中忘情诀的兮伯吉甫恢复记忆,可见直接用仙人泪帮花如狼恢复记忆,并非难事。
这时,姬宫湦在魏候的陪同下走到瞭望台边缘,俯瞰着下面集合成列阵的大军,正在井然有序地驻扎。
姬宫湦高声道:“诸位爱卿忠心可嘉,寡人甚感欣慰。如今戎兵已退,大家辛苦了。”
那一刻,所有诸侯都以为自己被戏弄,都蹩了一肚子怒气,却都敢怒不敢言;所有诸侯都以为自己这一趟奔忙的作用,仅仅只是为了逗褒姒一笑而已;所有诸侯都以为褒姒的笑容是红颜祸水,她笑天子的轻率行事,也笑各路诸侯容易上当。
面对此情此景,面对姬宫湦玩世不恭的态度,不只所有诸侯们这么认为,不久前来到瞭望台下观察形势的姜凌,也这么认为。
第三百二十三章 我相信你
诸侯集结骊山之日,人们以为本该来的国家都没有到场,瞭望台下的气氛有些反常。
魏国和晋国相邻,魏侯早已到了,晋国那边却始终没有动静;跟周王室联姻的申国没来,素来交好申国的宋国和缯侯,却先到一步;还有平日素来亲近周王室的齐候和楚侯,此时竟开始抱怨周天子。
楚侯仰望瞭望台上,皱眉道:“这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也不说个明白?既不传唤我们上去,也不告诉我们是去是留。我们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齐候叹道:“所有诸侯全部到齐,至少还得一个月,我们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等到什么时候?”
“早料到会是现在这样……乱了……乱了……天下就要大乱了!”
“此话怎讲?”
“天子昏庸,不理国事,只顾宠幸褒姒,听说天子为博得那妖女一笑,就听了虢石父的馊主意点燃了烽火……”
正在楚侯和齐候议论之时,忽然一道声音打断道:
“道听途说,妖言惑众,二位好大的胆子!”
齐候和楚侯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锦衣公子骑马而来,正是褒国的公子——褒洪德。
面对一个年轻人的数落,楚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着哈哈干笑了几声。刚才说归说,他清楚褒姒虽然暂时无名无份,但总有一天会在宫里如日中天,甚至可能取代申后姜凌的位置,褒国以后势必鸡犬升天。
正在诸侯们交头接耳之时,瞭望台上突然有人大喊:
“刺客!有刺客!”
诸侯们惊愕的目光中,二十多位持枪侍卫奔上瞭望台,台阶挨肩叠背,已然乱作一团!
忽然,一道红光闪过!
杨逆倾身一动,朝姬宫湦奔去,一拳击散了红光!
嗖!
又一道红光乍起,直奔褒姒袭去!
褒姒双手离开古琴,柳腰朝后一仰,面前琴弦崩断,发出锵的一声!
“大家小心!保护天子!”
瞭望台上喊声四起,只见红光乍现,却没人看见那个神出鬼没的刺客。
褒姒秀眉微蹙,目光镇定,若换做凡人女子,此时必定吓破了胆。
魏候吓得蜷缩在角落里,不禁感到纳闷,只见姬宫湦面无表情,居然丝毫没有为褒姒担心的样子。
侍卫们慌慌张张,一个个大汗淋漓,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器一阵乱刺,却根本瞧不见刺客的影子。
这时,凭空裂开一道缝隙,缓缓走出一个人。
等看清楚来人的容貌,所有人的表情都说不出的复杂。
“王……王后娘娘?”魏候愕然道。
姜凌手持红莲伞,周身杀气腾腾,行来之时,侍卫们无不避让。
杨逆自始至终挡在姬宫湦身前,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眼前这位王后娘娘,显然来者不善。
虢翰感觉事情不妙,偷偷把虎尾灵蛇放出袖口,让它顺着瞭望台爬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姬宫湦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姜凌不冷不热的地回了两个字:“找你。”
姬宫湦注意到姜凌的称呼用的是“你”而不是“君上”。这让他想当年两人在昆仑山一起偷窥玉虚宫的光景。那时姬宫湦还只是个孩子,转眼六年过去,现在他比姜凌还要高出半个头。
姬宫湦摆了摆手,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寡人要单独和王后谈谈。”
虢石父急道:“可是君上……”
“退下!”
众人互望一眼,缓缓退下台阶,远远观望,时刻准备伺机而动。
姬宫湦面对姜凌,感慨道:“若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这一天我等了六年,想不到你一来就想要我的命。”
“本来是想这么做,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为何?”
“因为我知道你和褒姒,并不像诸侯们说的那样……为什么?为什么不和那些诸侯解释清楚?”
“已经解释过了。”
“你以为只凭‘戎兵已退’四个字就能让那些诸侯信服?”
“人永远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多说无益。”
“我可以像以前那样帮你,你只要还相信我。”
“信你?”姬宫湦苦笑道:“你要我怎么信你?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信你,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相信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江山,相信你永远不会对我说谎,可是现在……我再也不会信你了……”
“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你早知我是纯阴之体,却一直瞒我,太子宜臼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姜凌无力地后退一步,一颗心陡然沉了下来。
姬宫湦指向瞭望台下的各路诸侯,对姜凌道:“你看!看看现在下面的每个人,每一张脸。他们今天离开这里以后,总有一天会回来取代我,成为下一个‘伐纣的武王’!我百年之后,无子嗣,天下将会易主,江山不再是周室的江山。我与其做个治世明君,为别人做嫁衣,不如现在就拱手交给合适的人。”
姜凌一步步后退,低声道:“这些话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