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石父放眼望去,远远看见自己儿子站在穿云岩上。
十二位元老纷纷把目光投向虢翰,只见他周身的玄清气疯狂暴涨,至少已经拥有玄清五境的修为。一旦拥有如此强大的玄清气,就算是不懂得任何法门的人,单是速度和力量就能远远超越普通的入室弟子,更何况对手只是一个记名弟子。
苏季慢慢走上穿云岩,寒暄道:
“虢兄,我们又见面了。”
虢翰用鼻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能走上这里,总算没让我太失望。今天若不好好跟你玩玩,岂不枉费你来送死的好意?”
苏季定睛一看,发现虢翰身上玄清气暴涨同时也在逐渐消散。这种现象的出现,说明姜凌之前给他下的散清丸并非完全没有发挥作用。不过,虢翰运用的手段更加强势。现在他整个人就像一锅沸腾的热水,虽然里面不断有水溢出,但仍不妨碍灼热的气流散发伤人。
若在这锅沸水蒸发殆尽之前和他过招,苏季知道胜算一定微乎其微,况且虢翰刚才能抵挡狐三的魇术,可见魇术对现在的他来说够成不了威胁。
苏季道:“既然你这么爱玩,不如咱们玩个痛快!我先让你两招。两招之内不还手,你若能碰到我一寸肌肤,我当即丢牌子认输。若碰不到,主动认输的人就是你。敢不敢玩?”
语一出口,十二位元老纷纷骇然,眼下以虢翰的修为,连元老们自己都不敢做出这样的赌注,而这个修为低微的记名弟子,竟然敢如行事,未免太过狂妄自大。
不愧是郁红枝的儿子。
柴嵩终于暗暗确认这个猜测,记得三十多年前,郁红枝也曾用相似的赌注作为脱离师门的前提击败过自己。想不到三十多年后,几乎一模一样的话竟从她儿子的嘴里说了出来。冥冥之中的轮回,真是耐人寻味。
面对几近侮辱的赌注,虢翰不怒反笑,想不到苏季居然比自己还狂。
“好!本少爷就陪你玩玩,让你输得心服口服,跪在地上叫我爷爷!”
虢翰身子猛然一动,筋骨爆发出脆响,宛如一张拉满的弓弦,左拳猛然挥出!一拳打出,带出一阵野兽独有的浓厚腥味,那是从虢翰肌肤散发的味道。
苏季闭目嗅着那股味道,身随意动!
耳边响起破风之音,拳风带出的气流,擦着脸庞拂过!
虢翰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自信满满的一拳竟会落空!本以为云依之前躲避的身法已经足够巧妙,想不到苏季刚才移动的速度,竟比云依快上整整十倍!想到这儿,虢翰心里开始后悔刚才的赌注。
十二位元老眼眸微张,见到苏季的身法如此敏捷,纷纷开始猜测他是师承哪位高人,殊不知这一身躲避的功夫是被自己师侄沐灵雨亲手调教而来。
“还剩一招!”
苏季话音未落,虢翰已如一头扑食的饿狼般窜出,又一拳猛攻上来!
呼!
一阵疾风掠过。
苏季雪白的衣角微微一动。
虢翰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拳头,竟完全没有看清苏季闪避的动作!
“两招已过,你认输吧!”苏季厉声喝道。
虢翰咧嘴坏笑道:“既然只是玩玩,何必那么认真?”
苏季微微阖目,心想这大少爷的脸皮竟然比自己还要厚,不过看他刚才的出手速度似乎也不过如此。
虢翰紧紧盯着面前的苏季,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周围的空间被杀气腾腾的热浪扭曲,仿佛要融化万物。闭目感受着浑身涌起的热浪,虢翰嘴里发出一声惬意地呻吟:
“呼!这种感觉实在太妙!这丹药果然不同凡响……”
丹药?苏季恍然大悟,原来虢翰会像现在这样是因为吃了一种丹药。
苏季感到虢翰身上的气息比刚才愈发强烈,定睛一看,他周身发出汹涌的白色气息,宛如一朵怒放的雪莲。在那气息形成的雪莲之上,隐隐可见一头白狼的虚影!
白狼?
丹药?
莫非是白狼王内丹?
望着虢翰身上白狼的虚影,苏季陷入万分震惊之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胜负已分
山雨欲来,天色越来越暗。
穿云岩上的车轮战接近尾声的时候,黄昏已尽。
暮色中狂风大作,吹袭着虢翰健硕的身躯。
苏季惊愕的目光中,虢翰的表情骤然变得狰狞,口中牙齿迅速变长,成为野兽般的剑齿;黑亮的头发逐渐变白、变粗、变硬,仿佛钢针一般竖起的雪白鬃毛!手上肉色的肌肤变得通红,被一层白色绒毛包裹,指甲变尖锐!
十二位白袍元老面无表情。安静地观望着虢翰身上发生的一切。
虢石父看见儿子身上接连不断的异变,神色逐渐变得紧张起来,手心已然渗出冷汗。
柴嵩与他截然相反,平静中透着一股压抑的兴奋,似乎正在期待着什么。
苏季伺机而动,隐然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嗷!”
虢翰低吼一声,一头冲撞过来!
狂奔的脚下碎石飞射,使得岩体发出激烈的震颤,速度比方才快上十倍有余!
苏季一步踏出,迎面冲上前去,突然伸出一只手!
两道身影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发出一声脆响!
咯吱!
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苏季一声大叫,双膝一软,支撑不住,跪在地上,蓦然感到自己的右臂完全失去知觉。胳膊上的衣衫被抓破,血染白袖,小臂的骨头已经断裂,只剩一层皮肉连着。
虢翰的身躯一晃,鬃毛飞扬,已然站稳,嘴角泛起一丝狰狞的笑容。
苏季也笑了。
两只眼睛盯着自己断裂的手臂,那只手掌紧紧握着一块带血的木牌。
那是他刚刚从虢翰身上拼命扯下的木牌。
“虢翰,收手吧。”苏季将木牌扔下深渊,“你已经输了!”
此刻,现在两人之间,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必要,因为最后一个拿着木牌站在穿云岩上的人视为优胜,而虢翰已经失去胜利的资格。
虢翰没有惊讶,没有沮丧,没有发怒,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已经听不到苏季的声音。
然而,他的身体仍在无法抑制地继续变化着……
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充全身,躯体逐渐生长壮大,皮肤上的青筋如一条条蚯蚓,四肢膨胀变粗,撑破衣衫,嘶啦作响。浑身肌肉隆起的同时,骨骼也在迅速生长,全身关节都在发出咯吱咯吱,如玉米拔节般的声音。
一眨眼的功夫,虢翰上半身的衣衫被全部撑爆,身材胀大两倍有余,足比正常人高上两大半个头,通体皮毛雪白,无一丝杂色,赫然变成一只白色狼人。
悬崖边的弟子们瞠目结舌,纷纷议论起来。
“那是什么怪物?”
“想不到那个虢少爷原来是个妖怪!”
“看起来像一只白毛狗。”
“嘿!虢少爷竟然是一条狗!”
轰隆!
天空中一道惊雷劈落,周围的景物被照得一亮。
麒麟崖上空雷电交加,乌云密布,随时可能降下瓢泼大雨。
闪电的光芒中,虢翰痛苦地捂着头,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嚎,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虢石父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地质问柴嵩:
“你给翰儿吃的什么丹药!他为何会变成那副模样?”
柴嵩没有说话,只是兴奋地望着远处的虢翰,过了很久才缓缓答道:
“虢大人,不必担心。令郎服下的丹药只会让身体暂生异象,并无性命之忧。”
虢石父瞪着柴嵩,厉声喝道:“现在胜负已分,你快去把翰儿变回来!”
“不可。”柴嵩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这种丹药每年只能服用一次,每次必须等待药效结束后才能恢复,否则全身的经脉扭曲受损,一命呜呼。你大可放心,并不一定取得优胜就会成为入室弟子。入室弟子的选拔,是依照各位在麒麟赟试过程中的整体表现而定夺。实力强者更有优势,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虢石父焦急地说:“我不要什么入室弟子!我只要你把翰儿还给我!现在!”
柴嵩眉头微微一皱,似乎终于按耐不住,用一种冰冷彻骨的语气说道:
“我素来以为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想不到你这么沉不住气,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之所以敬你一声虢大人,只因你比那个兮伯吉甫识大体。不要忘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凡人!”
虢石父陡然一怔,声音开始颤抖:“你……你想造反吗?”
“造反?”柴嵩轻哼一声,似乎觉得这个用词很可笑,继而说道:“你眼中所谓的江山,于我看来犹如蚁穴。如果我想的话,随时可以付之一炬。只不过我辈高瞻天道,不屑与蝼蚁为伍罢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虢石父后退一步,双拳紧握,不敢再言语。
此时,虢翰的两条腿已如野兽般弯曲变形,支撑着地面。两只尖锐的狼耳冲天而起,腰身微弓,一双凶光毕露,似欲择人而噬。
苏季感到此地不宜久留,刚要拿着木牌离开,忽听耳边传来一声狼嚎!
“嗷嗷嗷!”
虢翰面对麒麟崖的方向发出嘶吼,全身肌肉颤动,显然已经出尽全力。口中喷出一股强劲的气流,推动穿云岩朝远离麒麟崖的方向缓缓移动。
麒麟崖上的弟子们纷纷捂住耳朵。
穿云岩发生剧烈颤抖,有如地震一般。苏季脚下晃动不稳,眼睁睁看着悬空的穿云岩,慢慢被推离崖边三丈开外。
大事不妙!
苏季眉头紧锁,眼下这样的距离已经无法跃回,除非两胁生翅飞过去,而那显然不可能。
随着吼声渐渐平息,虢翰缓缓转头,显出一张狰狞的脸,青面獠牙,嘴角挂着透明的垂涎。
虢翰已然失去理智。
苏季心中一震,想到自己手无寸铁,不禁后退半步。
他之所以没有带兵刃,主要由三个原因:第一,虢翰两手空空,自己带兵器上场显得不太讲究;第二,自己不擅长使用兵刃,与沐灵雨学过的剑法也稀松平常,搬不上台面;第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虢翰缠斗,只想取走木牌,赢得这场比赛而已。
然而,现在望着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狼爪,苏季捂着断裂的胳膊,开始担心自己就要死在它的爪下。可是如果使用化血阵的话,难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万一失血过多,很难想象这些冷漠的阐教中人,会拯救一个使用截教法门的人。
狼人模样的虢翰缓缓走来,健壮的双脚踩在地面,整座穿云岩发出不堪承受的摇晃起来。每一脚踏下之时,都伴随着一道闪电劈下,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将天上的雷电吸引下来。
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苏季感到一滴湿润的东西落在脸上。
下雨了。
雨愈下愈大,瓢泼似的洒落。
夜色中的事物都被蒙在一层银色的水帘里。
望着漫天挥洒的雨滴,苏季蓦然生出一个想法。
不如试试引水化气。
太甲真人的唯我独醉功,需要饮酒化气,而雨水和酒一样都是流动的液体,是否也能发挥同样的效果?
苏季屏气凝神,灌注精力与指间,试着炼雨化气,引雨水化为蒸汽,以水铸阵!
然而,半晌没有一丝效果。
虢翰察觉到苏季的动作,狼瞳泛起暴戾之色,露出两只尖锐的獠牙,仰天长啸一声!随着一声大吼,全身的劲力灌注于前爪,如一头发狂的野兽般朝苏季猛扑上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云开见月
虢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猛扑上来!
苏季根本来不及闪避,只是下意识侧过身去。
轰隆!
随着一声惊雷炸响,闪电将夜空撕成条条碎片!
虢翰狰狞的脸庞被雷光照亮,两颗锋利的獠牙死死咬住苏季骨折的胳膊,发出一声骇人的脆响!
苏季眉头微蹙,发现手臂早已失去知觉,任凭虢翰撕咬得血花四溅,也只是一阵麻木而已。
虢翰咬住胳膊的瞬间,停止了动作,脸色陡然铁青,表情好像吃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季趁他愣神的功夫,一脚猛踢他两腿之间的要害!
虢翰被踢得身子一弯,撕咬的动作戛然而止,嘴里溢出鲜血。
苏季趁机抽回手臂,微微一怔,明明只是踹了他胯下的裆部,为何他嘴角会流血,莫非是咬到了舌头?
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吼!
虢翰脸上显现出恐惧的神色,一头雪白的鬃毛狂舞,额上青筋凸暴!
苏季开始感到不对劲,回味刚才脚下踢中要害时的触感坚硬无比,应该不是自己那一脚造成的,就算真是踢中要害也应该捂住裆部才对,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他到底是怎么?
麒麟崖边的弟子们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了?”虢石父站在高台上皱眉观望,焦急不安地问道;“翰儿那是怎么了?”
十二位白袍元老一个个面面相觑,似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柴嵩低头不语,沉吟片刻后,口中喃喃自语:“那是中毒的征兆,莫非白丹心的血里有毒?”
风卷云,雨乘风。
闪电切割着乌云,雷声横冲直撞。
穿云岩上,虢翰身上的气息逆流,身躯噼里啪啦作响,一股腥臭的液体从毛孔中渗透出来。脸色时红时白,透出一种油尽灯枯的感觉,已然显现出散功的迹象。
苏季后退两步,感觉越来越奇怪。望着虢翰身上被自己的血液染红的雪白绒毛,他蓦然生出一个猜测。
难道是姜玄的血在起作用?
如果真是这样,老乞丐岂不是又救了自己一命?
虢翰双眼圆瞪,目眦欲裂,口中鲜血狂喷。恐惧地望向苏季,一步一步朝后退去。退到悬崖边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嘭”地一声脆裂开来,庞大的身躯滑了下去。
眼见虢翰就要坠崖身亡,苏季脑中一个声音告诉他救人要紧,旋即单手结八门金锁印,一声喝道:
“结!”
语声中,苏季骨折的手臂突然血雾狂喷,在周围凝聚成许多升腾的太极图。悬浮的太极图上,两只交汇的阴阳鱼分开,互相首尾链接,连成一条暗红的锁链,突然缠住虢翰一条手臂!
“别放手!救我!”
一道急促的声音自狂风骤雨中响起!
那是虢翰的声音。他似乎在险些坠落的濒死瞬间,暂时恢复了神智。
苏季拖着自己骨折的胳膊,带起暗红锁链把虢翰一点一点往上拉扯……
看见苏季用炼血铸阵的方法救了虢翰,白袍元老们同时石凳上站了起来,皆是一副火烧眉毛的表情!
“化血结阵!”
“他居然会截教十天君的化血阵!”
“一定是截教派来的奸细!”
“难怪血里有毒!想必是五毒蛇君姜玄的传人!”
“今天务必要除掉这祸害,否则后患无穷!”
白袍元老们倾身一动,却被一只手拦住去路。柴嵩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元老们稍安勿躁。
虢石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求求各位大仙,救救翰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柴嵩望着天边的雨帘,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不救,自然有人会出手相救……”
虢石父一头雾水地望着柴嵩,焦急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得斑斑驳驳。
暴雨越下越大,穿云岩上一片迷迷蒙蒙。
瓢泼的雨水冲得苏季睁不开眼睛,一条暗红锁链扯着摇摇欲坠的虢翰。下面是万丈深渊,只要苏季一收力,他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脚下地面湿滑。苏季被虢翰沉重的身躯坠得一步步朝悬崖边滑去。
危难之时,苏季意识到自己正在舍命挽救一个要杀死自己的人。其实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行为,只是想着如果自己是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