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对于‘温情’,薛历川也有所了解,它与江湖上为行苟且偷盗之事所用的迷药并不相同,吸入之后并不会全身无法动弹,只是身体绵软使不上力气,平时多进贡皇室享乐为用,富豪权臣间也有所流传。
“那伙人跟朝安城内官员,或许有所牵连。”自古官匪勾结便不是什么稀奇事,那朝安城太守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正是因为如此,知道即使将他们送官也无济于事,薛历川一开始便起了清扫这伙人的念头,只是皇帝此行从简,定是不想过多招惹是非,再者若非必要,他向来不喜多伤人命,如果不是后来他们伤及皇帝,他也不会狠下杀手。
“无妨。若真是官匪相护,他们便不敢明着搜查,这地界荒凉,你剑下又没留个活口,不会有什么麻烦。”皇帝这次可以说是偷溜出宫,他只想与薛历川快快活活的游玩一番,对于官府上确实不想多加牵涉,但若是不得已时,皇帝也不介意沿路查办几个贪官污吏。
皇帝抬手捏了捏他圆润的下巴,手指沿着他脖颈来回勾划。大概是存了纵容病患的心思,薛历川老老实实的也不反抗,眼中也不似之前逗弄时会出现恼怒神情,甚至还微抬下巴,像只猫似的任皇帝手指时轻时重的骚挠。
原来他家侍卫长还有这软肋!皇帝暗下决定,以后若是真将他逼的急了不愿搭理自己,便使使苦肉计,没准就能化解危机。
因为夜间下了雨路面坑洼,车身有些微颠簸,皇帝躺的舒服,头在薛历川腿上摇摇摆摆的,没一会便有了困意,只是不愿这难得氛围就这样睡过去,勉强打起精神,将他发丝在手指上缠缠绕绕的把玩,嘴里轻笑:“历川,你功夫大有长进啊。青龙他们几个,人情上一窍不通,指点教导的本事倒是一流。”
从薛历川下马车到与那伙贼人动手,期间不到一刻钟,那伙人在车外叫嚣时,听声音至少不下十几人,虽说只是些不经打的小角色,薛历川如此短时间内处理干净,手上功夫可见一斑。
“圣上谬赞。”薛历川头发用布巾绑在脑后,额前垂下的那几缕稍短,怕皇帝手举久了酸疼,他微弯了腰将头压低,方便皇帝把玩。
皇帝将他发丝放在鼻端轻嗅,发尖扎在嘴唇下巴处,麻麻痒痒的直撩拨到心底。抬眼就能看到头顶正上方那张柔和湿润的脸,虽然说着自谦的话,但他音调平平,内敛的骄傲全盛在那双光彩流转的眼眸里。
皇帝心下微动,伸手勾住他脖颈下压,在他唇上又是一阵肆意舔噬。
“历川。你是朕最优秀的护卫!”皇帝嗓音低哑,带着湿热气息直往薛历川的耳中钻。
薛历川气息不顺的抬起头,前一秒还在为得了皇帝夸赞而高兴,随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被皇帝如此对待,他心有不甘,黯然而无奈的紧绷起面上神情,却又因皇帝接下来的这句话有所松动。
“属下,谢圣上器重。”
皇帝占便宜策略成功,心情舒畅的同时不禁暗自担忧,这人心性如此简单,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若是被人随意诱哄上几句,便前事不记过往不究,岂不是常常受欺吃亏?!往后还是把他牢牢看在身边,只留自己一人欺负的好。
其实皇帝的担忧实属多余,他哪里知道薛历川心中只对他的看法在意,其他人哪能撩拔起他如此多情绪。
刚过正午,玄武便赶着马车到了朝安城内,因为从朝安城到下个城镇需要两三天功夫,路上荒山野岭没有能留宿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休整,补充好食物等必需品才能继续上路。
在城内挑了家干净整洁的客栈住下,店伙计送饭菜上来时,多嘴讲了几句晚间城里的烟火大会,皇帝听的起了兴致。借着身体无力之便,让薛历川照料着吃饭洗漱,拉着他上床补了一觉,到了掌灯时分才起身,装模作样的让玄武帮他解了那莫须有的迷药,然后精神抖擞的带着人去外面游逛。
原本是计划在城内逗留一夜,天明即动身赶路,谁知不过短短半日功夫,就有人盯上了他们,起了些意外波澜。
19血亲
霍习文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院子里外早早就有小厮挂上了大红灯笼,平日里空着的厢房也点上了烛火,整座宅子亮堂堂的透着温暖喜庆。
回来前已经有小厮先一步通报了府上,这会他前脚刚到,前厅里丫环奴仆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都是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还冒着烟气,发妻柳念儿带着一双儿女候在饭桌旁,年仅六、七岁的两个小娃儿也不顾其他,只眼巴巴的瞅着桌上饭菜,倒是柳念儿,见他回来忙上前迎他,面上照常挂着温婉笑意,拿过一旁丫环手中的面巾,极熟练的帮他净了手,方才随着他坐下开饭。
“厨房里杨大家中出了些事,我叫管家拔了些银两,送他回去了。今日这菜是新招的厨子袁往做的,我晌午吃了觉着味道还不错,老爷您先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柳念儿拿起筷子,先是挟了些霍习文平素喜欢吃的菜色放入他碗里,因怕他不习惯新换口味,一双柔情眼眸里颇有些忐忑的瞧着他,见他用了面上并无不满,还随口夸赞了一句“好吃”,这才放下心来,又给身边两个小娃儿添饭布菜。
“合胃口就好。那新来的厨子看着也挺本分,话不多肯吃苦,手艺又好,只是这名字实在是奇了
些,稍不顺口,可就成了一晦气词。”
“嗯。”霍习文淡淡应了一声,并没再接话,眉头却不自觉皱了起来。
霍习文年后刚满二十五岁。当朝天子任人唯才,他于五年前科考上高中状元后,进翰林院还不到三年,就得天子赏识赐下了一纸任令,从一个从六品的小小修撰,当起了这朝安城正四品的太守,治下短短两年多时间,便赢得口碑赞誉无数,深得下属及城中百姓爱戴。
他年未及而立,仕途上平步青云,身边得结发贤妻扶持,膝下一双儿女活泼可爱,过的本该是春风得意人人称羡的神仙日子。耳边柳念儿絮絮的说些闲话,他心不在焉的听着,并非是觉得她聒噪,其实她善解人意又持家有道,这些年从不曾拿府上琐事烦扰过他,平日他从衙门回来,便只挑些无关紧要又或有趣的新鲜事说与他解闷,换做以往,与妻儿和乐美满的同桌共食,他白日操劳的满心疲惫多少会得到些舒缓,但今日,他却怎么都无法打起精神。
用过晚饭,由着下人将前厅收拾干净,柳念儿将两个小娃儿带回卧房,为他们换上稍后出门要穿的衣物。霍习文心事重重的跟着进来,坐在房中圆桌旁,直愣愣的看着她们忙活。
“老爷,遇上烦心事了吗?”
晚间饭桌上柳念儿便察觉出霍习文心绪不佳,以为是为着衙门里公事烦恼,过些时间他便会自己慢慢调解过来,但看眼下情况,怕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柳念儿将两个孩子交由丫环婆子带到前厅等着,她自己则留在霍习文身边,替他倒了杯热茶,方才开口询问。
霍习文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手未放开,就着两手交握的姿势,细细摩挲着她的掌心骨节,低头极是疲累的唤出一声:“念儿。”
这还是这些年来,他头一次再唤她的闺名!他语调低沉,透着股莫名的无望决绝的气息,柳念儿心下惶然,却不知他所遇何事,无从宽慰,便只能徒劳的应上一句:“我在。”
霍习文拉着她的手背放在自己脸颊上,闭上眼轻轻磨蹭。
男儿在世,要的无非就是一个出人头地、家业有成,他出身不好,拼尽全力才得来现下这一切,其中辛酸困苦与外人难以言说,因此若有可能,他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愿亲手毁掉这一切!
可是天命难违。让他有机会争取来这一切的那个人,他的尸体这会就躺在衙门的义庄里,大睁双眼满脸惊恐的那张脸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也知道他死有余辜,但是如果不为他做点什么,他的余生将永远不得安宁。
“念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幼时家中遭逢变故,很小便成了无亲无故的孤儿吧?”
“老爷,您是说过。怎么好端端又想起这事了?”柳念儿嫁给他已有多年,知道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平日便体恤他为民为家操劳疲累,听他又提起往事,心下便更是心疼。
“我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还有位叔父,我爹娘过世头几年,便是他收养的我。”
霍习文的叔父叫霍山,在家中排行老五,霍习文还未出生前,他就被霍老太爷赶出了霍家,很多年都未曾与他们来往过。直到霍家败落,他父母双亡流落在街头,霍山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把他接了回去。
柳念儿惊讶:“怎么从未听老爷你提起过他?”
“他不学无术,年少时便跑去做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勾当,是霍家的耻辱。”
话虽如此,但霍习文那时候还小,还不知道什么是善恶忠奸,虽然家人口中都不待见这位叔父,当他孤身一人饥寒交迫的被霍山领回去时,他心中对这个唯一的亲人充满了依赖。
“竟有这种事!那他现在如何了?”
霍习文沉默了会,像是陷入了深重而久远的记忆,良久才低低的喟叹一声:“他死了!”
“啊?!”柳念儿捂着唇,惊呼出声。
霍习文想起下午接到衙役禀告,赶到朝安城外那片官道时,本以为又是霍山做了恶,却没想到眼前见到的正是他自己的尸体。老实说,当时霍习文并未多惊讶,他学的是礼法道义,信的是天理报应,自从跟在霍山身边亲眼见过他烧杀抢掠,便不止一次为他设想过这结局。
霍山带着一伙土匪在朝安城外寨子里住着,平日不怎么进城,朝安城里没什么人认识他,霍习文把他们当做无名氏运回了义庄。
一路上霍习文恍恍惚惚想起许多陈年旧事,记得他到了霍山的寨子里仍是不忘读书,有次被他手下的粗野汉子们欺侮嘲笑,霍山听到了,狠狠的给他们一人扇了一大耳刮子,摸着他的头笑的得意:“我们家习文是个有学问的,只要是他想做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霍习文嘴里泛苦,就因为他考取功名全靠的霍山供养,他忘不了血缘亲情以及这点恩惠,即使曾费尽心思的想拉他回正道过,对他可算是仁至义尽,现今他身为一方父母官,本该是大义灭亲,他却仍然下不了手,违背良心道义的对他百般纵容包庇。
霍习文说:“念儿,我恨他。”
恨他做恶多端却又不肯把事做绝,明明是个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还非要顾及着这一丝血缘亲情,若是他对自己不闻不问,那霍习文就可以狠下心将他依法严办,可偏偏在他霍习文身上,霍山没有一丝亏欠。
恨他愚笨无谋,那条官道本就处在京城脚下,来往人杂,百般告诫过他要小心为上,平日若有不能惹的达官贵人路过,也会事先通告他避开,又怕他不识眼色撞上江湖高手,更是将官场上得来的‘温情’藏于他刀柄中,江湖人向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些土匪强盗,若是高手相争,必是不敢轻易武器相击,但于他却无碍,只要能有一丝半点破绽,便可祝他逃出生天,只是想不到他为他谋划至此,还是逃不过丧命。
“老爷,您想开些。”
柳念儿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见他眼中隐有悲戚,知他对这位叔父并非嘴上所说,必是有些感情的,怕他心中郁结,便柔声劝慰。
霍习文抬头对上柳念儿关切的脸,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可能带来的灾难,他心下一阵愧疚:“念儿,若是有一天你和孩子们受了我的拖累……希望你能原谅我!”
霍山尸体周围有马车车轮痕迹,衙门里忤作验出霍山死于午时左右,那条道只有往朝安城一个方向,马车的话进城不要一个时辰,虽然天色尚早,如果不是有要事赶路,为了不在荒野留宿,很多人过路都会在朝安城停留,那么这辆马车应该还在城内。霍习文回到府衙,便命手下人在城中暗查,看有哪些车辆是在未时前进的城。
虽然正赶上烟火大会,外来车辆繁多,但从京城方向过来,又符合时间及马车特征的并没多少,很快便有衙役汇报有了目标。霍习文换下官服,独身一人前往那家客栈查看时,正撞见当朝天子从客栈里出来,他当即惶然失措的掉转回头。
“您在说什么呢?老爷,您可别做傻事啊。”
柳念儿越发觉得事情严重,反手握紧了霍习文的双手,急急追问起来。
“无事。”如果霍山倒霉撞上的正是皇帝,那他无力对皇帝做些什么,但至少他要知道,是谁下的这杀手。皇帝那时身边跟着两个人,说不定还有其他随行人并未现身,他需要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个,他要面对面看着那个人的眼睛,才能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不是血债血偿。
霍习文调整好面上神情,冲柳念儿安抚的笑了笑:“你带着孩子去烟火会玩吧,我还要带人去城里四处巡查。”
“老爷!”
“走吧。”
霍习文态度坚决,柳念儿无法,只得随他出了房门,到前厅领上两个孩子,由府上家丁抬着骄子,先一步去了南街的烟火会。
待柳念儿出府,霍习文这才唤来下人吩咐:“去把厨房新来的袁往叫来。”
还不到戌时,南街视线范围稍好的两边酒楼茶馆都挤满了人,因为是太守家眷,在‘亭飞酒家’又提前订了雅间,这会柳念儿才不致为无落脚之地发愁。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安城有了这每年初一到初三连办三场烟火大会的习俗,起先还只是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千金们,闲极无事时想出来的解闷法子,渐渐流传开来,融入了更多雅俗共赏的东西,便有了现在这半官方性质的盛会。随着年头愈加久远,经口口相传,这烟火大会早已是闻名遐迩,每年这个时候南街的周边商铺都人满为患。
要说这其中生意最为红火的,那必然是‘亭飞酒家’。这家酒楼正对着为烟火会准备搭建的场地台子,二楼更是绝佳的观赏地点。霍府定的雅间就在二楼旗字号,柳念儿一左一右牵着自家孩子上楼时,抬头就见二楼也是每张桌子都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人,唯有靠窗边的那张桌上,只有两个男子对坐,显得颇为抢眼,不过也只是心下稍觉怪异,柳念儿并不喜多管闲事,径直带着孩子进了属于他们的雅间。
快到凌晨,烟火会愈加热闹,柳念儿跟两个孩子正看着外间入迷,忽听雅间外传来喧哗,不一会便传来府衙李捕头的声音:“您二位是‘万景客栈’冬字号房的房客吧?在你们房里出了人命,还请两位跟咱们走一趟。”
20烟火
也不知是朝安城民风淳朴,还是恰逢年庆大赦天下之时,朝安城府衙的牢房里冷冷清清,偌大地方只有寥寥几间关着犯人。
皇帝心情好,便觉得偶尔下下大狱倒也是个新奇体验,抬头见薛历川在牢门栅栏处敲敲打打,随后转过身探询似的看向他,眼睛里全是‘只要圣上下令,属下便能立刻砸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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