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叶慕灵也不问,装作不知道,也不去阻止,她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执念,所以,索性由他去吧。
第二日,两人再次上路,安静而祥和。
岳王府,南苑。
三日后,顾南成转醒,眼睛还没有睁开,便伸手摸向床边,可惜,一阵拔凉。
男人的眼睛一瞬间睁开,坐起了身,四处打量,他只觉得他睡了好久,也以为他醒来后便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只可惜,空空如野,什么都没有。
走下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象,微微心安,这里还是南苑,扬声道“银珠!”
一直守在门外的银珠顿时只觉得忐忑了三日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横竖都是死,早来总比晚来的好,这几日,她这日子过的真是苦不堪言,时时刻刻怕顾南成醒来追问叶慕灵的行踪。
不过,好在,当真的到来时,反倒不觉得那么怕了,银珠推门而入,向着顾南成行了个礼“世子,您醒了。”
“嗯,世子妃呢?”顾南成的嗓音还带着一丝初醒的暗沉,语气也让人辨不出喜怒,可这却让银珠没由来的一得瑟。
银珠被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能够狠容易的说出主子走了这一事实,可是直到听见顾南成的发问,她才真正的知道什么叫做恐惧,背上的衣裳已经沾湿,短短的一瞬,银珠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折磨,强大的威压让她无法呼吸。
似乎察觉到了银珠的不对,顾南成的气势陡然一变,起身走到了银珠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神色不对的女子,心中没由来的不安,只是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再次开口道“别让我问第二遍!”
银珠一咬牙,把头埋的极深,朗声道“世子妃走了!”
话音刚落,银珠瞬间便横飞了出去,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重重的击打在外面的一颗大树,而后跌落下来,银珠一手捂着胸口,口吐鲜血。
顾南成察觉到手腕处的阵痛,发觉那有一道长长的蜿蜒的像是小蛇一样的伤疤,另一只轻轻触上,一瞬间,心中升起剧痛,压抑的他几乎无法喘息,仿佛生命在一瞬间灼烧。
看着飞出的银珠,顾南成的几个暗卫瞬间出现,看见铁魔的一瞬间,顾南成的脸色再次难看了几分“你怎么会在这?”
铁魔强撑着将灵杀的那块令牌交到了顾南成的手中“世子妃让奴才把这块令牌交给您,还说,若是奴才继续跟着她,她就立即跳海,奴才无法,只好回来。”
顾南成接过令牌,又是一掌,铁魔也堪堪飞了出去,整个南苑的上空笼罩着一片死亡的气息,仿佛暗无天日。
紧紧握住手中的令牌,顾南成不再说话,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他害怕答案,青一色的侍卫跪在门前,顾南成有些木然的转身走回内室,眼尖的看见了梳妆台上的白玉簪子下压着一张字条,立即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双手颤抖着拿起来拆看。
南城:原谅我没有遵守承诺,终究离开,这辈子的幸福是我赊来的欢愉,莫怨,今昔一别,几度流年!
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世间繁盛荒凉,情爱欲盖弥彰,南城,你要好好活着,离别了仇恨,就枉造杀戮,你体内的血,是我的爱。
下辈子,再为君倾城。
顾南成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却还是没有忍住一拳掀翻了他让人精心打制的梳妆台,里面的金饰玉器破碎一地,圆润的珍珠也溅落的四处翻滚。
“叶慕灵!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顾南成的眼一瞬间便充血般的红了起来,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只觉得自己气血翻涌,无处发泄。
“银魔,怎么回事?”强行压抑着的痛苦,艰难的吐出一个个字。
银魔还算是冷静,只是开口道“浮生公子和邪尊大人以及世子妃一同想出了个办法,就是把主子身上融入五脏六腑,骨髓中的毒逼入血液,而后同世子妃换血。”
“然后呢?”顾南成压抑着声音,像是一只濒临发狂的豹子。
“然后。然后主子的毒便解了,转嫁到了世子妃身上,世子妃。便离开了。”铁魔硬着头皮回到。
果然,话音刚落,桌子瞬间变成粉末,跪在地上的几人也都砰砰的被甩了出去,一个个五脏六腑震的生疼,却不敢多说一句。
顾南成的眼红的狰狞,转瞬间又发疯的跑了出去,找来一匹马便狂奔起来,一路在京都的路上不知撞翻了多少的摊子,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便不顾形象的在街上疯跑,茫然无措的样子像是个孩子。
男子勒住缰绳,四处张望,一阵阵揪心的痛翻滚上心头,眼中除了迷茫不安还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叶慕灵,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叶慕灵的踪迹,一瞬间颓然,任由马儿自在的走回岳王府,男子低沉的情绪无不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街上的众人看着这有些疯癫的男子却是不敢开口,有些骂骂咧咧的不过被男子一个眼神看去,便禁了声,只觉得男子额头那几缕火焰仿佛要冲破皮肤,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回到岳王府,顾南成沉默的一路走回了南苑,坐在为了迎娶她而刻意布置的新房里,看着床上大红的锦绣被面上,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男子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抚上,最后,两只手指用力,直接将鸳鸯的图案捣毁,破碎的裂帛声,任由被子里面的羊绒飞的漫天。
似乎还不解气,男子甩手把屋子内的东西统统砸了一番,那精致的棱镜也被摔成碎片,男子的手被割出了鲜血。
顾南成愣愣的看着手中狰狞的伤口中流出的点点殷红,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当一滴滴血滴落在地上,男子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四处奔跑起来“止血药,止血药!药呢,药呢,不要流不要流…”
胡乱翻腾一气,没有找到药,反倒是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顾南成孩子一般的坐在地上,仿佛再次被人抛弃一般“不可以流血,不可以流血的,这是灵儿的血,不可以流血的…”
两行清泪顺着男子的脸庞流下,在那大病初愈还略显苍白的脸上格外的明亮,男子失声痛哭,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灵儿,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男人两行泪,一行为苍生,一行为美人,他不为苍生,苍生在他眼中不过草芥,只有叶慕灵,那是他的全部,对,全部,没有她,他会死。
叶慕灵的四个丫鬟和顾南成的四个侍卫通通重伤,却依旧强挺着跪在外面,银珠几人也着实被吓破了胆子,虽然平日里便觉得世子的气场实在强大,可是因着叶慕灵的关系,他始终是温柔的,可爱的,也从不曾扯到她们身上,可是现在,周身火辣辣的痛,却昭示着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六亲不认的魔鬼,除了她们的主子,再是没有人能让他如此了。
男子抱着叶慕灵亲手为她缝制的那件衣服,宝石蓝,和她的是一对,她还说,这样最是相配,“灵儿,灵儿,你回来好不好…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我会乖乖的。我会乖乖的…”
银珠挺着剧痛看着那个男子,心中也是一痛,小姐,世子爱你爱的发狂,如今虽是保住了性命,却仿佛行尸走肉,老天,为什么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不能两全呢?
一炷香的时间后,顾南成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沉默阴郁的可怕,只是却不再是暴怒的状态,也不是喜怒无常哭闹打骂。
他只是很安静的吩咐了下人进去把屋子收拾好,让人服侍他沐浴更衣进膳,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可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世子和从前大不一样!
那满身的阴冷潮湿让人一下子就想到了阴暗腐朽,仿佛是一个有着执念的行尸走肉,让人一靠近便不由自主的周身打起寒颤,那双眼睛更是黑的仿佛是无底的深渊,深渊中住着的是狰狞的魔鬼,仿佛只要被那双眼睛一看,你便能感受到地狱的十八层是怎样的残忍。
打点好一切后,男子似乎冷静了下来,一面派人通知了怀王和叶暮成,一面则是派出了无数密探打探叶慕灵的行踪和消息,短暂的发泄让他平静下来,却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了小小的平静背后,一时间,南苑中人人自危。
无不是在刀尖上行走,虽然现在主子不无故杀人了,可是却比起那盛怒的样子还要可怕,仿佛周身处于一团黑色的迷雾,只能让人看见一双森然的眼睛,因着叶慕灵的四个丫鬟都受了重伤,所以这内室都是别的丫鬟来打理。
可是,前日,一个丫鬟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叶慕灵的玉镯,当时便被顾南成给活活掐死丢了出来,还有一个嬷嬷,整理衣柜,却是翻动了那件宝蓝色的衣衫,转瞬间便被跺去了双手,后来还有一个侍卫,回禀的时候说叶慕灵可能已经死了,当场就被扔进了装着几头獒犬的笼子里,撕了个粉碎。
一时间,府内没有人愿意去招惹这可怕的世子,瞧见他一个个都脊梁骨寒凉,侍卫们更是始终全力的追查着叶慕灵的消息,即便是茫茫人海,却也从不敢说出一个不字,更是不敢随意说什么可能死了,可能毒发了一类的话。
叶暮成赶到南苑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身让人窒息的黑色华服的顾南成,平和的坐在那里端着茶杯喝茶,却是双眼没有焦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他来,不过微微抬眼,看了眼他。
可是,那一眼,却生生把叶暮成的怒气给压了下去,他本是有着些兴师问罪的意味,得知了自己姐姐的遭遇,恨不得把顾南成提起领子来暴打上一顿,可是当看见那双眼眸的时候,他突然沉默了,因为他在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是让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那淬着毒般的暗红色,昭示着这个男人的血液无不在翻滚动荡,只要稍稍动怒,便会是死伤一片。
很快,一名侍卫进来禀报“主子,在林城发现了世子妃的踪迹。”叶暮成和顾南成两人相视一眼,便都向外走去。
而此刻的叶慕灵和浮生却是在林城的边界处生活,两人在这里大概呆了两三天,只是因为叶慕灵觉得这里的夕阳格外的美,似乎和京都中自己和南城一起经历过的一般。
一间简单的小屋,在夕阳的斜晖下变得格外温暖,叶慕灵坐在小屋外的地上,看着这里的荒草,静静的感受着阳光的温柔,背对着小屋,斜倚着的正是一个墓碑。
“浮生,若是我死了,就埋在这里吧。”叶慕灵没有回头对着身后站在不远处的男子开口道。
浮生一愣,神情有些低落,却还是温柔的开口“好。”
叶慕灵伸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墓碑上的字,叶慕灵之墓,而后轻轻的笑了,墓碑的后面是一处已经挖好了的坑,里面安然的放着一口精致的棺材,不是叶慕灵讨厌的十分压抑的木质,是一座用水晶打造的水晶棺,在这里,却是有些不相符。
也不知浮生是在哪里找来的一束束野花,摆在边上,倒是格外的好看。叶慕灵想,真好啊,她从没像是这一刻一样,静静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可是也真疼啊,那毒当真是蚀骨呢,不经历不知道,竟然是那样的难以忍受呢。
叶慕灵呆呆的看着夕阳,想起了那日南城说的,想让她生个孩子,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愿望啊,她知道,她走后,南城一定会伤心发狂,可是她也相信,总有一天,时间会冲淡这一切,他最终还是会娶一个貌美的女子,生几个健康的孩子,过上美好的生活,而不该是和她这个意外重生的一缕幽魂缠绵悱恻。
远处的山峦上,一名男子正背着娇小的女子努力攀爬,女子不时用袖口替男子擦擦汗珠,在夕阳的映衬下,美丽的不得了。
浮生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子,她的嘴角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整个人也少了那种时刻隐藏着的尖锐感,变得随和宁静起来,看着她每每笑着承受那样的痛苦,他的心便深深的恨起自己的医术不精来。
叶慕灵费力的站起了身,浮生赶忙伸手搀扶,突然一道黑影划过,跪在了叶慕灵面前“主子,世子已经朝着林城的方向动身。”
叶慕灵深深的闭上眼睛,随后开口道“把这个墓埋了吧。”
随后,便收拾东西,准备动身,那个黑影是她在灵杀中仅留下的一人,为的不过是打探行踪,看来这里也呆不了呢,去大商。
叶慕灵和浮生两人一路向着大商的方向出发,途经一片枯树林的时候,发觉这里寂静的出奇,突然察觉到不对来。
“这里有埋伏!”浮生对着叶慕灵严肃的开口。
叶慕灵没有做声,她也察觉到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会是谁埋伏在这里?到底这个时候还有谁要杀她!
两人站在原地环视四周,突然,一大片黑压压的黑衣人从暗处涌现了出来,一个个只露出两只眼睛,周身叫嚣着狰狞的杀气。
叶慕灵的双眼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而浮生却是少见的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为首的黑衣人将叶慕灵打量了一番后,开口道“没错,就是那个女人!杀!”
瞬间,黑衣人便像是翻涌的波浪一般围了上来,一个个亮出光亮的武器,便冲了上来!
浮生一面将叶慕灵护在身后,一面出手应对着黑衣人,叶慕灵则是拿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妖刀,紧咬着牙齿,开始厮杀!
黑衣人的武功算不得极高,奈何却是人数众多,叶慕灵应付起来依然是有些吃力,不过杀气决绝,却是击退了不少人,只是这副身体,到底是不行,内力也更是不够,再加上现在身上有毒,时时刻刻都会突然的抽痛,这不禁预示着这场战役的艰难。
叶慕灵回头看向浮生,浮生虽然也在全力御敌,却没有下杀手,最多不过是伤了他们而已,可越是这样,越多的黑衣人就冲了上来,叶慕灵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是看不惯浮生的这种做法,要知道,这种时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对敌人处处留情,可是那些敌人爬起来后还不是第一个杀向他,思虑了片刻,她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自己奋力的抵抗着黑衣人无止尽的袭击,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她没有理由要求浮生这样一个人为她手染鲜血。
渐渐的,两人体力不支,叶慕灵更是感到身上有着无数只蚂蚁在啃噬自己的骨头,额头渐渐浮现出冷汗,却还是紧咬着牙关奋力的抵抗着,一名黑衣人大刀直接奔向她的腰腹,另一名却是堵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只从头顶上劈下。
,千钧一发,她只觉得眼前发晕,却咬破了嘴唇,强迫自己坚持,抬手一刀刺进了前面的黑衣人身体,一脚后踢缓冲了后面人的一刀,奈何躲闪不及,肩头却是被迎头砍下的黑衣人重重的砍了一刀。
瞬间,鲜血喷涌出来,叶慕灵的整个肩头红的仿佛绽开了一朵绝美的花朵,因着肩头受伤,导致叶慕灵拿着刀的手已经不稳,可牺牲了一个肩膀,她却是将那黑衣人拦腰斩断。
从来没有可以有伤了她的人还完好无损!那一双浅淡的眸子中散发的是幽冥般的戾气,女子小小的身体里,装载着无尽的杀戮,虽然整个人看起来瘦弱不堪,可是那强烈的气场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让人心惊不已。
浮生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幕,却是相救不及,在皮肉绽开的那一瞬间,油然生起一种愤怒的情绪,是啊,为什么即使是他处处手下留情,从不伤人性命,可是他们却穷追不舍,连这女子为数不多的时日也要剥夺。
浮生那澄澈的眼中多了一丝迷茫,看向周遭黑衣人的眼神已经变得闪烁不定,再深深的看了眼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