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耀有些不耐,将段诚抱紧了些,道:“不要挡我!”
段锦鸣上前两步,劝方耀道:“锦凡,还是稳妥些的好,你坐马车送当家下山,另外找人骑马去直接把大夫请回府上,免得让当家再来回奔波。”
方耀只稍一犹豫,便道了一声,“那好,你们即刻叫人去。”说完,自己抱着段诚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段锦鸣本想跟上去,却见到段义站在旁边,皱着眉头看向方耀背影,疑惑道:“四叔?怎么了?”
段义收回目光,对段锦鸣道:“不,没什么。”他只是心里惴惴不安,一则是担心段诚伤势,二则,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觉得自己像是猜到些什么,可是他更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马车载着方耀与段诚往山下赶去,方耀紧紧将段诚搂在怀里,嘴唇轻轻碰触着他的额头,安静听着暴雨冲打在车厢顶棚的声音,默默忍受着此时只能等待的无能为力。
第 47 章 。。。
马车抵达段府。
门房听到声音便立即迎了出来,一眼认出了那是段家的马车,却没料到从车上下来的人竟是两个多月不曾见过的凡少爷,更没想到的是,他怀里抱着的人会是段家当家的三老爷。
方耀下了车便抱着段诚跨进段府大门往里走去,门房急忙追在他身边也冲进了大雨之中,结结巴巴喊道:“凡、凡少爷?”
方耀头也不回,道:“把白管家请来。”
方耀刚送段诚到了他的院子,白少峰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段诚模样还未来得及多问,便听方耀吩咐道:“有人去叫大夫了,你快把人接过来。”
白少峰立即应了,转身又急忙跑出去。
段诚院子里那个名唤紫绢的大丫鬟见到段诚被这么奄奄一息地送回来,吓得都哭了起来。
方耀自然无心安抚她,让她帮忙把段诚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下来,将人扶到床上躺着,被子拉起来盖好。
这时,老大夫总算是被请来了。他一路也是紧赶慢赶,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此时伏在段诚床边喘着粗气,一边查看他头顶伤口一边给他把脉。
方耀站在床边静静看着,白少峰从外面进来,在方耀身后问道:“当家这是去了矿场了?”
“嗯,”方耀越过大夫肩头,看着段诚苍白的脸。
此时,房门被人猛力推开,跨进来那人竟是段忠,段忠见了白少峰本想询问段诚伤势,却不料见到了方耀,顿时沉下脸来,“怎么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方耀只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转回头看着段诚。
段忠来时只听说段诚伤重被人送了回来,便急忙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方耀。在他心中,这儿子叛逆乖张,前些日子竟然还闹了这么一出离家出走,令他在段家丢尽颜面,此时见到,恨不得上去一巴掌扇他脸上。只是此时段诚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这不是个管教儿子的合适地方,段忠便只能先忍了下来,不再看方耀,转而问白少峰道:“当家这是怎么了?”
白少峰应道:“似乎是在山上矿场受的伤。”
“山上矿场?”段忠略一沉吟,问道,“禾少爷他们还从山上没回来?”
白少峰摇摇头,“还未见到。”
段忠闻言微微皱眉,对白少峰道:“让那大夫好好治,一定得治好当家!”说完,自己又匆匆离去。
段忠离开不久,段孝和段锦云也到了段诚院子里,进门探了段诚的伤势,便在外屋里等着。
老大夫处理了段诚头上的伤口,然后去了外屋开药方。方耀跟到门口,正听到段孝问那大夫:“我弟弟他伤势究竟如何?”
老大夫写好了方子,交给小厮去抓药,这才缓缓站直了,叹口气道:“段三爷头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了,就是那一下不轻,冲撞到了头颅里面,所以才昏迷不醒。”
段锦云轻声问道:“那不知我三叔何时能醒呢?”
老大夫道:“这个老朽也说不清楚啊,只能看三爷造化。”
造化?方耀心想,什么叫造化?他走回段诚床边,伸手握住段诚被子下面冰凉的右手,他不信什么造化,他只信段诚,定然不会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他们还有约定,只剩下三年的时间了。
段义和段锦禾也从山上赶了回来,只剩段锦鸣留下来处理余下的事情。
段家一家子人都聚到了段诚的院子,沉默地在外屋等候着。白少峰凑到段义耳边,低语两句。段义点了点头,看向众人道:“大家不如都先去歇着吧,三哥一时半会儿怕也醒不过来。”
段忠听了,点点头道:“老四说的是,守着也不能把当家给守醒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当家醒了,自然会叫大家过来。”
段忠说完,叫上段锦禾、段锦云先离开了,于是段孝也起身离开。段义站起来,想走时突然记起方耀还守在段诚房内,推门进去,见方耀坐在桌前,静静翻看一本书。
段义走近了,看到方耀翻看的是一本讲解兵器的书,于是道:“锦凡,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这边先让丫鬟伺候着。”
方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段义,道:“不用,我等他醒来。”
段义道:“可你怎知得等多久?”
方耀关上书,认真答道:“一天或者两天,等他休息够了,便该醒了。”
段义只觉他在痴人说梦,心里那不安的焦躁越发浓重,说了一声“你!”便气急般说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等段义也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方耀一个人还在守着段诚。片刻后,紫绢端着一碗药进来,她走到床边,一时不知该如何喂昏迷的段诚将药喝下去。
方耀起身,走上前将碗接了过来,“我来吧。”
紫绢道:“多谢凡少爷。”
方耀点点头,“你先出去吧。”
等紫绢出去,方耀一手端着碗,一手扶起段诚上身,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他自己喝了一口药,然后捏着段诚下颌让他张开嘴来,便凑上去将嘴里的药送过去,然后用手在他喉头轻轻一推,让他把药咽了下去。
就这样喂完了一整碗药,方耀扶着段诚躺回去,帮他把被子盖好,轻声道:“段诚,你别让我失望。”
一整夜过去,段义仍是心绪不宁,此时对方耀的担心竟不比对段诚的担心要少。他来到段诚的院子,看见紫绢手里拿个空托盘从段诚房间出来,便问道:“已经喂过药了?”
紫绢应道:“是凡少爷在喂当家喝药。”
“哦?”段义眉头紧皱,走到段诚房前,也不敲门便直接推门进去。
方耀正用嘴把药渡到段诚嘴里,见段义突然推门进来,不慌不忙将最后一口药喂了段诚喝下。
“锦凡!”段义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耀看段义一眼,道:“喂药。”
段义听方耀说得坦然,好像真就是单纯喂段诚喝药而已,一时到不那么确定了,纷杂思绪转了几圈,终究忍不住道:“锦凡,我有话问你,你老实告诉我。”
方耀扶着段诚躺好,说道:“你问。”
段义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与我三哥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耀动作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段诚,道:“什么怎么回事?”
段义上前一步,“你们是不是……是不是……唉!”他重重叹一口气,“我只听过别人豢养小倌男宠,你与三哥,我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方耀握了握段诚的手,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段义道:“你不必再瞒我了,若说你与三哥没什么暧昧,我是如何也不会信的。”
方耀转过身来面对段义,“四叔,无论你信不信,没什么便是没什么。”
段义道:“你可敢对天发誓?”
方耀摇摇头,“我不会对天发誓,因为我不信天。”说完,他拿着空碗,走出了房间。关上门时,方耀才觉松一口气,他不愿撒谎也不屑撒谎,他不告诉段义,只是因为他想段诚应该是不愿别人知道的。段诚不愿,那他就不会说,他宁愿这三年过得平静一些,免得多生枝节。
因为方耀的一口咬定,段义越发不确定起来。从心里来说,他更宁愿方耀说的是真话,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又怎能一直自欺欺人。
段义走到床边,帮段诚裹好身侧的被子,“三哥,你一定要快些醒来。”
下午,大夫来替段诚扎针。
方耀和段义都在床边守着,不多时,段锦鸣也来了。他把段义请了出去,说山上矿洞又塌了几次方,彻底掩埋起来了,这些日子矿工自然是不敢开工的,而且纷纷吵嚷着让矿场工头结算工钱,说是山上太危险,他们不肯做了。
段义听完,怒道:“怕是有人在煽动闹事吧!”
段锦鸣道:“我已经让工头答应给他们计算,先拖住他们。四叔,可能你得亲自去一趟说服那些工人,如今当家躺在床上,你说的话他们才信得过。”
段义道:“好,即刻就去。”他回房里交待方耀照顾段诚,便领着段锦鸣又一次冒雨赶往矿场。
等到大夫给段诚扎完针,方耀送人出去时,见到缠绵几日的暴雨竟然小了不少,方耀回到房里,坐下来翻了几页书,抬起头来对段诚道:“你看四叔忙得焦头烂额的,还不快些起来了。”
段诚自然是没应的,方耀低下头去,又继续翻着书。
再等到傍晚时,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绵绵小雨,方耀吃过晚饭,紫绢又把药送了进来。
方耀坐在床边喂段诚喝药,喂到第二口时,竟然看到段诚喉结滚动,自己将药咽了下去。
方耀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段诚,见到他缓缓睁开了眼,然后苍白的嘴角还扯起了一个笑容。
方耀怔愣许久,才想起将碗送到段诚嘴边,“喝药。”
段诚虚弱地连话也说不出来,缓缓摇了摇头,看着方耀,仍是艰难微笑着。
方耀于是把药碗送回自己嘴边,又喝了一口,埋下头给他喂过去,便这样喝完了一整碗药。
方耀扶他躺好了,起身道:“我去叫人。”
段诚依然摇头,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拉住方耀衣袖,张开嘴唇说了两个字。方耀没听清,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感觉到灼热的气息喷打在耳际,只听到微弱的声音道:“上来。”
“好,”方耀道,脱了靴子翻身上床。
段诚往里面挪动了些,让方耀躺在他身边,方耀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段诚将手贴着他手背放上去,然后低下头,干燥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不狗血不失忆……
第 48 章 。。。
第二天早上,方耀醒来时发现天气居然放晴了,推开窗户便见到乌云散尽,久违的阳光洒落大地,照到脸颊上,泛着微微温热。
紫绢正端了早上的药过来,隔了见到方耀,唤了声:“凡少爷。”
方耀听闻,竟对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
紫绢吃惊不小,扶着碗推开房门才见到段诚竟被已经坐了起来,背上垫了软枕,倚靠在床头。紫绢惊道:“当家!你醒了?!”
段诚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耀接过药碗,坐在床边喂到段诚嘴边,段诚轻声道:“我来吧。”他已经能说出话来,只是依然虚弱,手脚也不太使得上力。
方耀并不勉强,让段诚端了碗,自己帮忙扶着,看他把一碗药喝尽。
段诚喝完药,皱了皱眉,“真苦啊。”
紫绢连忙道:“我去给你拿些蜜枣来!”说完,拿了空碗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段诚牵了方耀的手,“陪我坐坐。”
“好,”方耀安静陪坐在床边。
那时,段义才在矿场忙碌奔波了一整夜,刚从山上下来。马车驶回庄子里,他本打算直接去探段诚,段锦鸣在一旁劝他道:“四叔,你还是先去休息吧。”
段义抹一把疲惫的脸,“不急,我去看看三哥怎么样了。”
段锦鸣闻言,也只好陪着。两人还没走进内院,一个小厮匆忙追来,拦下了段义,道:“四老爷,大老爷请你去前厅,说有要事商议。”
“现在?”段义疑道,“什么要事?”
那小厮道:“这小的也不知道了。”
段义有些迟疑,想了想道:“好,这就过去。”他又调转了方向往回去前院的路上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段锦鸣也跟着他,问道:“四叔,你说大伯到底是什么事?”
段义摇摇头,“去了再说。”
段义领着段锦鸣进去前院堂屋时,见段忠正坐在上首,旁边段锦禾挨着他站着,另一边则坐着段孝,而段锦云坐在离他们稍远些的侧座。
段义看向段锦云。
段锦云见段忠并未注意自己,皱着眉对段义微微摇了摇头。
段义心头敲两下鼓,上前两步道:“大哥,这么急叫我们来到底是什么事?”
段忠慢吞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不急不缓问道:“我听闻矿场又出了些事。”
段义闻言,道:“确有工人闹事,说是要两倍工钱,不然便全部辞工。”
段忠“哦?”一声,“怎么没听你主动提起过?”
段义揣摩着他的口气,斟酌道:“三哥才刚出了事,这边又起事端,我不想家里人多担心,所以才连夜奔走想要办妥此事。”
段忠闻言,问道:“那你可有办妥?”
段义沉声道:“是小弟无能,那些工人依然不肯开工,一口咬定了不涨工钱就全部人都要走。”
段忠沉吟片刻,缓缓道:“那矿场可是有三百多名矿工,若是走了,一时之间哪里请得到这么多人回来?”
段义道:“人自然是不能让他们走,但两倍工钱我们也是涨不起的。”
段忠看向段义,“那你可有想法?”
段义自然是有想法,他本打算先安抚,若是说不通,就解雇那煽动闹事之人,杀一儆百。却不料去了那矿场见到群情激奋,一众矿工推举了两人出来与段义谈工钱,那为首两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句句不离矿工生命安危工作艰苦,段义倒不敢轻易拿他们下手了,怕激起工人义愤,一时间全部辞工走人。重新请工人也不算太难,可如今矿洞塌方,所有工程都耽搁下来,正是需要用人时候,一时间哪里请得到那么多熟悉环境的工人。到时候必然又是一大笔亏损。
段家生意刚交到段义手上不久,他不愿段诚醒来时,便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给他。
段义还是愿稳妥些行事,只能暂时安抚了工人,推说要与人商量才能定夺,这才返回段家。没想到连休息都来不及,便被段忠叫了过来。
段义此时不语,段忠便追问道:“若是四弟实在没有好的办法,为何不将此事交给别人去办?”
“别人?”段义心里一沉,问道,“大哥是什么意思?”
段忠缓缓站了起来,上前两步,“老三躺在床上,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若是一、两个月,由你代着掌管家里的生意也就罢了;若是三、五年,甚或是一辈子,这生意一直由你代管着却是不妥。段家总得有个说得上话的人,在老三醒来之前,当这个家。”
段义顿时怒道:“三哥才昏迷不到两天,段家就要重新选当家了?大哥未免太急迫了些吧!”
段忠道:“急迫?我急迫还不是为了整个段家,若是不急,那矿工的事你可有办法尽快处置妥当?既然没有个合适的办法,又为何不肯交出来让锦禾、锦鸣他们去做?还是说,你觉得你最适合当这个家,刚好老三出事,你就及时接手过来了?”
“我没有!”段义高声道,即使明知段忠说话激他,却还是沉不住气,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