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是的。
看着看着,阿姣禁不住笑出声来:“帝尊靴子上的麒麟可真好看。”
诺大的房间,唯一的光亮全在娄胜豪那双长靴上,两个人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面貌,气氛一度显的很是怪异。
饶是娄胜豪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人对他的靴子生出了好奇心,这个人恰巧是被他“责罚”过的阿姣。
殊不知,幽冥宫众人平素里见的最多的不是他这张脸,而是他脚上各式各样的鞋。平日里,那些弟子们不是跪在他脚边就是低着头走路,敢与他平视的人是少之又少。
如今听得阿姣夸耀他靴子上的麒麟,在震惊之余还添了几分莫名的欣喜。
他只一轻抬脚,火折子上的火苗便被攥在了手心里。随后他用力向后一甩,手心那团火焰便幻化做十几团火苗纷纷落至玄穹堂的烛台上,光亮瞬间装满了整间屋子。
“不知帝尊大驾光临,还望您恕罪。”阿姣慌忙跪了下去,红通通的眼眶示意她刚刚哭过。
娄胜豪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自从你们堂主随钟离佑离开后,你每天过的很不如意吧?”
与娄胜豪双手相握的瞬间,阿姣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二人相视一番后,阿姣轻轻垂下了眼睑:“只是经常感到孤独无依罢了,属下每晚都会来堂主房间待上一小会儿,否则便睡不着。”
第三二一章 孤单的背影(二)
“从今而后,跟着我可好?”
“什、什么?”阿姣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若非她的手被娄胜豪所握,只怕又会跪到地上去。
犹豫了许久,阿姣才点了个头:“谢帝尊赏识,属下愿意追随于您左右。”
娄胜豪将她牵到了屋外的走廊里,很是随意的坐下去后,又极为强势的将阿姣拽到了身侧:“今晚就不要睡了,陪我聊聊天。”
“不知帝尊想要聊什么?”阿姣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聊聊你和阿俏之间的事吧,聊聊你作为姐姐是如何对待妹妹的。”
“是。”
二人一直畅谈到第二天的天亮,娄胜豪起身伸了个懒腰,当他赶回无极殿时姬彩稻已经提着一只食盒在等他了。
娄胜豪没有急着去看食盒里的东西,而是吩咐她将幽冥宫中包括魑魅二鬼的重要弟子纷纷传至此处,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姬彩稻走后,娄胜豪亲自去偏殿将娄锦尘请了出来,是的,他要公开她冥宫帝姬的身份,给她一个惊喜。
娄锦尘不知道他哥哥存了这样的心思,只知道他今天看上去很高兴,便打定了主意要将深埋心中的话吐露出来。
她才张嘴便被娄胜豪制止住了:“不急,有话稍后再说也不迟。”
待到一应弟子齐聚无极殿大堂中时,兄妹二人紧握着双手从众人跟前走过。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于娄锦尘身上,众人无一不对她的身份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不用想也知道,娄胜豪今日要宣布的事定与此女子有关。
莫说是旁人,就连娄锦尘都惊愕住了,她轻轻甩开了娄胜豪的手:“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整这么大阵势做什么?送别仪式吗?”
“你真的要走吗?”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实则包含了诸多隐藏情绪在内。
“是。”
得到娄锦尘的肯定回答后,面无表情的娄胜豪转身便向外走去,当他再回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一只小鸟。
他第二次从众人身边经过时,无端的多了一股戾气。
无极殿内,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住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他轻轻将这只鸟递到了娄锦尘面前:“杀了它,我考虑一下放你走。”
几番尝试,娄锦尘还是选择了放弃,她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手去杀害一只与她同病相怜的鸟儿。
“你这又是何必?我不想做你豢养在笼中的鸟儿。”
听完这话,娄胜豪依旧像个没事儿人是的斜坐在椅子上玩弄着手里的小鸟,那只小鸟几次都想要从他手里飞出去。
起初,娄胜豪还很耐心的将它抓回来握在掌中,告诉它不要乱跑。当他最后一次将那只小鸟抓在手里时,竟然显现出了一脸的不耐烦,他的手只稍稍用了一下力,那只小鸟即刻便一命呜呼。
将那只死鸟的尸体抛向空中后,娄胜豪又补了一掌,瞬间那只鸟便被一团火焰包围住,待它落到地上时只是一撮粉末,竟然是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就算你长了翅膀又如何,只要我不松手,你还是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娄胜豪轻轻吹去手掌残留的羽毛很是自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帝尊神威!千秋万代,一统江湖!”魔教弟子尽数伏在地上齐声喊道。
魔帝此举无疑是在暗示什么。这些弟子中有部分亲眼目睹过黑冷光的尸体,知道他们的主子向来下手极为狠辣。
虽说亲眼见过白羽仙受刑的弟子尽数死在了钟离佑手上,但是白羽仙受刑后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是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就连魔帝最倚重的二位堂主都遭此厄运,何况这些从不被娄胜豪放在眼里的人呢?他们谁都不想走黑冷光和白羽仙那条非死即伤的旧路。
万幸的是,今日的魔帝似乎不想为难别人,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人,独留跪在地上的娄锦尘一人。
娄胜豪以哥哥的身份轻轻向她伸出了手,娄锦尘却将脸别到了一边。
“呵呵……”笑了两声,娄胜豪竟然不顾身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像极了那天的她……”
娄锦尘毫不避讳的问道:“你说的她是指白羽仙吧!”
娄胜豪竟然心头一震:“既然你猜得出是她,那么想必你也知道她是怎么离开我幽冥教的。”
娄锦尘闭上了眼睛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态:“锦尘办事不利,连一只鸟都杀不死……实在不配留在幽冥宫中。”
娄胜豪慢悠悠的抚摸着娄锦尘的头发平和的说道:“你明明可以办好,但是你却偏偏不往好处办。但无论你犯了再大的错,我都不会杀你,因为你是我妹妹,你的命是娘用命换来的。我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让你死了。”
听罢此话,娄锦尘苦笑了两声:“我这辈子最凄惨、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就是我姓娄!如果可以选择,哪怕我的父兄是码头杂役、是店小二,就算他是蹲在街边靠乞讨度日的乞丐……也比生在你们娄家强上千万倍。
你们是否统一天下,当不当武林至尊与我何干?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不要做娄影的女儿,我更不要做你娄胜豪的妹妹!”
很明显,娄胜豪彻底被娄锦尘的话激怒了,他愤怒的从地上站起来向娄锦尘的肩膀踢去一脚。
“放肆!娄锦尘我告诉你,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生在娄家那就是你的命!容不得你不愿意!
你一出生就害死了母亲,你本就是我们娄家的罪人!让你活着长大就是为了让你赎罪的!你既然生做娄影的女儿,那么你就要不惜一切帮他和他儿子完成一统天下的使命!”
被踹了一脚后,娄锦尘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十分悲愤的伸出手指指向了娄胜豪:“二十年了,你们已经摆布了我二十多年了,我想过回我自己的日子,我何错之有?你把我当做你妹妹了吗?
你为了你自己竟然不顾我的感受就将我送去青楼,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那是一个哥哥应该送妹妹去的地方吗?如果娘知道你们这么对我,她一定不会原谅你们的。”
“啪”的一声,娄胜豪反手便甩了娄锦尘一巴掌:“我警告你,你少拿娘来压我。如果早知道娘会因为你而死,没有人会选择要你!”
娄锦尘满面怨恨的望着面前的人:“娄胜豪我也警告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以前我无条件的帮你,不过是念在我们兄妹一场的情分上。我感谢你让我从小衣食无忧,感谢你授我武功,感谢你教我琴棋书画。
在潇湘馆做花魁的这八年就当做我对你的报答,从今日起,你我兄妹恩、断、义、绝!我是走是留,皆与你无关!”
说罢,娄锦尘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在割断了自己前襟的衣袍后便扬手将其扔到了空中。
娄胜豪缓缓伸出手接过那片飘落到自己掌心的断袍,看了一会儿才用极为冷傲的口吻说道:“你想走,门儿都没有!我是你哥哥,我就有权利管教你。”
“……哥哥?”娄锦尘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哥哥吗?我是你的妹妹吗?不是!都不是!”
娄胜豪满脸怒气的望着那所谓的妹妹:“娄锦尘,你疯了是不是!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娄锦尘是连哭带笑般声嘶力竭的从嘴里吼出那句话:“我不是你妹妹,我不是……我只是你豢养的一枚棋子!我是你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说罢,她举起方才那枚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我今年二十岁……可叹,这七千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我竟没有一日是为我自己而活。
从我懂事起你就告诉我,我是帮你统一天下的一个工具,我学习跳舞学习琴棋书画,这些本不是我愿意的。但为了让你开心,为了让你能够多亲近我,我学。
我十二岁那年,你把我送到潇湘馆,从那天起,我每天都要强颜欢笑取悦那些让我感到恶心的人。
每当我跳完舞回到我自己房间时,我都会偷偷的哭。可是哭完后,我还要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我每天都过得好累……直到遇见顾怀彦和钟离佑,我布满阴霾的人生才多了一抹色彩,虽然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男人,虽然他们就像一闪即逝的彩虹,但对我来说,足够了……我最感激你的一件事就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认识了他们两个。”
“把刀放下!”娄胜豪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他会如此紧张娄锦尘。
一旦她有个什么意外,自己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他再也体会不到骨肉至亲、血浓于水的感觉。
想着一个人孤单的背影,娄胜豪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妹妹,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他永远想象不到,自己说这话那副一脸乞求的表情。
第三二二章 生日愿望
“好好说?”冷笑了两声后,娄锦尘颇为不屑一顾的甩了下头发:“怎么好好说?你可以不杀顾怀彦和钟离佑吗?你可以放弃你一统天下的理想抱负吗?你可以带我归隐田园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吗?”
“顾怀彦和钟离佑确实是世间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但可惜……他们是我的敌人,是我统一天下这条路上的绊脚石,我和他们二人永远不可能两立。
可你是我妹妹,我愿意成全你一次。你告诉我……你究竟爱上了他们两个其中的谁,只要他愿意带你归隐田园,我可以考虑饶了他的性命。”
娄胜豪攥起拳头是硬生生的从牙缝挤出了这段话。
回忆起顾怀彦和钟离佑,娄锦尘的嘴角终于还是有了轻微的上扬:“他们两个都是我爱的男人,他们每个人在我心目中的位置都足以抵得过我的半条命!”
闻听此话,娄胜豪的身子重重颤抖了一下,继而用手指着娄锦尘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你、你……你一个姑娘家到底知不知羞的?”
“与你何干?”不多时,娄锦尘的脸上又淌满了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的生辰啊!是我满二十岁的日子。”
娄胜豪这才猛的忆起,今日的确是娄锦尘的生辰,他前些日子还和姬彩稻念叨过此事,奈何俗世缠身让他忘记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自从八年前娄锦尘被送去潇湘馆后,每年的今日,他都会吃一碗长寿面。
姬彩稻拿过来的那只食盒中一定是长寿面!
“可以送我一件生日礼物吗?”娄锦尘出其不意的问出了这句话。
方才情绪失控的娄胜豪对娄锦尘是又踹又打耳光的,冷静下来的他心中早已后悔不迭。正在思考补偿之法时忽而听到这么一句话,简直正中下怀,登时点头应允。
“不管你要什么,哥哥都会给你,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摘下来给你。”
“呵呵……”娄锦尘轻笑了一声道:“没那么难,我只要你一个承诺,无论何时何地、谁是谁非……都要无条件的去饶恕一个人的性命。”
“好,我给你这个承诺!那人是谁?是顾怀彦还是钟离佑?”娄胜豪毫不犹豫的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只听得娄锦尘淡淡的说道:“与他们俩无关,我要你饶的这个人是一个戴着白玉响铃簪的年轻女子。”
此时,娄锦尘满脑子都是云乃霆的身影,一个曾经在月光下为她披过斗篷的男子。
自从去到潇湘馆后,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情,一个不因她容貌美丑而对她施以关切问候的男子。
云乃霆送的斗篷她一直好生保存在潇湘馆,云乃霆请求她的事,她一直铭记于心没有一刻忘记过。
她之所以毫无保留的对云秋梦好,一切只因为她是云乃霆喜欢的人,爱屋及乌。
“云、乃、霆。”默念着云乃霆的名字,娄锦尘缓缓自嘴角滑落了两滴清泪,心中好似沉了千金巨石一般难受。
她早已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看云乃霆一眼。想着这些,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至,将一旁的娄胜豪吓了一大跳。
“你哭什么?怎么了?”
“我哭,是因为我再也见不到想见的那个人了。”娄锦尘如实答道。
说完了这句,娄锦尘将手放到了心口窝上,闭上双眼扪心自问道:“娄锦尘,你告诉我……到底谁才是你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究竟是与你有过肌肤之亲的顾怀彦、还是信守承诺带你遛马的钟离佑……亦或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却让你无限欢喜的云乃霆。”
是的,就是他!那个仅有一面之缘也鲜少提及的云乃霆。
她总算知道为何自己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因为她没有将云乃霆的斗篷带回来那个只有披在身上才能熟睡的斗篷。
以前她不知道那个东西对自己有多重要,但在她决意赴死的这刻,她想到最多的便是云乃霆与那个陪伴了她诸多夜晚的斗篷。
“云乃霆……原来你才是我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原来我竟真真切切的爱过你……谢谢你,曾经出现于我的生命里。”
娄锦尘的头脑十分清醒,她确认自己的感觉没错。
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就这样发生了,一个不幸沦落风尘的女子爱上了一个白衣少年,可是很久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爱过他。
“云乃霆,我想你,想见你,想告诉你我爱你。”说完这话,娄锦尘将手中匕首深深藏于袖中。
听到她的呢喃,娄胜豪悄然凑到了她面前:“你刚刚说你爱谁?云乃霆是谁?”
“是窗外那只会飞的鸟儿!”娄锦尘指着窗外说道。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娄胜豪措手不及的事,就在他转头去看窗外的那么一小会儿,仅仅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却足够让娄锦尘刎颈自尽。
“……锦尘斗胆……我死后,请帝尊派人把我的骨灰送到肖奎手里,我就算死也不能带着债。”
当娄胜豪伸手将娄锦尘抱在怀里时她已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