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后,楚英出世,是蒲离四王子,但国王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
楚英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思念被杀害的丈夫,很快被国王厌倦,两年后跳河自杀,她留下的,是一个心计重重,可怕的“怪物”。
看似最无害、最天真的四王子,长大后费尽心机,杀人如麻,疯狂地报复国王,直到所有的权力,都掌握在他手中。
连大官司都害怕这个嗜血的弟弟,因为,当他想杀谁却没有机会时,他会耐心等待,等待一个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的机会,而当那个时机来临时,他会毫不犹豫,把所有人都斩杀殆尽!
大官司微微发抖,楚英冷冷地瞥她一眼,“下去吧,我累了。”
“是,陛下。”大官司仓皇步出宫殿。
被细心照顾了一个多月,尹天翊的气色好多了,也记起了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是在蒲离皇宫里,不过奇怪的是,他住的宫殿换了,身边的女官和宫女也换了,而且不见宝音和巴彦。
楚英对他说,宝音和巴彦为寻找一种解奇毒的珍稀药草,带领大批大苑士兵,去了蒲离西北方的山林,可是,算起来有五十多天了,他们也该回来了。
尹天翊能下床走动后,就每天去宫殿门口,望眼欲穿,等待宝音他们回来,但是……日复一日,当斜阳往西边沉沉落下,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殿下,天色暗了,还是回内殿休息吧。”一名女官缓步走出,身后跟着十来位宫女,提着莲花灯,个个低眉顺目。
“西北方的山林,很远吗?”尹天翊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很多猛兽?我担心他们遇到什么意外……”
“殿下,西北方的山林,地形复杂,无人居住,行走极不方便,更何况又是大队人马,奴婢猜测,他们仍在峭壁、密林,或是山顶挖掘药草,殿下请勿担忧,再多等几天吧。”
“可是……”
“果然又在这里。”
楚英微笑着从大殿另一端走来,宫女急忙下跪,“陛下万岁。”
“免了。”楚英将手一挥,眼睛里只有尹天翊。“我已经派人去西北山林查探了,过几天就会有消息,你还在生病,别站在这里了。”
“我已经好了……咳咳!”才说自己已经康复,就突然咳嗽起来,尹天翊尴尬地捂住嘴巴。
“别逞强,”楚英抬手,立刻有宫女递上一件熊皮裘衣,楚音接过大衣,细心地替尹天翊穿上,“回去吧,我命人煮了蜜炙乳鸽、糖醋鱼,都是中州美食,你一定喜欢。”
“谢谢。”尹天翊笑了笑,低头看着裘衣上的翡翠钮扣,有些失神,由于突然病倒,他错过了狩猎大会,这件熊皮裘衣他原想送给铁穆尔的,结果是楚英猎到黑熊,把裘衣送给了他。
黑熊皮柔软光滑,毛色极佳,又是顶级的工匠把它制成了裘衣,衬里是雪缎,钮扣是晶莹剔透的绿翡翠,雕刻成蜻蜓的模样,惟妙惟肖,光一颗就价值不菲。
楚英对他太好了,简直是呵护备至,这让尹天翊惴惴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有些想避开楚英了。
“怎么?”见尹天翊呆呆伫立,楚英温柔地摸上他的额头,“又头痛?”
尹天翊像吓到一样地退开一步,“不,我很好……我进去了。”低头,仓皇地走进内殿。
楚音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蹙起眉头,甚至有些怀念那个虚弱的,只能靠在他怀里的尹天翊,那时候的尹天翊,像受伤的小鸟儿一样无助,温顺,任他抚摸微凉的、苍白的脸颊,柔软的头发。
当尹天翊恢复记忆,能清晰思考,能自己吃药,楚英就觉得,尹天翊在回避他,两人只要一对上视线,尹天翊就会匆匆看向别处。
不仅如此,尹天翊迫切盼望宝音他们回来,整天忧心忡忡,魂不守舍,急切想回到大苑的念头一目了然。
但是……楚英是不会让他回去的,他在加紧筹备婚礼,只差几天了,整座皇宫,只有尹天翊还不知道罢了。
月明风清,花香沁人心脾,在楚英的陪伴下,尹天翊吃完晚膳,就说自己累了,想要睡觉。
“早点休息也好。”楚英站起来,“你们,好好伺候殿下。”
“是。”宫女们惶恐地跪下。
楚英道别,和大官司一起离开。
宫女们忙着撤去桌上的杯箸,食物其实还剩有大半,尹天翊偷偷拿了一包荷叶粉蒸鸡藏在袖子下。
“殿下,药煎好了。”女官领着小宫女走过来,小宫女端着睡前吃的汤药,还有一盘水果。
“刚才吃太饱了,我去院子里走走,回来再喝。”
尹天翊说着站起来,往庭院里走去,女官也没有阻拦他,恭顺地说:“是。”
尹天翊走进庭院,这院子比云霄殿的大上三倍,不仅有花,有树,有拱桥,还有长长的曲径,低垂的花枝立在曲径两侧,叶儿映出皎洁的月光。
尹天翊背着手,佯装欣赏花草,一路往北闲逛,走过石头拱桥,又往西走了一会儿,面前出现一排茂盛的树篱,尹天翊左右看了看,猫着腰,从一个半人高的树洞,穿过树篱墙。
这个时刻,侍卫还在东边巡逻,而西祭司塔就在前方。
尹天翊蹑手蹑脚,由夜色掩护,匆匆来到西祭司塔后方,那里有一个地牢。
生锈的铁窗嵌在岩石基座里,里面传来阵阵臭气,还有水的声音,尹天翊是偶然知道,西祭司塔就是关押死囚的地方,所以,他偷偷来看那个孩子。
轻轻学了两声鸟叫,尹天翊就拿出食物,从铁窗丢下去,黑暗中的少年,很熟练就接住了食物。
尹天翊笑了,背靠着铁窗坐下,压低声音说话,“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是不相信神判的,你再等等,我一定能说服楚英废除那种法律的!”
少年大口咀嚼着食物,没理睬尹天翊,尹天翊就径自说:“今天的月亮好圆,是十五呢,宝音他们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其实我都已经好了,不需要那些草药了。”尹天翊曲起腿,抱住膝盖喃喃,“我只想要他们快点回来,那我就能回纥尔沁了!”
咕噜噜……抱着瓦罐喝水的声音,地牢里依然没有响应。
“喂,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尹天翊不满地嘟囔,“我都告诉你我叫什么了,我叫尹天翊,天翊,就是辅佐君王,为人臣子的意思,我的父皇,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
“不过,”尹天翊释然地一笑,“我也不想做皇帝!这辈子,只想和最喜欢的人在一起……草原也好,天涯海角也好,只要有他的地方,大概就是……最幸福的地方吧。”
黝黑的地牢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尹天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弯下腰,睁大眼睛仔细察看,可由于铁窗太矮,他始终只能看到一面潮湿的墙壁。
“苍麟,”忽然一个稚嫩的嗓音以压抑的语气说:“我叫苍麟。”
尹天翊吓了一跳,他来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开口说话。“原、原来你会说话呀!苍麟,这名字挺好听的。”
等了半晌,少年却不再开口,尹天翊就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说道:“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
“嗯?”
“你等的人,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尹天翊不明白,蹲下身子问。
少年又沉默了,侍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湿润的草地上微微响着,马上就要走过来了,尹天翊只好猫着腰,屏气敛息,顺着原路溜回去。
可是穿过树篱的时候,他一头撞上一堵人墙,疼得眼冒金星。
“你去哪儿了?”伸手抓住他的人,是楚英。
尹天翊吓得脸都白了,结巴道:“我散步、去……那边。”
“那边?”楚英抬头,疑惑地看着树篱,高高的树篱后,是西祭司塔的方向。
“祭司塔是禁地,”楚英皱眉,有点不悦。“去那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好奇……就想看看。”尹天翊低头嗫嚅,一身冷汗。
“算了,”见他那么害怕的模样,楚英也无法生气,反而安慰道:“天黑,别乱走,被当成刺客怎么办?改天,我带你去宫外逛逛。”
“哦……”
“回去吧。”楚英微笑,放开尹天翊,“其实我来,是想送些东西给你,走吧。”
尹天翊点头,跟在楚英后面。
第八章
楚英特意送来的是一把象牙柄的匕首,一套象牙做的杯碟餐具,一艘手掌般大小的象牙船,其它,还有一块完整的鸡血石,几十匹金阈产的丝绸锦缎,图案是鸟兽花卉,雍容华贵,少说,也要百两黄金。
尹天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礼物,不知道楚英干嘛送他大礼,而且鸡血石是刻印章用的,他已经有两枚印章,一枚是私印,一枚是大苑王妃的御印,不需要别的印章了。
“这太破费了!我病倒,你尽心尽力照顾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这些礼物,我心领了,不能收。”尹天翊合起装有鸡血石的锦盒,谢绝道。
楚英笑笑,“这些是你应得的,我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礼物,至于理由,过几天我会告诉你。”
楚英在卖关子,尹天翊纳闷,过几天?过几天就有什么不同吗?
“殿下,药重新煎过了,祭司说要趁热喝,您快喝药吧。”女官领着小宫女,稳步走来。
一天要喝六次药,尹天翊有些厌烦,他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偶尔一两声咳嗽,不用太惊小怪。
“我来,下去。”楚英挥退宫女,拿过药碗,“我知道你不想喝,但是不喝药怎么治病?堂堂金阈王爷,还怕一碗药吗?”
在楚英的戏谑下,尹天翊只得接过药碗,硬着头皮喝下,淡褐色的药汁并不苦,不知道是什么?每次喝下去后,他就特别想睡觉。
“吃这个。”楚英将一瓣糖渍桔子塞进他嘴里,尹天翊不及防,一口咬到楚英的手指,尴尬得不得了,脸涨得通红。楚英轻笑着,目光灼热。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楚英说道,大概怕太急进吓到尹天翊,站起来走了。
“殿下。”女官走过来一跪,是要伺候尹天翊沐浴。尹天翊借口要解手,去了内殿后面,把吃进去的药全吐了出来。
呕吐的感觉很难受,喉咙都烧起来似的,眼泪直往下掉,但是尹天翊觉得,他必须把药吐出来。
“你等的人,不会回来了。”
苍麟的话让他介意,像符咒一样徘徊在脑中挥之不去,虽然他不是很机灵,也不会武功,可是他并不傻,苍麟……一定在警告他什么。
尹天翊在水缸边,拘了一瓢冷水,用力搓洗自己的脸。
……楚英的眼神怪怪的,过分亲密的举动,也让他浑身难受,这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亲切,还有─宝音、巴彦、乌力吉、察罕……就算西北方的山林里,有救命的仙丹,他们四个人也不会一起丢下他,更何况,还带走所有的侍卫!
尹天翊咬牙,他早该起疑的,可是一天要喝六次药,把他弄得浑浑噩噩,只听楚英的话。
楚英说什么,他就相信,简直……就像迷魂药似的。
尹天翊忍不住,又在水缸边吐了一次,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喉咙刺痛为止。
尹天翊忽然间认清了事实,他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周围除了女官、宫女,一个大苑侍卫都没有,他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尹天翊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怔怔地蹲在原地,脑袋里轰轰乱响,他被软禁了?怎么会?为什么?脑袋里一连串的问号,一个也无法解答……
天蒙蒙亮,已有宫女起身忙碌早膳,尹天翊的饮食是另外准备的,楚英还特别请了金阈的厨师。
尹天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一整夜,还是不明白楚英软禁他的理由。
他是最没谈判价值的人质,楚英也应该看到了,对大苑臣民来说,他远不及太子那海重要,而他的皇兄青龙帝更不会买帐,就算把他杀了,青龙帝也不会眨下眼睛的。
楚英究竟图些什么呢?
“殿下,您醒了吗?”女官在纱帐外询问,她似乎听到尹天翊在喃喃自语。
“嗯,我起来了。”尹天翊坐起来,心事重重的,女官就命宫女撩起纱帐,端上青瓷水盆洗漱。
尹天翊漱了口,也洗了手和脸,小宫女端上新煎好的药,毕恭毕敬地跪下,“殿下,请喝药。”
“不用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喝药。”尹天翊推开药碗。
“殿下,这怎么行?”女官着急了。“这是陛下特别叮嘱的……”
尹天翊已从床上下来,大声道:“我说不用了!听不懂吗?”
众人一惊,尹天翊对下人一向客气,怎么今天竟大发脾气?
见宫女们吓得脸色发白,尹天翊感到抱歉,就放缓语气道:“昨天吃坏了东西,肚子痛,所以今天就停药吧。”
“那……奴婢即刻宣祭司进宫……”
“不用了,”尹天翊打断女官的话,正色道:“我今天,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全下去吧,不用围着我。”
“……是。”女官十分诧异,尹天翊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难道……是谁透露了风声?
不可能啊!这里的宫女都是精挑细选的,嘴巴严得很,这么大的事,谁敢透露半个字?
虽然有千百个不情愿,女官还是领着宫女们退下了,但是她们也没有走远,仍守在内殿各个门口。
尹天翊叹气,在床榻前颓然坐下,咬一咬嘴唇,脑筋一转,就站起来。
他先是撕扯开纱帐,连结成长长的绳索,然后从檀木衣箱里随意翻找出几件比较厚的衣服塞在被子下面,伪装成在睡觉的样子,然后又搬来一个花盆放在栏杆上面,等待时机。
巡逻的侍卫从楼下走过,尹天翊仔细聆听他们的脚步声,直到他们越走越远,听不清楚了,才将手一松,花盆和绳索一同丢下,匡地一声巨响,划破清晨的寂静。
外面很快骚动起来,尹天翊知道趁乱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他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他打开檀木衣箱,钻进箱子里。
“殿、殿下跑了?”
“快去找陛下!”
“侍卫呢?侍卫在干什么!”
整座宫殿乱成一锅粥,宫女们拼命在花园里找尹天翊,茂盛的花草太多,找人也变得困难,尤其有些灌木还长刺,宫女们可不敢钻到里面去找。
正在吃早膳的楚英听说尹天翊不见了,即刻和大官司一起从凌云殿赶过来,同时还下令关闭所有宫门,在每座宫殿前设关卡检查。
凤来阁,十数名女官和宫女,跪在内殿中,吓得簌簌发抖。
楚英愠怒地瞪着她们,咬牙质问:“殿下去哪了?十几个人,还看不住一个人?”
“奴婢该死!陛下开恩!”为首的女官猛磕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了,“奴婢想,一定是谁透露了风声,今天早上,殿下就怒斥我们,不愿喝药,一定是谁……”
女官往旁边看去,那宫女见了,急得直哭,“不、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陛下明鉴!”
“奴婢也没说!”有人慌忙撇清。
“陛下,就是给奴婢千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有人大哭。
“大婚这种事……绝不是奴婢说的!”更多人在砰砰磕头。
尹天翊躲在檀木衣箱里听得真真切切,不过,却不懂。
大婚?是说楚英要结婚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楚英还是一国之主,要结婚很正常。
只是……尹天翊想不通,楚英大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