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怀里抱了了来,搂在怀里直亲。
二婶婶最终没跟着她娘来,奶奶陈刘氏领着小姑姑翠芬也坐在车上,她爹在前头赶着牛车,村儿里的路并不好,颠簸了一个来时辰才到镇里。
小镇比起现代的城镇来说,规模小了不止一个档次,牛车穿过几条空荡荡的街道时,宝珠心里一阵失望,陈铁贵将牛车停靠在路边,叮嘱陈刘氏几个注意安全,自顾自躺在车板子上睡大觉。
陈刘氏便带着女儿媳妇朝庙会方向去了,起初看到小镇的萧索落魄,宝珠还有些失落,直到几人来到小镇最热闹的几条街道时,宝珠还是被眼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的景象深深震撼了一把。就连奶奶,姑姑和她娘也似乎被这种欢喜热闹的情绪感染,脸上也是一副欢喜雀跃表情。
对于宝珠来说,这不过是一个破败陈旧的小镇。可对于爹和娘这样土生土长的农家人来说,高高的阁楼,繁华的街市与多彩的衣裳编织成的这座小镇,更像是他们的天堂,是他们长久的追求与向往。宝珠看的出小镇在爹娘心里的分量,过节时招待亲朋最好的点心就是在镇上买的,扯的布料子,送的礼,无一不是全家老小赶着牛车喜气洋洋到镇上采买,谁家有个镇上的亲戚,那就能当做一件十分体面的事儿拿出来说道。就像前世的自己,多么想有一天能够在那个多彩绚丽的省会城市扎根落脚,那几乎是她年少时所有的梦想。
感慨归感慨,重生这个时代的宝珠还是觉得自己无比幸运的,上一世繁华却落寞,这一世感受到亲情的宝珠,打心眼里喜爱自己的爹娘,如果一直能够拥有这样温馨恬淡的日子,穷一些苦一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回过神,她娘已经抱着她沿街四处挑拣起来,她娘基本只看不买,小姑姑挑中了一支桃木梳子,问她娘:“大嫂,看这梳子样式咋样?”
王氏笑笑,“样式是精巧,就是太贵了些,我前年在会上买了两把也只要两文钱儿。”
“也是,三文钱确实不便宜了。”小姑叹了一声,转过身笑嘻嘻央着陈刘氏买,王氏笑了笑,没说话。宝珠却瞧见,她娘方才也拿起那把梳子,只是看了两眼,又不动声色放下了。
宝珠知道,她娘也喜爱那把梳子,就是为了省下几个钱儿,才将喜欢刻意埋在心底,这一幕她看在眼里,心里极不是滋味儿,心里暗暗发誓,将来长大了,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让她娘过上好日子。
陈刘氏原也不爱给女儿瞎买东西,也就是碰上过节前,加上铁山成亲的钱儿定下了,心情好,只撇撇嘴巴子,嗔怪了女儿几句,“就爱那些没用的玩意。”回过头就跟小贩讨起价来,硬是用两文钱儿买到了手。
王氏想着还要给孩子们买些东西,便借口宝珠困了,跟陈刘氏说了先走一步,陈刘氏不大乐意,知道儿媳妇想独自买些啥不想给她瞧见,一张脸半阴不晴的嗯了一声,王氏带着宝珠与陈刘氏分开,独自采买了些现成月饼,又买了些小点心,十几块儿糖糕,赶到丈夫跟前儿的时候陈刘氏和翠芬还没来,将点心和糖糕让丈夫悄悄装了,只将月饼放在板车上。
陈铁贵知道王氏偷偷给娃儿们买的,也没多说什么,问妻子:“秀,方才你们一走,我就想起你先前头疼的事来,这会子趁娘他们还没来,咱找个医馆去看看你的头疼病。”
王氏摇头,“多出那钱儿干啥?我身子利索着呢!”
陈铁贵叹了口气,“你要觉得利索,咱就不看了,今年是难为你了。”
陈铁贵一说这话,王氏立即想起了宝云,脸上就没有了先前的喜色,压低了声音说:“宝云现在也该有宝珠这样大了吧,过些天儿你拿些点心去赵家瞧瞧吧,也不知道赵家喂的好不好。”
“嗯……”陈铁贵闷闷应了一声,知道提起这话题妻子就不痛快,也就住了嘴。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铁山亲事
农历八月已经过去,伴随着一阵阵萧瑟的秋风,九月悄然地来了。
下了种的麦田已经抽出嫩嫩的新芽,放眼望去,农田里绿油油的一片,这个时代的北方还没有水稻,小麦和玉米是农家人一年里主要栽培的作物,宝珠听他爹说起,因为北边儿不产大米,镇上一石米要卖五贯钱儿,那可是有钱人才能吃上的东西。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告别炎热,早晚甚至有些冷飕飕。一场秋雨过后,天空被洗刷的湛蓝湛蓝,村庄内外到处是一片金黄色,菜园子里的豆角、菜瓜、大蒜长势喜人,院子里的核桃树也结满了裹着一层黑皮儿的成熟核桃。
道路两旁的榆钱儿树已经没有多少叶子了,一阵儿秋风吹来,地上散落的大片儿榆钱叶子被吹的沙沙作响,沿着着路边从东头移动到西头。
宝珠晒着太阳坐在核桃树下的躺椅上,瞅着她爹带着几个小的上树摘核桃。
陈刘氏也眯缝着眼睛往树上头瞧,一小会儿的时间,篓子已经装满了,陈刘氏笑的合不拢嘴儿,直嚷嚷着晚上给核桃全都扒了皮晒着。
“大嫂子哎——”陈刘氏听见胡婶子隔了老远儿扯着嗓子喊,眼睛一亮,乐呵呵迎了上去,叹:“可把你盼来了!来来来,快上屋里头说。”
陈铁贵下了树,露出一个憨憨的笑,一手提溜着篓子,一手抱起宝珠,招呼几个小的往家赶,胡家的来的,铁山的事没准就说成了。
原来,前些日子,陈刘氏请了媒婆胡婶,胡婶是本村儿里常年做媒的媒人,办事儿也麻利,这不,才半个多月时间,就上门儿来报信了。
陈刘氏让着护身坐了,王氏赶来上了茶水,又取了些点心放桌上,笑着说:“婶子难得来一趟,可要多跟娘聊一会儿。”
胡婶笑着应了,拉着王氏坐了下来,“秀也坐下吧,别忙活了,说几句话就走的事儿。”
陈刘氏心里挂着儿子说的亲,连客套话也顾不得说,笑问:“大妹子,情况咋个样儿?是哪家的姑娘?”
胡婶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水,笑呵呵地对陈刘氏说:“那还能有跑?张家村儿知道不?”
陈刘氏笑的拢不住嘴儿,“咋不知道,我们红玉可不就是张家村儿的?咋的?那姑娘是张家村儿的?”
胡婶放下茶杯,一挑眉,“那敢情好,将来进了门,可不都亲上加亲嘛!”又压低声音凑到陈刘氏与王氏跟前儿说:“这女方家,可是张家村儿数一数二的富户,哥哥去年才考上的秀才!条件可真是没话说。”
王氏一听这话心里直犯嘀咕,农家人说亲喜欢讲究个门当户对,男方家条件最次也不能比女方家条件差,陈家这样的条件,在各个村儿里算极其普通的,再怎么寻,也寻不到富户头上去呀,难道那姑娘有啥缺陷不成?
陈刘氏跟儿媳想到一块儿去了,吧唧几下嘴巴子,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兴奋,直了直身子问:“那女娃相貌身量如何?该不是年纪大吧?”
胡婶又抿了几口茶水,对陈刘氏的表情见怪不怪,笑了笑,说:“要说那闺女生的也水灵,身上也没啥毛病,就是大嫂子方才说的,年纪稍显大了些。”语气一转,“不过,大嫂子,咱也得把话往明里说,按那张家的条件儿,这要是年纪合适了,还能轮上咱铁山?也就是闺女年纪大了,才降了条件儿。”
陈刘氏心里犯起了难,又问胡婶,“张家咋个说法?”
“人家一听铁山性子老实人又勤快,可不就愿意上了,连下多少聘没打听就一口应下来了,只等你们陈家消息呢。”胡婶拉过陈刘氏的手,说:“大嫂子,有句话也不是我多嘴,原也是掏心窝子话,现如今像张家这样好的条件可难寻喽!”
陈刘氏陪着笑脸,说:“这有啥该说不该说的,大妹子说的都在理儿!左右还不都是为了铁山娃着想,这样,这事容我和娃他爹再商量商量。”
胡婶起身告辞,“那成!这桩亲到底是成还是不成,大嫂子再琢磨琢磨,赶明儿尽快给我个回音,我呀,还得赶到张家报信儿去呢。”
胡婶前脚走,陈刘氏后脚就跟王氏商量起来,“秀,你看这事咋样?”
王氏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按说张家那样的条件,就算闺女儿年纪大些,也不愁嫁不出去的,只怕还有些内情。”
陈刘氏想想也是,可又觉得若能攀上张家的亲,日后总能有个帮衬,条件好些的总比条件差的强,“要不让铁贵跟红玉他俩到张家村儿走一趟,打听打听那女娃子的底细,别是那靠不住的?”
王氏估摸出陈刘氏动了心,原想再劝说劝说,可又一想,铁山性子憨实,容易吃亏上当,若是找个条件儿好些的,日后妻子娘家总能帮衬着铁山,若只是年纪大些,没有其他毛病,成了又何妨?所以也就不再多劝说陈刘氏。
铁贵跟红玉赶天黑前到了张家村,在张家院子跟前儿晃了晃,也没见个人,只得离开张家,到张红玉家去了,两人原也打算直接上红玉家去打听,这会子已经进了门。
张家老爹听出女儿的来意,知道说亲是大事,也不敢轻怠,想了想,说:“张家前些年开始做猪肉生意,这些年倒也赚了不少,屋都是新盖的,张家小儿子瑞青,那也是正经读书人,去年才考上的秀才。”
张红玉嫁出去好些年,走时也才十五,因此对张家也没啥大印象,问他爹:“那张家我可记不得了,不知道那女娃子人品咋样?”
按红玉老爹的说法,张家闺女极少出门,不是那朝三暮四的,铁贵心里头放了心,又问张家闺女儿性子咋样,红玉老爹叹口气,“这就不得知了,我们与张家少有来往,一年到头割不上几回肉,只知道年岁是大了,二十有一,二了,若是嫁过去,可比山娃大了不少。”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打探张家
红玉大哥二哥年初刚分了家,爹娘也没跟着儿子过,老两口留在老屋过日子。张家村儿离燕头村倒也不算远,红玉时常能回来看望爹娘,因此红玉老娘硬要留着铁贵吃饭的时候,红玉只说还没打听上张家女娃的底细,要再到村儿里转悠一圈的,便跟陈铁贵出了门儿。
天刚擦黑,两人出了门,说来也巧,迎面过来一个老汉眼尖认出了红玉,顿住脚步问,“红儿,来看你爹娘啦?”
红玉认出是崔家老爷子,笑着回:“崔伯,好些日子不见了,又出来散步哪?”
崔老汉佝偻着背,抬头盯着铁贵看了半晌,问:“家里头来亲戚了?这小伙子看着眼生啊?”
红玉抿嘴儿一笑,“这是我铁贵哥,今儿个跟着来张家村儿办事呢。”顺势凑到崔伯耳朵跟前儿问:“崔伯知道咱村儿卖猪肉的张家不?”
崔老汉将拐子往树上一靠,慢腾腾从怀里掏出一个大汗巾,往地上一摊,坐了下来,“咋不知道,张家小子去年考的秀才,可给他爹长脸儿了。”
红玉试探着问:“那他家女娃子呢?可说上亲了?”
崔老汉摇了摇脑袋,叹气不已,“没说上,年年说,年年不成。男方家一派人来打听,回去那可不就黄了?那娃,连她爹和兄长都敢歪,咱村儿里没有人家敢娶。最近听说是在外头村儿又说了一家。”崔老汉摆摆手,一撇嘴儿,面上表情煞有介事,“估摸着也得黄!”
红玉与铁贵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咯噔一下,也没心思再陪着崔老汉拉扯闲话儿,急忙告了辞,上了牛车往家里赶。
陈刘氏正在屋头坐立不安地念叨着,就听着院子里响起板车的声音,王氏瞅见铁贵跟红玉进了大门,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
陈刘氏从椅子上起身,来回抚着心口念叨,“咱家条件就那样,张家真能看上咱铁山?我这心里咋就那么不踏实呢?”
宝珠心说:不踏实才是正常的,天下哪有那掉馅饼的事?
就听她娘对陈刘氏说:“娘放宽心,先看铁贵他们咋说的。”
说话间,铁贵跟红玉已经进了堂屋门,陈刘氏迎上去问:“情况咋样,打听上啥没有?”
张红玉瞧两眼铁贵,没开口,王氏一挑眉,“咋?还是坏消息?”
铁贵进屋往炕上坐了,当着一大家子面儿,将今儿个从崔老汉嘴里打听来的情况说了说。
原来张家闺女确实性子不好,宝珠想着:跟爹爹兄长顶嘴,这事要放在现代,还算少见?根本不是啥大不了的,可若在这个时代,可不就成了惊世骇俗了?
陈刘氏的脸儿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陈二牛也靠在炕沿沉默起来。
翠芬走到她娘跟前儿,挽住她娘胳膊问,“娘,你咋想的?这事还问问铁山哥的意思不?”
陈刘氏眉头蹙的老深,“还问个啥?这样的媳妇进了门不是给你爹娘找气受?”捅了捅陈二牛,“老汉,这事明儿个你去胡家回了吧。”
陈二牛沉默地点了点头。
宝珠他爹也难得的发表了点意见,大致意思也不图他张家富贵,就图闺女的人品,要是连爹娘也敢歪,以后没准在家里头兴风作浪的。
张红玉啥话也没说,只铁富跟着宝珠爹念叨了几句,不同意张家闺女儿进门。
陈刘氏一屁股坐到炕上,叹气:“好不容易说上了一个,还成不了,再说一回可不又要耽误几个月功夫?这眼见着翠芬也跟着一日一日大了,愁死我了诶!”
翠芬笑着往陈刘氏跟前儿蹭,“那我也不嫁了,在家给娘做伴!”
陈刘氏狠狠瞪了眼女儿,“净说些小孩子话!”
过了会子众人都散了,晚饭在东边堂屋吃的,王氏便留下收拾堂屋。听着翠芬在里头跟陈刘氏说:“娘,明儿真让爹去回了?”
陈刘氏低低叹口气,“娘只盼着找个踏实儿媳妇,照今天你大哥二嫂打听那情况,那张家闺女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翠芬呵呵一笑,打趣她娘,“再厉害的儿媳妇,还有娘制服不了的?”
陈刘氏笑着打了翠芬一下,骂女儿说话没个轻重。
王氏在外头听见了,朝厢房轻轻呸了一声,心想着:制服儿媳妇有啥厉害的?有本事多赚些钱儿才是正理儿,铁山成亲,还不得她出大头?
翠芬换上一副正经口气对她娘说,“要我说,咱倒不如把这门亲事应下来。”
陈刘氏斜眼儿瞥一眼女儿,话儿也懒得回,继续就着油灯纳鞋底子。
翠芬又说:“前段时间,也就中秋前不久,有一回我正碰上村北头何家儿媳跟几个年轻媳妇凑在一块儿说闲话子。”
陈刘氏来了精神,问:“都扯些啥闲话?”
“说是上河庄有个刘家,大儿子年头刚娶的妻陈氏,那陈氏也是个富户的女儿,前头原本订了两桩亲,还没到成亲呢,男方硬是生急病去了,都传她是专克夫家的。第二桩也那么黄了,四里八村儿传出去,哪个家还敢娶?也就刘家穷,大儿子眼看快三十儿了还没说上媳妇,又碰上今年日子难过,看上人家陈家有钱儿,就成了这门亲,谁成想,你知道前阵子咋了?”
陈刘氏一撇嘴巴子,“还能咋了?不得染上啥病去了?”
翠芬捂着嘴儿咯咯笑,“娘,你就见不得人家好。那闺女儿娘家看不得女儿受苦,在县衙里稍稍走动了走动,硬是给刘家大儿弄了个驿管的职位!前阵子刚走马上任。”
王氏听到这也就没啥兴致再往后听,悄摸地端着碗筷出了房门,翠芬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着呢,就是撺掇她娘改了主意让张家闺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