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到这也就没啥兴致再往后听,悄摸地端着碗筷出了房门,翠芬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着呢,就是撺掇她娘改了主意让张家闺女的事能说成了。
王氏看不惯翠芬那套做派,但这次却不打算管那吃力不讨好的闲事,翠芬人小鬼大心里头主意多,只怕陈刘氏也未必听她的劝。
再者,宝云还不是她陈刘氏说送就送的?这气王氏还攒在心头呢,也就盼着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好分了家,像双喜一样,牛大富爹娘死的早,现如今啥事自己做主,日子过的别提多自在。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鬼迷心窍
陈刘氏咂咂嘴儿,口气十分艳羡,“那刘家可真是摊上了个好儿媳。”又叹气,“就算让那张家闺女儿进了门,娘看铁山也降不住她,噢,再弄个你大嫂那样的回来!娘还不得气死?”
翠芬又笑,劝说:“娘尽管拿出些威严来就是了,她若真嫁来咱们家,还能有啥退路?过不成了,损失的可是她张家,一只破鞋,将来还哪个肯娶?到时也由不得她,她要对娘不敬了,娘大可以请家法治她,铁山哥还不得向着娘?”
陈刘氏冷哼一声,黑着脸儿训斥闺女,“你打哪学来的这一套一套的?啥破鞋不破鞋的?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成日里嘴里都说的些啥腌臜话儿?”
翠芬一撅嘴,神色不以为然,对她娘说:“成过亲的本就是破鞋了,还当啥宝呢?我说的有啥不对?再说,我不还是为了咱家着想?娘不听就算了,做啥拿那难听话刮刺儿我!”
“我呸——!”陈刘氏一巴掌拍向翠芬,“不嫌丢人!多大的闺女了,将来嫁不出去可咋办!”
翠芬呲着牙挨了她娘一下,也恼了,跺着脚朝她娘喊,“娘不听劝就算了,尽管让二嫂那样的穷鬼进门,看咱家将来的日子能好才怪!”
陈刘氏捉起扫床笤帚作势就要下炕,吓得翠芬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厢房。
陈二牛进了门,问老伴做啥又训斥闺女,他隔老远就见小闺女儿掩着面从厢房里跑了出来,陈刘氏放下手里鞋垫子,也不应声,心里琢磨起翠芬说的话来。
一时觉得按老一辈儿传下来相媳妇的规矩,张家闺女哪有进门的资格?大儿媳王氏也是炮仗脾气,一时不对付就跟她杠起来。就王氏那样的,嫁进来前,邻里邻居的,不还都夸人品好?这要让个没出嫁就敢歪刮爹娘的人进了门,以后家里不定成啥样。
一时又觉得翠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儿,张家闺女嫁过来了还可以立规矩,她就不信,她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治不了她个小娘皮?日后家里有啥需要帮衬的地方,再不用看王氏脸色,张家财大气粗,铁山说几句话的事,啥不好解决?
半晌才吊着脸儿埋怨丈夫,“偏就你爱仗义,铁山结婚老大家出就出了,还能咋地?这下可好,你倒是放话那钱儿将来给人家还。”陈刘氏撇着嘴儿,“照这样,咱家啥时能缓过劲儿来?人家老李家,地比咱家还少了五亩,新房都盖起来了,指望这俩儿子,咱家啥时能盖上个新房?”
说起老李,那都是陈二牛同辈人儿,村儿里关系都还不错,老李家年轻时过的还不如陈家,眼看着现在日子过的红红火火,陈刘氏心里就来气,捶胸顿足地抹着泪儿,“老大媳妇抠门,老二两口子又穷的揭不开锅,要不是这样,咱铁山随便寻个人家也就成了!咱家现下的情况,你说能成啥呀?铁山媳妇一进门,可不又多了一张嘴儿,年后的粮食现在还没着落呢!到时少不了看人脸色借钱儿去!跟老李家比,这日子过的苦哟!”
陈二牛蹲在炕沿上闷头不语,半晌说了一句,“铁山媳妇进门,娘家总能给些,你现在着急啥,家里再穷还有我呢,饿不死你们娘几个!”
陈刘氏看一眼陈二牛,语气放缓了些,“老汉,咱现在情况也不好,要不就让张家闺女进门得了,我琢磨着咱家的房也要盖了,牛也老了,新牛犊子也要花钱,这要是张家闺女进了门,少说盖房总能拿出来些钱儿。”
陈二牛打心里不愿意张家闺女进门,知道陈刘氏又跟李家攀比上了,叹气,“一天没事干了,做啥老跟李家的攀比?人家两个娃儿,花出去的还能有咱多?铁山的事成不成你拿主意,我就说一句,就张家闺女那品行,你先问问铁贵他们哥俩同意不同意,别为了几个破钱儿害了铁山娃。”
陈刘氏一听这话,心头也毛毛的,这****,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初时也想着陈二牛那番警告,后来脑子里净想着买牛犊、盖房、上老李家串门子时李家的羡慕的口气,天刚亮就起了身。
王氏早早做好了饭,端着包谷饼子刚进东屋,就见陈刘氏穿好衣裳出了厢房,最近天气凉了,一天两顿一大家子都合在东边堂屋里头吃,王氏笑着往外走,“娘先坐着吃吧,菜已经好了,我去叫翠芬他们。”
陈刘氏一摆手,“不着急,且等着一块儿吃。”瞅了瞅门外又来了气,“这都啥时候了还要人叫,日后不惯着他们的毛病,早饭好了就按时来吃,来晚的就饿着去!”
王氏心说,今儿这时间算起来可比平时还早了小半会呢,不知道婆婆发的哪门子火气,没往下接话就出了门。
开饭后,陈刘氏趁着一大家子都在场,当着铁山的面儿说:“昨个呢,我跟你们爹商量了一晚儿这回给铁山说的那闺女儿。”陈刘氏顿了顿,屏住一口气没了声儿。
一大家字子十来口人,俩眼儿直愣愣紧盯着陈刘氏,就等她把后半句话说完。
“——决定跟张家把亲订上。”
陈铁富半疙瘩玉米饼子正嘴里嚼着,冷不妨听他娘这话,美美地噎住了;陈铁山脑袋低的快杵到碗里去了,除了一对黑红黑红的耳朵,看不见其他表情;张红玉也停下了筷子,不解地望着陈刘氏;也就翠芬,一张脸倒隐隐约约透着些惊喜。
王氏神色如常,给润泽润生碗里夹着菜,招呼两个小的吃饼子。宝珠跟他爹昨儿夜里就听她娘回房念叨这事了,说是翠芬到她娘跟前儿说了些话儿,估摸着陈刘氏今儿个要改主意,因此心里并不稀奇。
陈铁贵心里也不高兴,大早起脸儿就黑黑的,昨个晚上听媳妇说了,只当是翠芬瞎出的主意,料想他娘必定还是有主意的,谁知道她娘隔了一晚上果然就变了主意。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下聘
许是见不到众人赞同,陈刘氏一张脸儿越拉越长,“啪嗒”一声儿放下筷子,抬高了声音说:“就说铁山这回说的亲,咱家里头可是使了大劲儿,你们大哥大嫂连多年的积蓄也掏了。”
话还没说完,铁富面带吃惊地问:“昨个不是都说了么,那张家闺女儿脾性差,今儿要回绝了,咋又同意上了?”
陈刘氏狠狠瞪了眼铁富,“你哥的份子钱儿前几日已经给娘了,你那一贯子钱儿呢?啊?眼看你山弟要定亲了,准备往啥时候拖呢?”末了,又重重哼出一声,“净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铁富一听她娘提上钱的事,立即灰溜溜闭了嘴,专注地喝起苞谷珍子。
“行了,都别扯那没用的!”陈二牛放下筷子,伸出一只手推了推铁山,说:“这回说的这女娃子,年纪比你还大上三岁,脾性也差了些,我跟你娘原本也不乐意,也别光听你娘说,今儿个爹问问你的意思?”
铁山一贯性子沉默,这会心里纵使有些想法,也不知咋用言语形容,支支吾吾了半晌,话儿没说一句,脸先红了。
翠芬见他哥那温吞样,笑着搭腔:“哥,这有啥难为情的?你要是不应,爹怎么也给回绝了,你要点了头,这事就成啦,过些日子我可就多了个嫂子呢!”
宝珠心想着:小姑姑可真会说话,明面上问他哥的意思,话里话外还不都引导着她哥同意呢?
就见小叔叔张了嘴儿,蚊蝇一样细小的声音传了来,“娘说成就成,我没啥意见。”
陈刘氏瞬间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咱铁山性子又好,干活又踏实,他张家还能有啥不满意的?”
宝珠她爹不乐意了,重重放了碗筷问:“山娃,你可想好了,成亲是头等大事,前头你也听爹说了,那娃脾性差。你要还答应,大哥就把那丑话说前头了,那女娃进了门要是不守德行,我这个做大哥的一样收拾!”
小叔叔抬头看着他爹,憨憨笑了笑,说:“爹娘也为我的亲事愁了不少日子,张家条件好,日后能帮衬上咱家,咱家日子过好了比啥都强。我也没啥别的要求,能好好过日子就成。”
陈铁贵愣了半晌,啥话也没说,站起身就往外走。就连宝珠听了小叔叔那话,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她娘喊了两嗓子也没喊住他爹,回过头对铁山说:“你大哥也没啥别的意思,有心让你再相个性子温顺的,就是怕那张家闺女儿性子强,将来难为你。”
铁山一笑,说:“我知道大哥是为我好。”
陈刘氏吃着饼子,不轻不重地说:“新媳妇进了门儿按说都是要立规矩的,你跟红玉那会子娘也不讲究这个,等张家的进了门,娘就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再怎么也得明些事理的,嫁了人就好生过日子,不比在家时,爹娘日日宠着。”
纵使陈铁贵有再多的不乐意,铁山的亲事还是由陈刘氏定了下来,饭后,陈二牛就赶到胡家把事儿说了,又给了胡家的二十文钱儿,这钱算是给媒婆的谢钱,到了正式下聘时还得再给上一回。
不过,宝珠从她娘口里才得知,古代成亲麻烦着呢,说媒时,男女双方见不得面面儿,样貌都是听媒婆含糊的形容,两方若都合了意,仅仅才算是说上了媒,算不得订亲。男方家讲究些的,要带着女方的八字,交给算命先生推算,看与儿子合不合。俗称“夹吾夹”,如果女命克夫或与儿子的八字相冲,两家便不能结成姻亲了。
不讲究的,比如说陈家,隔了没几日,张家托胡婶送来张氏的生辰八字,陈刘氏郑重地搁在堂屋的案头上,案头常年摆着些神像,八字压在神像下就叫“卜吉”,三日内,如果家中平安无事,不摔碗子不见血,两方就能订下亲。
三天“卜吉”安然无事,陈刘氏也放了心,整日里乐呵呵地露着笑脸儿,跟张家商量着,既然八字也合上了,成亲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就赶在年前将事儿办下来得了,张家人回话也利索,没两日就传来话儿,说一切依着陈家办。
陈刘氏自然巴不得儿子早些成亲,因此,十月初九的时候,陈刘氏就跟陈二牛商量着给张家下聘。
下聘就相当于订婚礼,财礼之外还要加上一张聘书,聘书俗称婚书,婚书给了女方家,成亲的日子才算彻底定下来了,陈家的财礼只有五贯钱儿,外加一个银戒指,日子早也跟张家商议过几回,两家商议订在十月末,陈刘氏挑了个吉祥日子,定在十月二十五这一天。
下聘这一天,陈二牛带着陈刘氏和铁山一起去的,跟张氏父母见了面儿,王氏没跟着去,婆婆回来后一张老脸就乐的喜上眉梢,嘴里直说着亲家母慈祥,王氏心说:那可不,女儿脾气大,指着日后成亲了陈刘氏对人家孩子好些,能不慈祥么?
迎亲前十来天,陈家上上下下就开始准备上了,先是将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彻底大扫除一遍,赶在新媳妇进门前,窗帘儿、床单、被面子还要全洗了。
陈刘氏叫上翠芬到县里采买去了,王氏一边擦着走廊柱子,一边儿跟红玉扯着闲话,话题总也离不开即将要上门的张氏。
宝珠乖乖在廊头椅子上坐着,就听小婶婶面儿上带着担忧问她娘:“弟妹家条件儿好,我这个做嫂子的,送几双鞋垫儿是不是太寒酸了?”
新媳妇进门,当嫂子的少不得送些见面礼,王氏心里虽然对这个将要进门的弟妹没好感,但也准备了几尺布,外加两双鞋垫,礼物不算薄了,陈家下的聘里还没有布料子呢,这会儿见红玉问起,知道红玉困难,前些日子东奔西走的才借足了一贯钱儿,也就宽慰着:“送鞋垫是常有的,咋叫寒酸?咱现在有心送好些,也没那个能力不是?放心,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个宽裕的时候,弟妹多少也能体谅的。”
(再有几章宝珠就要长大一些喽,感谢每天为蝈蝈投推荐票票的同学和收藏的同学,文写的不是很快,能保证一天一章,嫌瘦的同学可以等肥一点再来看哦。圣诞节要到了,蝈蝈提前在这里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小婶进门
十月二十五这一天,陈家上上下下天不亮就起了身,喜宴准备了整整十桌,农村办喜事,旁的步骤也就走个过场,酒席才是重头戏。
陈家原只有两张大桌,桌子要借,椅子碗筷也要借,在农村,谁家遇上红白喜事,邻里邻居都互相帮衬一二,俗称“落忙”。借个桌椅借个板车的不过是小事一桩,既做了人情,事后还能得事主家些谢礼,因此,大伙都愿意搭把手。
菜也是前一天就从地里摘出来洗好切好的,这回的喜宴陈刘氏倒也没敢怠慢,割了花肉、肘子,买了鱼,招待客人的花生、瓜子、喜糖、茶水也早早去镇上买来准备好的。
家逢喜事精神爽,宝珠天不亮就睁了眼儿,跟着爹娘早早起了,换上了她娘入秋前新做的崭新青底儿小花布衫子,她娘急急忙忙喂过她就进了灶房准备凉菜,她爹要跟着小叔叔上新娘家迎亲,刚洗漱好就上院子装板车去了,小姑,小婶跟着她娘一起在灶房里准备吃食,陈二牛几个兄嫂来的早,陪同着陈刘氏一起在院子里收拾准备,迎接客人。
一家人忙忙碌碌的,也就只有自己半靠着窗头跟前儿的墙上坐着,小脑袋好奇地往院子里瞧。就连哥哥润泽也有了自己的分工,按风俗,接亲的车队上要放一个孩童,接亲的队伍回来时,孩童坐在新娘的板车上,有两重含义,第一,新郎新娘早生贵子,其二,也有趋吉避凶的作用。
一会儿,小叔叔穿着一件儿崭新的青色衫子从堂屋里出来了,胸前带了一朵大红花,牵着她爹装好的牛板车往院子里头一站,立即引来几个堂兄弟姐妹上前打趣。
迎亲的车队也是借来的几辆板车,用来接新娘子一家人。
宝珠想起,前世也参加过同学同事的婚礼。迎亲的车队都是奔驰,宝马,速速接了新娘与娘家人直奔酒店,司仪的主持千篇一律,十二点一到,准时开了席。同一桌人,左右互不相识的,全程零交流,只管吃自己的;有那赶时间上班的,开席后草草吃两口就离了场;也有带着一家老小,吃的油光满面,心满意足的拍着肚子,迈着八字步,剔着牙,边走边琢磨着,是不是吃回了本。
总而言之,整个婚礼过程安排的按部就班,毫无新意,去了那么几回,宝珠也就觉得索然无味。
相较于现代婚宴的速食,古代婚礼讲究的是热闹与喜庆,来的人,无论亲疏远近,总得坐到酒席结束,喝了新郎敬上的酒,说些喜庆话儿,恭贺了新娘新郎,亲朋之间,甭管认识不认识,大家凑成一桌热热闹闹客客气气地聊着闲话儿,相比之下,也就多了许多人情味儿。
晌午一到,外头响起噼里啪啦一阵儿炮仗声,新娘子进门儿了!
院里一下沸腾起来,宝珠使劲仰着小脖子往外头瞧,陈刘氏后头跟着一大帮子亲戚就往门口赶,口里大声唤着:“亲家公,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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