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一下沸腾起来,宝珠使劲仰着小脖子往外头瞧,陈刘氏后头跟着一大帮子亲戚就往门口赶,口里大声唤着:“亲家公,亲家母,可盼来了!”
不多时,媒人搀扶着头上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进了院儿,张氏爹娘跟在媒婆后头也进了院儿。宝珠老婶老姨们招呼着娘家人落座,陈刘氏亲亲热热地挽着张氏娘亲往堂屋里去,陈二牛也乐呵呵朝张氏爹打招呼,“亲家公,进屋坐!”
一大群人簇拥着新娘新郎进了堂屋,外头宾客也涌到门前儿看拜堂,胡婶声大,宝珠隔老远也听的见,新郎叩拜了岳父岳母,接着又拜见了新娘家亲戚们,这才由胡婶主持最后一道程序——拜堂。院里照旧闹哄哄的,里头正拜着堂,外头又放起了炮仗。
宝珠瘪瘪嘴儿,她娘和他爹都在忙,润生哥一听见放炮仗也跑出去凑热闹了,她只恨自己还是个小婴儿,不能说话,不能走路,这样热闹的场面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正感叹着,门帘儿被掀开,润泽红着一张小脸呼哧呼哧跑了进来,三两下爬上了炕,从怀里掏出十来个钱儿,“小妹,你瞧!哥早上押车到小婶家,得了二十个喜钱儿!”
大哥一笑就露出两颗白白的兔牙,宝珠忍不住也跟着挥舞着小手依依呀呀笑起来,润泽还是头一回见妹妹跟他笑,心头一阵欢喜,也不管宝珠听不听的懂,说:“这钱儿要存着,等妹妹大了给妹妹买糖吃!”
说完又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这钱儿存在哪好呢?”
宝珠依依呀呀地伸手朝炕角儿比划起来,润泽一拍脑袋,“对呀,还是小妹聪慧!”不由分说将二十个钱儿一股脑塞进褥子里头,转身摸了摸宝珠的小脑袋,说:“娘说年后要送我入学,入了学能认好多字儿,等妹妹大了,就能教妹妹写字了!”
“我也要教妹妹写字,妹妹听我的!”润生一路小跑儿进了屋,哧溜爬上炕伸出小手搂着宝珠,挑衅地对润泽说,“妹妹跟我好!”
王氏在堂屋听了心里直发笑,撩起门帘故意板起脸儿,“润生,要听哥哥的话。”
又上炕抱起宝珠,叮嘱两兄弟:“今儿来的亲戚多,你们待会出去了要叫人,看到新娘子要叫小婶子,知道不?”末了,又不放心地提醒:“你们三姑家积德今儿也来了,你俩自个玩,别跟他搅在一处,听见了没?”
宝珠跟着她娘座到席上,就听陈二牛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今儿铁山大喜,大家伙都能来喝铁山的喜酒,就是给我二牛脸子,今儿一定吃好喝好!”语毕,算是正式开席了。
宝珠瞅着桌上的炸丸子炸小鱼抿着小嘴儿直咽口水,王氏瞧见她那馋样儿,夹了一筷子鱼,分出一小块儿,小心翼翼剔了刺,喂给宝珠,见宝珠吃的欢腾,又夹了些好消化的菜嚼碎的喂给宝珠。
二婶带着良东坐在她娘跟前儿,这会抽空感叹着:“我刚进门时,铁山跟润泽一般大小,日子一晃就是八年,一转眼,铁山也成亲了。”
她娘放下筷子,跟着叹气,“可不是,家里这些小的,一转眼儿就大了。”
(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收苞谷
铁山的亲事刚忙活完,全家歇了没几天,地里的苞谷该收成了。
王氏抱着宝珠进了堂屋,瞧见盆儿里堆的满满的煮鸡蛋,眼睛一亮,主食还是包谷面儿饼子,心里头不禁纳闷起来:婆婆啥时候变得那么大方了?
宝珠也跟着纳闷,陈家母鸡下的蛋,陈刘氏当金豆子一样金贵,旁人进都不让进鸡舍,除了她娘做月子炖过两回、满月那次跟小叔叔成亲那日桌上有鸡蛋,平日里饭桌上是从来没有的。
陈刘氏老早就沉着脸儿,这会见张红玉进了屋,扬着下巴问:“哪弄的这些鸡蛋?”
张红玉瞅了眼铁山媳妇,小心翼翼地回话儿:“李三嫂家买的,新鲜着呢,早上才煮的,娘多吃几个。”
陈刘氏没好气地嘟哝,“想吃蛋了咱家有,娘都攒着呢,有钱儿也不带这样浪费的,还上外头买?”
“那鸡蛋是我买的。”张凤兰放下筷子,朝张红玉努努嘴儿,“我早上给二嫂子拿到灶房去的,这些天儿要下地收苞谷,吃了鸡蛋才有力气干活儿!”
陈刘氏叹口气,好言劝说:“心意是好的,可也不能这样浪费,十个鸡蛋够吃几个月了,一个半月的吃上一回就成了,一会儿把剩下的蛋拿到娘屋头来。”
“那是为啥?”张凤兰睁圆了眼儿,理直气壮地问陈刘氏,“钱儿是我娘给的,为啥不能吃?”
宝珠缩在她娘怀里暗暗打量起小婶婶来,身量不高,也就一米五左右,一张圆脸儿怎么看也不像狭隘刻薄的人,鼻头也肉乎乎的,身板看起来比小叔可要强壮多了。可脾气确实如她爹打听的一般,按说才进门,言行总得注意着些,哪有对着婆婆吼的?
陈刘氏被噎的半晌没话儿说,脸色难看极了,黑着一张脸儿招呼众人,“行了,我也不爱管你们,既然做上了就吃吧。”
王氏心里头暗暗发笑,以婆婆的脾气,按说哪能受得了那气,还不得想法子使更大劲压下去?也就是看上人家凤兰带来那十几贯钱儿了,指望着将来给盖房买牛犊呢?这会子自然硬气不起来。
取了个鸡蛋,剥了皮儿,蛋黄喂宝珠,蛋清自己吃。宝珠吧唧着小嘴儿,一点一点将蛋黄用小舌头顶碎,细细品尝着蛋黄的香味,心里感叹不已:在现代时,咋从来没觉得蛋黄有这么美味?看来,长时间不沾荤腥,嘴巴真的会变馋啊。
冷不丁抬眼,就见小婶婶俩眼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宝珠朝小婶婶笑了笑,就见小婶婶“嗖”地一下站起身,将碗里的蛋黄递了过来,“大嫂,蛋黄给你吃,我不爱吃蛋黄!”
陈刘氏皱皱眉,张了张嘴,又闭了。王氏起身客气的接了,笑着说:“咱们小宝珠托了小婶婶的福喽。”将蛋黄夹进碗里,顺手递给张凤兰一个包谷面饼子,“多吃些,一会儿下地呢。”
张凤兰接了,往桌上一搁,对王氏说:“我们家吃的都是白面饼子,这个,我可吃不惯。”
王氏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翠芬抿着嘴儿笑,“等过些日子闲了,我带嫂子上镇上去,准有嫂子爱吃的东西。”
陈刘氏咧一眼儿翠芬,“吃你的吧,净瞎出主意!上镇里头可不又得花钱儿?”
早饭吃完的时候,陈刘氏叫住众人,说商量着重新分配家里的苞谷地。
苞谷成熟期短暂,八月底种上,十一月底就能收成,小麦比苞谷还早下种一个月,却要等到来年五月才能收割,陈家的苞谷地占得倒也不多,十五亩地,原先陈二牛两口子带着小儿子管着五亩,老大老二家各管着五亩,这会儿铁山成了亲,陈刘氏又将十五亩苞谷地重新规整了一番——三家一家管四亩地,余下三亩地归老两口。
这样的分配几家人自然没有意见,早饭过后,铁贵几个兄弟装好板车,带着耙子,大笤帚,大叉子跳上了车,女人们跟在后头往地里赶。
宝珠从来没见过农家人收获,这会儿见她娘要走了,急了,使劲憋足一口气,“哇”地哭了出来,王氏见小女儿委屈的架势,左右为难起来,问宝珠爹,“娃她爹,咱娃儿是不是不舒服了,从来还没这样哭过呐,要不带上咱闺女儿?”
“那也成,”陈铁贵想了想,“润生跟良东也跟着去,两个娃娃轮流照看着。”铁山头天成亲,第二天王氏又犯了一回头疼病,陈铁贵心疼王氏,不愿让王氏多操劳。
宝珠一听她爹同意,立即止了哭声,老老实实窝在她娘怀里玩手指。
宝珠靠着二哥坐在田埂上,身上捂的实实的,小脸儿热的通红,瞅着她爹她娘将一个个玉米掰下来扔地里,大哥润泽拿着篓子跟在后头捡,玉米叶子擦在爹娘脸上,现出一道一道的印子,这样的天气收获玉米,冷风一吹,身上出的汗立即就能化成一股寒意,实在辛苦。
到了玉米地里,宝珠才知道做农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当农民并不容易,现代人压力大,成日感叹不如农民过的轻松,一年到头有粮食吃,年根儿还闲着俩月,可要真让那些人来农村体验一下收玉米,或许他们就不会再那么矫情了。
一直干到下晌,中间没休息,三个人收了两亩地。
陈铁贵抱着一筐筐玉米往板车上运,王氏有了空闲,跟着两个孩子坐在田埂上歇息,宝珠瞅见她娘满脸的汗水,手上也沾满了黑黑的灰,衣服上到处蹭的是尘土,有心想对她娘说一句:娘辛苦了。可距离能够开口说一句完整话的日子,得早的很呢,也只有在心里默默念上几句。
收割好的玉米由板车运回家,再放到屋顶上、院里院外晾着,陈家只有一辆板车,男人们轮流拉玉米,女人们抬着篓子一趟趟往家搬。
忙活了一整日,晚饭时,陈刘氏见铁富又没了人影,阴沉着脸儿问张红玉:“富娃上哪去了?都这会子了,咋还不见人哪?”
张红玉放下筷子,语气也有些焦急,“下午还在地里头,估摸着有啥事走开了,也不知上哪去了。”
张凤兰一抬头,“咋没人问我?”得意地扬了扬眉,“我今儿在地里瞧见了,二哥下午给咱村儿一个大姐从地里拽走了。”
第一卷 第三十章 病倒
张红玉一听这话,脸上立即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追问张凤兰,“是哪家的嫂子?下回再碰上了,可还能认得?”
张凤兰点头,“那大姐长得标致,打扮的也好,下回见了我一准还能认得。”
陈刘氏气的骂:“狗东西比县衙大老爷都忙!成日就他事儿多,一会回来,看我不收拾他!”又劝慰张红玉,“明儿他要再偷懒儿,你就给娘说,娘还不信治不了他?”
张红玉神情木木的,低低应了一声,陈刘氏见二儿媳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不舒坦起来,放了碗筷直叹气,“这不成器的东西,前些天他爹才教训过,这几日又皮痒了!”
宝珠心想着:难怪人常说吃亏是福,二婶婶人好,奶奶心中多少还是喜爱二婶婶的,平日里虽也时时敲打,关键时刻还是看的出,奶奶对二婶婶还是比对她娘亲厚些。
翠芬劝她娘,“兴许哪家嫂子找二哥帮把手呢?”
不说倒好,一听这话,陈刘氏想起铁富是被人叫走的,顿时来了劲儿,扯着嗓子骂,“哪家女人那么桑捻?自家的地都顾不好,还有心管别家的!”朝宝珠爹一扬脑袋,“贵娃,你趁着天儿没见黑,去寻寻你兄弟,看是给哪个不要脸的给叫去了!”
宝珠他爹也不吭气儿,放了碗筷就往外走,王氏心说不妙,丈夫那憨直脾气,可不得直接上钱****家要人去?急忙就把宝珠给翠芬抱上了,对陈刘氏两口子说,“爹,娘,我跟铁贵一块去看看。”火急火燎就往外赶。
王氏出了门儿,已经不见丈夫人影,紧赶慢赶的,在村儿东头看见了丈夫,隔老远就喊,“娃他爹,等等——!”
铁贵一回头,“你来干啥?”
王氏一手叉腰,一手拉着丈夫,口里呼哧呼哧喘着气,“那可不得来?你今儿要真去了,明起这事可就传出去了!让红玉咋丢的起这人?再说,要是不在****家呢?你冲进去成啥样子!”
陈铁贵重重跺着脚,“哎!铁贵这个狗东西,咋对的起他媳妇!”
王氏瞅了瞅钱****家紧闭的大门,对丈夫说:“耐下性子再等阵子吧,前些日子你跟铁富说的话儿,也不是白说的,他再这样就不怕爹娘知道了?”
陈铁贵想想也是,贸然进去可不得闹翻天了,这时辰,四邻还没睡呢,惊扰了旁人,事情可不越发难收拾了,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丑事传出去,也就听了媳妇的劝,跟王氏并排蹲在钱****家斜对面儿的麦草堆子后头等着。
过了一阵子,钱家大门吱呀一声,露出一个人头,陈铁贵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兄弟,气的就要冲出去,王氏皱着眉头按住了。
陈铁富四下张望一圈,侧着身子挤出了门,一路小跑儿上了路中间,这才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往前走,冷不丁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揪住了他,陈铁富一回身,惊见是自家大哥,吓得两腿一软,支支吾吾说不上话儿来。
陈铁贵下了大力,拧的铁富一身冷汗,口里断断续续狡辩着:“大哥,真没啥,这些天儿风大,我来就给惠红整了整菜园子篱笆。”
王氏三两步赶了来,压低声儿说:“哟~还惠红?有啥赶紧回去再说,别在这大路上丢人现眼的!”
陈铁贵猛地一松手,呵斥:“还不往回走!”
走到村儿里头大麦场子,陈铁贵才停了脚步,回过身就给陈铁富脑门上一巴掌,“前头跟你说的话儿白说了是不!”
陈铁富哭丧着一张脸儿,不停小声解释着,“都说了没啥,咋就不信呢?就修了个篱笆,吃了两口饭,惦记着家里头,就要往回赶呢!”
王氏嗤笑一声,“都进****家门儿了,还没啥?狗改不了吃屎!”
陈铁富面儿上抽了抽,深吸了几口气,猛地跪了下来,“大哥大嫂,以后我再也不去了还不成么,这事可别跟爹娘说!”
王氏呸了一声儿,“空口无凭的,谁信呐?以后你要不给断干净了,这事儿你大哥不去说,你看我跟爹娘说不说!”顿了顿,又骂:“那臭不要脸儿的****,你也勾搭?啊?亏得你媳妇日日惦记着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陈铁富自己拍着自己嘴巴子,边说着:“我不是个东西,只求大哥大嫂看在一家子情面儿上,信了我这回,往后里我要再不改,就让我不得好死!”
“行了,起来吧!”陈铁贵一摆手,“窝囊样子,今儿个先信了你,日后切记好生过日子!你嫂子方才说的你也听了,再犯就由爹娘处置。”
陈铁富起身扑索扑索衣裳,腆着脸儿嘿嘿一笑,“还是大哥大嫂好!”
王氏反感铁富的没皮没脸,懒得理会他,心里又惦记着闺女儿,迈着大步子往回赶。
刚进门儿,陈刘氏又把铁富提溜着美美训斥了一顿,问铁富今个上谁家去了,铁富只说马家的来叫,陈刘氏倒也没有怀疑,王氏见不得铁富,在旁美美跟着刮刺了几句。
家里事儿再多,地里的活还要照常忙活,苞谷收完,还要将地里的苞谷杆子拔出来,王氏月子里本就落下了头疼的病根儿,加上劳累过度,没几天脑袋又断断续续疼起来,王氏心里越发担忧起来,也不敢告诉丈夫,赶上头疼时,死命忍着。
两口子忙完自己地里的活儿,又给牛大富家帮了几日忙,惹来陈刘氏一阵儿不快,明里暗里刮刺好几回。婆婆一念叨,王氏心头更烦躁,头疼病又犯了一回,比前些时候还严重些,正赶上陈铁贵撞见,这回陈铁贵说啥也要带着王氏到镇上看病。
王氏后来仔细琢磨琢磨也是,自打生了这病,隔些日子犯一回,心头也时常担忧,是不是得了啥不得了的大病,想想要真是得了那治不好的病,三个娃咋办?润泽润生从小就懂事,宝珠小小年纪听话又聪慧,所以,这一回王氏想通了,为了三个娃儿,咋也要把身子调理好,不能光顾着攒几个钱而因小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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