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来挑去也没个啥称心的,随便儿捡了几样拿来了,可别嫌旧啊。”
王氏眼儿一热,撇过头去,“我收着,等铁贵儿闲下来弄些木头做了新的给你送去。”
牛大富脱了上衣跟着陈铁贵一块盖茅厕去了,李双喜也跟着王氏几个收拾起新屋,里里外外地忙活了大半日,将几样家什抬进来,房子这才算有了些样子。
王氏烧了壶水跟李双喜坐着歇了不大会儿,李双喜就从怀里掏出一吊钱儿,王氏脸儿一沉,“你快把钱儿收回去,让你男人见了还得了,哪有这样厚待旁人的?”
“去去去!我家大富是那不通情理的?”李双喜咧一眼儿王氏,“咱原也是一个村儿的,又是从小一块玩儿到大的,这里头的情分还用我再给他说?”
王氏忍不住掏出帕子抹起了泪儿,想起陈刘氏先前如何对待自己的,再想想双喜两口子的雪中送炭,忍不住就诉说起来,“一块儿生活了十来年的婆婆,到头来还不如相厚的姐妹善待我,我跟铁贵出来时,连一张案板都没舍得给,一口咬定我攒了十几贯子钱儿,到现在还埋怨着我跟铁贵两个,我这心头,说不出的难受。”
李双喜想想,可不是,她是最清楚的,就说前头摆摊子赚的钱儿,王氏也只得了四贯,忙活完还不停腿儿,跑东跑西地给小娃儿们扯布买东西做衣裳,哪来的十贯!叫了十来年的娘,到头来却不愿意相信儿子媳妇,事情做的这样绝,一点儿都不顾念着往日的情分。
李双喜心里来气归来气,可这会儿也只有挑好听的劝说王氏。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氏心头好受多了,买了院子,余钱只有两贯来,现下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可又觉着难为情,算上这一回,又欠下双喜的人情。一时间又感叹起婆婆的冷漠自私。
李双喜见王氏那样,撇着嘴儿说:“就属你最爱想东想西的,这会子婆婆妈妈啥劲儿?眼看着入秋了,先弄起房子再说,你不嫌冷,几个娃儿也跟着你受冻?钱儿你就赶紧收下吧!”
王氏应了一声,收下了钱儿,一时感慨万分:“说起我这脾气也不好,这些年还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到头来也只得了你一个尽力帮忙的,闹分家这事儿一传出去,村儿里那些女人们不定还要咋说我呢。”
李双喜笑笑,忽然一抬下巴,压低声儿说:“你一说,我倒想起,今儿晌午见你们家那翠喜上你娘家去了。”
王氏自嘲地笑笑,“不定就是听了分家的风声,回去找闲话儿说呐。”
李双喜咧一眼儿王氏,“那也不一定,前头她家收麦那事,你们家老二连去都没去,就你家铁贵跟铁山实心眼儿,这人情咋说她也欠下了。”
还没等王氏回上话儿,院子外头就传来一阵吆喝,“大嫂!大嫂诶!”
王氏一听,那声音可不就是陈翠喜的么,赶紧抹擦一把脸,往院子外头去了。
王氏一出门,忍不住望着院子外头的板车呆了呆,陈翠喜笑,“今儿早回屋,才听娘说大嫂跟大哥分了家,这不,我又赶着回屋取了些东西给大嫂送来。”
又扯着嗓子吆喝着积德,“你慢些跑,你宝珠妹妹爱干净,别招惹,上别处去玩儿去!”
王氏又打量了几眼板车上两大包鼓鼓囊囊的袋子,问:“三妹子这是啥话儿,来我这还拿啥东西,袋子里头装的啥?”
陈翠喜“嗨!”了一声儿,“前头我找咱家人帮忙收麦,大哥啥话没说给我帮了好些天忙,我寻思着大嫂如今分了家,就娘那脾气,肯定落不下啥好,这点粮食够大嫂家吃上几个月的,算是还上了我哥那人情!”
王氏一时有些语塞,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积德爹有消息了没有?”
陈翠喜“呸”了一声,语气却透着些得意,“可叫我美美操心了一阵子,谁成想跟着雇主到南边儿跑货去了,耽搁了几个月,那愣头,也不知道传个信儿来,要不是赚了些钱儿回来的,看我还和他过不过!”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 新房竣工
王氏那头跟着翠喜在南边聊着话儿,宝珠也没闲着,撒开小腿儿就往她爹跟前儿跑,陈铁贵手里正和着泥,一抬头嘱咐宝珠,“别往爹跟前儿凑,跟你哥到外头玩儿去。”
宝珠扯着他爹裤腿儿不放手,陈铁贵无奈地停了手里的活计,“爹正忙着,一会儿起了新茅厕再带着我娃儿骑大马。”
宝珠撇了撇小嘴儿,不屑地说:“不玩大马!”又指着北边一间独立的屋头说:“灶房!”
算起来,现在自己也有快一岁半龄,因此宝珠也渐渐尝试一句话儿多说几个词儿,倒比去年说话利索多了。
陈铁贵嘿嘿一笑,“我娃儿还知道那是灶房?等你娘招呼完了客人就收拾,成不成?”
宝珠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说:“案板,高!”
陈铁贵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不知道闺女儿是个啥意思,也就当成闺女儿学话儿说,没往别处想,
润生在旁边听见了,对他爹说:“妹妹是嫌案板太高,叫爹做低点儿。”
陈铁贵哈哈一笑,又忙活起手里的活计,“你妹子还小,知道个啥?那案板能是玩儿的东西?快领着你妹妹到外头玩儿去,爹这儿脏着呐!”
宝珠见他爹丝毫不将她的要求放在心上,小嘴儿一撅,跑到院子外头去了,她原是这样想的,对于一个厨师来说,案板就是工作台,如果她爹能把案板搭矮一些,等明后年自己再长高些了,就能踩着小凳子够上了,可她爹不同意,她只得另想法子。
积德手里拿着一根小棍儿,在院子外头疯跑,见宝珠出来了,一阵风似地跑到宝珠跟前儿,挥舞着手里的细木棍儿,不停朝宝珠做着鬼脸儿。
宝珠不爱搭理这个调皮捣蛋的堂哥,小脑袋一偏,自顾自往河边儿走,积德见了,又巴巴地跟在宝珠后头,见宝珠不睬他,拿着小棍儿直往宝珠背上戳。
宝珠叹口气,停了步子,指着小河对积德说:“河里,大鱼!”
积德眼睛一亮,“走,哥带你捉鱼去!”
宝珠摇头,“爹不让!”
积德一撇嘴儿,“切,胆儿真小!不去拉倒,我自个儿去,捉了大鱼不给你!”
这会儿河里水浅着呢,宝珠并不担心,见捣蛋哥哥一蹦一跳地往河边去了,这才一转身又往回走。
下午的时候,魏大夫领着魏思沛来了,魏大夫原也还不知道这事儿,也就是今早上才听赵家婆娘学了几句,一听说陈铁贵一家子搬到西边儿来了,离自家还挺近,急忙就提溜着一只大公鸡赶了来,王氏一瞧,还是自个儿年上给送过去的那只,魏大夫舍不得吃,专门搭了个小鸡棚子养了起来,这会儿已经长的又肥又壮,王氏推阻着不愿收下,魏大夫也不跟王氏争,一卷袖子就要帮着铁贵跟大富两个活泥。
陈铁贵一看魏郎中那模样,忙起身阻了,笑着摇头:“你一个念过书的大夫,哪会干这个,且在旁说会子话儿,一会娃儿她娘把鸡杀了,跟娃儿留下来吃晚饭!”
魏思沛在他爹旁边儿乖乖站着,俩眼睛时不时朝南边儿张望几眼,王氏见了,笑笑,“思沛到屋里头玩儿去,你润生哥在里头呢!”又转身对魏大夫说:“也别让娃儿成日一个人在屋里头呆着,这下搬到这头儿来,离的那么近点儿,以后就常走动,让思沛常常过来玩儿,我们家润生跟宝珠都听话着呢,润泽入学去了,我和他爹要干活,留下三个小娃儿在一块还能做个伴儿!”
魏大夫见思沛进了南边屋,这才笑着说:“哪个不让他出门儿了?就是他自个儿爱在屋头呆着,这孩子打小脾气就怪,我看跟你们家润生倒能玩到一块去,前些天儿跟村里几个娃娃在一块只玩了一小会儿,就沮丧着脸儿回来了,说是别个小娃儿讥笑他脸上那道疤。”
王氏叹了一口气,“小娃知道个啥,也就是稀奇罢了。不过话说回来,那疤能有啥法子去掉不,我瞅着你们家思沛小模样挺攒劲,要是能去了那疤,以后看他们谁还能说啥?”
陈铁贵好奇,“小小年纪的娃儿,那疤是咋得来的也没听你说起过,我看着倒像是刀疤。”
魏大夫眼睛闪了闪,语气有些闷闷的,“给孩子配了药,每天晚上都擦着,那疤落的有些深,要全好恐怕是不行了,就看过些年能淡些不。”
王氏两口子知道其中必然有什么不愿提起的,便也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
切菜用的案板是临时搭的一块小木头板。王氏之所以早早决定搬进来,就是看中了那灶台能使,年代虽然久了些,保存的却算完好,一家人最要紧的吃住若能解决,王氏巴不得早些离开陈家院子。
也是经过王氏重新的拾掇整理,小灶房才有了点样子,润泽下了学就帮着王氏抱柴禾,打水洗菜。
陈铁贵几个男人忙完了,这会儿进屋聊着闲话,王氏透过灶房窗子瞅着新院子,耳朵里传来男人们聊天的声音,孩子们嬉笑打闹的欢乐声,突然就觉得前头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可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突然有了盼头。
房子还没盖好,杂七杂八的物件都堆在院子里,晚上王氏便跟陈铁贵商量着,先紧着盖房子,马上一入冬,天儿凉了,几个娃儿可别跟着大人遭罪。新房就盖上土坯房,陈铁贵本来就会做些泥瓦活儿,多少能省下几个钱儿。
新房要打地基,就是材料费了些劲儿,黄泥也不是三两天就能干的,王氏这几日东奔西走的,在镇上请人做了木架子,等地基一打好,黄泥也就能一层层往上糊了,陈刘氏到底没有来看一眼儿子媳妇,也就是陈二牛带着铁山过来帮了几天忙。
一直到了九月底,新房才算竣工,王氏瞅着这会儿房子还有些潮,给每个屋都早早烧上了热炕,一家人才住了进去。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 热心帮忙
陈铁贵一家前脚盖好房,王氏娘家人就听说了王氏分家的事,宝珠外婆心疼闺女儿,打发宝珠两个舅舅过来稍了些钱儿,王氏两个弟弟一来,看见王氏住着这样破烂的院子,盖得还是土坯房,院子里那头老牛又老又瘦,死活也不肯走,又留着帮忙整治那分来的四亩地,待苞谷全下了种,这才赶回去了。
老二媳妇来了一回,拿了十来个蛋。王氏一摸那蛋还热乎着呢,准是来时在李三嫂家买的,陈铁富过日子不踏实,媳妇又老实,管不住铁富,两口子连个私房钱都没有,王氏心里是知道的,收下那蛋就觉得沉甸甸的,心里头直感激。
张红玉来时还哭了一场,王氏在陈家时,和红玉关系最好,王氏这一分出去,红玉也没了伴儿,有啥事也没个人能合计着,王氏心里也跟着难受,陪着说了会子话。
张红玉坐了不大一会儿就回了陈家,王氏想了想,还是把前头给润泽做的那一身儿新衣裳取了出来,让张红玉带回去给良东穿,张红玉推阻着不要,王氏只说衣服是按照润泽夏天的身量裁剪的,谁知冬天穿了袄子在下头,衣服就小了,良东跟润泽差了大半年,拿去穿着正好,张红玉这才勉强收了下来。
十月底的时候,张凤兰生了个姑娘,王氏两口子带着三个娃儿回了一趟陈家,陈刘氏还是那副尖酸刻薄的模样。原本分家前头闹的那一回,王氏气了一段时间也就想通了,虽说落下了个小气的名声,可王氏觉着那人毕竟是丈夫的娘,要是真为了赌一口气不来往了,更让旁人觉得自己的不是,当天也高高兴兴的备了礼进的门,谁料到陈刘氏还没消气,话里话外的格外刻薄,王氏心里不服气,面儿上也就冷了,吃过饭,话还没说上几句就黑着脸儿张罗着一家五口人早早回了家。
到了十一月,地里的活差不多忙完了,陈铁贵闲了下来,又合计着给外头篱笆拆了盖四面儿墙,砌墙可不是个小活儿,又费力又费料,王氏原想着能省一笔算一笔,出来时,陈刘氏什么物件也没给,买房加上添置杂七杂八的家什,原先存的家底就花的差不多了。要不是双喜跟她娘家接济着,又赶上宝珠三姑送来的粮食,明年收成前日子可就难过了。
可又一想,现在住在村儿最边儿上,前不着屋后不着院,一冬天里西北风呼呼地从窗户缝子往里挤。又挨着河边儿,比往年可要冷得多。两个小娃儿成日在屋里还好。润泽入学起的早,脚上已经生了冻疮。要是有了围墙,屋子也能暖和些,光每年就能省出来不少柴禾,篱笆到底没有围墙结实,既透风又不安全,虽说家里现在一穷二白的,可连大门都没有,也说不过去呀。
王氏两口子又合计了一下,打算用多弄些苞谷杆子配上黄泥,先从西头盖起,赶年前也能竣工。
陈铁贵想起什么,忽然问:“魏大夫家也没个围墙,这回咱也顺便给魏大夫一块儿做了?”
王氏笑着嗔怪丈夫,“自个儿的屁股还没擦净,就惦记起人家魏大夫来了?”又叹口气,说:“说起来魏大夫也是个好人,可咱手头上哪来那么多钱儿买黄泥?”
陈铁贵皱起眉,“前头你那头疼病还是魏大夫给看好的,咱做人不能总计较那几个钱儿。”
王氏咧一眼儿丈夫,“我不计较,几个娃儿咋办?”
宝珠听见爹娘生了分歧,凑过去摇了摇她娘胳膊,仰起脸儿说:“墙好,篱笆拆!”
王氏笑着抱起宝珠,“你要真想帮这忙,我说了不算,还要看人家魏大夫情愿不情愿。要我说,魏大夫是个体面人,兴许一时好奇来咱们乡下呆个几天儿的,没准儿明年就走了。”
第二日,陈铁贵就上魏元家把砌墙的事儿说了,说是顺便给魏家也把院墙弄上,谁知道魏大夫竟也就笑着应下了,说是一冬天里屋子冷,怕小思沛受不住。临走时又硬塞给陈铁贵一块碎银子。
王氏知道这事,美美将丈夫数落了一顿,“就那一点点碎银,顶了几百个钱儿了,你这是去帮忙,咋反倒承了人家的情?”
同时,又在心里暗暗思量起魏大夫的底细。按说,领着个娃儿千辛万苦从南边儿到了北边儿,不住城里,专挑个乡下租了地,置了房,怎么也不像个有钱人呀。魏大夫家地少,又疏于管理,区区两亩地的收成,仅仅足够爷儿俩吃饭,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爷儿俩的衣裳也挂满了补丁,咋看也不像是手头宽裕的人。
可一出手就是银子,别说是农村,就是镇上,甭管银子多大块儿,能拿银子的可不多。
王氏心里奇怪了一小会儿,可又一想,人家是大夫,不像他们是靠种地过活的,随便治好一个病人,兴许有富贵人家就送来些银子呢。
晚上陈铁贵听说了王氏的疑惑,直刮刺媳妇没见过世面,“这有啥好奇怪的,穿着有补丁的衣裳,就出不起银?这是哪门子道理?我瞅着魏元大哥是个有本事的。”
又咂咂嘴儿,叹:“还别说,近来炒的菜是越发好吃了,今儿这酸菜粉条可真没得说的。你说说,我要是跟你一样门缝儿里瞧人,指不定以为这酸菜粉条是旁人做的呐!”
王氏“呸”了一声儿,佯装恼怒,“数落我还数落来劲儿了。”
宝珠听着爹娘斗嘴儿,心里偷着乐,她爹口里说的那道好吃的酸菜粉条,酸菜可是经过她偷偷加工了的。为了尽快熟悉起自己的厨艺,宝珠常常趁她爹娘不注意,偷偷摸摸地进出厨房,在仅有的几样她能接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