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张记肉铺,小婉到路边将猪头和猪下水用绳系了搭在驴背上放好,解开缰绳,一抬腿便骑了上去——她可不像寻常小媳妇那样侧骑毛驴,她就跟骑马似的,直接跨骑,缰绳一抖,小毛驴得得地迈着小碎步,跑上回乡的土路。
自晋朝以来,胡人大量涌入汉族聚居地,历史上称为‘五胡乱华’,虽然当时社会动荡不安,朝廷更迭如同走马灯一般,但当时民风彪悍,大家小户都保持着让子弟学习骑、射的习惯,男孩子尤为如此,而女孩子虽然少有从军的,但学习刀剑、骑射的也不在少数。
小婉身为张家长媳,事实上也承担了张家大小的生计,她臂力小,用弓是不成的,但用弩却有百步穿杨的本事。而且现在的小婉更是一扫以前的柔弱,连公爹留下来的那柄铁剑也挥得虎虎生风,箭法更是大进,不仅那张弩被她运用得如同神助一般,弓箭上的本事也大见长进,五十步以内十发七中还是有些把握,所以这次进城,剑、弓全都带在身上,让几个想过来搭讪的泼皮乖乖地止步,免得惹刺上身。
眼看着太阳已经挂到了树梢,小婉有些着急了。这一带青山绵延数百里,天黑后常有猛兽出没,她以前也进山打猎,可那都是白天,而且还是在林边,进山里她也不敢。小毛驴正得得地往前走,忽然听到旁边的树丛里乱草沙沙作响,抬眼望去,一只肥硕的狍子从左前方三十步处急奔而过。
山林中的野狍子素有傻名,奔路的速度虽然快,却很少做急转弯,属于那种一条道跑到黑的,这么好的机会小婉自然不肯放过,她迅速地回手拿弓,搭上箭,将弓一下子拉了个全满,手指一松,羽箭如流星般地向狍子射去……至少今年幸运之神还是挺照顾她的,那枝箭噗的一声,端端正正地射入狍子的胸腹。
‘哞’的一声哀叫,正在疾奔中的狍子翻了一个跟头,软软地倒在地上。
“中了!”
小婉欢喜得心花怒放,她拎着弓,从毛驴上跳下来,将它拴在旁边的树上,然后快步来到那只狍子跟前。此时正值初秋,山林里的野味正在攒膘的时候,肉厚脂肥,如此大的一头狍子拖回去做了熏肉,这一冬天无忧了,而且这狍子皮若是剥下来给大户人家做靴子,至少又能赚个三、四十文。
就在她弯下(禁止),准备拖那狍子前腿的时候,猛然间一阵心悸,她倏地抬起头,只见从前面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头毛驴大小的野狼,绿幽幽的双眼正向自己凝望。
“啊!”
小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好在本能未忘,她迅速地弯弓搭箭,对准了那头野狼。
虽然有独自上山打猎的经验,可单独面对一头野狼,这还是第一次,而且综合两世为人的经验,也未曾见过这么大个的野狼。
“你……你不准过来,地上那头狍子也是我的,你不准打它的主意,快走开!”小婉心里紧张,连手上的羽箭都乱晃,却是不忘威胁。与狼相遇,最忌讳转身而逃,这个道理她在上一世便知道了,可真当身临其境的时候,那可绝对不是那么回事。
身后那头毛驴跟着凑趣,叫得她心烦意乱,恨得她真想一回身,先将它毙了,只是那野狼步步紧逼,她根本连回头的时间也没有。
眼看着那野狼突然停下(禁止)体,前身微微下俯,小婉心里一紧,右手五指蓦然松开,早已经搭上的那枝羽箭嗖的一声射出,势若流星般地从野狼的颈边飞过,倒把那畜牲吓了一跳……但旋即它便发现自己并未中箭,并且很虚荣地为刚才的胆怯表示愤怒,前爪在地上扒了几下,猛地凌空跳起来,向小婉扑过来,那张血盆大口的目标似乎就是小婉那白嫩的脖子。
假始小婉再练习几年拳脚工夫,就是跟那野狼正面搏斗她也不怵,只是目前不行,她身形不动,猛地抽出那张弩弓,三枝弩矢早已经摁进了弩槽,只见小婉轻轻一扬手臂,三道寒光倏然飞出,噗噗噗……三声锐器入肉的声音,三根弩矢一根不少地射中野狼,那头野狼扑到中途,身体便如同灌了铅似的,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四肢抽搐了一阵之后,便寂然不动。
“应该是死了吧。”小婉自语着,随即又将弩弓装好,别在腰间,然后又将弓箭绰起……她用弓使劲地捅了一下那头野狼,野狼的腿突然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将她吓了一跳,立即做出准备射击的架势。
那野狼应该是回光返照吧?小婉猜测着又捅了野狼两下,那头野狼这回连动都不动了,长脱脱地趴在那里,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看来是真死了。”
小婉这才真正的放心,转头再看那头狍子——早已经死得透了,地上淌了一大片血,就算是不射中要害,流血也要了它的小命。
“糟糕!这回小毛驴有事可干了。”小婉回身将小毛驴的缰绳解开,拉到前面,在经过野狼的尸体旁边时,小毛驴打了个响鼻,神气十足,颇有些驴仗人势的意思。
小婉也懒得跟这毛驴计较,她连拖带抱地将狍子发到了小毛驴的背上,然后不顾它的抗议,将那头野狼也扔到了小毛驴背上,差点儿将它压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小毛驴才缓过劲儿,摇摇晃晃地跟在小婉的身后。
“还好,只是一头独狼,要是碰到狼群,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合适了。”小婉看着那头野狼的尸体,心中犹有余悸,幸好当时立即掣出弩弓,否则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如果再来几头……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脚下立即加快了步伐,将黑黝黝的密林甩在后面,那头小毛驴大概也感到害怕,竟然跟在她的身后,也是愈走愈快……
第一卷 乱世 第四节 沙纸、柳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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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的时候,女人还没有裹小脚的习惯,至少小婉就没见过周围的女人裹小脚,只是被那头狼一耽搁,这天色愈发地暗了,小毛驴身上多了这两个累赘,走的也慢了,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才隐隐地看见了村中的灯火,小婉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等进了村子口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张陵左手提了个气死风灯,右手攥着一根打狗棒,正焦急地四下张望。见到小婉的身影,他慌忙跑过来,大声埋怨道:“娘……姐姐,你这是跑到哪里去了,娘都等得急了,再不见你,就要求人去寻你了。”
看到小丈夫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于惶急,小婉心里一暖,低声解释道:“回来的时候打了两头大野兽,所以晚了。”
“哇!这是……这是野狼!”张陵高高地举起气死风灯,正照到那头呲牙咧嘴的野狼尸体上,将小男孩吓得差点儿摔一跟头。
“傻小子,那是死的。快回家吧。”小婉伸手扶住他,两个人快步往家里走。
进了院子,小婉先将两头大野兽卸下来,然后提了一付猪下水,将小毛驴还回去,有了今天这两头猎物,这一冬天的肉食就有了,也不在乎那付猪下水。
“娘,我回来了,您是不是饿了?我马上就做饭。”小婉向屋里喊了一声,就准备先去做饭。
“婉儿啊,你先进来一下。”张杨氏在屋里喊道。
“噢。”小婉放下手里的水瓢,赶忙去屋里。
“娘,什么事?”看到张杨氏半倚在炕上,气色也好了许多,小婉总算是放下心来。
“今天遇狼了?”张杨氏关切地问,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吓坏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一条不会摇尾巴的大狗罢了。”小婉故作轻松地回答。现在想起来,当时真的是很害怕,就算神经再大条的人,也是知道狼和狗是根本不同的。
“好孩子,以后再进城,找几个人搭伴去,一个人,太危险了。”张杨氏嗔怪道。
“知道了,娘,我先去做饭,虎头虎脑他们饿了。”小婉笑着答应了一声,就跑出去做饭……
“张陵,带着虎头虎脑跟我来。”小婉在院子里大声喊。
“我呢?”囡囡在门口探出脑袋,“我也要去!”
“囡囡要留在家里照顾娘,免得有坏人欺负娘,好吗?”小婉轻轻摩娑了小女孩的脑袋一下。
“嗯,囡囡留在家里保护娘!”小脑袋用力的点,脸上很认真的表情。
小婉带着三个男孩来到河边收集那些干爽的细沙,顺手折了几根柳条,看得三个男孩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什么。
回到家里,小婉找了一些木板、钉子和锤子,乒乒乓乓一通砸,不过十几分钟,三个抽屉似的盒子出现了,她将那些细沙分别倒在三个盒子里,然后又折了三段柳枝塞给张陵兄弟三个。
“姐姐,这是什么?”张陵好奇地问,张虎头和张虎脑也好奇地摆弄着手里的柳条,不知道这个小嫂子要教他们什么游戏。
小婉指了指那些沙子,“这是纸。”又挥挥手中的柳条,“这是笔,从今天开始,你们要读书识字。”
“姐姐,你开玩笑吧?”张陵怀疑地问,另外两个男孩大概知道眼前的小嫂子不好惹,反正已经有人当出头鸟了,两个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小婉,想听她怎么解释。
小婉这一次没有表现出暴力倾向,她用柳条在沙盘上写了个‘学’字,然后伸手将那个‘学’自抹掉,重新写了个习字,“就这样使用,明白了吗?谁学习成绩好,我就奖励他一套真正的笔墨纸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记得杜甫曾经有一首诗,其中有一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那是什么概念?
家书是用纸墨写的,在战乱年代,就是一万两金子也不换……那绝对是老杜吹牛,小婉寻思了,如果是她,有五千两金子就偷着乐了。
哦,扯得有些远,不过,在这种时候,文房四宝确实是挺贵的,对于她们家目前的情况来说,实在是奢侈品,她们用不起,只好想出这以沙代纸,以柳条代笔的办法了。好在几个小家伙尽管调皮,却很懂事,反倒将这个当做了游戏,连年龄最小的囡囡似乎也颇感兴趣。
在熟悉了手里的‘学具’之后,张陵怯生生地发问,“姐姐,我们学什么?”
是啊,学什么呢?
小婉挠了挠头,张家的书房里是有一些书,可跟四书五经扯不上关系,不适合孩子学,她想了一下,很快想到了一个启蒙的课本——三字经。
这三字经似乎是在清朝之后才出现的,不过,现在拿出来恐怕也没人追究她盗版,正适合小孩子识文断字,只是其中涉及到朝代或皇帝名号的要去掉,免得穿帮。
“坐好,坐好,”小婉用一根长柳条当教鞭,然后刷刷刷,用一根柳‘笔’,在沙‘纸’上写下了几行字,“跟我念,看清楚我指的是哪个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什么意思呢?就是人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像是一张白纸……”
“注意,这是竖撇,笔锋顿一下,然后垂直向下,微微左撇……不要撇得太厉害。”
“对,这样写就对了,字,就要写得跟人一样有风骨,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
其实,书房里也有文房四宝的,只是小婉不舍得用,她只是找纸笔将三字经默下来,在她没时间督导那哥几个学习的时候,让他们照本宣科,为了让他们能够快一些掌握朗读要领,小婉将那些汉字下面都注上了拼音,这样一来,他们识读之时便更加方便了。
“张陵,你是当大哥的,这字显得连两个弟弟都不如,多丢人哪?从今天开始,每天除了读书之外,写两百个大字!”小婉望夫成龙,虽然隋唐时期,男尊女卑的思想远没有后世那么严重,但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已经是根深蒂固,她可是将未来的人生幸福,寄托在这小丈夫身上了。
第一卷 乱世 第五节 坚壁、清野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已经是11月的下旬。院子里和往常差不多,只是在琅琅的读书声之外,多了一些小猪崽的呼噜声和一些小(又鸟)的喳喳声。
一共是四头小猪崽,是小婉上县城买的,那些小(又鸟)却是她买了新鲜的(又鸟)蛋,自己利用人工的办法孵化出来的,这在当时绝对是一个创举,只是小婉还没有意识到,她只想改善一下家人的生活——一共是四十只小(又鸟)崽,过两个月,就会下蛋,然后蛋再生(又鸟),(又鸟)再生蛋……看着地上那些绒团似的小(又鸟)崽,小婉的脸上露出了笑脸。
“嫂子,今天中午吃腊肉吗?”囡囡奶声奶气地问道,小姑娘才四岁,正馋的时候,胖嘟嘟的食指塞在嘴里,好像那就是一块美味的腊肉。
“囡囡想吃腊肉可以,但手指头是不能往嘴里放的。”小婉将小姑娘的手指拿出来,擦了擦她嘴角流下的口水,“去找哥哥玩,今天中午吃卤肉。”
“小婉,小婉!”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紧接着响起邻居杨二叔惊慌的声音。
“杨二叔,出什么事情了?”小婉三、两步赶到院门口,却见一向自诩安步当车的杨二叔正大撒腿地跑过去。
“溃兵,马上溃兵就到了。”杨二叔已经跑过去了,一路大声喊着,顺便将这消息通知其他邻居。
溃兵?
战乱年代,只要过一次兵,就跟蝗虫过境似的,就没个好事。溃兵,也就是战败的士兵,这种士兵缺乏纪律约束,只能更糟。
几个小家伙都不明白溃兵是怎么回事,只有张陵大一些,虽然明白,小脸却吓得煞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慌,别慌,没什么可怕的。”小婉嘀咕着,强自让自己镇定下来,琢磨如何处理即将到来的危险。
“婉儿,出什么事了?咳……”屋里的张杨氏大概也感觉到出事了,大声地咳嗽起来。
“娘,没什么事。”听到张杨氏咳嗽,小婉反倒镇定下来。
“张陵,你和虎头将小猪崽和小(又鸟)崽赶山上去,虎脑,你带着囡囡一起过去,你的任务就是看着囡囡,不要丢了。”
“那……你和娘咋办?”张陵问道。
“我们收拾一下也过去。记住了,猪崽和(又鸟)崽赶过去之后,就算是被狼叼了,被人抢了,你们也要躲在草里不许出去。”小婉严厉地吩咐道。
屋内的张杨氏听到外面的动静,又喊小婉,小婉见张陵哥几个已经将那些猪崽和(又鸟)崽向外赶了,便跑到屋里,将情况跟张杨氏说了一便。
“哎呀,婉儿啊,那你快上山躲一躲。”张杨氏一听便着了急,她一个病婆子不觉得害怕,可这儿媳妇水灵聪俊的,万一被那些大兵糟蹋了,可就把孩子给毁了。
“娘,来得及,您先穿戴齐整了,我将那些吃食藏好,咱们再走也来得及。”小婉却是不急,将张杨氏的衣服准备好,然后先出去将那些做好的卤肉、腊肉用篮子装好,上面找布给蒙上,然后掀开瓜架子下面早就挖好的小地窖,将所有的吃食都藏进了地窖,然后用柴刀将瓜架子砍倒,再从旁边弄了些浮土扬上,家里那些保存完好的瓷器都放进水桶里,然后下到井里,被褥之类的东西也拿到屋后的草丛里放着,免得被那些溃兵顺手牵羊地偷走……
最后,她扶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张杨氏出了小院,向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路上看到不少村民也是上山躲兵灾,大家都差不多,能随身带的都随身带着,带不走的也是就地掩藏,有几个家里有大牲口的村民打着行李驮上山,这次过兵之后,还能剩下什么,谁也说不准。
“婉儿,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