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张杨氏这会儿喜得合不拢嘴,一面吩咐准备红包,一面又让人通知厨房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等张麟夫妇来来后,发现整个院子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三少夫人有喜了,见面就是道喜。淑媛虽然是出身大家,为人却甚为腼腆,等回到房中的时候,那脸红得如同滴出血来似的。
“娘,这才刚刚确认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嚷嚷得满院的人都知道?”张麟送淑媛回去休息后,来上房见过张杨氏,抱怨道。
张杨氏道:“添丁进口怎么不是大事?你媳妇呢?”
“淑媛的反应有些大,精神有些不济,先回去休息了。”张麟回答道。
“唔,第一次是辛苦一些,你回去要多照顾她,想吃什么可以让厨房单独做,去鹿鸣春也可以,对了,给你大哥大嫂去封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张杨氏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是啊,再过几个月,就又有孙子抱了。
“是,母亲。”张麟答应了一声,有纳闷地看着张杨氏,觉得她变得和早晨有些不一样了。
岭南道,韶州府,曲江县城。
岭南道的治所在广州,距离韶州不远。韶州,既是广州的门户,更是岭南军事重镇,它的治所在曲江县。
晚春时间,岭南的气候要比北方更暖,枝头一片葱郁,田野见更是一片姹紫嫣红,春色无片。张松站在距离县城六、七里处的接官亭,焦急地向前方的官道张望……按照上次书信中所写,夫人的车驾就是在这几日来到,只是张陵去各县巡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小婉会从哪条道来,只好在这必经之地候着。
当然,也并不仅仅是候着,张松已经打发了一些人去各处路口打探消息,他也是不耐等在衙门里,才跑这接官亭等候消息的。
他这边还思量着,要不要使几个人去码头那边看看,忽然听得前边马蹄响,只见数骑健马轻快地驰过来,随着那些骑士越来越近,张松的眼珠子也瞪圆了:“这可了不得,若是被人知道刺史夫人就这么快马扬鞭的来了,还不轰动全城?”
心里琢磨着,人已经迅速地迎了过去。
自离开巴陵之后,众人乘船,一路循水而下,早就将车队撇在了后面,上岸之后又换乘驿马,而且现在岭南的气候十分宜人,两个孩子一路上都在大人的怀抱中,并未受什么苦,尤其是宝儿还似模似样的学习骑马,直嚷嚷着到岭南之后要张陵给买一匹小马骑乘,七个人倒是比车队还要提前数日赶到了韶州。
“夫人,那不是张松吗?”看到前面亭子里出来一个人,紫鹃倒是一眼看清楚来人,笑道:“这一年不见,张松倒是瘦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那是七分心理毛病,三分生理毛病,我看他倒像是晒出来的。”小婉道。
说话间,人已经来到近前,小婉勒住马缰,等张松见过礼之后,便问起张陵的情况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完张松的话后,小婉微微摇头:“这么大的一座刺史府,莫非我还会迷路不成?阿陵既然出去,你为什么不随行?”
张松连忙道:“回禀夫人,老爷有唐先生和张所大哥随行,特地让小的在家里等夫人和公子、小姐。”
“在家里等?”
小婉目光一凝:“张松,你似乎没听懂老爷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给你一个呼吸的时间解释,不满意的话,我就让你体会一下不能呼吸是多么幸福的事”
“咳……”张松立即呛着了。
“说吧,你已经浪费了这个宝贵的喘息机会。”小婉平静地看着张松,但在他看来,就像是一只大猫正好整以暇的准备扑向它的猎物,而自己就是那个‘猎物’。
“夫人,我正要说这件事情……”张松再也不敢迟疑,连忙将事情说了出来。
事情似乎很复杂,又很简单,张陵到任之后,先是整合了刺史府的政事,张信也顺利接掌了司兵参军的位置,可是在一次社交饮宴中,张陵中了一个小小的圈套,在醉酒的时候,一时失口接受了当地富商黄某人的礼物,其实原话是怎么回事已经不好说了,反正人家礼物送上门,再退也不好退了。
其实仅仅是礼物也没什么关系,可问题是……这礼物是两位窈窕妩媚的小美人,而且还带着全套的丫环婆子,这就不好办了,在唐朝,相互赠送歌姬也算不得什么严重的事情,既然接受了,如果退回去肯定是失礼的,而且也会成为官场上的笑柄——既然不想要,干嘛要接受?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转送出去或者卖出去,可张家没这个习惯,张陵更不可能有这个习惯,因而,用小婉的理解就是……张陵现在就像请了两个祖宗回来一样,只好放在一个小院里供养起来,不知道如何办理才是。
“这么说,咱们那位刺史大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小婉斜睨着张松,似乎怒火有向他移动的迹象。
“没有,绝对没有,老爷说了,一切凭夫人做主”张松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赶忙回答。
“哼”
小婉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连王参等人听的都是一哆嗦,“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两位小美人”
来到曲江县城前,看着陈旧的县城城墙,小婉有些蹙眉,这朝廷是怎么回事?就不能让张陵去好一点儿的地方任职?幸好这里没听说有什么匪患,否则这城墙就是个**烦,看来在未来的两年中,这城墙改造也是一个很严肃的任务。
“夫人,请进城,府里早就准备好了,公子和小姐的房间就在您和老爷的房间旁边,每天都打扫,很干爽。”张松知道小婉讨厌南方潮湿的空气,所以早就想了应对的办法,将房间保持得干干爽爽。
“嗯。”
小婉没有深究……主要的是她不想在下人面前深究这种事情,遇见事情解决就是,徒劳的发泄除了给自己和张陵抹黑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进入县城,虽然城墙有些破败,但里面的感觉好多了,小婉一边浏览街道两边的房舍,一边回想记忆中的韶州。
韶州属于粤北地区,在隋朝的时候,分属南海郡和熙平郡,开皇九年曾改东衡州为韶州,但不久即废,并归南海郡。唐朝时,粤北全境基本上都是属于岭南道管辖,李世民登基之后,在粤北境内分置韶州和连州,韶州辖曲江、仁化、乐昌、始兴、浈昌(今南雄)六县,而治所正是眼前的曲江县,在走马观花看了一遍之后,小婉至少满意一件事情——虽然这里显得很破旧,想来经济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是不像泾州那样充满了不安定的感觉。
张陵来赴任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所以整个刺史府的院子里显得空荡荡的,张松请小婉进了上房之后,就去找地方安置王参他们三个,小婉让紫鹃带着宝儿和妞妞去房间里安置,她则来到上房,看着一套红木梳妆台轻轻笑了:“算他想得周到,这个麻烦我就想想办法替他解决算了。”
第一卷 乱世 第五百零九节 探看
第五百零九节 探看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真的,桂大娘,我真的看见一个身穿胡人衣服的女人进了这间房。”
“就她自己吗?”另外一个略为有些老气的声音问道。
“我就看到她一个人。”那个小姑娘怯怯地回答。
“哼”
那个被称为桂大娘的人冷哼一声,大步走进屋来。估计是紫鹃正在哄孩子睡觉,也没工夫理会她。
脚步声在门口略为迟疑了一下,紧接着便来到小婉的身后停下:“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坐在我们夫人的梳妆台前?”
椅子是一张转椅,小婉微微一动,连人带椅子转了过来,将身后的一个中年女人吓了一跳,连忙向后又移开了几步。
这个女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脸庞瘦削,年轻时应该也是有几分姿色,嘴唇稍薄,说她为人刻薄可能是有些先入为主,但要斗起嘴皮子来,绝对不是个善茬子。
“你又是谁?凭什么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小婉的脸微微仰起,看着那个桂大娘问道。
桂大娘明显是被她的气场镇了一下,声音微微放低了道:“我是帮夫人管理内宅的总管桂大娘哎,你有什么资格问啊?”
小婉淡淡一笑:“帮夫人管理内宅的总管?我就是夫人本人,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位总管呢?”
“你是夫人本人……什么?您、您是夫人?”桂大娘本来还在撇嘴,突然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发白。
“怎么?不像?”小婉淡然看着她:“你以为刺史府是菜市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吗?”
“啊……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桂大娘连连认错。
看她吓得可怜,小婉摇摇头,一眼看到门口有个小脑袋探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去,紧接着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也懒得理会,摆摆手让那个桂大娘将腰直起来说话:“你这个内宅总管是谁封的,内宅都有多少人,我才来,你先简单地给我介绍一下吧。”
“是,夫……人。”虽然是从来没有见过小婉,但桂大娘知道她这几天就可能到,所以也不敢怀疑,即便是心里有几分不自在,言辞间却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回话。
唐朝官员的俸禄不见得有多高,但刺史府还是相当大的,而且还有偏院,在泾州的时候,小婉就很是恶意地琢磨,可能就是给刺史大人养小老婆用的,只是不知道朝廷有没有定下小老婆的名额,不够使用怎么办?
此时,在偏院的院子里,两个相貌清丽秀雅的女孩子正在下棋,虽然看似专注,但仔细看去,两个人又都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清秀的小婢站在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身后,似乎也在神游天外。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刚才那个在上房外面探头探脑的女孩飞快的跑进院子里来,慌慌张张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夫人来了”
两个女孩子手一顿,慢慢将棋子放下,其中左面一个转过脸,有些不满地道:“飞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走过来禀报,跑什么?倒显得没规没矩的。”
“是、是,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小姑娘连忙停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低声道:“刚才奴婢看到夫人来了,一时心急便跑过来了。”
“桂大娘呢?”左面那个女孩问道。
“桂大娘不小心冲撞了夫人,正在问话呢。”小姑娘便将看到的情况细细地说了一遍。
“啊?那、那怎么办?”
左面的那个女孩顿时着急起来,她求助似的看向对面的女孩:“非儿妹妹,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过去向夫人求个人情?”
左面那个女孩叫陆行波,右面那个女孩叫顾非儿,两个人都是被曲江著名富绅黄浩文自小买回,加以训练而成的,在黄宅的歌姬中也算是翘楚人物。这个年月,歌姬的命运也不外乎被主人收房、赠人、转卖青楼这几种命运,即使是心志高洁,也没有其它办法,这就是她们的命运。
然而,事情总是在不经意间遇到转机,这两个女孩也没有想到主人会将她们送出去,更没想到新主人竟然是一个少年倜傥的大官,即便她们再不通世事,也知道刺史是一个很大的官儿。
在二人想来,堂堂的刺史大人,收两房小妾是很平常的事情,而且大房的夫人也不在,只要是既成事实,就算是那位夫人来了,也于事无补,到时候一敬茶,就算是坐实了妾的身份,以后的日子也就有了指望。
但她们没有想到的时,当晚一回到刺史府,没等她们去服侍那位已经喝醉酒的刺史大人,管家和护院就将她们防贼似的安置到这个院子里,无论桂大娘如何抗议,都被置若罔闻。
等刺史大人醒了之后,根本就是视二人若无物,几乎从来没进这院子一步,只是偶尔向桂大娘她们几个下人打听一下二人的状况,而且在饮食方面倒也没有苛待,只是这种琢磨不定的日子实在是难熬,二女有几次都想求见张陵,却被人婉拒,告诉她们耐心等待,夫人近期就会过来……现在小婉终于出现了,二人顿时感到茫然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姐姐,我看没什么关系,夫人刚到,最多是训斥几句,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倒是我们……诶就在这里等着吧。”顾非儿也是长叹一声。
两个女孩儿都是十四、五岁的年龄,有些事情的处理方式那是要倚仗人生经验的,她们都是在高墙里面长大的,从小训练的是歌词诗赋以及音乐,哪里需要谈论这些个事情?
二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相顾无言,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
上房里,小婉听完了桂大娘的介绍……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内宅里也就是桂大娘、顾非儿、陆行波、飞云、喜春五个人,然后便是张陵,厨房里还有一个厨娘。
这时,紫鹃来到门口,轻声回禀道:“夫人,公子和小姐都已经睡着了。”
“嗯。”
小婉看了桂大娘一眼:“桂嫂子,以后这内宅的一应事务都由紫鹃打理,你们交接一下,我去看看你们的小姐。”
“那个、小人赔您一起过去。”桂大娘急忙道。
小婉淡淡地道:“你可是担心?放心吧,我还能对她们怎样不成?”说完,她离座走出房去,桂大娘心中着急,却也只得耐着性子与紫鹃交接。
刺史府虽大,人却不多,小婉顺着小径来到偏院前,见门虚掩着,便停下脚步轻轻敲了三下。
“请稍等。”里面传来小跑的声音,来人在门前停下,伸手打开了房门,一见到外面站着的小婉,轻轻地叫了一声,旋即便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位小姐都在吗?”小婉含笑问道。
“在、都在……可是……”小丫环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婉也不介意,举步向院里走去,那个小丫环就是飞云,见状不敢在前面挡着,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进入院子里,两个女孩还坐在石桌边上,看到小婉过来,二人都站了起来,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小婉。
“果然是清秀脱俗,我见犹怜。”
小婉打量了二人一番,脸上露出笑容:“我是张夏氏,这是第一次相见,咱们就算认识了。”
“见过夫人。”
二女连忙行礼,低着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小婉迳自来到石桌旁坐下,看了一眼上面的棋子,道:“二位妹妹倒真是好心情,竟然下起棋来了。”
顾非儿和陆行波对视一眼,前走上前一步道:“不知夫人今日驾到,我和陆姐姐没能出去迎接,还望见谅”
小婉摇摇头,笑道:“我什么时候过来,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你们又如何知道?”
“那……夫人,您要如何鼾奴婢姐妹?能否给个明示?”
顾非儿沉吟了一下,毅然张口询问道。第一次见面敢于提出这个问题,的确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对于出身贱籍的歌姬来说,从黄浩文将她们送给张陵的时候开始,她们从法律上来说,已经成为张府的奴婢,按照大唐的律条,她们连生死都要受主人的控制。那些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歌姬,有的不合意被打残杀死,还有的被当作礼物随意的送人,真是凄惨无比。顾非儿和陆行波同样是心中惊惧,只是想起这些传说,已经吓得忍不住花容变色,微微的颤抖起来。
看到二人这付样子,小婉不由得郁闷了:难道我就是传说中恶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