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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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拼图-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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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爬上梯子,走进一条两边都有很多门的长廊,都是铁门,上方中央还有个可以打开往里瞧的小窗孔。
  我们都无异被关在一座可以移动的监狱里。是在哪儿说过的这句话?布拉格?……还是巴塞隆纳?
  “她在这间里面,”古巴人说时,已站在第三个门前面。“你要不要看一下?”
  “把门打开,”哈洛克说,“你们到楼下去等我。”
  “他妈的——”
  “是柯先生交代的,”穿皮夹克的里安解释。“照他讲的做。”
  古巴人从腰上拿下一根钥匙,从把小室的门锁打开,往旁边一站。
  “下去,下去。”哈洛克吩咐他们。
  两个人只好回楼梯口。
  哈洛克开开门。
  小室里一片漆黑,反倒是外面比里面亮,窗口有光从屋外透进小室之中。他可以看到她躺在小木板床上的影子。是趴着睡的,脸朝下,衣服穿得好好的,金色的头发披散着,一双手臂垂下来,手指触到地板。她没盖被子,压在身下,衣服很绉,从睡姿和她轻微的鼾声,可以看出来,她已经困顿欲死。看着她,他内心中充满了疼爱与凄苦,心口发胀发闷,想到她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他几乎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内疚;全是他害的,她才会这么惨。信心丧失之后,只能凭本能残存下去;爱情幻灭之后,他还能象个人那样的活下去吗?他是个畜生!只有禽兽才会这么对她……他简直无地自容。而……又充满了爱。
  他可以看出她床旁的那盏落地灯,捻亮它的话,就可以照到她。一股寒意涌上来,令他的喉咙发紧。他曾面对过无数次危险,可是却没有任何一次,比得上这次令他如此紧张、害怕、受惊和迟疑。这一刻比任何一刻都更重要。假如他失去了它——失去了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桥梁折断,永远折断了的话——他只有死。
  他发现他没有勇气去打开那盏落地灯,不能……他宁可站在黑暗中去呼唤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呼唤她,将她唤回他的怀抱。
  可是,要他拿什么话去讲?要他说什么呢?拿什么去解释呢?这只是一场恶梦……?
  他还是决定不把灯打开。他走上去,轻手轻脚的走近床边。
  一双手臂突然从黑暗中撞向他,白白的手臂在黑暗中一闪,那双手就击中了他的小腹。他感到被一个尖锐的东西戳中——不是刀,是另一种东西。他向后跳开时,手一低,已经抓住了那支肩膀,半扭不扭的——他绝不能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了。他不能再伤害她。
  假如她能够,她一定会杀了你的。普莎夫人说过。
  珍娜从床上滚下来,她的左腿早已顺着滚势后收,用膝盖上抬的冲力,撞到他下部,尖锐的手指甲,抓向他的脖子,抠进他身上的肉。
  他无法反击,他办不到。
  她扯住他的头发,硬把他的头朝下按,右膝一抬,又踢中他的鼻梁。
  顿时他眼中原先看见的黑暗,马上就变成了一片白,满天金星。
  “杀!”她以一种低沉暗哑的嘶喊——由内心深处激发出来的愤恨向他攻击。
  他很了解,她是他的得意门生。宰了你的敌人,还没有利用你的敌人,要来得高明。宰了对方的想法,乃是下下之策。她并不是真的要杀他,而是想起他进房时,乘机制伏他,然后逃出去;由她当初躺在床上的姿态,就可以晓得。她的裙子是拉高的,露出了她雪白的大腿。原来他还以为她是因为太累的关系,倒到床上就睡着了;根本不是,她早就等待这个时刻了。
  “不!”他沙哑着嗓子低声喊,他拼命握住她、抓住她,若有若无的用着力,不扭她,不伤害她。“是我!”他把左手挣脱出来,搂住她的身体,硬往落地灯的地方拖过去。手向上抬,摸到开关,用力一撩,她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瞪着他棕褐色的大眼睛,几乎爆出了眼眶;眼珠里掺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惧怕与恨意所交织而成的神情。那种神情,他曾在“莫里涅山口”看见过。由她喉咙深处迸裂出来的哭喊,也是由她生命深处所发出来的;那种嘶喊,乃是从她心灵深处嘶喊的再延长,一种可怕、凄厉、绝望——有如一名儿童,被关入地窖后,所叫出来的可怕声音——有如一个女人,在面对那种无法面对的无尽痛苦之下——所发出来的。
  她疯狂的踢打扭扯,挣脱出他的掌握,让自己扑到床上。脸孔贴着墙壁,双手疯狂的敲打着墙,有如一只被围捕到角落上,再难脱身的小动物——一只大眼睛的——除了用爪搔扒,和凄厉的惨号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生路可逃了。她的手上所握着的,乃是一根吃饭的不锈钢叉子,尖尖的叉刃上,沾满了他的血。
  “听我说!”他抑制住自己的嗓音,低声劝着她。“这件阴谋是针对我们两个人的!我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我到‘莫里涅山口’也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件事……”
  “是针对我的!你一直想杀我……有多少次了?就算我要死的话,我也要你——”
  他扑上去,将她按到墙上,不让她再歇斯底里的扭打。
  “普莎相信你……可是后来,她相信了我!让你也相信我也了解我吧。她晓得我说的全是真话!”
  “你才不会讲真话!骗子!骗子!”她对着他的脸吐口水,用脚踢他,全身拼命扭动着,用指甲抠他的背。
  “他们想把我踢出局外,而你就是把我踢出去的工具!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却晓得有个女的,已经代替你被他们杀掉了……本来是要杀你的!他们想把我们两个都杀掉,现在我才发现,他们一定要把我们杀掉!”
  “骗子!”
  “对,是有一大堆骗子,但我并不是!”
  “你就是,你是!你把你自己卖给了苏联!叛国贼!”
  “我不是!我没有!”他伸手扭住她的手腕,她手中的那把钢叉上,全是他身上的血。当他把她的手腕往下拧时,她疼得直皱眉。
  然后,缓缓的,她抵抗的动作减少了,她的眼中虽然还是充满了惧怕,可是却已经显现出困惑的神情。他轻轻将对方那支握了钢叉的手抬起来,将叉子对准自己的喉咙。“你应该晓得怎么做,”他清晰徐缓的说,“气管。只要你用力对准我的气管一插,你就可以杀掉我了……给你插好了。然后等你再与那些守卫虚兴委蛇一番,不要露出什么表情,盯住他们就够了。你愈早跟他们合作,他们愈早会让你到露天去工作。等你出去以后,找机会打个电话给普莎夫人。她会帮你的,因为她晓得真相。”他讲到这里,嘴一闭,手一松,让她握钢叉的那只手自己去抵住他的咽喉。“好,你杀吧,杀了我,要不就相信我。”
  她瞪着他的眼光,就跟嘶喊那样的尖锐,直刺进他心底深处,令他在刹那之间,坠入了千千万万个回忆之中。她嘴唇开始颤抖,越抖越厉害。困惑和惧怕仍然在她眼里,可是刻毒的怨恨,却已经在慢慢消退了。然后,泪光涌出来,积聚着,满盈着;缓而又缓的流了下来,所有的委屈、痛苦、孤独、怨恨,跟着眼泪化了……化了。
  珍娜手臂一垂的刹那,他已经握住了它,紧紧握住了她。钢叉掉了,全身跟着就一软,深沉隐约的哭泣,终于代替了一切。
  他搂住她。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而且也是他唯一想做的。
  等过了几分钟,饮泣变为抽搐时,他们只能听到彼此沉重深长的呼吸,而他们唯一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彼此的拥抱。
  最后他才终于开口说,“我们等下会闪出去,可是却不太容易。你见过柯侯德了吗?”
  “见过,好可怕的一个人。”
  “他会跟我们一起走,想去捞最后一票赎你的钱。”
  “怎么会呢?我哪有什么赎金?”她说着就将脸往后移开,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他,对他看个没完。“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没时间了——”
  “嘘——”她伸出手指堵他的嘴,“总会有时间的,我们除了时间——还有什么?”
  “我刚才到这个农场来的路上,也是这么想的,还有刚才……我进门看着你的时候。”他笑了笑,伸手拂他的秀发,手溜下来,轻轻摸着她的脸颊。“你刚才演得真逼真,我本来以为你是真的睡了呢。”
  “我弄伤了你。”
  “些许小伤而已。别以为我不给你面子。”
  “你在流血呢……你的脖子。”
  “还有我背上,我肚子上,被你用钢叉又刺又刮的,”哈洛克说。“以后你再替我医医吧,先向你谢了,不过现在,戏还得照样演下去。本人要送你上苏联民航机。”
  “我是不是还要装着跟你拼死拼活?”
  “不必,只要装出切齿痛恨我的敌意就行了。你认命了,晓得反抗也没有用。假如再反抗下去的话,只会皮肉受苦,自找麻烦。”
  “柯侯德会怎么样?”
  “他说他会和你坐在后座。他会拿枪对着你和我。”
  “那我应该多抽几根烟。他的手就必须放下来,替我点烟。”
  “没错,就这么办。路很长,难免不会没有机会心以弄出些意外来。加油站、车抛锚、大灯烧掉了,等等意外。虽然他块头大,可是年近古稀,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们的。”哈洛克搂住她的肩膀。“也许他会照用安眠药之类的玩意,来摆平你。假如他说这么做的话,我会想办法阻止他的。”
  “他不敢用毒药来伤害我的,他还想从我身上捞一票,你不是说过吗?没关系的,你放心。只要有你在,我晓得一定只会有惊无险的。”
  “别捧得我发昏——好不好?”
  “米海,”她抓住他的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你?他们说了一大堆可怕的事,好可怕!我不相信他们说的,可是又不能不信。每件事看起来都明摆在那儿呀!”
  “是这个样子。我眼睁睁的冷眼旁观,看着你死。”
  “喔,天哪……
  “然后我就一直在逃逃逃,想忘掉这件事,直到罗马那天晚上……在火车站月台上。我从此虽然仍不断在跑跑跑,可是奔的方向却不一样了。变成了追踪你,追踪他们那些人——追踪那些骗了我们的人。”
  “他们到底是怎么弄的?”
  “现在没时间讲了,以后有空再跟你解释吧,而且,我还要听听你的讲法。每一件事。你手上捏了一些名字,你晓得是哪些人搞的鬼。等以后再说。”
  他们双双站起来,飞快的拥抱了一下,彼此感到窝心的温暖和希望。哈洛克又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抚住脖子上的伤口。珍娜接过那块手帕,替他揿了揿伤口上的血渍;然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梁,她刚才用膝盖踢过他那个地方,跟着又将他的头发顺平。
  “记住,亲爱的,”她呢喃,“对我狠一点。没事推我两把,踹我几脚,扯我手臂,硬拉着我走。一个被女人又抓过又抠过,弄了满身伤的男人,脾气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尤其是在别的男人面前,他男性尊严所受到的伤害,还比肉体的伤口,要来得深。等下流氓气一点。”
  “是,恭听教诲,我的心理大师佛洛伊德小姐,走吧。”
  穿着皮夹克的里安,一看到哈洛克满身是伤,鼻青脸肿的,脖子上还在淌血,马上吃吃冷笑不已,古巴人则朝里安不断点头,摆出一副“怎么样?老子没说错吧?”的样子。
  哈洛克假戏真做的,猛扯住珍娜的手,往门外走,一脸怒火,嘴唇别得紧紧的,眼睛里吐出恶毒的气愤神色。
  “我要去找柯候德,马上离开这里!”他火大的说。“别他妈的跟他多嘴多舌,听到没有?!老子可不想在他面前丢这个人!”
  “哟哟哟——我说老板,一个大男人,竟然会被—只小鸟,弄成这副德行哪?!”
  “闭上你的臭嘴!天杀的王八蛋!”
  “啧啧啧,瞧瞧——小娘儿们倒还真的满厉害的嘛!”
  柯侯德这时早己身穿防水夹克,头上戴了顶滚了毛边的帽子,准备停当等着他们出发了。等他一看见哈洛克脖子上抚的那块手帕,忍不住也裂嘴笑了笑。
  “这娘儿们可真不是好对付的,泼辣透了。”
  “少他妈假惺惺,啰嗦个没完,这条母狗,爪子厉害,老子没防到她会这么突然给我一阵混抓。”哈洛克火气上涌之下,狠狠又把珍娜朝门口推了一把。“妈的个巴子,我他妈想赶快走,免得到时雪封了路,到纽约可还长着呢!”
  “没那么败的天气吧?!顶多风大而已,”他说着就从口袋里拉出一条粗绳子,走向珍娜。看样子,得先把她的十根爪子绑绑紧,免得——“
  “干什么?!”哈洛克指着那条绳子说。
  “把她手绑起来啊?!——把她绑起来!”他吩咐手下。“你有怜香惜玉之心,老子可没有。”
  “我要抽烟,”珍娜反抗说。“让我抽抽烟吧,我吓得要死。我不会再乱吵的!”
  “这么说——你是比较喜欢打一针啰,喂,这样的话,你就不会想抽烟了。”
  “嘿——慢点馒点,我们的人可不接受肉票被乱打针!”哈洛克坚决的说道。“到时候经过机场检查关卡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会惹人怀疑的。”
  “那只好用绑的了。快去,把她手绑起来。”手下刚准备走上去,柯侯德又说,“等一下,娘儿们上过厕所没有?”他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可是却没人回答。“告诉我,小娘儿们,你上过厕所没有?”
  “我很好。”珍娜说。
  “憋得了几个钟头?路上可不会停车喔,你懂吗?到时候想在路上方便,旁边都会有把枪比住你脑袋瓜的哟,路上不停喔。小妹妹。”
  “我说过我很好。”
  “把她绑起来,走吧。”哈洛克不耐烦的走了两步,朝门口踱出去,经过柯侯德的时候,他瞟了珍娜一眼。她两眼发直,谁也不看。真是一流的。然后,他又指着那个穿皮夹克的里安说,“我猜这亡命之徒,是我们的保镖吧?”
  那家伙一听,顿时大怒,转眼看柯侯德,柯侯德却咧嘴一笑。
  “没错,赫维里柯。他做我们的司机。”他说着就把绑珍娜的绳子再紧了紧,打了两个结。“走啦!”
  “他拿走了我的黑管,”哈洛克指着对方说。“我他妈想要回来。”
  “没问题。等到了纽约的那条街的拐角再说。”
  哈洛克扯住珍娜的手臂,跟着老人熊朝外走,穿了皮夹克的守卫,跟在后面。
  四个人一路走下去,朝停车的地方踱过去。
  五十码外的大门前,一名穿着雪衣的守卫看到他们之后,马上走到门中央去拔门闩。
  那是一辆客货两用车,车厢里,有两排木椅可以分别从两边放下来,一边可以坐个五六个人,车厢墙壁上,还挂了一些绳子。珍娜一看到这辆车子,不由得全身发抖起来。哈洛克晓得她为什么会如此:共产国家的秘密警察,逮人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封闭的车子。
  “上去,上去!”守卫把后车门拉开时,柯侯德手里抓了把点四五口径的自动手枪摧他们快点上。
  “妈的个巴子,我可不是你的囚犯!”哈洛克毒骂道,“我们谈好的!我们有个合同在!”
  “合同中有这么一条临时规定;到纽约之前,你这位老板也算我半个囚犯!等交完货,拿到钱,老子再请你吃顿牛排大餐谢罪。”
  当哈洛克和珍娜往车厢里爬上去时,大人熊呵呵呵的狂笑不已。他们上了车,就坐在一起,接着肩坐在同一条板凳上,柯侯德一看,顿时怫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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