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哈洛克和珍娜往车厢里爬上去时,大人熊呵呵呵的狂笑不已。他们上了车,就坐在一起,接着肩坐在同一条板凳上,柯侯德一看,顿时怫然不悦。
“女的跟我坐,”他说。“你给我坐到对面去。快点!”
“你他妈的——真是难缠,坐过去就坐过去,吼什么吼?!”
权充司机的皮夹克里安,等三个人上去坐好之后,就把后车门一开,从外面锁上了。这时候,只有前面的挡风窗那边,才有微弱的光线透过来。
几秒钟之内,哈洛克暗自推测,车头大灯一开亮的话,回光就会把车内也照亮了许多。趁现在近是一片黑的时刻,他必须赶快把右手探到他背后大衣的下袖,偷偷把它撩起来,将那把藏在刀绍冷的刮鱼鳞刀,弄到手藏进袖管里才行。否则等到车厢内有了亮光,就别想动了。他开始行动,一寸一寸将手往后挪。
“你在干什么?!”大蛮牛突然吼了一声,不管黑不黑,马上就把手枪一举,对准哈洛克的脑袋瓜。“你在干什么?!”
“血流到背上一直往下淌,衬衫一湿,贴住了背,痒得很,总得抓抓吧,”哈洛克马上把准备好的话吐给对方听。“怎么?要不要看看哪?摸一把怎么样,”
柯侯德一听,顿时哑然失笑,转头望珍娜。“哟嗬,小娘子,没想到你连他的背上部抓到啦!真厉害!”他突然忍不住爆笑出声。“我希望你们国安会的那座卢比安卡大牢,还是跟从前一样牢靠,否则他不把你们那些守卫全用爪撕烂才怪!”
珍娜一听他这么说起那座举世独一无二的大牢,马上喘了口气打了个冷颤,哀哀呻吟。“唉呀,天哪!啊,天哪!”
惹得柯侯德忍不住拼命向她望,一直看个不休——她是在替他掩护。他飞快的将那把刀摸进手中藏好,前后不过十二秒钟。
司机将驾驶座的门打开,爬上来,将大灯打开。他朝后看了一眼,老蛮牛就点了个头,车子马上跟着“轰”的一声,发动了。
这辆车子很大,一分钟之后,他们已经开出了大门,爬上陡坡,大轮胎叽嘎乱响的压过积雪的路面,跳跳蹦蹦的上了山坡。等穿过树林之后,就开始平平的伸展出去,沿着那个叫“四叉地”的公路,曲曲折折的开了下去,速度慢慢加快,可是突然,仪表板上亮起了一个小红灯。
小卡车的司机一看到,马上就伸脚踩煞车,把车子停了下来,同时伸手去捻开一个对讲机。
才这么捻了两三个钮,无线电中马上传出一个很急切的呼叫声:“柯先生!柯先生!”
“什么事?”驾驶抓过架在仪太板上的麦克凡用手指一按,然后又说,“你干嘛用紧急呼叫的波段?”
“纽约的麻雀现在在电话上……他打电话来啦!韩德曼死啦!他听到收音机上这么报告的!他在公寓里被人用枪打死啦!现在警方正在找一个人……”
哈洛克扑上去,刀把早巳在他紧握的拳头中倒提着,刀锋向下凸出掌缘,他左手伸出去抓到那把点四五口径的手枪枪管。珍娜已经同时开始反应,向旁边跳开。他在柯侯德站起来的时候,死抓着那根长枪管往下敲,拼命朝椅子上敲,右手的刀插向对方那只提枪的手背,刀尖刺透了对方的皮肉和手背,硬生生的将那只手钉死在板凳上。
柯候德大声惨叫的时候,珍娜早已用她被绳子捆牢的双手以锤头双握拳狠狠打在前座那个正在回过头来的驾驶的颈子上,然后双臂向前,沿着对方的下巴和颈子的凹处一滑,两手一张,把麦克凤抢到手中,切掉了通话系统。
哈洛克把抢到手中的大枪一举,狠狠敲到老蛮牛的脑袋上;柯候德整个的人被打得跳起来,然后朝地板上倒下去,可是右手仍然被死钉在板凳上。
“米海!”
被重重槌了一记的保镖,这时已经回过神来,正伸手掏出那把“勒马”。哈洛克反扑上去,用枪管戳进对方的太阳穴;左手一探,伸过对方的肩膀朝下一摸,刚好按住那管手枪。
“柯先生!你听见了吗?”无线电里还在问。
“告诉他你听见了,”哈洛克喘着气用枪管拼命戳对方的脑门。“就说叫麻雀不要轻举妄动。你们会再和他联络的。”
“我们收到了。”保镖的声音哑得跟蚊子叫一样,“叫麻雀不要采取任何行动。我们会跟他联络的。”
哈洛克将麦克风马上一丢,指着对方腰际枪套中插的那把“勒马”。“现在把它慢慢拿出来交给我,”他说,“只准用手指尖去拎,只能用两根手指去捏,”他又说。“反正,它本来就是我的,对吧?”
“我是打算把它还给你……”保镖吓得声音随着嘴唇一样发抖。
“你开这辆车把人送进火坑,有几年啦?”
“这跟……跟我没……没关系,我发誓!我只是受雇于人,讨个生活而已……我我……我只是……是听……听命行事……”
“对,没错,你们这些狗腿子,向来都是如此的。”哈洛克抓过“勒马”,右手一转,把枪口从对方的太阳穴,横横的刺过对方的脑壳,顶住他的后脑下方。“现在,先把我们送出这里再说。开车吧——!”他说。
第二十二章
一头直黑发,身体外貌十分斯文的中年男子,走到“河边道”一一六街转角上的那座电话亭,将折门打开走了进去。潮湿的飘雪,凝结在电话亭的玻璃窗上,使他看不清楚挡在街心的警车闪光红灯。他将钱币塞进承币口,先按了个○,再拔了五个号码;等听到电话中传出接驳的铃响之后,他又拨号。
没多久,白宫椭圆厅办公室的那具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
“总统先生吗?”
“贝弗吗?怎么样了?”
“他死了。被枪打死的。”
华盛顿那头顿时静了好一会儿,只听到总统的呼吸声传过来。
“告诉我是怎么发生的,”总统终于又说。
“是哈洛克干的,可是当初有人报案,凶嫌名字却不一样。”
“哈洛克?!跑到纽……?天哪,我的天哪!”
“目前详情尚不清楚。由于机场跑道积雪未能及时铲清,我们坐的飞机在天上绕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我赶到现场时,外面已经挤了一大堆人了,警车,记者,还有救护车。”
“记者?!”
“是的,先生。韩德曼是个名人,他不仅是二次大战中,少数从死亡集中营残存下来的犹太人。他在大学也是个名教授。很受人景仰尊敬。”
“老天爷……你还打听到什么没有,怎么打听到的?你本人的名字不会被记者登上报纸吧?”
“不会的,先生。我只是以国务院驻纽约办事处职员的身份出面,管区凶杀组刑警队长跟我相当合作。韩德曼的尸体,是被他的研究所一名女学生所发现的,她本来跟他在两天前约好,要在今天见面讨论研究论文的。后来按电铃没人应,她又找了个同学,一起上四楼他住的公寓后才发现的。据在大楼当门房的一位工读生说,他曾经放过一名持有国务院识别证的人进来过。对方称自己叫‘哈瓦拉奇’。警方现在仍在韩氏的公寓中,采集指纹和血迹。”
“目前凶杀案的详情是否已经公开了?”
“那是必然的。二十分钟前已经对外发布了。我就是想阻止,能阻止,也不可能了。不过国务院可以不予澄清,我们可以否认。”
总统沉默了一下,才说,“等时机恰当时,国务院才出面声明好了……不过,当务之急,就是要立刻将调查哈洛克的目前行踪、精神状况,以及他是否又有凶杀倾向的档案,先予以封存。这些档案在以后调阅研究时,必须以极机密处理。绝密档案,不能泄漏出去;被公开的话就惨了。”
“这……个我不太了解。”
“等哈洛克不再对我国利益有任何损害时,才把他所有资料向警方私下公布。”
“这个……?”
“一个人无伤大雅的,”总统提醒他,“科芬特里,助卿。‘字谜’……巴希法。”
“这我清楚,先生。问题是,目前我们怎么去找到哈洛克呢?”
“他会找到我们的;他会找到你的。以我们对哈洛克本身那种稳健作风的了解,假如他没有查清韩德曼这个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和底细的话,他不可能会开枪打死对方的。而且要是他没有从韩德曼那里套出卡拉丝那个女人的行踪的话,他也不可能干掉对方的。等他一找到她,他就会晓得你了。”
贝弗一听,呼吸顿时变得十分沉重。过了好久,他才回答说,“是的,当然。总统先生。”
“尽快回来。我们必须准备……你必须先推备好。我先派两个乔治亚普尔岛上的人飞到那里去;你在机场安全中心等他们一到,就走。”
“是,先生。”
“现在,听我说。我以总统身份下令,以你目前的情况,必须接受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保护;你的命保得住保不住,就要靠那两个人了。你现在是被一名将国防机密卖给敌方的凶徒追杀;我会跟普尔岛的人这么说的。而哈洛克照你们国务院‘秘密行动局’的说法,却是‘无可救药’的一名工作人员,你对国务院该局的说法,只要这么保持下去就行了。”
“我了解。”
“贝弗?”
“是……?”
“这件事发生之前,我从未真正的了解过你,我是指私人方面。”总统很亲切的说。“你家里情况如何?”
“家里?”
“我想哈洛克会找到你家里去的。你家里小孩怎么样?”
“小孩,没有,目前家里没孩子在家。我大儿子在大学住校,小儿子还在读高中寄宿学校。”
“我不是听说你还有个女儿吗?”
“两个。都跟她们母亲住在威斯康辛州。”
“喔。我本来还不知道。你有现任太太吗?”
“有过两个。可是都离了。”
“那现在你家里有没有女的?”
“本来是有,不过目前没有。过去四个月以来,很少。”
“喔。”
“我现在独居。所以情况比较不那么复杂,比较乐观,总统先生。”
“对,我猜也是。”
他们利用小卡车内的绳索,将司机的双手绑在驾驶盘上,柯侯德则被他们绑在长椅上。
“不必杀他。我还想找个人来问问他的口供。”
珍娜从驾驶座旁边的手套箱里,找到一条大手帕。她将插在柯侯德手上的那把刮鱼鳞刀拔掉,很利落的将对方手上的伤口扎了起来,把血止住。
“大概可以支持个三四小时,”她说。“再下去,我就难说了。假如他一醒过来乱撕乱扯的话,他可能会失血而死……”
“总会有人找到他们的。把卡车的大灯开亮,大概可以维持个一小时左右,再说,这条路上,不是没有车辆来往,也许还有警车呢。你先坐下休息休息,让我来。”
哈洛克把引擎发动,吃进排档,将车子慢慢滑到马路正中央,让车子横在路上,然后刹车熄火。他做这些开车动作时,是用两手抓住司机绑在方向盘上的手,照做不误的。
“好了,出来吧。”
“你……你们不能就这么把我留在马路中央!”司机吓得呜咽不已。“耶稣啊!”
“你上过厕所了吗?”
“什么?”
“为了你好,我希望你刚才已经上过了。”
“米海?”
“什么事?”
“还有无线电。他可能会利用它。这样他就会找人先来救他的。我们跑不远的。”
哈洛克抓起那管点四五大手枪,将车上的无线电整个敲烂,连同麦克风也砸成碎片,电线扯断。
“好了。我们把车灯全部开亮,免得别人的车子会撞到。”他说完,就跳下了车,把珍娜抱下来。“还有件事得办。来吧。”
由于路面上有积雪,再加上地势有点倾斜,车子可能会慢慢向下滑的关系,他必须再把车胎的气放掉。
哈洛克将那把大枪递给珍娜拿着,从腰里拔出那管小“勒马”。“那把大的声音太响,可能会把枪声藉着风向传到那座村庄里去,所以用这把小枪比较妥当。”
他奔到车后,开了两枪,打爆了两个后胎之后,又奔到前面,把车头的两个胎也打爆。这样车子就无法再滑动了。他插回“勒马”。
“再把那管大枪给我。”他对珍娜说,同时将衬衫从裤腰里拉出来。
她把枪递给他。“你要干什么嘛?”
“把枪上的指纹擦干净。不过也没什么大用,车里到处都有我们的指纹。”
“那怎么办?”
“反正也只有赌一赌运气,那个司机到时候一定一口否认枪是他的,他会咬定这把枪是柯侯德的。”
“然后警方一查这把枪,就可以查出许多凶杀的悬案。”
“岂止如此。他们还必定会去搜查那一个农场。大概那里面也埋了不少的死人吧。”他用衬衫下摆包住抢柄,打开车门,将枪丢到前座上。
“喂……喂!拜托好不好,老天!你就饶了我吧?”司机急得拼命大喊。“放我出去吧!我并没有对你怎么样!老天,我会被判十年以上的监禁哪!”
“那可不一定,只要你对警方说实话,也许可以减刑。仔细想想,嗯?”
哈洛克把车门甩上,快步向珍娜。“我车子停在刚才的来路上,大约四分之一哩的地方,你走得动吗?
她深情的款款的望着他,虽然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态,可是眼里却荡漾着生趣。“走得动,亲爱的,我很好……不管我们在哪里,只要你在我身边,就等于回到家一样。”
他牵着她的手开始走下去。“走中间,这样我们的脚印可以分不出来。”
她紧紧贴着他坐在前座,摸着他,倚着他,搂着他,把头撑在他肩膀上,让他把轿车一路开下去。
他们话很少,沉默的感觉十分隽永舒畅;再说,他们也太累、太惧怕了,再讲话的话,反而会更敏感,至少目前是如此。这种感觉,他们已经尝到过太多太多次了,用不着再去讲什么。
哈洛克沿着公路开驶向北,脱离“四叉地”之后,再朝东行,直驶哈利斯堡。这条公路很宽,积雪不厚,能见度虽然差,可是却可以开得很快。
“这条公路是主要公路吗?”珍娜问。
“是宾州州际公路。”
“开这条公路聪明吗?如果柯侯德被官方发现了的话,他们会不会注意这条公路呢:”
“绝不会。柯侯德恐怕打死他,也不会供出他认识我们这两个人。他会乱编一通,说是遇到了强盗。另外那个保镖也—样,除非被警方逼得没办法,他才可能会说出真相。等警方查出他过去的犯罪记录以后,大概他会跟他们讨价还价也说不走,我们绝对没问题的。”
“你是说警方,亲爱的,”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臂。“假如不是警方先发现的呢?你只是一心希望警方先发现他们,所以你才会这么想。但如果是别人呢?一个开了运牛奶卡车的农人呢?也许柯侯德会给他一大笔钱,塞他的嘴。”
哈洛克藉着仪表板上的微光,转头看她。她眼睛很困倦,眼眶下面还有黑圈,可是她在推理上,却比他要行得多。再加上这段时期,她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当然更会步步为营,什么事情都会好坏两方面都考虑到。他忍不住弯腰去吻了吻她的脸颊。
“你真了不起。”
“我只是被吓怕了。”
“你的确说得很对。我确实是只想到好的一方面。不过就算有任何一方面发现到他们的话,大概也是七点半以后的事了。下个出口我们就转出去,朝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