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的视线。
但是阮慕白却没放过她的意思,随手一抬,又让她在他怀里的姿势换了换,两人便显得愈发亲昵了。
“咳……咳咳……”苏哲忽然掩嘴,重重地咳上几声。
阮慕白似乎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其他人,笑意温和地一一落过,曼声道:“小侄一时尽兴,怠慢几位世伯了,着实过意不去。” 那几人乍听这一句分外客套的话,顿时连连摆手:“阮贤侄客气了,客气了……”
“几位世伯都是当年与我父亲在商场上的近交,待诸位客气也是应当的。”阮慕白一字一句都是礼数周全,只是一只手不安分地摆弄着阿婉发边落下的青丝,不难看出心思并未落在对这几人的招待上面,“诸位从扬州赶来金陵,想来是有什么要事吧?”
“不瞒贤侄,的确如此。”一个黑布裘衣的男人应了声,又显得有些支支吾吾,“其实是……”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诸位长途跋涉想来也颇是劳累,不妨先去厢房小住,这几日我们在从长计议?”阮慕白淡淡的一句话过,很多人脸色顿时沉了几分,但是也不及反驳,他已经轻轻地将阿婉拦腰抱起,笑意闲闲,“阿哲,还不快派人去准备?”
“是。”苏哲面上的笑始终是分毫未变,见几人仍想插嘴,声音微微一重,“几位老爷,我家少爷想是要‘休息’了,众位还是先跟我来?”
他的话不重,但一字一句却都是清晰。
虽然心有不悦,但是看阮慕白一副魂销温柔乡的神色,再从苏哲眼里看到那几分了然,都只能把杯盏往桌上一搁,心不甘情不愿地告辞出了房门。
一出屋,迎面来的是紫园独有的落英气息,香飘怡然。
往院外走了几步,前头的人步子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苏管事。”
“陈老爷,可有什么事?”苏哲微微含笑的模样显得愈发温文尔雅,说话的人他认得,是陈记贵川商号的东家陈阑。他的眼眸微微一垂,藏去了眼底的狡猾。
陈阑看他不温不火的模样,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刚才那个姑娘,是阮贤侄在金陵后找的新欢?”
苏哲应道:“正是。”
陈阑道:“你就不能劝着他一些?”
苏哲微有无奈:“你也知道,我家少爷的性子,哪是这样好劝的?更何况看得出来,这次少爷对阿婉姑娘,是真的与以前那些姑娘不一样的。”
陈阑语调霍尔一高:“现在扬州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也随着他胡闹?当初阮兄把阮府托付给你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
苏哲沉沉地叹了口气:“陈老爷的意思,我也明白,只可惜在这个阮府里,我也始终只是个小人。”他垂眸看着地上,依稀间言语间尽是惆怅:“扬州的事现在看来的确刻不容缓,少爷这样沉迷美色的确荒唐,几位老爷暂且在阮府住下,我定会尽权利多于少爷劝劝的。”
“也只有这样了……”陈阑也不由跟着叹了口气,问,“说起来,烟儿记得也是随同来到金陵了?如今住在哪里,不知道是否方便探看下。”
“几位老爷与柳老爷一直多有交情,如今既然来了金陵,去看看柳小姐也是应该的。”苏哲通情达理地应着,招来几个下人,“来人,带几位老爷去柳姑娘的住所。”
旁边的丫鬟应了声“是”,苏哲遥遥目送,直到几个身影渐渐落出了自己的眼界。
几乎也只一瞬的功夫,他嘴角温和谦卑的笑忽然透上了几分的不屑。
阮贤侄?自家少爷只是小卖个面子叫一声世伯,这些人居然还真是上脸了。
意味深长地再看一眼前方已经空落的卵石小径,他转身又折回了紫园。
回去时,两个人依旧待在屋里,但并不如方才表现的那样准备销骨柔魂一把。
苏哲进屋的第一眼看去,就见坐在椅子上揉着肩膀显得劳累异常的阿婉,再往里看,阮慕白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一本账簿,一手掂起一杯茶,老神在在地正抿上一口。
惬意悠然的场面,什么声色犬马,什么沉迷美色,都仿似过眼云烟。
阮慕白抬头看到苏哲,微微一笑:“那些老头想是气得够呛?”
离了人前,那句“世伯”也是省了。
苏哲的笑如出一辙:“他们想把阮家拉入这趟浑水,哪有这样容易。扬州的产业我们当然会想办法保全,但是他们的生死又关我们什么事。”
“不用多久,‘阮少沉迷女色、不务正业’的消息应该就会传遍整个金陵了。只要我闭门不出,有些人就算是想抓我把柄,想也无从下手。”阮慕白把手中的册子往桌上一搁,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阿婉:“不过——最近好像有人比我辛苦。”
阿婉本是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闻言愣了愣,抬头看到阮慕白看她,扯了扯嘴角:“阮少爷见外了。”
“这样说起来,我们之间现在倒是不需要客套了?”
阮慕白顺藤摸瓜的本事不得不说是个中一绝……阿婉被他的话一堵,可不想多作姿态:“阮少爷,你能不能给句话,我给你做幌子,还需要做上多久?”
阮慕白并未答话,只是淡淡地瞥了眼。
苏哲在一旁心领神会地接了口:“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
“什么!?”
阿婉险些拍案而起,一声惊下只见阮慕白遥遥地修眉轻挑,笑地分外温柔:“怎么,你是嫌弃本少爷么?”
“不……自然不是……”阿婉讷讷地干笑几声,郁闷地在椅子上一缩。心里默默地自我开导一番,才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其实除了隔三差五地被吃些小豆腐,她也并没有委屈到什么。
几日来,她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虽然晚上都是同榻而眠,但是两人一早就约法三章,阮慕白一直都很规矩。大多时候是她一早就睡下了,然后次日醒来的时候只见那人已经在书桌前掂着册子翻看着。要不是身边的被褥显然有人动过,她恐要怀疑这人到底是否真的有睡过觉。如果没人打扰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在院子里晒一天的太阳,然后夜色渐渐落下,迷迷糊糊地看着屋里书桌前的那团烛火若隐若现地蹿动,又是早在他入睡之前再是睡去……
这样一想,与她心心念念的混日子生涯,倒是没有多少的出入。而陪阮慕白做戏,也只当是她作为交换的“工作”罢了。
但是……阮慕白这个人到底是有怎样多的精力,居然可以忙碌成这样?想着,阿婉不由回头偷偷瞄他一眼,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这段时日与他朝夕相处,她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人前永远保持着温和儒雅姿态的男人,居然操劳至此。但是每日每日她一醒来,他却依旧是这样的态度,叫人分毫看不到他的疲惫。
他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默然之下,阿婉的心里无由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她的打量未加丝毫遮掩,阮慕白自然留意到了,却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又想的什么。忽然记起一件事般,他随口道:“阿哲,你今天是要去漱斋走上一趟的吧?”
“是。”
“带阿婉一起去吧。”
一句话落,是两个人同时落过的诧异视线。
苏哲蹙了蹙眉:“带上她……?”
阿婉有些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让我回漱斋?”
阮慕白已经又从堆积如山的桌上拿起一本账簿,信手翻来,言语淡淡的:“不是回,只是看看。”
他的语调虽淡,但一字一句落在阿婉的耳里异常清晰,转眼间就已跑回屋里准备。
苏哲准备动身时,才在阮府门口备好了马车,一抬头,已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遥遥跑了过来。
寻常的大家小姐,再是赶,恐怕也不会这样一路狂奔的吧……苏哲是知道阿婉身份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眼看着她及至近前,眼里难免有些古怪:“阿婉姑娘,上车吧。”
阿婉一溜烟钻上了马车,笑眯眯的模样,显然心情大好。
苏哲也坐了上去,马车便这样辘辘驶开了。
掀开车帘,阿婉乌黑的眸里落入几片街道边的繁华,把原本素净的一张脸也似乎衬出了几分异样的神采。
苏哲貌似闭目养神,眯长了的眼却是漏出几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其实他并不明白阮慕白为什么偏偏要选阿婉。不说府中有着离红和念词两个更适合掩人耳目的美丽女子,就是另外随意从坊间挑一个出来,塞些银子打发了,囚禁在阮府内三年五载的做个傀儡都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阿婉姑娘……虽然知道是林和道的女儿,的确不该与金陵商道上的一些人有着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从漱斋出来的人啊。只要漱斋的人,又有多少是与唐青墨没有关系的呢?更何况,那日游湖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不合逻辑的事……
苏哲的视线在阿婉身上一落而过,眼中探究的神情也是一闪即逝,既而沉沉闭上。
马车接连穿过几条街道,驶过大半个金陵才长吁一声停下。
苏哲下车时看到车所中另落有的一辆马车,虽然装扮并不奢华,然看得出木质分外考究,便叫住了旁边引路的小厮,随口问:“怎么,有贵客在漱斋吗?”
小厮闻言,忙应道:“回苏管事,是唐三少在里面听曲呢。”
言语在周围清晰地一落,苏哲神色稍滞,微微侧了侧头,余光落处,正在下车的阿婉似乎在这时动作无意识地顿了一下。
他的唇角轻轻落过一抹难以琢磨的笑:“难得唐三少有此雅兴,也无妨,我们就先进去吧。”
第19谋 离漱因缘
苏哲来到漱斋是公务缠身,阿婉当然也乐得他不搭理,熟门熟路地绕过几个园子,一溜烟直奔的方向却是厨房。
一想到又可以看到陆子昂,她的心情就是大好。好久不见了这个男人手拿锅勺的优雅模样,不知道这段时日来他过的可好?虽然一直嘴上没有说,但阿婉分外清楚,自己实则是万分想他,以及——他手下做出的精制糕点的。
马不停蹄直奔漱斋的厨房,没跑近都已经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了。
然而才在门口一站,阿婉往屋里仔仔细细地一番逡巡,却不见人。在厨房烧菜的李妈一回头看到门口站了一个小姐装扮的人,背对着阳光看不清楚,正迟疑着怎么叫,忽然动作顿了顿:“阿……阿婉丫头?”
“恩!李妈,好久不见呀!”不见陆子昂,虽然有些失落,闻声阿婉也回了个微微笑的神色。
李妈忙不迭把手上的东西一放,走近了上下一番打量,啧啧道:“这阮少府上可真是养人的地方,才多久不见呀,瞧瞧,这出落地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阿婉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哪不是呢,果然是人要衣装,阿婉这样一身打扮,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大家小姐的感觉。”
她本来就是大家小姐好不好……阿婉被这句“夸奖”弄地哭笑不得,当即转开了话题:“李妈,话说回来,子昂哪去了?”
李妈诧异道:“你不知道?”
阿婉哑然。她应该知道什么啊?
“陆主厨家里好像出了些事,前两天刚拿到家信,就去跟柳姨请辞了。”
“你是说……子昂走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这消息,居然隐约有些失落。
“不不不,还没走。”李妈眼见阿婉郁闷,忙不迭说,“正巧是准备今天傍晚动身的,现在应该还在跟几个姐妹们辞行呢。我说阿婉你……哎,阿婉?”
她的话未落,眼前的人影一闪,转眼已经跑远了。
阿婉跑地急了,身边的裙摆不由有些束手束脚。随手地捋起,一路奔至陆子昂的房门口,却见里面没半个人影。
阿婉愣愣站了一会,又开始一个一个厢房地找,但是却是哪也没见着人。
这到底是上哪去了呢?阿婉急地一跺脚,忽然脑中思绪一闪,想起一处地来。
漱斋后园有一处竹林,因为与前头的各色楼阁距地远,虽然景致优雅,却少有人会去。阿婉当初也是误打误撞到的那里,第一眼就觉得是偷懒打盹的好地方,结果那天在那里惬意地小睡,恰好遇到了陆子昂。
第一次见陆子昂就是那天,在此之前,她对他的印象仅限于姐妹们口中的——秀气儒雅的新主厨。
一路奔到竹林,阿婉难免有些微微喘息,慌忙间视线凌乱地往周围一找,终于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修长的背影落在林木之间,分外协调,风轻拢树梢,他的衣袂随着竹叶徐徐摆着。
似乎听到临近的步声,他霍尔回头,两人的视线毫无预兆地对上,彼此都是一愣。
今日的陆子昂穿着便服,愈发有种儒士文雅的书卷气。他的眼里似有什么微微一闪,语调并不确信:“阿婉?”
“陆子昂,如果我今天不是凑巧回来,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跑掉?”阿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但是微微扬了扬下巴,颇有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你怎么会回来?我还以为……”陆子昂凝眸看了她半晌,转而抿唇一笑,“看来老天有意要你来给我送行?”
“送你个大头鬼。”阿婉冲他一吐舌头,走到近前,因为身高不够,只能仰头看他,“你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我才不送你。”
陆子昂一愣,眼里有什么稍稍动容:“如果真的不回来了呢?”
阿婉撇嘴:“就算我同意,柳姨也同意不了的吧。漱斋可少不得你这么一个大厨,你的合约不是还没到期吗?”
“合约已经解了。”
或许是他说地太过平淡,阿婉一时没回过神:“什么?”
“就是解了啊。”陆子昂始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声色温和,“我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
“违约金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你哪来的那么多钱?”阿婉诧异地看着他。
“哦对了,我给你的锦囊,可是还在?”
“……”这破人居然直接转移开了话题?阿婉固执地盯着他半晌,见他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只能将嘴一撇,“在。”
“恩。”陆子昂温和一笑,“现在听说阮少对你也好,回头真遇到了什么事,千万不要忘记打开。”
“恩……”阿婉默然应了声,渐渐低下了头,藏下了眼里的几分落寞。她来漱斋不久,陆子昂就来了这里。几乎她在漱斋的那段时日里都是有这个人陪着她的,什么委屈、不高兴的事,他总是会安静地听她一个人在这里絮絮叨叨。她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其实对他很是依赖。
“别愁眉苦脸的了。”
一只大手轻轻地在她头上拍了拍,似是安慰。他的十指修长,宽大的掌心满是成熟男子的味道。
陆子昂低头看着轻轻咬唇的阿婉,眼里的落寞一闪,也是微微一笑:“我回家把事处理完,就回来找你,可好?”
阿婉闻言霍然抬头,一双眼晶亮晶亮:“真的?”
“恩,真的……”
虽然恰好落过的一阵风把话语吹地有些飘渺,然而看到陆子昂无奈含笑的模样,阿婉万分愉悦地扬起了一抹胜利的笑。每次陆子昂露出这种表情,她就知道他又被自己吃地死死的了。
有丝竹的乐律由远而近地落过,两个人一时沉默。
“听说阮少最近很是宠你,想必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阿婉想了想:“可以这么说吧。”
陆子昂的眉心蹙了蹙,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阮慕白这个人,你还是小心着些比较好。”见阿婉点头,正要说什么,只遥遥听到有人叫他。一抬头,只见一身绿衣由远而近地飘来,显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陆子昂,你……你快来救下急!”初见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