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下意识地只懂点头。
“去处理下吧。”
说着,直接将她拦腰抱起。
其实第一次被阮慕白这样抱的时候,心里真的是困窘地可以,但是那人总是叫人觉得漫不经心的,日久天长,也就习惯了。可是唐青墨不同。
这一次才是彻底地愣住。
虽然唐青墨身体不好,可是这人一直跟人疏疏远远的。说好听是高贵,说难听就是不近人情。只要是他在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下意识地显得万分毕恭毕敬,冰冷的视线在身上淡淡的一扫,就算不严厉也很容易叫人激起一身的冷意。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因为离你再近也会觉得过分的遥远,所以……
阿婉顿时觉得,其实今天她应该没有来参加什么花会,其实她还是在自己房里的大床上做着春梦才对吧?
微微仰头,唐青墨的那张脸近在咫尺。
心头突兀一跳。
足踝处分明真切地传上来的痛让她心里很没底地发现,其实这真的不是她在白日做梦。
唐青墨的怀抱没有阮慕白的温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这人的动作似乎放地小心翼翼。阿婉有些诧异,看起来唐青墨这清瘦的身子骨,居然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抱起她。所以,果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么……
唐瓷显得有些不悦:“少爷,这事叫下人来处理就好了。”
“西厢开着吧。”
“是。少爷你不是要……”
“去那些跌打药送来。”
“……是”唐瓷百般不愿地应着,同时瞪上一眼缩在怀里的阿婉。
阿婉没有回头,只感到背脊顿时一片凉意。
唐青墨带着她穿过几条道后进了一间房,把她轻轻搁在床上。
不多会唐瓷把药拿来,见唐青墨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去抓她的脚,阿婉被唬过一跳之后慌忙躲了开去,这一动静顿时又惹她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唐青墨皱了皱眉:“怎么了?”
阿婉干笑:“唐三少这是要……”
“当然是上药。”
亏他还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阿婉内心顿时泪流满面:“我还没嫌命太长,可不想折寿……”
唐青墨眉目间的神色似乎并不理解,一旁的唐瓷闻言冷哼一声:“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阿婉的嘴角微微一抽。这自知之明,她当然是有的。笑了笑:“唐三少的好意实在是心领了,毕竟男女有别,我还是自己上吧……”
“男女有别?共处一世的时候好像并没听你这么说过。”唐青墨回地淡淡的,向唐瓷伸了伸手,“药。”
唐瓷面部表情地递去,更加面无表情的是已经疼地微冒冷汗的阿婉。
可是——真的要接受这个名满金陵的唐三少来伺候她?
一想,阿婉仿佛有种前途无比黑暗的感觉。不说唐瓷对她的恨会要变本加厉,只说她带着处理好了伤口的脚回去,又要怎么和苏哲交代?
说唐青墨平易近人、好心体恤?别说这么精明的男人,就是她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的……
阿婉心里哀号之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只俨然堪比魔爪的手一点点往她这里伸来。
电光火石之间。
“哟,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你,原来你在这里呀,阿婉……”
腻腻的一声娇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恍如天籁了。阿婉又惊又喜地猛然抬头,果然看到大开的房门口懒懒散散地倚着一个绝色佳人,媚眼如丝,依稀间朦胧的眸里似乎透着一层雾气,看来果然是喝了不少的酒。
这是阿婉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庆幸林初容的出现。
“蝶衣姐姐……”欲言又止状。
遥遥的,似乎看到那袭款款轻衣下的身影微微颤了下,林初容轻抬一双含笑的眸,视线落在唐青墨身上:“打扰三少了。刚才发觉这个小妮子不见了,还害得我一番好找呢。看这情形是……唔……哪里受伤了?
“……恩。”唐青墨淡淡地应了身,已经从床榻旁站起了身子,“既然有蝶衣姑娘在,就托你照顾了。”
“好。”林初容笑地一双修长的眸弯弯的,顺手也接过了递来的伤药。
走到门口的时候唐青墨稍稍驻足了一会,既而抬步走出,身后唐瓷也当即跟上,转眼,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也都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少爷,少爷……”前头的眼箭步如飞,唐瓷跟地有些吃力,不由皱着眉头喊道。
“什么事?”唐青墨的步子在又过一个转角后渐渐缓了下来,问归问,并没有回头。
唐瓷小喘了口气,才道:“明明就是那个丫头偷听,你就这样放过她了?”
“不然呢?”
“她现在身在阮家,现在又出了这种情况,会不会是被阮慕白收买了?”
前头有一处长亭,唐青墨立在廊道口,淡淡落过遥远的视线:“所以?”
唐瓷急地一跺脚:“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直接卖去做官奴。”
“唐瓷。”
“在。”
“不要动她。”
唐瓷闻言愣了愣:“少爷,你不能这么包庇她。金陵那么大,女人多的是……”正还准备说什么,只见面前的人缓缓了转过身来,视线薄如轻纱。
唇齿轻启,因为那种疏离的态度,声音好似也感觉有些空远了。
“不许动她。留着她,我还有用。”
每次这人露出这种看似漫不经心,但凉薄地让人不自觉有些颤栗的神色,唐瓷就会知道,这是自家少爷最后做下的决定,不容许任何人忤逆。
但是……这样一个咋咋呼呼,充其量只存在些许小聪明的丫头,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唐瓷心里质疑,却是低头把这份神色给藏了下去。
唐青墨转回身,好似那分心思从来没从那亭角边缘呼之欲飞的灵鸟身上移开过一般。
背对唐瓷,眼里的神色才渐渐深下。
不是不知道是她在偷听。而且,刚才可以留意到还有另一个人已经逃了出去。不知道是谁,但也依稀可以猜到。
阮家一旦开始窥视金陵,他身为唐家如今的东家,赶他们对上是不可避免的事。跟他希不希望无关。商道上的事都很干净分明,就算他不对他们下手,阮慕白也迟早会对他动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成王败寇,很简单的道理。
阮慕白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府上的那个柳家千金,昔日辉煌的家业,不就是败坏在这个人的手段之下的吗?所以他们即使再对彼此痴情,家破人亡的恨早已横亘。
这种对心爱之人也毫不手软的男人,很可怕。
刚才第一眼看到阿婉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动过斩草除根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什么,再看她眼角隐约泛起的眼泪,突然就又狠不下心了。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不怕他,如今连自己的母亲也都畏惧他三分。但是那几天的相处,明明是身份最低贱的一个丫鬟,居然面对他的时候毫无惧色。
可能是看太多小心翼翼的神色,偶尔有人用一双清透的眸子笑盈盈地看他,不加半点修饰,居然有些贪恋了……
所以刚才明明知道她在骗人,他却没有揭穿。
唐青墨轻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闭上的一瞬藏去几分眼里的倦意。
心慈手软,其实真的不像他。但是也罢了,如果她真的有意要“背叛”,阮慕白那里,也未必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27、第27谋 初容顾虑
唐青墨走后,房里空落落地就只剩了两人。
阿婉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林初容,后者则是眯长了一双眼,也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却也没人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需要谢谢我?”
最后,林初容淡淡地挑了挑眉。
阿婉嘴角微微一抽:“谢……谢。”
“不客气。”闻言心情一好,他走近了轻轻把她的脚托起,褪去鞋袜,看着上面微微肿起的一块皱了皱眉,“刚才怎么回事?”
他是看到苏哲回来时候神色似乎不对,又不见她人,所以才特地找来的。
“扬州方向流寇四起,你怎么没跟我说?哎……疼疼疼……你……你给我轻点!”阿婉正问着,本来轻揉着她纤足的手忽然力道一大,顿时疼地她呲牙咧嘴的。
林初容顿了顿,又把力气放轻了几分。
看似漫不经心地道:“觉得没必要告诉你。” 阿婉眉心紧紧拧起:“啊喂,你难道不知道阮慕白去了扬州?”
“呵,那又怎么样?”
唇角那私有似无地一扬,落在阿婉的眼里,让她顿时语滞。
“阿婉。”林初容轻轻地叫她一声,语调放地无比柔和,眼里噙一丝笑,但是无端感觉背脊一寒,“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也想去扬州走上一遭了?”
明明是询问的语调,但是阿婉感到全身僵硬,只能干笑两声:“阮慕白现在生死不明的,如果没有死,唐青墨那里好像还安排了一些动作。我怕……”
“这跟你有关系么?”
林初容淡淡抬眸看了她一眼。
的确是没什么关系,可是……阿婉咬了咬唇,郁闷无比。刚才好不容易让苏哲先走了,才没有引起唐青墨的怀疑,如果苏哲就这样忽然离开了扬州,才会让他们多生警觉的吧。他们在阮慕白身边安排的人既然不是念词,那又会是谁?
林初容见她忽然沉默,眼里有什么微微动容。
一是大手伸到她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药上好了,苏管事应该等地很着急,我抱你出去?”
抱?阿婉脸色顿时古怪:“林初容,你现在是女装好不好!是女装!”
两个女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更何况其中一个抱着她的还是那个一贯以娇柔示人的林蝶衣?她可还不想当金陵城里的风云人物!
“哦……忘了。”
云淡风轻的一句,险些让她想将他碎尸万段。阿婉深深地吸了口气,满是无奈的挫败感:“你……扶我出去吧……”
脚上虽然还疼,但是敷完药后有些冰冰凉的感觉,并没有起初时的那么剧烈了。
林初容搀着阿婉,几乎才刚进院子,苏哲一眼瞅见,已经忙不迭迎了上来。
“怎么样?”虽然有些疑惑林初容会在旁边,苏哲犹豫了一下,只问了这样一句。
阿婉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我只是个丫头,唐三少能把我怎么样。”
“蝶衣姑娘这是……”
“他是自己人。”一提到这个人,阿婉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力感。
林初容又拍了拍她的脑袋,面上笑眯眯的:“先回府吧,唐少爷那边叫人帮忙捎句话,说是阿婉受伤所以先回去了就好。”
刚听这话的时候,还会以为他是准备分道扬镳了。只是过了一小会,阿婉才发觉自己又想错了。
林初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坐上了他们的马车,一路回阮府,阿婉的一张脸已经黑地不能再黑。估计是因为她刚才的那句“自己人”,苏哲居然还真没有拦他。
一失口成千古恨……
偌大的厅堂只有三个人,林初容三言两语摆出一副什么事都知道的模样。因为他本来就是千金府的人,跟阮家的生意是有往来,又加上目前的事似乎对他瞒无可瞒,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阿婉偷偷瞥一眼苏哲的神色,发觉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苏哲靠在太师椅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少爷他现在下落不明,我在金陵又脱不开身,现在到底是要怎么做才好……”
阿婉一想起方才偷听到的对话,全身依稀微微发凉:“阮少爷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是当然。”苏哲面上少有的凝重,似乎只是在说服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是派人去找,但问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他说话的时候因为思考而紧锁了眉,看似随意地一抬头,无意中瞥见阿婉,顿了顿,眼里忽然有什么微微一亮:“你……”
“我……我什么?”阿婉被他弄地不明不白。
林初容在旁边淡淡说,语调没丝毫起伏:“苏管事是想要你去。”
苏哲默认,阿婉有些迟疑地看一眼林初容:“这……”
其实她本来也动过想去的心思,但是看刚才在上药时的表现,这个人分明是不愿意让她去的。她也知道山高路远的出门在外很是不安全,但是,一想到阮慕白现在生死未卜,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觉得分外不安宁。
这样不仅会严重影响到她的食欲,而且更会打扰到她的睡眠质量,这种状态对她而言又无疑是人间地狱。
偷偷地抬眼瞥一眼林初容,然后再瞥一眼,斟酌语句后是对苏哲说的:“苏管事,你看看……是不是还可以找其他人?”
“不,只能是你。”苏哲这次的回答却是很肯定,看着阿婉,神色却又是很矛盾,“少爷不是那种什么人的话都肯听的人,我希望如果找到他,情形不容乐观的话可以有人劝他回来。如果我自己能去倒也好说了,但是我一旦离开金陵,必然会打草惊蛇,其他人……除了寒烟姑娘,或许也只有你了。更何况,这种事,能少一人知道就少一人。阮家向来被很多人窥视着,如果少爷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开,不说唐青墨,就是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恐怕反而会乘机派人去暗下杀手。”
言下之意是柳寒烟身娇体弱的,所以只能牺牲了她?阿婉闻言,心里顿时不悦地翻上一个白眼:“苏管事可真是太抬举我了,阮少爷哪能听我的话。”
“不,我觉得他会听。”
苏哲一笑,神色深深的,也不知是什么心思,顿了顿后一清嗓子,那抹笑才沉淀下来:“当然,去扬州路途遥远,而且现在是战乱时期很是不安全。如果阿婉姑娘不想去,我……自然也勉强不得的。”
话说到这份上,就只不过剩她的一句话了。
阿婉垂头把玩着自己的衣角,在指尖左一下右一下地绕着,可以感觉到两抹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下顿时忿然。林初容显然是一早算计好的,他们回来定会商讨这件事,所以才会抛弃大好的花会时光,巴巴地跟来。
这人来这里,不过是给她施压。
这可如何是好……阿婉愁容顿展。
“如果阿婉姑娘要去的话,不如也带上我。”
笑眯眯地一句,周围的氛围又微妙了起来。
苏哲转向林初容:“蝶衣姑娘也要一起去?”
林初容点头:“多个人总是多个照顾。要知道阮少爷的安慰,也干系到我们的利益。”
他说得很是公事公办,但阿婉已经捕捉到他言语里的意思,眼中诧异的神色微微闪过:“你是说……我可以去了?”
“想不想去还不是你说了算。”林初容似嗔非嗔地瞥她一眼,无比的风情万种,“免得回头叫苦连天地好似有人虐待了你似的。”
苏哲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阿婉却是明白的,脸色顿时一黑。
这个锱铢必较的小人林初容,不就是以前他有事没顺了她,害得她满怀心事地天天过地不自在了,就每天抓了他在旁边碎碎念消遣呢。虽然他的确饱受摧残,那阵子之后每每听到和尚诵经念佛都会马上落荒而逃的。
林初容似乎分外满意她态度的转换效果,嘿嘿一笑,无比优雅地轻呷了一口桌上的清茶:“反正,只要去的那天把我也带上就行了。其他的,都随意。”
这个时候的态度倒是宽宏大量地很。
其实她知道,他也不过是不希望她不开心罢了。留在金陵虽然安全,但总是容易记挂着。她是那种凡是心里有事,就会无比烦躁的人。林初容很了解她,才会说跟她一起去。虽然不知道他跟千金府到底什么渊源,但是很明显的,林初容这种男人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地方困死自己,更别说死心塌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