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闻,香不香,哈哈,你真是乖觉,这种水果叫榴莲,南洋传来到的,臭是臭了点,但是真好吃。喂,幺妹,你别跑,真的很好吃。”
杨幺快乐地跑着,仰望着清真寺的圆顶,抚摸着短发和服的玩偶娃娃,轻轻捧起威尼期独有双头桅船的小模型,闻着法国香水散发的芬芳。仿佛梦回前世,只愿长醉不愿醒。
“咄,那女子还不让开!”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叱喝,杨幺听惯湖广西南官话,乍听闽南官话一声未反应过来,却被张报宁扯到街边。
八个头包白巾,腰佩大马士革弯刀的穆斯林骑士开道,其后四人抬的华丽步轿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心,红漆雕纹的抬杆顶端包裹着黄金片,上面坐着一个身体肥壮,头戴宝石羽毛白帽的高鼻蓝眼波斯人。
看看周围衣着普通,面目扁平的汉人纷纷被穆斯林骑士的皮鞭赶到一边,杨幺禁不住房有些愣神,张报宁低声冷笑道:“果然是非我族类,也只有蒙古人的地盘里,色目人才敢这样横行霸道!”
杨幺抿了抿嘴唇,把面纱拉得更严实,跟着张报宁进了一家小饭馆,到柜台前看了看水牌,居然是一家湘菜馆。想来味道极好,地方虽小却在泉州很有些名气,里面坐得满满当当,听口音说的是西南官话,竟都是湖广人。
杨幺和张报宁点了几样惯吃的小菜,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小宁哥,闽南官话你也听得懂?”
张报宁笑道:“虽是有些不同,但都是汉人,多听几回也就明白了。若是蒙古语、藏语我可是不明白的。”给杨幺挟了块萝卜干腊肉,“听杨二哥说你通晓这几族语言,将来家财变卖时还需你助力。”
杨幺此时已将面纱用钗子别在头发上,露出大半边脸,一边吃一边笑道:“咱们干嘛非把东西卖给蒙古人,色目人?这泉州里的汉人富户尽是多的,到时候选一个不就好了。”又皱眉道:“其它还好,但这里的酸菜蒸肉不如家里的好吃。”
张报宁笑着挟了一根青菜给她,“多吃些青菜,吃顶着那些死肉吃。”又道:“话虽如此,张精云在此经商,有不少生意是和色目、蒙古人合做的,便是宅子和土地,有不少也与色目商人毗邻,按大元通制,卖地必须先问过远亲近邻,他们若是无意购买,才能卖给他人。所以,总免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
“小宁哥,难道你们张家这次打算把生意全都结束,这岂不是杀鸡取卵?泉州此地还能——”杨幺突然住嘴,愣愣地看向张报宁。
张报宁瞅了杨幺一眼,轻声道:“真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当初随着阿公在此住了半年,方觉得这泉州城虽是繁荣满眼,但色目人等外族人财雄势大,嗜利成性,又自领了外族军队在此。为了自家的利益连元廷都不放在眼里。新附军和汉军人少势弱,汉人虽是人多却无力相争,若是举事,或是天下一乱,必要被外族人盘据,若是此时不卖,到时怕是血本无归!”
杨幺却是半晌不答语,张报宁看着她脸色越来越沉郁,不由奇道:“你怎么了?”
杨幺慢慢放下筷子,转头向店外看去,人群熙熙攘攘,明明是一副太平盛世,哪里有半分的战乱之象,不由轻声道:“小宁哥,两家倾家而出……”
张报宁微微一笑,将筷子塞回杨幺手里,轻声道:“你且放心。蒙古人自孛儿只斤氏铁木真崛起,统一蒙古百年,依仗的不过是抱团、不畏死。如今哪里还是如此?”
张报宁看了四周,淡淡道:“你看大元朝立国六十余年,换了十一个皇帝,子杀父,兄杀弟,臣逼帝,帝疑臣,不过和汉人内乱一般的情形。至于不畏死的猛将精兵从来只在粗衣糙食、艰难困苦中寻得,哪里会是那些裹着华衣美服,长在绮宫丽殿,啃着羊头猪腿,酗酒渔色的蒙古人?”
张报宁见得杨幺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禁靠了过去,贴在她耳边,极细声地说:“你不需怕,我看着,他们江河日下已经注定的,怕是捱不过百年之数,就算我们这一辈成不了气候,到下一辈、下下一辈总是等得到的。”微微离开了些,道:“如今天下群盗四起,又有谁打定主意推翻这蒙人天下?若是讨个封号实缺,或是割据一方,却是人人都想的。我们两家倾家而出经营洞庭,也就好比商人经商一般,不过为后代积聚些东西罢了。总不至于到了变天的时候,让他们如流寇一般,没个安事之所。”
杨幺听着,眼睛里突地流下泪来,倒把张报宁吓了一跳,不由轻叫道:“幺妹,你到底是怎么了,方才还那般欢喜,如今却……”
杨幺猛然站了起来,向外匆匆而去,张报宁要追上,却被拦下来会帐,一时没拉住她,眼见要出门而去,却不料杨幺当头撞到一个人胸口,那人人高体壮,纹丝不动,倒把杨幺撞了个踉跄,堪堪倒在追上来的张报宁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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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妹第36章 乐土何处 【book。8gul。】
张报宁扶着杨幺,正要向那人赔个不是,却见这人眼睛死死盯在杨幺的脸上,张报宁不由一惊,立时伸出手去放下杨幺别在头上的面纱,也不再说话,带着杨幺匆匆离去。
张报宁虽是心急,仍带着杨幺在街上饶了几个圈,方才回到店里。杨幺回房便躺到床上,面往里睡着,不言不语。
张报宁没奈何,只好守在外间。过了两三个时辰,到了掌灯时分,突然听得杨幺起了身,从包裹中取出一物,看了又看,慢慢在火上点着,却是一封信。
张报宁心中一惊,经过这二十多天,他对杨幺的东西了如指掌,却没发现这封信,想是藏得极是隐密,绝不能让人知晓。
正猜测间,却见得杨幺慢慢走到外间,眼框虽是微红,精神却是振奋了起来,说道:“小宁哥,我们开始炼功吧。”
张报宁自然求之不得,把疑惑甩到一边,拿出手抄本,细细给杨幺讲解了筑基篇的内容,便一人坐一边,运起内息。
杨幺早已筑基,只是全不知应用,也无法修炼,此时约摸明白了一点,只是凝神,感受张报宁的呼吸节奏,又与自家内息节奏相应,带着张报宁慢慢沉入寂静。
待得杨幺回神时,已是半夜,桌上摆着饭菜,杨幺一转头,看见张报宁从内间出来,往她微微一笑,“快吃饭罢,你都练了三个时辰了。”
杨幺道:“你练了多久,好似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报辰一散功,我就会知道。”
“自然不一样,你那时只是陪着报辰练习,筑基全是不知不觉,如今虽是带着我,却仍是以自家修炼为主,哪里会管这些?”
“你练得如何?”
“很是顺利。三个月后,我们定能一起达到第二层。”张报宁笑道,面色中透出昂扬之意。
杨幺点了点头,看着窗外,道:“便是练成了,也就和杨岳、报辰一般厉害,是也不是?”
张报宁摇摇头,道:“我天姿不行,纵是赶上报辰,和你哥哥仍是有差距。至于你,若是还想更进一步,去求杨岳便是。”
杨幺回头,疑惑道:“求他有什么用?”
“张精文年轻时凭此功纵横天下,却奈何不了杨均天,自然是杨家也有自家的本事。”张报宁坐下来,摆开碗筷道:“快吃罢,都快冷了。你中午也没有吃多少。”
杨幺慢慢点头,呼出一口长气,一把抓过筷子,端起一碗饭猛吃了起来。张报宁在一旁看了半晌,待她吃第三碗时,突然问道:“幺妹,你如今怎么打算?”
杨幺一愣,猛咳两声,翻着白眼道:“你什么意思?”
“潭州商联的举荐信,为何烧了?你当初并不想回杨家?”张报宁举起一条小小的纸片,“下回记得烧干净。”
杨幺哼了一声:“杨家有什么好?先是忙着和张家寻仇,后来忙着造反举事,如今忙着和张家结亲,将来还要忙着聚民招兵,一家子谋个前程,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退一步,啸聚湖泽,自由自在,少不了你衣食无忧,进一步,接受招安,讨个封号实缺,自然是富贵荣华,”张报宁凝视着杨幺,带着点困惑的神情,继续说道:“或是天命有变,也难说咱们两家未必没有称孤道寡的龙凤之命。这些,便是我们家的小阳,你们家的下德、下礼都清楚,你却不知道么?”
杨幺沉着脸,越发不出声,张报宁站起身,走到杨幺身后,弯腰压案,将她拢在双臂之间,侧看她的双目,道:“小阳恋着杨岳,还是不声不响跟了杨天康,虽是父母之命,两家修好,可是,你哥哥到底不是长房长孙,只怕将来给他人作嫁衣!”
杨幺冷笑道:“你不是还在谋着张家家主的位子,怎见得我哥哥连你都不如了?”张报宁哈哈一笑,收了手,回座位坐好,捱脸歪头道:“杨岳是个有本事的,可是他是你哥,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看小阳,也是知道要过好日子就得好好选夫君。你若是不明白这个,我一大早和你白吹嘘了半天。”
一看杨幺似是要瞪眼,张报宁伸手一挡,笑道:“好罢,你要不想明白,我也不管你。只是你原打算在这泉州混日子,怎的又变卦了?”
“最多两三年,总是要乱的,何必在这里遭池鱼之灾?”杨幺有力无力地说道,“也怪我一心想着出来,倒忘了,这般乱世哪里又能有安宁乐土?”
“你便是为了这个哭泣?”张报辰摇摇头,“张杨两家遁入八百里洞庭,招集流民,扎寨屯田,为的不就是自保?你若是想找安宁乐土,唯有托庇于张杨两家羽翼之下。”
杨幺被他说得不耐烦,不由怒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张、杨两家迁徙入洞庭,本就是极险,不过是仗着玄观打通了岳州路的关节。若是二三年内举事成功倒也罢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要打上个十年,方得有结果。这期间世事难测,我可不想被算来算去,或是被张、杨两家用来巩固关系!再或是拿去结交外援!”转头指着张报宁的鼻子,“你打量着我不知道,我要是没有掌钱的爹爹哥哥,没有杨岳作三哥,你犯得着这样讨好我么?”
“若是都如你这般计较,大家都成圣人了!”张报宁也一拍桌子,瞪着杨幺:“你若是老实嫁给张报辰,我早死了这份心,如今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进退不得,你当我好受?杨岳什么事都好,就是没把你教好,白白折腾了我!”
杨幺倒是被张报宁气得笑了出来,“你自己动了歪心思,难道怪我?照你这样说,你在水里泡的时候,我就不该招呼你,活该你淹死,你身上有伤的时候,我也不该照顾你,让你伤口永远好不了,这张家功夫,我们都不用学了,一起等着被别人算计死罢!”
张报宁毫不退让,反跨前一步,瞪着杨幺说道:“好,是我说错了,可是你就不能和小阳、下德、下礼她们学学么?不嫁给张报辰,我巴不得,不把男女大防放在眼里,占便宜的反正是我,不想回杨家,我也认了,可你如今到底又想要什么?”
杨幺张张嘴,只觉和他说不通,转身要走,张报宁哪里肯放,一手扯着她,一手握拳重重捶了桌子一下,极不满意地说道:“好歹给个准信,想要什么?只要能交换,我多少也有点希望不是!”
杨幺被张报宁逼得没法,一下子被那敲桌子的声音惊到,心里烦不胜烦,也没过脑子,一手挥开张报宁,脱口而道:“我要杨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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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报宁大吃一惊,脸色发白,一巴掌打在杨幺的脸上,吼道:“你说你要什么?”
杨幺嘴角出血,恶狠狠地瞪着张报宁,抗声道:“我要PK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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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怪兽——女主语录
这是一群年届三十的女人,她们被称为“剩女”。在尴尬的处境中,她们硬是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她大隐隐于市;只说句“我要的是海阔天空,退一步又有何妨?”
她顶着名门千金的光环,要什么有什么,独缺了一张漂亮的脸孔,以致与他失之交臂。
她是众人眼中的打工千金,纯粹友情客串的那种。殊不知,她这份潇洒是用了多少心计和代价换回。
这是一群花花公子,活得潇洒,活得浪漫。可是,他们不懂爱情:
他,背负着花花公子的恶名,被女同学们唾弃。回头黯然;一毕业便钻进了婚姻的坟墓。
他英俊潇洒,多金多才,是天之骄子。他说句话,有很多人在下面听着。可是他就是说不了心里话。心里话只能跟心去说。可是他的心在哪里?难道是那个貌不惊人的女孩?
幺妹第37章 张家奇祸 【book。8gul。】
此话一出,不说张报宁呆住,便是杨幺也半张着嘴,身子直打哆嗦,吞了半天的吐沫,勉强笑道:“我想三哥了,我们早早办完事,回洞庭罢。”说罢站起身来,急急忙忙便要回里间,却被张报宁一把扯住手,拖了回来。
张报宁紧紧抓着杨幺的手,铁青着脸,细细端详着她,一边摇头一边道:“我看你是打小儿的傻病,还没有被治好!你知道你刚刚说什么了么?”
杨幺是个见事缩头,临事不慌的主,哪里怕他,冷冷道:“我说什么了?我说我想见三哥了,我打小儿被他养大,比亲爹还亲,我不能想他了?”说罢甩手要走
“你甭和我来这一套,我是什么人,能被你这么糊弄过去?”张报宁一把抓住杨幺的胸口衣襟,全无平常半分的怜香惜玉,硬生生把她提了起来,脸对脸,呼吸可闻,张报宁咬牙切齿道:“你疯病该治治了!”
杨幺大怒,越发冷着脸,眯眼道:“张报宁,现在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你仗着力气大,这般对我,也不想想后果么?”话还未说话,脖子上猛地一紧,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张报宁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杨幺顿时呼吸困难,神智开始模糊起来。
杨幺正觉着要被这莫明其妙的张报宁不明不白勒死在这小客店里,突然张报宁手上一松,她猛地咳了出来,伏在桌子上喘息不已。
张报宁双手盘在胸前,冷冷站在一旁看着杨幺狼狈样,待得她呼吸平缓,面无表情地说道:“睡觉,明天一早去张精云家办事。”说罢,转身脱了外衣,上床摔下了帐子。
杨幺慢慢走回了内间,合衣躺在床上,盯着帐顶,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自家说的话,“我要杨岳!我要杨岳!我要杨岳!”
杨幺无声苦笑,原来转来弯去,她想要的,是杨岳。
第二天一早,两人都早早起了床,各自洗漱出门。杨幺梳洗时,张报宁也不管她,自行下楼点菜,待得杨幺下楼来,一同吃了,出得门去。
杨幺近来被他缠得没法,见他疏远了,反而乐得轻松,见张报宁按规矩离了她三尺远,越发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吊在张报宁身后,慢慢悠悠地向泉州城西坊走去。
西坊来往之人以汉人居多,杂有色目人,皆是商人装扮,是汉族富商聚居之地,便是路过的女子也较其它坊里温婉羞涩一些。
张报宁停在一条巷口,向杨幺招了招手,待她近前,指着一处摆着两个石狮子的台阶,神色如常道:“那便是张精云家,他有一兄一妹,兄长早死,妹妹远嫁濠州,现在一子一女一侄,我们且去探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