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历坐稳了位子之后,便整日面对地图,对天下大势作了一番仔细的分析。当时,在百里周原的西面和北面,仍然时时感到来自戎、狄部落的威胁,但因为有梁山和岐山的阻隔,戎、狄部落要想一口吃掉周族也并非易事。在周原的南面,是地域辽阔的荆蛮,但却是部落林立,一盘散沙,尚不足惧。而在周原的东面却是强大的商王朝。在商朝的东面和东南,是世代与商族为敌的东夷和淮夷。因此,商王朝决不愿腹背受敌,而一定会极力与周族搞好关系。同时,要想抵御戎、狄的入侵,周族也非常需要借助商朝的力量,利用与自己大姨子——商王武乙任妃的裙带关系,依附商王朝。这是商、周两族都希望看到的局面。因此,季历认为,自己继位后需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去商朝的都城去进贡、朝拜,以得到商王朝的认可。主意已定,季历便吩咐父亲时就已设立的五官——司徒、司马、司工、司士、司寇,做好朝商的各项准备。
武乙三十四年,季历开始了他的朝商之旅,生平第一次踏进了商都的大门。
商族本是起源于东方的一个氏族,以鸟为图腾。传说商族的始祖母简狄就是吞了一只玄鸟蛋受孕,生下了商族的始祖契。从契到盘庚,商都经过了“前八后五”次迁徙。至于迁徙的原因,史学界说法不一。有说是因为商族那时尚处于游牧或游耕阶段,有说是因为洪水灾害,还有说是因为政治原因。不管怎么说,自商王盘庚起就把都城迁到了殷,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安阳市小屯村,考古学上谓之殷墟,但那时还不是废墟,而是一处繁华的都市。它位于太行山东侧、洹水之滨,在西、南两面挖有深深的防御性壕沟,并与洹水相通,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封闭圈,环绕着商王的宫室和宗庙。洹水以北开阔的高地上,坐落着一座座王陵,与宫室宗庙区隔河相望。在宫室、宗庙及王陵的外围则密布着几十处居民区。普通人的墓葬和手工业作坊又分布在居民区的外围。
季历到殷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新婚不久的妻子挚仲氏任,见了自己的大姨子——商王武乙的任妃。第二天,又通过任妃的引见,拜见了商王武乙,并献上了厚重的贡品。
武乙对这个新结识的小亲戚印象还不错,不仅赐给了季历10双玉璧和8匹骏马,还赐给了他30里的土地,这使季历大喜过望。
为了亲身体验一下帝王之都的气魄和氛围,季历不仅转了宫室、宗庙和王陵,而且轻车简从,微服私访了居民区和各类手工作坊。但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铸造青铜器的作坊。那一座座高大的炼铜窑炉,整日烈焰熊熊,尤其是把炼出的铜汁浇注到陶制模型中时,火花飞溅,热浪灼人。待铜汁冷却之后,工匠们又将器耳、器身、器足等零件合铸到一起,于是一件件青铜鼎、簋、尊、壶、盘、鉴、戈、矛等器物就赫然地出现在季历眼前,那典雅的造型、工丽的文饰,特别是那优美的文字和神秘的族徽,更使他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越在商都转,季历越感到自己所在的岐邑的渺小。同时,更感到自己选择商朝作靠山的决策是十分正确的。
十二
办完正事,季历还不想走,听说朝歌也很繁华,就想好好在朝歌玩两天。这天,他来到朝歌的市场上,亲身感受了朝歌的繁荣景象。
他正在市场上闲逛,猛听得肉市那边传来阵阵喝彩之声。他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情,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群人正围成一圈,不知在看什么热闹。
季历挤进人堆,看到圈子中心有一个小伙子正在用一把亮闪闪的快刀分解着一头绑在木桩上的黄牛。他贴近牛的身体,凡手触、肩靠、脚踩、膝顶之处,都发出皮骨相离的声音,刀子刺进牛身时响声更大,而这些声音好象都合着某种音乐的节拍,只是说不出是哪首乐曲。
季历看得兴起,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好!”
小伙子好象没听见一样,仍然专心地分解着那头牛。
等到小伙子将这头牛全部分解完毕,便仔细地用块麻布把刀上的血污擦干净,然后像收藏一件宝贝一样把它装进一个丝帛的袋子里。
这时,小伙子才得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提着刀抱拳作了一揖,脸上是一副悠然自得、心满意足的样子。
季历赶紧上前,冲小伙子作了一揖,问:“敢问这位大哥,你的技术怎么会这么高明呢?”
小伙子不慌不忙地放下刀子,回答说:“我所探究的是事物的规律,这已经超出了对于宰牛技术的追求。当初我刚开始宰牛的时候,对牛体的结构还不了解,看见的只是整头的牛。三年之后,我见到的是牛的内部肌理筋骨,再也看不见整头的牛了。现在宰牛的时候,我只是用意念去接触牛的身体就可以了,而不必用眼睛去看。我顺着牛体的肌理结构,劈开筋骨间大的空隙,沿着骨节间的空穴使刀,都是顺着牛体本来的结构。宰牛的刀从来没有碰过经络相连的地方、紧附在骨头上的肌肉和肌肉聚结的地方,更何况股部的大骨呢?技术高明的厨工每年换一把刀,是因为他们用刀子去割肉。技术一般的厨工每月换一把刀,是因为他们用刀子去砍骨头。现在我的这把刀已用了好几年了,宰牛数百头,而刀口却象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的一样。牛身上的骨节是有空隙的,可是刀刃却并不厚,用这样薄的刀刃刺入有空隙的骨节,那么在运转刀刃时一定宽绰而有余地了,因此用了几年而刀刃仍象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一样。即使如此,每当碰上筋骨交错的地方,我一见那里难以下刀,就十分警惧而小心翼翼,目光集中,动作放慢。刀子轻轻地动一下,哗啦一声骨肉就已经分离,象一堆泥土散落在地上了。”
季历听得如醉如痴,频频点头称是。
小伙子说完,挤出人圈要走,季历连忙追问:“请问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小伙子说:“我姓吕,名望,祖上是舜帝大臣太岳,又帮助大禹治过水。”
季历高兴地说:“那我们是亲戚呀!”
这个叫吕望的小伙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个亲戚来。
季历见小伙子困惑的样子,解释说:“你母亲姓姜,我母亲也姓姜,我家住在岐邑,我叫季历。”
吕望这才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季历,惊讶地说:“原来您就是周族的王季啊!”
季历说:“正是在下。”
吕望深深一揖,连说:“幸会!幸会!”
季历很高兴,拉住吕望的手说:“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岐邑吧,我们那儿就缺像你这样的人才。”
吕望面有难色地说:“这。。。。。。我得问问我老婆。”
季历揶揄地说:“怎么,你这个好汉还这么怕婆姨呀?”
吕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季历拍拍吕望的肩膀,说:“没关系,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到岐邑找我。”
吕望点点头,热情地邀请道:“如果大人不嫌弃,就请到寒舍小酌一杯如何?”
季历说:“谢谢了,我那儿还有一大帮人等着我呢。咱们后会有期。”
吕望也一边作揖,一边说:“后会有期。”
两个人就在街道上分了手。
季历心满意足地离开市场,感到这趟朝歌没有白来。
十三
让季历没有想到的是,八年之后,他才又一次见到了吕望。但却不是在朝歌的市场上,而是在孟津的一家酒店里。
那时,商王武乙已经去世,继位的是武乙的儿子文丁。这个文丁对季历也不错,虽然在文丁刚继位后,季历征伐燕京之戎遭遇了惨重的失败,但文丁并没有怪罪季历,这让季历十分感激。在文丁四年,季历又重振旗鼓,剿灭了无余之戎,被文丁封做了商朝的牧师,专门负责商朝的畜牧之事。季历春风得意,又借着巡视商朝牧区的机会,在文丁七年,伐始呼之戎;文丁十一年,伐翳徒之戎,并且取得了辉煌的胜利,俘获了翳徒之戎的三个重要人物。他与吕望的第二次相遇,就是在战胜了翳徒之戎后,经过孟津去殷都报喜的时候。
季历有一个习惯,喜欢逛集市,他认为这不仅可以满足口腹之欲,增广见闻,而且可以了解到真实的民情。
这天,他在集市上逛到正午时分,感到肚子有点饿,就抬腿走进一家酒店。一进门,季历大声招呼:“伙计,上酒。”
“来了!”随着一声吆喝,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季历面前。
季历抬头一看,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就问:“请问这位大哥贵姓?”
中年男子也有些诧异地盯着季历,随口回答:“小人吕望。”
季历猛地一拍吕望的肩头,喊道:“真是你呀!你还认识我吗?”
吕望仔细辨认着来人,半晌才如梦初醒,欣喜地说:“是您啊!”
季历感慨地说:“一晃都快十年了,你怎么跑到孟津来了?”
吕望说:“在朝歌帮人家宰牛赚了点钱,就想自己开个买卖,可朝歌的赋税太重,就跑到孟津来了。”
季历说:“怎么样?生意好做吧?”
吕望说:“托您的福,去掉一家老小的吃喝穿戴,略有盈余。”
季历说:“这就好。要不,这次等我从殷都见过商王回来,你就跟我去岐邑吧。”
吕望又是面有难色。
季历见状,哈哈大笑,说:“你如果不好说,就请嫂夫人出来,我替你说。”
吕望说:“不巧,她回娘家探望父母去了。”
季历说:“那就算了。我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到岐邑来找我,虽说我们岐邑比不上朝歌,但总比孟津强吧。”
吕望说:“谢谢大人!有机会我一定去岐邑拜见您。”
季历说:“上次时间太紧,没喝上你的酒,这次你当了老板,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吕望说:“那是您赏我脸,我去切点儿好牛肉,陪您喝几杯。”
季历说:“咱们一醉方休。”
吕望高兴地说:“好嘞!”
这次见面,季历与吕望有了一次深谈,方才知道吕望虽然出身名门旺族,但家道早已中落。为了生存,吕望不得不屈尊做了“上门女婿”,因此在家里地位很低,凡事都要受老婆制约,这让吕望十分郁闷。他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因此每日除经营小本生意外,便是熟读兵书战法及权谋之论,并喜结交四方豪客,纵论天下大事,这也让他老婆及周围的一些人十分看不惯,认为他是好高务远,自大轻狂。他也懒得与这些猥琐小人空费唇舌,照样我行我素。能与季历这样的诸侯交谈,他感到很满足,但要让他随季历回岐邑,做周族的太师,他却不太情愿,因为他天生一副反骨,对季历这样一味媚商的诸侯,他实在有些看不起,因此推脱老婆不允,不想立即成行,也是想静观时变。但他和季历谁都没有想到,这是他们在一起喝的第一顿酒,也是最后一顿酒。 。 想看书来
十四
四年以后,也就是文丁十一年,一心想着为商王朝建功立业的季历,却被文丁砍了头。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因为随着周族的节节胜利,不但影响越来越大,而且实力也越来越强,如果再让周族发展下去,就快进入商王朝的势力范围了,这是商王朝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因此,文丁便以季历不务正业、滥杀无辜为罪名,将季历关进设在牖里的监狱里,没多长时间就被折磨致死了。这个事件使周人一下子清醒了,也使周族的“基本国策”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就是从臣服商朝向灭亡商朝转变。
季历被杀后,十三岁的儿子姬昌只得“嫩竹子挑大梁”继位做了族长。他不听母亲和祖母的劝说,上任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为父亲报仇雪恨。没想到在孟津的渡口第一次见到了吕望。
吕望听说季历被文丁杀害的消息后并没有感到震惊,上次当他见到季历东征西讨、踌躇满志时就很有些为他担心,但怕说出来成为忏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次见到姬昌气势汹汹,带兵要找文丁报杀父之仇,吕望觉得自己必须出面阻止,否则就对不起季历的在天之灵。从内心来说,吕望对季历是深怀感激之情的。因为自己在朝歌的肉市上以屠牛为生的落魄之际,众人皆将他目为“狂人”,而只有季历对他十分赏识,虽然他没有答应跟季历一起回岐邑的邀请,但他是将季历视为知己的,像这样的知己,在人的一生中又能遇上几个呢?现在,当自己最好的朋友季历被文丁所杀,而好朋友的儿子姬昌又凭一时之勇,带着这么少的军队去和强大的商王朝叫板,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作为一个长辈,理应倾尽全力,保护好朋友儿子的生命安全,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想到这儿,吕望赶紧关上店门,把酒店里所有的金银珠贝都裹进一个包袱皮里,然后火速到市场上买来珍奇玩物,亲自驾驶着自家的一辆马车,赶到了孟津渡口。
吕望赶到渡口时,只见姬昌正在指挥着族人渡河,吕望只好扬声大叫:“姬昌,我来了!”
姬昌远远听到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感到很奇怪,一时想不起自己在这里曾经交过什么朋友。
吕望拉紧缰绳,停好马车,跳下车,朝姬昌走了过来。
姬昌问:“叔,您怎么认识我?”
吕望拉着姬昌的手,焦急地问:“孩子,我和你爹是朋友,叫吕望。你这是要上哪去呀?”
姬昌眼里冒着火,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文丁,为我大报仇!”
吕望说:“杀你爹的商王文丁已经死了,现在是他的儿子帝乙继位。”
姬昌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吕望劝阻道:“使不得啊,孩子!”
姬昌有些生气地质问吕望:“难道我大被人杀了,我作儿的还不能找那狗商王报仇吗?”
吕望严肃地说:“就凭你带的这么几个人,能报得了仇吗?”
姬昌说:“就是把这些人全搭上,我也要让狗商王知道,我们周人是不好欺负的。”
吕望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这不是为你大报仇,这是让你爹你祖还有你先人几百年创下的基业毁在你的手里啊!”
姬昌低下头,不吭声了。
吕望趁热打铁,继续劝说:“我听说你的先人不窟就是因为看到夏王的昏庸,一怒之下举起了造反的大旗,可是寡不敌众,被夏王派兵追杀,只好抛家舍业,从富庶的台逃到了不毛之地的贯,才躲过一劫。后来你的先人公刘又被戎狄压迫,从贯迁豳。经过好几代人,刚有些发展,到了你祖古公擅父的时候,又被戎狄压迫,从豳迁岐,这才算站稳脚跟。你祖古公擅父为了周族的发展,为你爹选择了商王武乙任妃的妹妹,就是你先妣太任作老婆,生下你爹后,又把你两个伯父太伯和仲雍赶出了家门,让你爹继位,至今你两个伯父还记恨你祖,不和你们来往。你爹为了周族的发展,想背靠商王朝这棵大树,为商王东征西讨,没想到却因为太靠近商王的地盘,威胁到商王的利益,被文丁杀害。你如果不想重蹈你先人和你爹的覆辙,现在不仅不能找商王报仇,还要继续向商王称臣纳贡,这样才能让商王放你们周族一码,以图日后发展。”
姬昌的脸色由红变白,逐渐恢复正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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