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说,“陆先生,我听说过一句话,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系统,“陆某只听过另一句,每一场久别重逢的背后都是用心良苦,蓄谋已久。”
黄单一愣。
系统,“黄宿主,您个人的感情问题您随意,但是别耽误了任务。”
黄单说,“我知道的。”
晚饭的时候,黄单见到了聂文远,聂秀琴在房里陪着女儿,就没出来,长桌上只有舅舅跟外甥俩人。
黄单从小就话少,他在饭桌上几乎不会有什么言语,除非有特殊情况,很显然这次没有那种情况,所以他很安静,咀嚼的声音都很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优雅,骨子里带的东西。
聂文远也没话。
吴奶奶知道聂文远挑食,就跟往常一样,把他喜欢吃的两道菜放在他的面前,好方便夹了吃。
聂文远的筷子在那两道菜里面穿梭,其他的菜看都不看一眼。
凑巧的是,那两道菜偏偏是黄单最爱吃的,平时管家都会给他做,他一看就想吃。
黄单奇怪的看一眼上方的男人,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把屁||股抬离椅面,上半身凑过去,筷子伸进盘子里。
聂文远没说什么。
倒是一边的吴奶奶皱起了眉头,看黄单的眼神,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如果不是聂文远在场,她估计能上前把盘子端走。
黄单无视掉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聂文远吃饭的速度很快,这一点没变过,就如同吃饭细嚼慢咽的黄单一样,都是习惯。
“主任,不再吃一碗吗?”
吴奶奶称呼聂文远主任,语气里总是骄傲和自豪,好似是自家的孩子一般,有出息了,长面儿。
毕竟主任比小少爷要更适合聂文远给人的感觉,冷硬严苛。
“不吃了。”
聂文远把碗筷端走放进厨房的水池里,他没上楼,而是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吴奶奶沏了茶端过去,转头就去监视黄单。
黄单不管老奶奶,自顾自的吃着饭菜,他把那两盘菜吃完了,连菜渣子都没留,要不是实在吃不下,用那菜汤都能再吃一碗米饭。
不得不说,老奶奶的厨艺很好,在黄单看来,除了管家,没人能跟老奶奶一较高低了。
吴奶奶看的直瞪眼,碍于聂文远在场,她收敛着,没好说什么,只是在收碗筷的时候,嘴巴咂了好几下,来别人家里,怎么好意思这么吃?一点礼貌都不懂,跟哥哥差远了!
黄单坐在沙发另一头,他拿起茶几上的一小块饼干吃,洗了碗筷过来的吴奶奶就在旁边站着。
吴奶奶也不说什么,只是在黄单掉了一点点饼干沫子的时候,就去弯腰捡起来丢进垃圾篓里,做完了这个动作就继续站回原地,眼睛盯着黄单
那是一种无声的挑剔和厌弃。
黄单从吴奶奶身上看到了他陌生的一种人性,他其实不讨厌,反而还有点好奇。
说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从前黄单不会花心思去观察世界上的千奇百怪,根本没有兴趣,通过穿越,他从被迫接受到主动尝试,再到下意识去接触,这几次穿越下来,自己的改变巨大。
黄单慢条斯理的吃掉饼干,他喝了大半杯温开水,对聂文远跟老奶奶打过招呼,就自己回了房间。
吴奶奶欲言又止,“主任,你的小外甥要在这里住多久?”
聂文远看着新闻上的抗洪画面,“怎么?”
吴奶奶叹口气,“亲兄弟的差别很大,老幺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从小到大就是个捣蛋鬼,一下也闲不住,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他在泥坑里蹦跳,溅了我一身泥巴,之后每次都要整出事情,我就没见他老实过一回。”
“这些年他没干过一件正事,劳改结束了回来,也还是跟那些个不正经的人在一起,不会有大出息的。”
见沙发上的人没表态,吴奶奶就接着说,“我是担心,他在这里会给你添乱,毕竟是你的外甥,到那时事情真发生了,你姐来说一声,你也不好再去计较,那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他手脚一直就不干净,偷他哥哥姐姐的钱出去玩,还偷家里的,不知道悔改,没皮没脸惯了,这房子里楼上楼下的贵重物品多,我是怕……”
聂文远开了口,“多虑了。”
吴奶奶知道不能再往下说了,到底还是没忍住,“你看他那身衣服了没有?我让他脱下来,说要拿去洗,他不睬我,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还从来没见哪个小辈那么不懂事过。”
聂文远听老人这么一提,才想起来那孩子在饭桌上的情形,衬衫袖子卷的很高,露出两截细细的手臂,上面还有纹身,也不知道纹的什么,有的挤在一块儿,有的分散开了。
裤子更长,在拖鞋上面卷了好几层,宽的随时都会掉下来。
聂文远的眉头拧了拧。
吴奶奶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什么反应,她又叹气,忧心忡忡的去检查卫生间,要是那小青年把里面搞的湿答答的,正好可以跟客厅的人说上一说,该教训就要好好教训,尤其是那种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混小子。
等到吴奶奶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一看,她就吃惊的愣在了原地,里面还是她打扫过的样子,地上也没有水迹。
想起小青年进门时的那声谢谢,吴奶奶心里泛起嘀咕,又摇头,不可能的。
俗话不是说,狗都改不了吃||屎吗?
黄单正在整理衣服,他带了四套,不出门的话是够了,那一万块的钱砖就藏在其中一套里面,不去翻是看不出来的。
黄单在房里转了两圈,把床底衣橱都看过了,也没相好该把钱藏在哪里。
锁门是没用的,吴奶奶那儿有钥匙,她会进来打扫卫生,也会找机会翻动黄单的包,目的是检查他有没有偷拿房子里的东西。
黄单犯愁,“陆先生,我想藏一笔钱,你觉得哪个地方比较安全?”
系统,“危险的地方。”
黄单一寻思,就把钱塞进宽衬衫里面,又在外面穿了件外套,他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定吴奶奶歇息了,就轻手轻脚的上楼,找聂文远去了。
楼上黑漆漆的,走廊上寂静无声,聂秀琴跟周薇薇牧女俩怕是也睡了,没有什么响动。
一个房间的门缝里有细微光亮流出,无声无息的跟黑暗较量,黄单知道是母女俩的房间,他小心走过去,往最里面那间走去。
这趟很冒险,黄单要在聂文远的眼皮底下把钱藏进他的卧室里。
黄单站在聂文远的房门口,他刚喘口气,门就从里面开了,一切都猝不及防。
聂文远还是晚饭时的那身长衣长裤,他的汗腺似乎很不发达,这么热的天扣子扣的严实,也没见出什么汗,“你在这里干什么?”
黄单对男人的敏锐并不惊讶,习惯了,“我晚饭吃多了,肚子有点涨,怎么也睡不着,就想来找舅舅拿本书看。”
聂文远松开门把手,“把门带上。”
黄单走了进去,他反手带上门,不动声色的打量起房间,跟聂文远的办公室一样简陋,却又处处透着严谨平整,就好像是按照同一个表格列出来的。
书桌上有份报纸摊开了放着,上面写着粗黑的一行字——斯塔尔报告。
那几个字跳进黄单的视线范围,他没看过,不知道是什么,就伸着脖子往下看了几行,嘴角抽了抽。
聂文远没什么表情,“那个你看不了,这几本书你可以拿去看。”
他把书架底下翻出的两本故事会丢到桌上,“拿去吧。”
黄单说没去碰,“我不想看故事会。”
聂文远索性不管了,“那你自己去找。”
黄单伸手去拿那份报告,从第一页开始翻看起来,他从头看,发现了聂文远留下的一些痕迹,例如折痕,这种报告看的还挺认真。
聂文远喝口茶,“你看得懂?”
黄单点头,说他能懂。
聂文远问道,“那你告诉舅舅,这份报告里是什么内容?”
黄单把散下来的袖子往上卷,手臂上的纹身跟鬼画符似的,显得不伦不类,还有点好笑,“这份报告是由独立检察官斯塔尔所提出的,里面详细交代了弹劾克林顿的十一项理由,包括克林顿和前白宫实习助理莱温斯基的||性||行为,前后加起来一共十次,每一次都有整个过程的描述。”
聂文远坐到椅子上,食指曲着敲点扶手,“还有呢?”
黄单把自己的观后感口述出来,在聂文远对他分析时,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聂文远说,“你这个年纪,可以去把知识换成实践,不过,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黄单说,“我只会跟我喜欢的人实践。”
聂文远说,“你有这个思想,说明你的冲动跟欲||望都被你压制住了,但那只是暂时的,你早晚会去体验。”
黄单问男人,“舅舅,你有对谁实践过吗?”
聂文远说,“没有。”
黄单又问,“那你是因为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跟欲||望?”
聂文远说,“不是。”
他说,“舅舅不需要压制,因为舅舅没有那两样东西。”
黄单慢悠悠的瞥了男人一眼。
聂文远被外甥的那一眼瞥的莫名不自在,他严肃着脸,“等你到舅舅这个岁数,你就会明白舅舅的心态。”
明明是暧||昧的话题,却没有暧||昧的氛围,像是一个老干部在给后生做一对一的教导,整个过程中都处于严肃的状态。
短暂的沉默之后,聂文远开口,扫向青年的目光里多了审视,“小于给了舅舅一个惊喜。”
他纠正,“不对,是又一次。”
黄单欲要说话,就在这时,卧室里的光亮突然消失,停电了。
黑暗中响起聂文远的声音,“站着别动。”
黄单听到男人的呼吸声,从他的后颈拂过,他凭着这个可以断定,刚才他们的距离非常近。
这是聂文远的房间,他很熟悉,所以并没有发出碰撞的声响,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多时,有一点亮光燃烧掉了一小块黑暗。
黄单看见聂文远手拿着蜡烛,烛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团火焰。
聂文远的薄唇轻抿,嗓音很有磁性,“往后退一点,别离舅舅太近。”
黄单说,“蜡烛的光很弱,其他地方好黑。”
聂文远说,“你不是小孩子。”
黄单说,“大人也可以怕黑。”
聂文远说,“你不怕。”
黄单,“……”
见聂文远要说话,黄单抢在了他的前面,“我知道的,我不应该在舅舅面前耍小心思,其实我就是想跟舅舅待在一起。”
门外传来很大的动静,聂文远拿着蜡烛走出房间,黄单没有立刻跟上去,他迅速把怀里的钱藏进早就看好的地方,做完这个动作才追上聂文远。
俩人闻声赶去前面的房间,门是开着的,周薇薇缩在聂秀琴怀里,瑟瑟发抖。
聂文远把蜡烛举近点,“小薇怎么了?”
聂秀琴说突然停电,女儿吓到了,她不停安抚颤抖的女儿,自己的声音很轻柔,“小薇你看谁来了?是你舅舅。”
周薇薇从聂秀琴的怀里探出头,一张脸上全是惊恐无助,她忽然就手脚并用地爬到聂文远脚边,一把抓住他的腿,手指用力收紧,“舅舅会打坏蛋!”
聂秀琴用流泪的望着聂文远。
聂文远把蜡烛给身边的青年,他蹲下来,抱起脚边的女孩,“对,舅舅会把坏蛋打跑。”
周薇薇重复着那句话,在她的心里,舅舅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聂文远把周薇薇房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小薇晚安。”
周薇薇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门轻轻关上,聂秀琴的眼睛通红,“文远,小薇打小就跟你亲,她这样了,还是会依赖你。”
聂文远安慰了几句,“早点休息。”
聂秀琴说自己哪里能休息的了啊,“小于,文远,你们都去睡吧,尤其是文远,你总是那么忙,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能太晚睡。”
聂文远嗯了声,他看了眼青年,“去睡觉。”
黄单在下楼前对聂秀琴说了句“小姨晚安”,又对聂文说了句“舅舅晚安”。
聂秀琴说,“文远,你发现没有,小于那孩子变了,现在的他跟以前不像是一个人,真是奇怪。”
聂文远眯了眯眼,那里面深谙无比。
第二天还是没来电,电视看不了,好在会有人送报纸过来,还能了解目前的抗洪进度。
黄单跟聂文远打过招呼,就拿了其中一份报纸看,上面报道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在呼吁学生们捐款,市民们给灾区捐衣服。
他想起早上吃过早饭后,聂文远在阳台接电话的事情,大概是捐了一笔钱,数目不会小。
这种时候,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都想做点什么。
黄单把手里的报纸看完,就去捡聂文远看过的,吴奶奶往他这边瞄了好几眼,觉得他是不懂装懂。
“主任,这外头是什么情况?”
聂文远揉着太阳穴,“国||家正在全力抗洪。”
吴奶奶唉声叹气,说发洪水真是害人哟,不知道要丢掉多少人的性命,她说着说着,就喊黄单,叫他跟着自己出去捞鱼。
黄单抬头,“去哪儿捞?”
外面一望无际的洪水,还能捞鱼?
吴奶奶人已经去拿网兜了,“就在外面,别磨蹭。”
黄单放下报纸跟着老人出去。
暴雨,大暴雨,特大暴雨的这个顺序凶猛异常,池塘跟河都淹了,里面的鱼会游上来,所以这时候很多人都会出来捞鱼。
吴奶奶人老了,经验多,黄单一条没捞到,她已经捞了十来条,嫌弃的说,“你怎么拿网兜的?姿势都不对。”
黄单说,“我没有捞过鱼。”
他的音量很小,吴奶奶听力不怎么好,“你说什么?”
黄单摇头,说没什么。
吴奶奶就懒的管他了,一心扑到鱼上面,恨不得把这一片水里的鱼全捞上进网兜里。
一整个上午,黄单的两条腿都在水里泡着,鱼是捞到了一些,他浑身无力,嘴皮子都晒干了,“奶奶,够吃了。”
吴奶奶看起来比他的状态要好,精神着呢,“多捞点养着慢慢吃,现在这水多深啊,买个菜难的很。”
黄单什么都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黄单无意间发现了一块黑色,离的近了,他吞了口唾沫,“奶奶,那边飘过来一个很大的东西,好像是棺材。”
吴奶奶正在把兜里的鱼往篓子里抓,她听到喊声就是一抖,鱼从她的手里挣脱,跳进水里游走了。
“真是棺材,晦气啊。”
吴奶奶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全然不见前一刻的精气神,什么鱼啊虾啊的都不要了,“回去回去,快回去,别看了!”
黄单走的慢,往后回头看了两眼。
吴奶奶回来拽他,力道挺大的,“叫你别看,你偏要看,你这小东西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连你哥的一半都比不上!”
黄单要说什么,瞥见了屋檐下的身影,“舅舅。”
吴奶奶的叨唠停下来,她甩开黄单的手快步回去,泥水不断从她腿边晃开,发出激烈的水花。
“主任,那棺材不知道是从哪个山里冲下来的,看到了是要死……”
吴奶奶的话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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