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分钟左后,一辆车开到黄单身边,他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对方面上不见什么情绪波动。
黄单一路跟着他出医院,坐上车回了住处。
直到进了书房,黄单才开口询问,“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聂文远坐在椅子上,“去给我泡杯茶。”
黄单泡好茶过来,“烫。”
聂文远吹吹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茶在嘴里,他舒出一口气,拍一下腿,“小于,坐上来。”
黄单乖乖坐到男人腿上,也不催促,等着男人开口。
聂文远阖了眼帘,手在小外甥两侧的腰上轻轻摩||挲,“你哥想去国外。”
黄单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
聂文远把人拉回去,这次拿手臂圈住了,“坐好。”
黄单说,“我坐好了,你接着说。”
聂文远嗅着小外甥脖子里的味道,“你哥手上捏了我的把柄。”
黄单把男人的脸推开些,跟他面对着面,方便看他面部的表情变化,“什么把柄?”
聂文远看着小青年。
黄单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是怎么知道我们?”
聂文远不快不慢的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能是我看小于的眼神没收好,也有可能是另有他人透露给你哥的,小于,你哥这步棋走的挺像那么回事。”
他那样子,似乎并不慌乱,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黄单的心也就没那么不安了,他问道,“那你会怎么做?”
聂文远揉了揉小外甥的耳朵,云淡风轻的说,“他想去国外就让他去,不过,想回来是不可能了。”
黄单蹙眉,“不是长久之计。”
他猛地问道,“我哥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聂文远点头,也没隐瞒的意思,“对,条件是先送他去国外,之后才会说出来。”
黄单飞快的把这几条信息塞进脑子里,“我姐出事了,我妈伤心过度,家里正需要我哥,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走?”
聂文远好像对他的反应并不稀奇,亲哥的事,都无所谓。
黄单陷入沉思,也没管男人猜不猜疑,他问道,“是不是关于我表姐……”
聂文远说,“好了,小于,我累了,要睡午觉。”
黄单抿嘴,他发现男人眼脸下面有青色,昨晚没休息好,“那你睡吧,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吃的。”
聂文远圈住小外甥的手臂没撤走。
黄单扒一下没扒开,“你不是累了吗?”
聂文远不言语。
黄单感觉出来了答案,他想起来陆先生说菊||花灵刚涨价,要一百一支,吓的立刻就从男人腿上离开。
聂文远把人拽回腿上,“跑什么?我不是老虎,不会把小于吃了。”
黄单只是想想,浑身的骨头就条件反射的疼起来,男人是第一次,不会有经验跟技巧,只有本能,直来直去的,他会疼死,“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显然不能。
黄单这时候竟然还胡思乱想,他想的有点多,也有点远,想起了乡村的玉米地,天闷热难耐,地上都是土疙瘩,有虫子爬过,还有味道很浓,有些刺鼻的雅霜,满满一瓶。
“慢慢来,聂文远,我们不能急。”
聂文远把下巴搁在小青年的肩头,炙热的气息往他脖子里喷洒,用呢喃的口吻说,“小于最好了。”
“……”
黄单的耳朵被亲,又痒又热,他的气息微乱,“聂文远,我给你亲好不好?”
聂文远说不好,“我只想要小于。”
98。风花雪月
亲都不能满足; 黄单没办法了; 他只能说,“舅舅,我会疼死的。”
这是一招必杀技,却也是极具针对性的一招,黄单用在别人身上是没有用的,他疼不疼死不会有人真当回事; 只觉得是句玩笑,夸张的说法罢了; 唯独有个人除外。
独一无二,正如男人对他而言,无可替代。
果不其然,黄单话落; 他就感觉男人的身子剧烈一震,受到刺激般; 全身的肌||肉都在骤然间绷紧了起来。
聂文远不是没见过世面; 生来一帆风顺的小孩子,他这个年纪; 看淡了人生百态,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也就在前段时间才突然惜命起来,还考虑年后就开始戒烟酒; 想多活几年; 在他的小外甥逐渐成长的路上; 能陪伴左右。
死这个字跟别的人挂钩,聂文远丝毫不在意,甚至都置若罔闻,麻木了,也很冷漠。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换成小外甥,听在他的耳朵里,就像是被铁锤锤了一下头顶心,被利刃刺中心脏,在里面翻搅,疼的他整个人痉挛起来,半天都喘不出一口气。
聂文远在那短暂的几秒内,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惊慌,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无助,这是他从政多年从未体会过的两样东西,哪怕是兄弟从背后刺进去的一刀,他都不慌不忙的接下,再转头还两刀。
这会儿不过一句口头之言,聂文远的面上就不见血色,瞳孔紧缩,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圈住小外甥的手颤抖不止,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可怜又可怕的疯子,欲||望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
黄单知道男人会怕,却不知道比之前更严重了,他抿了嘴唇,安抚的在男人背上拍了拍。
手腕被抓,黄单吸气,男人的气息挤进他的口腔,他仰头承受,唇||舌被亲的发疼,气息乱成一团。
聂文远在小外甥呼吸困难时退开,舔||掉他嘴角混着血丝的唾液,一下一下亲他脸上咸咸的泪水,“小于,我老了,经不起吓,以后不要再说那句话。”
语调是温柔的,字里行间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黄单答应了。
晚上聂文远说要去书房睡,他的态度强硬,不容拒绝,“你睡卧室,有事喊我。”
黄单看男人挤牙膏,提醒一句,“睡前还抽烟吗?要是抽,刷牙也是白刷。”
心不在焉的聂文远把牙膏牙刷放回原处。
黄单的视线落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聂文远,我想跟你做||爱,但是要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聂文远的呼吸一沉,“你成年了。”
黄单嗯了声,“是我怕疼,等我准备好了就告诉你。”
聂文远看向小青年,他说的认真,神态也是,不是在说笑,“好。”
十点左右,聂文远坐在椅子上抽烟,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他没关,小外甥来了,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自己托人从g城那边带回来的睡衣,脸白白的,泛着光,让人看了不禁感慨,年轻真好。
聂文远没起来,眼皮半阖着,就坐在书桌后面吞云吐雾。
他的小外甥人没进来,丢下一句“少抽烟,晚安”就转身离开,走时还很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黄单回了卧室没直接就睡,他靠坐在床头看书,等着积分袋子掉落,可惜等到零点也没等到一个,掉落的频率很难把握。
房门的门缝底下有块阴影,黄单没从床上下来,他盘腿坐在床尾,正对着房门。
约莫有半小时,门缝底下的阴影不见了。
黄单去把房门打开,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烟头,欲要回屋的时候手被抓住,他的眼皮跳跳,转头看着男人,“你没走?”
聂文远身上的烟味很重,起码抽了三根烟以上,他的嗓音沙哑,“我想了想,还是跟小于睡吧。”
黄单,“……”
聂文远去漱过口躺在小外甥身边,沉默着关了床头柜的灯,背过身睡觉。
俩人连个晚安吻都没有就算了,中间还隔的挺远,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躺着,被窝里的热气全跑出去了。
黄单忍了忍,就把被子往上拽,他觉得被窝里的暖气已经所剩无几,“聂文远,你睡过来点。”
聂文远侧身躺在床沿,被子都没怎么盖,指着夜晚的寒凉驱散体内的火气,他还把窗户给开了大半,冷风正对着自己吹,听到小外甥的声音,他没给出反应,呼吸平稳的好似是睡着了。
“算了,我去书房睡。”
黄单刚说完,男人就转过来,将他捞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睡觉。”
夜里黄单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叮”的声响惊醒,抓了个积分袋子继续睡,积分还要再攒一攒。
聂文远原本告诉自己,不要抱小外甥,更不要亲,结果晚上破了第一条,早上连第二条也破了,他的头有些疼,吃了两粒药才有所缓解。
黄单看男人吃药那样子,可怜又凄惨,就像一个在老伴那里没讨到好的老头子,他扶了下额头,决定去做个早餐。
聂文远听着楼下传来的声响,他赶紧收了药瓶关上抽屉出去。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子糊味,黄单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锅,表情很无奈,“我想煎个蛋,火开大了,然后蛋就……”糊锅了。
聂文远把人拉到一边,卷起毛衣袖口刷锅,“你去洗一点青菜,别用冷水,用温水。”
他刚把锅刷干净,就听小外甥问,“一点青菜是多少?十棵够吗?”
于是黄单就被男人手一挥,赶出了厨房。
早餐是碗青菜肉丝面,上面还有个荷包蛋,黄单捞一筷子面吹吹,“你什么时候去看我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聂文远说,“医院那边反应,她的情绪还是不稳,不能沟通,警方的口供也还没录。”
黄单看他一眼,“你觉得我姐去见王明,是出于什么原因?”
之前他试探过,陈小柔的反应就不对劲,既然不是真的相爱,那他隐约在陈小柔锁骨下面看见的纹身是怎么回事?只是王明单方面的强迫?恶趣味?
还是他看花眼了?
见男人没回应,黄单桌地底下的脚踢了踢他,没用什么力道。
聂文远的目光一暗,他的面色平静,呼吸沉稳,语气里却带着警告,“小于。”
谁也不会知道,聂主任因为小外甥的那一脚就硬了。
要不是黄单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名堂,他都不知道,对方太正经了,就连欲||望暴露在空气当中的时候都面不改色,“你还没回答我。”
聂文远低头把一片青菜叶夹进口中,“答案在你姐那里。”
黄单问道,“一万块钱的事呢?”
聂文远的眼皮没抬一下,嘴里有食物,声音模糊,“王明已经死了。”
言下之意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需要再追查下去。
黄单放下筷子,“这跟王明的死没有多大关系,那房子僻静,钱在你的卧室,即便是有人想入室偷||盗,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我放钱的位置不好找。”
他抿嘴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能是熟人干的,不是全武叔叔拿了那笔钱,剩下的就是奶奶,小姨,表姐三人。”
聂文远也放下了筷子,他去拿烟,掉一根叼嘴边,无视了小外甥的异常,太多了,慢慢的就不会深究,人在就好,“小于,有些事,我不希望你干涉太多。”
黄单后仰一些,抬头看着男人,“聂文远,一万块钱是我从王明手里接走,放进你的房间后不见的,这件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有知情权,你说呢?”
他其实对钱的去处并不在乎,在乎的是任务,男人明显是在为某个事某个人隐瞒,或许是个关键线索。
聂文远抽一口烟,将烟雾缓缓地喷吐出去,对上小外甥沉静的目光,“过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黄单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他没往下想,知道男人会告诉他真相,“好哦。”
吃过早饭,黄单回去了一趟,门上还挂着锁,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陈小柔的伤势已经稳定了,心理却受到重创,断了一条腿,不能再跳舞,登上更大的舞台,对她那么个骄傲的人来说,生不如死。
黄单还没靠近病房,就听见里面歇斯底里的哭闹声,他走到门外站着偷听,发现只是一个绝望的女儿跟一个同样绝望的母亲在怨天尤人,恨命运不公,对任务没有任何价值后,这才敲门进去。
一个水杯飞过来,黄单避开了,清脆声响在他身后的门上响起,水杯碎片散落在地。
聂友香眼睛红肿,满脸憔悴,她的鬓角本来只掺杂了些许银白,现在全白了,看到小儿子进来,脸上的鼻涕眼泪也忘了擦,“小于,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些天你死哪儿去了?”
黄单的表情太平静,跟病房里的崩溃跟悲痛格格不入,他没回答,只是说,“姐的事我知道了。”
聂友香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破涕而笑,“小柔,你弟弟回来了,他去跟舅舅说,没准儿这事就能成。”
黄单猜到了聂友香的意思,他还是问,“什么事?”
聂友香说按假肢的事,“你舅舅认识的人多,肯定有路子的。”
她见小儿子连个屁都不放,就焦急的伸手去拍,“小于,你说话啊!”
黄单的胳膊一麻,他用另一只手去抓几下,看着床上的陈小柔说,“按假肢是可以的。”
陈小柔面如死灰般的躺着,没有反应。
聂友香激动的说,“按了假肢,正常的走动都没问题的吧?跳舞呢?是不是也能……“
跳舞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陈小柔,她白着脸发疯的大声尖叫,把手边能够到的东西都砸了出去,“都滚,滚——”
黄单跟聂友香踩着一地的狼藉出了病房,里面的尖叫声持续了一两分钟,变成凄厉的痛哭。
聂友香忍不住抹泪,“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哦……”
黄单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体会不到,“妈,姐为什么会出现在窑厂?我听说王明也在,当场就被炸死了。”
聂友香的精神恍惚几瞬,又清醒起来,愤恨的咒骂,“警察说你姐跟王明是……是相好,还说你姐去窑厂是去跟他碰头,俩人一起私奔,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搞错了,那个王明跟你舅舅一般大,那么个岁数,你姐怎么会看上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她说到后面,就开始语无伦次,怎么也不相信优秀出色的女儿会看上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男人。
黄单动了动眉头,没想到聂友香真不知情,在她心里,大儿子跟女儿是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也一直尽心尽力的培养着,以为能得偿所愿。
正因为聂友香对女儿寄予了太大的希望,一直很自豪,等着靠女儿给自己长脸,所以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她才会接受不了,要是换成自生自灭的烂泥小儿子,她不会两眼一抹黑,更不会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我问你姐,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又哭又叫,小于,妈不知道怎么办了。”
聂友香抓着小儿子的手,就跟抓了一块浮木似的,哽咽着说,“你哥到现在都没个人影,妈找不到他,你帮妈把他找回来,妈求求你了,小于,妈只有你了,你快去找你哥,我要见到他。”
她本能的觉得大儿子是自己的主心骨,有大儿子在,心里才能踏实。
不知道情况的看这阵势,还以为聂友香人不行了,要把遗产给心心念念的大儿子。
黄单看了眼面前的中年女人,视线从她流血的额角扫过,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女儿拿什么东西砸的,“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聂友香抓着儿子的手紧了力道,“问你舅,他肯定知道的,你快去,小于,去找你舅,妈就在这里等你,快去!”
黄单来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