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蓝拖鞋被黄单洗刷洗刷,穿在了脚上,天天穿,有人过来,他走路就刻意拖拖拉拉,为的是把别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拖鞋上面,试图查出蛛丝马迹。
怪异的是,街坊四邻竟然没人在看到黄单脚上的拖鞋时,露出眼熟或不自然的样子。
包括孙四庆。
对方没发现鞋柜里的拖鞋少了一双,更没发现在黄单脚上穿着,可能不是自己的,所以没放心上。
黄单还坚持穿着那双拖鞋,码数合适,他走起路来不费劲。
啤酒一喝,孙四庆跟黄单的来往多了,说是感谢他那晚把自己扶回去,不过没请他吃小龙虾,肯德基也没有,估计是钱还没拿到。
黄单在孙四庆那儿提过老张的儿子小杰。
孙四庆是一副不待见的姿态,说那小子眼睛长头顶,鼻孔朝天,自以为是,看着就讨厌,早晚要吃苦头。
黄单跟孙四庆说小杰的事儿,说的有点多了,他就发火。
避免跟孙四庆起冲突,黄单就没再提。
黄单的头还包着,腿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每天都在跟邻居们接触,尽可能的露出微笑,让那些人放松戒备。
大家活的很现实,都不管闲事,怕惹祸上身。
那晚陆匪踢门,弄出那么大动静,也没什么后续。
老张的案子正如刘大爷他们所料,就那么着了,会跟一件家具,一块抹布一样,慢慢被灰尘覆盖,无人问津。
他儿子一直没露面。
黄单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面喝汽水,原主是孤儿,卡里的积蓄是勤工俭学攒的,外婆只留了套房子。
怎么也是老人唯一留给外孙子的东西,不能卖了折现。
黄单刚查过钱,还有956,房租不用交,水电费要,再加上生活费,日常开销……
他喝一口汽水,心想,从明天开始,只能喝白开水了。
最麻烦的是,任务有时间限制。
黄单把汽水留一半晚上喝,能舒服一点。
因为这边的气温特别高,晚上也一样,在席子上翻个身都黏糊糊的,没法睡觉。
黄单下楼溜达,见人就打招呼,他现在表现出的样子,是过去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
“小季,又出来溜啊。”
“嗯。”
“头上的伤好些没?晕就躺着,千万别不当回事,不然后悔的时候可就晚啦!”
“我晓得的。”
“哎小季,帮我看一下我孙子,我上去拿水杯。”
“好哦。”
黄单学着去体会什么是助人为乐,活到老,学到老,这话有几分道理。
老人拿了水杯过来,黄单就完成了照看孙子的任务,获得对方慈祥而又感激的笑容一个。
黄单一扭头,就捕捉到了左边小路上的赵晓,他走近些,看见了散落在地的苹果。
赵晓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似乎是出远门回来,其中一个红塑料袋破了个大口子,里面还兜着两苹果。
黄单把滚到脚边的苹果捡起来,又去捡周围的其他几个,都递过去,“给你。”
赵晓很生硬的说了谢谢。
她不笑,眉眼清冷,颧骨突出,个子又那么高,看起来凶巴巴的。
黄单发现赵晓穿了带跟的皮鞋,本来就一米七多,再加个两三厘米,比他还高一点点,他抽了抽嘴。
赵晓提着大包小包的往前走,谁经过,她都冷着张脸,不搭理。
黄单走在后面,见年轻女人警惕的回头,他笑了笑,“我也回家。”
赵晓眼中的情绪有了变化,她把头转到前面,继续走路。
黄单认真照过镜子,这副身体有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起来有小酒窝,没有攻击性。
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匪跟赵晓要么都不出现,要么就都出现。
黄单一眼就看到了陆匪,他坐在树底下的长椅上,西装跟公文包丟在一边,身上的白色衬衫下摆收进西裤里面,扣子随意解了两颗,袖口卷上去一截,露出腕表跟精实的小臂,整个人慵懒又俊朗。
男人穿白色,会降低年龄,显得干净明朗,身上的威压跟凌厉也会减弱,多了几分亲和力。
搁在陆匪身上,同样有效。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二十出头,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黄单知道,男人不知怎么疼到了,在等着疼痛感降下去。
那种感觉他懂。
也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他才能感受得到。
别看只是手肘被桌角撞了,膝盖摔破皮之类的小磕小碰,发生的那一瞬间,会疼的无法动弹。
赵晓打招呼,音调不高不低,“陆先生。”
黄单感到诧异,没想到赵晓会认识陆匪,他的视线来回打量,不动声色。
陆匪阖着眼帘,并未言语。
他那态度,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高高在上感觉。
热脸贴冷屁股是要分人的,也分场合。
赵晓没说什么,抬脚上台阶,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
黄单绕过草地,看见男人的薄唇抿着,有一丝血迹,他的眉心一下子就拧了起来,也拧紧了。
“谁咬的?”
黄单的嗓音冰冷,带着怒意。
陆匪撩起眼皮,厌烦的皱眉,“怎么又是你?”
黄单盯着男人下嘴唇的伤口,在里面,像是他自己咬的,嘴馋了?
“你哭了。”
陆匪的眼皮合上了,冷冷的说,“你不但长的丑,脑子坏了,眼睛还瞎了。”
“……”
黄单摸摸脸,哪儿丑了?他轻叹,“嘴巴破了,很疼吧?”
陆匪没睁眼,他置若罔闻,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仔细看才能发觉,陆匪的面部线条是紧绷着的,他确实很疼,疼的要死,操。
黄单说,“疼就哭出来,不要忍着。”
陆匪爆粗口,“妈的,你闭嘴。”
黄单传授经验,“哭出来,比忍着要好受一些。”
陆匪极其不耐烦,觉得耳边的声音比蚊子还讨厌,“闭嘴!”
黄单在男人面前蹲下来,“娇气。”
闻言,陆匪的眼皮猝然一掀,泛红的眼眸里有寒光掠过,面部表情也在这一刻变的恐怖异常,情绪已经抵达暴怒的边缘。
黄单仰起脸,对着男人翘起嘴角,笑的很温柔。
107。邻居
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仰视过来; 唇角翘着; 有清晰的笑纹在唇边荡起,在眼睛里缓缓流淌着;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块棉花糖,很柔软; 也很甜。
陆匪有瞬间的恍惚。
等到陆匪从某种难言的境地回过神来; 他发现自己已经远离暴怒的边缘; 相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陆匪的眼帘半阖,眼角朝下; 落在青年那张扬起的笑脸上面。
黄单看到男人的眉头皱紧,困惑着,烦躁着; 他站起身,在长椅的空位上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陪在身旁; 看着天边的夕阳。
陆匪碰到了嘴上的伤口; 他疼的嘶一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 想到有个小子当着他的面说他娇气,那股子火又卷土重来,气的他把脚边的石头踢出去很远。
石头掉进草丛里; 惊动了趴在里面睡觉的大黄狗; 它紧张的四处瞧瞧; 见没什么危险,就摇着尾巴趴回去,继续睡。
黄单侧头看着男人。
陆匪阴霾的扫他一眼,很凶。
黄单说,“我知道有的人疼痛神经天生异于常人,一点小伤都能疼的浑身脱力,会哭,会受不了的喊叫,严重时候会晕过去,陆匪,你是那种人。”
青年是笃定的语气,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丝毫调侃,嘲弄的意思,陆匪心头的那把怒火在燃烧前停滞了一下,他绷着脸,无动于衷。
黄单又说,“旁人是理解不了的,甚至会觉得太娇贵了,还认为是在演戏,装模作样,很好笑,我能理解你。”
陆匪皮笑肉不笑,“你刚才不是说我娇气吗?”
黄单垂了垂眼,“我没有恶意的,说你娇气,是觉得你很可爱。”
陆匪见鬼似的瞪着青年,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语气森冷,裹着冰渣子,“可爱?”
黄单点点头,“嗯,很可爱。”
陆匪摸出烟盒,甩了一根叼嘴边,面色冷若冰霜,嗓音也是,“小子,趁我的理智还在,赶紧走。”
黄单没走,他说,“你嘴巴破了,抽烟会很疼的。”
陆匪无视了,他啪嗒按打火机,吸一口燃起的烟,下一刻就疼的把烟吐掉了,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底又出现了一点光亮。
黄单安抚着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他是想哄一哄的,但以前都是男人哄他,现在他还没有学会。
陆匪起身大步离开,他的动作幅度大,又很突然,气势可怕,周身不能近人。
黄单没跟上去,慢悠悠的说,“陆匪,你的西装外套忘了拿。”
快要绕过草地的高大身影停住,又原路折回,用着蔑视而又冷漠的语气说,“季时玉,我对你没有兴趣,以后更不会有。”
黄单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男人。
夕阳的余晖嵌进他的眼睛里,覆盖着每个角落,遮住了那一丝笑意,包容,宠溺,还有纯粹的温暖。
陆匪被看的莫名不自在,浑身都很不对劲,他拧拧眉峰,在青年面前弯下腰背,抬起一只手捏住对方的脸,“听不懂国语?”
黄单叹息,“我不是gay。”
陆匪嗤一声,他撤回手,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了擦,无所谓的说,“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记住,不要在我玩花样,你玩不起。”
黄单不快不慢的说,“陆匪,你跟我是同一种人,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
陆匪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反感跟这人接触的原因,就是这种笃定的口吻,仿佛在什么时候就把他看穿了,摸清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把他死死捏在手里。
要是一样都不准,那才是天真幼稚,自作聪明,可青年偏偏哪样都说准了,妈的,真邪门。
大提琴的声音突如其来,陆匪背过身走到一边接电话,是家里打的,问他在国内的工作处理完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陆匪无意识的瞥一眼青年。
黄单似有察觉,迎上那道目光,他抿抿嘴,像是在笑。
陆匪偏过头,说事情还没处理完,他皱眉,“相亲?给我推掉,爸,上回跟你说的不是玩笑,你要是听不太懂,我就说的直接点,我对女的硬不起来,就这样,我挂了。”
黄单一字不漏的听见了,他捏了捏手指,面朝着夕阳,觉得明天的太阳会很大,气温会比今天还要高。
陆匪将手机塞回口袋里,一言不发的拿了西装外套离开。
黄单在身上摸摸,摸出一个钢镚,他去小区门口的小店里买了根老冰棍,一路走一路吃,到王志屋里时,冰棍全在肚子里了。
走道上放着几袋子垃圾,天热,味儿很难闻,有很多小黑虫在袋子里飞来飞去。
五楼就王志自己,两边也没别人住,他随便惯了,怎么着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尽管隔壁的住户回国了,他的习惯一时半会也改不了。
黄单心想,陆匪回来的时候,看到走道里这么脏乱,脸色一定很差,他从堆积的纸箱子里找出一条路,三两步的跨进门,“王志,你门外的垃圾不扔,生了很多虫子。”
王志光着膀子,穿件花裤衩在电脑前接单子,“管他呢,反正是在外面。”
黄单说,“虫子会往你屋里飞的,很小一只,不容易看见,它们先从腐臭的垃圾袋里飞出来,再飞到你的杯子里,叮在你吃的零食上面,留下分泌物跟……”
王志受不了的打断他,一阵恶寒,“季时玉你快别说了,我被你说的都想吐了,我也想及时扔掉垃圾,但是天热的要死,又没电梯,爬个五楼就弄的一身汗,我晚上不想下去,明天再扔吧。”
黄单说,“待会儿我给你带下去。”
王志把电脑旁的牛奶扔给他,“好哥们。”
黄单把吸管撕开,随口问道,“你不是说你哥们的前女友要过来吗?”
王志噼里啪啦敲键盘,嘴里嚼了片口香糖,吐字不清,“本来是那么说的,谁知道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来最好。”
黄单喝一口牛奶,他每回过来,王志都会给他一盒这个,不要还急,说是进回来卖的,价格便宜。
客厅照常杂乱无比,黄单没去过后面的卧室跟其他房间,他扫视着周围,突兀的说出来一句话,“王志,赵晓认识陆匪。”
王志的声音夹在叮咚叮咚声里,他一边找飞||吻的表情图,一边问,“陆匪谁?”
黄单说,“住你隔壁的海归。”
王志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卧槽,季时玉,你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黄单煞有其事的说,“碰巧听别人喊过。”
王志啧啧,又继续回复买家,键盘上的十根手指头都快飞起来了,“我不知道赵晓跟陆那什么认识,待会儿她来了,我问问。”
黄单说,“王志,我能用一下你的卫生间吗?”
王志噗哧笑出声,“季时玉啊季时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跟个少爷似的,礼数多的让我有点儿无语,用卫生间还要问我做什么,随便用就是了。”
黄单把牛奶放桌上,往里面走去,他穿的那双蓝拖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拖拖拉拉的声响。
左边是卫生间跟卧室,没门,里面一览无遗,卧室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墙角还堆着几箱子东西,卫生间有个很大的浴缸,其他东西就是常见的洗浴用品。
右边也有两个房间,靠近窗户的那间是放杂物的,很乱,另外一间有门,是关着的,应该是放产品的仓库。
黄单进了卫生间,他把门关上,在里面胡乱的整理着思绪。
门是没有插销的,一推就开了,王志探头进来,“喂,季时玉,干嘛呢你,磨磨蹭蹭的,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去了。”
黄单在短暂的分秒内已经敛去神色,“抽水马桶坏了。”
王志走进来,拽住马桶盖子里面垂下来的那根红绳子一拉,哗啦哗啦水声就响了起来,“小水闸坏了,我用绳子弄了弄,怎么样,聪明吧?”
黄单说聪明,他出来时指着唯一关着门的房间,“这是仓库吗?”
王志揽住他的肩膀,“对的,是仓库,东西太多了,乱的很,没什么好看的,走,我给你看好东西。”
黄单被揽着带回了电脑前。
王志一只手还在黄单的肩膀上,一只手握住鼠标点进f盘里,“刚在草|||榴下的,还没来得及看。”
黄单看着开始播放的视频,“你不是很忙吗?”
王志嘿嘿笑,脑袋凑在电脑前面,眼镜后的眼睛发着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忙越要看,提神就靠它了。”
视频看起来是当事人自己拍的,画面不是非常清晰,但该有的都有,想看见的,都能看见,音响开着,音质不错。
黄单的气息平稳,面色淡然。
王志呼吸急促,脸涨红,俨然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禁不住刺激,“旺旺响了就帮我看一下!”
他喊完这句,就把凳子踢开,快步冲进了卫生间。
黄单看一眼视频里女人背后贴的纸条,像个牌子,上面写着串号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没兴趣,就把视频的窗口给关掉了。
王志甩着汗湿的发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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