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我们做个游戏吧?”少年双手合实,略显激动,“一个好孩子都爱玩的游戏!刺激游戏!”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我给你们一个惊喜,你们回我一个惊喜,最后看谁先受不住惊喜带来的刺激,就得乖乖地答应对方的请求。嗯……我的请求是:交出站立鸟。你们的呢?”
贝伦冷哼了一声。
“什么意思?代表你们还没想好?那我们先开始游戏吧!”
语罢,少年吹了声口哨,一辆摩托就冲了出来,车后还拴着铁笼子。
此时,天边的金轮即将消失,昏暗的余阳将铁笼笼罩,阿佳妮的眼底也映成一片紫红。她的瞳孔缓缓放大,将铁笼的轮廓裹在其中。瞳孔中,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从铁笼里滚了出来,它的身影浮动着、变大,直至覆盖了阿佳妮的整只眼——
“公主!”阿佳妮兴奋地叫出了声。
公主用脑袋抵着她的下巴,仰头舔她的脸,把她撞翻在地,健壮的四肢在地上疯狂地踩踏,腰身也跟着像泥鳅似的扭动。
“吓死我了,你没事吧。”她压下右手,公主便乖乖地坐在了地上。“哇,你变得听话了耶!”
阿佳妮高兴,像对待老朋友一般拍它的脑袋,捏它的耳朵。忽然间,她在公主的脖子上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仔细一瞧,那是一副银色的金属项圈,上面还有一块长条电子屏,鲜红色的数字伴随着滴滴声不断变化——
00:25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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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时器的声音混杂着摩托车的嗡鸣。
“是定时炸弹!”贝伦率先尖叫出声,指着公主的脖子大叫:“卸下来!卸下来!”
这声音驱使着阿佳妮使出浑身解数,在金属项圈上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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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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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项圈根本没有缺口!
“我卸不下来!”阿佳妮大惊失色,“卸不下来!”
该怎么办?
她与公主对视着,眼眶里盈满了屈辱的泪水。
公主还是那样安静地坐在地上,它有一双漂亮的棕色杏仁眼,看上去深沉又机灵。阿佳妮有时惧怕它的眼睛,因为那里写满了叛逆,令她难以琢磨;而现在,那双平静的眼晴隐瞒了所有的情绪。
还有六秒钟。
那双眼里映出了哭泣的阿佳妮,她像个懦夫一样,鼻涕都流进嘴巴里去了。漂亮的小杏仁眼变得闪闪发光,公主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它忽然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悬崖,压下后腿,一个健步跳了出去——
“公主!!!”
在阿佳妮绝望的呼喊声中,公主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就不见了。空中只留下了一抹暗淡的余辉。
公主消失了。
没有爆炸声,周围只剩下了喷气摩托的嗡鸣。
公主做自由落体运动,然后消失了。
呆滞的阿佳妮甚至站不起来,她无法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一阵掌声。对面的少年兴致勃勃地鼓起掌。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公主,世界上最聪明!最通人性的犬!”少年激动地说:“今日一见,终生难忘!”
“你说什么?”阿佳妮浑身颤抖。
“刺激游戏啊。一条衷心的警犬,被假炸弹欺骗,为了护主居然从悬崖上跳下去了!”少年的眼里闪着贼光,“不过……它要是早点反应上来,冲我们跑过来的话……呀,要是真炸弹的话,我们就玩蛋了!”他支着下巴想了想,又说:“不对,那样的话,不排除冲击波把你翻到悬崖下面的可能性。嗯……它的选择还是很正确的。”
“你这混蛋!”阿佳妮怒目圆睁,霍地爬了起来。
“啊?你小宇宙爆发啦?”少年挑了挑眉,“千鹤说得没错嘛,你还是有点血性的。”
此言一出,阿佳妮怔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千鹤和……这个杀害公主的凶手是一伙的?
“好了好了,我们来继续吧。”少年拍拍手说,“该你们送我惊喜了。”
“你想要惊喜?”忍无可忍的阿佳妮来了劲,“那我送你一样千鹤的东西。”
末了,她打开了千鹤的背包,从满满当当的家伙里摸出了两个蓝色的小陀螺,握在手里:“你最好接住了。”
随即,她掷出了陀螺。
它们在空中旋转,蹭的伸出了八条腿,像飞镖似的长驱直入。
少年明显认得这玩意儿,立时侧身翻滚,赶在它们爆炸前躲开了。不过,堵截阿佳妮的半包围圈还是被炸开了一个豁口。
少年科的二人趁乱开打,突围出去。贝伦的弹头迸拥而出,旋转前进,撕裂了空气,径直钻进了蒙面人的胸口。盛怒之下的阿佳妮没有向这些蒙面人下手,而是追着独自后退的少年去了。
少年骑脚踏车向山下驶去,阿佳妮疾步狂奔,摸出陀螺炸弹,丢了出去。
炸弹在少年的车后爆炸,他被这冲击波扑落在地,车框里的斧头和微型冲锋枪也被甩了出去,连脚踏车的后轮也扭曲了。
阿佳妮上前一把拽住了少年的后领,少年右腿一顶,硬是扯开了。
“要玩近身攻击吗?”少年抹去脸上的尘土,踉跄起身,对着阿佳妮招手,“我最喜欢了,来吧!”
“还我公主!”
阿佳妮像中了魔,一股脑地冲了上去。她举起电jing/棍,却不释放电流,却是要把眼前的少年活活打死。
即便如此,少年的一招一式也不乱套,他抬起右腿快速向前推顶,他的速度之快令阿佳妮无法招架。紧接着,他高高跃起,连续下踢,一脚甩在了阿佳妮的侧脸上。
阿佳妮被这招打懵在地,但她心头的愤怒已经剥夺了她所有的感知神经。她来不及体会痛苦的滋味,便迅速爬起。可正是这种愤怒,令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曾经学习过的格斗技巧,只是一味地蛮撞。
正面袭来的脚、侧面袭来的脚、后面袭来的脚……
这些在她眼里渐渐变成了虚幻的阴影,她只能用余光匆匆扫过。阿佳妮的反应速度明显变慢,但为了给公主报仇,她还是硬撑着站起来,吐出一口血水,握紧了电jing/棍。
“用那玩意儿电我呀~”对面的少年挑衅道:“怎么?你想装好汉?”
他对准了阿佳妮的腹部猛踢下去。霎时,阿佳妮弓起了腰,好似体内所有的组织液都向外扩散了。
——阿佳妮,你就这点出息吗?
她对自己说。没了公主,没了功勋犬,她再也不风光了。还想做热娜第二,受人称赞吗?可是现在的自己却在别人的脚下苟活。
阿佳妮笑出了声,眯眼看着踩在自己身体上的那只脚。它就像对待一截烟头,跐来跐去。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阿佳妮咬紧牙关,弓起身子,一棍轮向少年的下体。
“啊——你作弊!!”
少年惊叫着倒地。阿佳妮顺势扑了过去,压在他身上,两人挣扎着翻滚。此时,求生的欲望夹杂着愤怒的情感,像座大山压在阿佳妮的心头,她用电jing/棍抵在少年的脖子上,吐着粗气怒视她。
少年的脸憋得通红,腥红的双眼瞪着天空。
“说遗言吧!”
红了眼的阿佳妮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眼前的少年,而少年却噗噗地笑起来,转而咧开嘴,哭出了声。她用嘶哑的声音喊出两个字——
“妈妈。”
“你现在可怜到只会喊妈妈了吗!!”阿佳妮怒吼。
少年看着她,哧哧地笑:“她们杀了我妈妈——”
“所以你就杀公主?”阿佳妮一口啐在她脸上,“懦夫!谁伤害你,就去找谁啊!只会欺负我们这种和你毫无关系的人!甚至不认识你的人!”
已经涕泗滂沱的少年并没有立刻作答,反而破涕为笑,盯着阿佳妮的双眼轻声说:
“你以为我不想吗?”
话音未甫,一声枪鸣,阿佳妮猛地抬起头来,不知何时贝伦已端着枪站在自己面前,她感觉到,少年的身体软了下来。
“像你这样跟对手啰哩啰唆,早就被人干掉了。”贝伦转而将枪口移向阿佳妮的面门,扣下了板机。
“嗒”的一声响,贝伦的表情凝固了——枪里没有子弹了。
正巧此时,摩托车的嗡鸣再次逼近,来不及换弹射杀阿佳妮的贝伦转身跳下矮坡。前先已经积攒了一肚子愤怒的阿佳妮,也抛下所有的芥蒂,飞速往山下逃窜……
不知何时,皓月已现,月光追逐着阿佳妮的脚步。
她一刻不肯停歇,她变得恐惧——少年的死亡,被追赶的恐惧令她直不起身,喘着粗气在林间逃命。当愤怒之火燃尽后,她又变得胆小得像一只刺猬,那些刺随着呼吸,反戳进自己的身体里,疼得要命,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她看到了希望,跳上了山脚公路。
而现在,她暴露在月光中了。
她伫立在坚硬的沥青路上,望着不远处的人间灯火。
这半天之内发生的事令她感到错愕,公主腾空跃起的身姿,牢牢地黏在她的视网膜上,不肯褪却。她从裤兜里掏出公主的项圈摩挲,她连尸体也没能给热娜留下,自责占据了她的心头高地。
月光笼罩着她,将她的身影拉长。这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那黑影缓缓变成了一条犬的模样,嘴吻的影子轻碰阿佳妮的手影,就像是在说——
下命令吧主人,就像以前那样。
手影蹭的一下缩了回去,整个人影也跟着转了身。影子的主人阿佳妮,正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右手,上面好像有点水渍。
“汪!”
她吓了一跳,被突如其来的黑影扑倒了。
她颤抖着双手,抚摸着眼前的毛茸生物。长长的嘴巴、尖尖的耳朵,还有冰凉的金属项圈。这家伙是公主啊!它正皱着眉头瞧着自己呢。
阿佳妮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不,我死了?原来我死了?!
她望着天空,忽而爆发出了一阵悲鸣:“妈呀我死得好惨啊……呜啊——”
“啊呀!这谁家的鼻涕虫?在这哭爹喊娘的。”
循声望去,只见千鹤正推着喷气摩托缓步朝这边走来。瞬间,阿佳妮的大脑组织崩溃了。
她坐起来看着她,定了定神,试探着问:“你也死了?”
“不,我活着你活着,公主也活着。那个……听我说……”千鹤走到阿佳妮跟前,撂下车,话锋一转:“我没想到少爷会对公主下手,他天xing爱玩,有的时候他脑子……你知道吧?少爷他受过刺激……”
顷刻间,阿佳妮那已经平息的愤怒又被点燃了。
“我真的没想到少爷会抓住公主,我不应该把遇到了你们的事告诉他的。但是我真的没想要害公主,我、我知道少爷想干什么,所以我飞在崖下面接住了公主——”
“你什么意思?”阿佳妮紧紧盯着千鹤,厉声道:“你和杀人犯是同伙?你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你还是人吗你!!”
“没错啊。”千鹤索性摊开双手,“我不是。”
阿佳妮倍感诧异。
千鹤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正视她,说:“我从没说过我是人类。”她拨开外套,露出了腰间的吊带衫,“我是库塞星人。”
那件暗紫色的吊带衫破了个口子,上面沾染着些许墨绿色的粘液。当初在诊所看到它的时候,阿佳妮还以为那是阿拉克涅的tii液,现在她才明白——这是千鹤的血液。
仔细回想起来,她早该察觉到,千鹤是个外星人。
唯我独尊、脾气暴躁的库塞星人的确不需要怜悯一个被撞伤的人类孩子;也许公主当时真的咬伤了她的脚,伤口并不深,但它闻得出味道,才会本能地敌视一个非人类,在去往酒吧的路上,一直试图攻击她;在下水道里,千鹤像她阐述阿拉克涅时,也说了“你们的教科书”,而不是“我们”。
“我们一向对地球人没什么好感。”千鹤开口说,“但我觉得你和公主……非常有趣,所以……”她咬紧嘴唇,“我也想加入你们。”
“开什么玩笑?有趣?”阿佳妮勃然大怒,“我们不是小丑!”
阿佳妮猛地冲了上去,扑倒了千鹤,用jing/棍抵着她的脖子。
这个女人不是人类,她是杀人犯的同伙,她欺骗了自己——阿佳妮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居然被一个库塞星人指挥来指挥去,像是自己被占了便宜。
“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千鹤嚷嚷着:“你知道吗?我没想要伤害你和公主,少爷也不是杀人犯。是玛丽亚那个疯子把他教育得有点……有点失常——”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听!”阿佳妮压紧了jing/棍,“别给你的大少爷狡辩了!离我们远点!!”
言绝,阿佳妮狠狠地举起了jing/棍——不,她做不到。
她想起那个糖果店的歹徒,那些从口里喷出的藤条状触手。她看着千鹤的嘴——涂着鲜红的唇彩,还有那两颗尖尖的唇钉,就像吸了人血一般。
不知为何,她惧怕这身皮囊下的风景,她退缩了。
“别跟着,离我们远点!”
她咬紧牙关,带着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
千鹤趴在地上欲言又止,她瞪着阿佳妮的后背,对着她竖起了中指,而后她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里,大喊了一声“蠢货!”。
之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第12章 深红往事
九年前,白橡树广场旁的那家酒吧还在。
那日正值鹅毛大雪天,玻璃橱窗上附着的水晶花冰茬,久久不曾融化。店里只有一桌客人仍在畅饮。
他们是来往于各个城市间的“人贩三兄弟”,穿着呢绒大衣,脾气暴躁的库塞星人,即使他们喜欢撕开皮囊,露出恶心的身体骚扰女孩子,也没人敢惹恼他们。健壮的三兄弟收集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虫,再把他们倒卖给童工雇主。
五个衣着破烂的小家伙蹲在墙角,双手均被铁链锁反剪,那个身材最高、头发浓密的孩子就是季明泽,这一天他整九岁。
他眼巴巴地望着三兄弟杯中的啤酒,舔着嘴唇。刀疤头的粗鲁老大哥注意到他的目光,恶狠狠地回瞪着她,啐了一口痰,将酒泼到他脸上。
明泽打了个哆嗦,可怜兮兮地改望门口。
玻璃窗外的街道颇显寂寥,偶尔有几辆轿车经过。惨白的车头灯光由远及近,照亮了酒吧前的大道,车身停在了酒吧门口。随即那两束光骤然熄灭,只剩车内的小红点,以缓慢的节奏闪烁着,并有烟雾从副驾驶座的车窗缝隙中徐徐飘出。当那个小红点彻底消失后,后排的车门打开了。
明泽紧紧盯着走出来的人。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棕色短发的大姐姐,她涂着淡紫色的口红,嘴角下有两颗尖尖的银色唇钉。她穿休闲皮衣和牛仔裤,一条眼镜蛇形状的皮带,从衣摆下露出来。
她推开了酒吧大门,径直走到三兄弟对面的酒桌旁,把上面扣着的长脚椅咣的一声放在地上。
“嘿小妞,这里打烊了。”长发披肩的老三吞了一口酒,暼了她一眼。
“所以我才来。”她僵硬地勾起嘴角,走到老三背后说:“我要那个孩子。”
骤时,季明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因为女人正指着他。
他不认识这个大姐姐,为何她选中了自己?但这样一来,他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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