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将要屠戮天下一样。
“你……还好吗?”她低声问,也许她不问会更好一些,但她一向只是个木偶,在该做什么事的时候就做什么事,所以她便如木偶那般问,并且丝毫没有期待得到回答。
“你来干什么?”唐俪辞柔声问,声音轻柔优雅,语气略略有丝飘,听起来很华丽。
“我来找你。”她木然回答,“你的身子还没好,今日还没有吃下去半点东西,一个人闯到这里来,大家都很担心。”
唐俪辞没有回答,他不回答很自然,唐公子么,不论是微笑的唐公子、温柔的唐公子,清醒的唐公子或是狂乱的唐公子,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如蝼蚁一般,他要救便救、要杀便杀,正如旁人的关心他要理睬便理睬,不理睬便不理睬一样。阿谁不知不觉叹了口气,树林里玉团儿探出头来,“喂!你还没死啊!怎么又杀了这么多人?”林逋站在玉团儿身侧,眼神也很是关切。
“你们来干什么?”唐俪辞慢慢的道,“这里很危险。”玉团儿白了他一眼,“是啊,这里很危险,是你不声不响的偷偷跑到这里来,害人到处找的嘛!你要是没伤我才不理你呢!乱七八糟的奇怪的人,一会儿躺在床上爬不起来,一会儿又跑到这里杀人来了。怪物!大怪物!”她对着唐俪辞吐舌头,瞪眼睛,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唐俪辞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呵……”玉团儿问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唐俪辞伸手掠住被冷风吹起的长发,“我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话了。”阿谁不解的望着他,他悠悠转身往回走去,“走吧,很冷。”
玉团儿和阿谁面面相觑,这人总是喜欢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唐俪辞走过阿谁身前,突的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往回走。阿谁默然跟着他走,按照他的兴致受他摆布,是唐俪辞的乐趣,何况……如果她不肯听话的话,他就会像要死掉一样。
很久没有听到有人骂他“怪物”了,小的时候,因为不怕受伤的缘故,经常被人叫做“怪物”。只有一个人不觉得他是怪物,在打架的时候帮他,陪他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唐俪辞握着阿谁的手腕,面含微笑走在前面,现在骂他怪物的小丫头,某种程度上和当年坚持不认为他是怪物的人很像。
突然之间,仿佛唐俪辞的心情很好。阿谁尽力不去想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他既然有闯来救人的能力,为什么不离开乘风镇?这里是风流店的据点,仍然非常危险不是吗?正在困惑之中,突觉手上一沉,唐俪辞往她肩上一靠,整个人倒了下来。
“唐……”阿谁连忙把他撑住,却见他眼睫低垂,鼻息轻浅,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倒了,总之整个人倒了下来。玉团儿伸手来抱人,“怎么了?”阿谁摇了摇头,“不知道……”玉团儿摸了摸唐俪辞的额头,“哇!很热呢。”阿谁也摸了一下,“从刚才到现在都在发烧吧,吐了那么多水出来,今天什么也没吃,大冬天这么冷穿着件单衣跑这么远……唉……”她低声叹了口气,玉团儿抱着唐俪辞快步走在前面,“但他真的救了很多人呢!乘风镇的村民一个也没被杀,都逃走了。”阿谁微微一笑,是啊,他总是救了很多人,而大家总是怀疑他、害怕他、说他是怪物,包括自己在内。
将唐俪辞送回屋内,他的高热一时半刻退不了。阿谁做好了饭菜,大家都多少吃了一点,再多煮了些米汤,一半给凤凤喝,一半等着唐俪辞醒来。
“要是望亭山庄那些坏人知道他又昏了,一定要杀过来了。”玉团儿一边用筷子戳碟子里的青菜,“怎么办?”阿谁摇了摇头,“现在望亭山庄应该不敢过来,要试探唐公子的状况可能也要到明日,明日唐公子就会醒来。”林逋插了一句话,“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阿谁微微一怔,温和的道,“林公子不必与小女子如此客气,但说无妨。”林逋道,“我觉得唐公子留在乘风镇不走,一半是因为身受重伤,一半是因为他对望亭山庄可能有所行动,也许他有试探望亭山庄的意思。所以不论唐公子醒还是不醒,我们都还不能离开这里,也许我们可以帮唐公子弄明白望亭山庄里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玉团儿诧异的看着林逋,“有什么秘密?那山庄里全部都是坏人。”林逋点了点头,“比如说——今夜唐公子杀了抚翠,但望亭山庄里应当不只有白素车和抚翠两名高手,其他的人哪里去了?为何不出来阻拦?”阿谁一凛,余泣凤何处去了?经常和抚翠在一起的那名黑衣人又何处去了?望亭山庄内谜团重重,今夜难道有什么特别行动?他们留下抚翠和白素车意图擒拿唐俪辞,是因为轻敌,但抚翠死后白素车不向外撤走,反而撤入山庄内,难道她当真料准唐俪辞不会闯进去杀人?还是因为——
因为其实余泣凤等人就在庄内,有什么特殊原因导致他们不能现身?
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夜实是探查望亭山庄的好机会,刚才唐俪辞站在山庄前久久不走,或许正是这个意图,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望亭山庄内今夜必有要事,如果今夜不查,也许再无机会。”林逋的神情有些凝重,“所以我想……如果他们有特殊的事要做,连抚翠的死活都顾不上,那也许我装作普通百姓去试探,说不定可以……”阿谁连连摇头,“不成,林公子不是武林中人,连累你涉入武林中事已是不该,不能让你涉险。”林逋微微一笑,“阿谁姑娘岂非也并非武林中人……”阿谁怔了一怔,淡淡一笑,“但却已是抽身不得了。”玉团儿插嘴,“我去查行不行?”阿谁拉住她的手,“你还没有找到他,如果今夜去冒险然后遇到了危险,再也见不到他,难道不会很伤心吗?”玉团儿怔了一怔,“啊!那我就不去了,那怎么办?你去吗?望亭山庄又不是丽人居,他们都认得你耶!不可能的,他们都知道你背叛了。”
“风流店所建的房子都是依据破成怪客留下来的机关之术造成的,我在其中两处住过不短的时间,我想也许望亭山庄也是一样。”阿谁眺望着窗外无限的黑暗,“它应该有七条暗道,我可以从暗道进去。”玉团儿惊诧的看着她,“不行不行,你去了,要是撞到了里面的人,要怎么出来?不就死在里面了吗?凤凤还在这里,你要是死了,他怎么办?”阿谁摊开右手,“把‘杀柳’还我。”玉团儿吓了一跳,探手入怀握住那柄小刀,“你要拿它做什么?”阿谁咬了咬唇,“我想带它在身上,或许会比较安全,我也不想死在里面。”
“哟!几日不见,几个大胆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也想夜探望亭山庄,可见风流店真是越混越回去了。”熟悉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玉团儿欢呼一声,“沈大哥!”窗外一人探出头来,唇挂微笑,正是沈郎魂。他已经抹去那一脸彩妆,恢复本来面目,只是唐俪辞的手指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却抹不去,将那条红蛇从中划断,看起来更是古怪。
“姑娘真是胆大心细,不会武功有自信能夜探望亭山庄的人,江湖上除了姑娘恐怕没有第二人。”窗外又有人柔声道,声音很温柔,“姑娘对风流店的机关密道很熟悉是不是?看来今夜真的要借重姑娘之力了。”阿谁转过头去,窗外一人浅蓝衣裳,容颜纤弱秀雅,微笑起来的样子令人感觉舒畅。另有一人她却认得,失声道,“狂兰无行!”
站在那蓝衫少年身边的人高出蓝衫少年一个头,单手持长戟,脸色青白,颧骨上有一抹妖异的青红之色,本来样貌俊朗,因为那抹青红却显得说不出的张狂可怖,正是狂兰无行。狂兰无行身前的蓝衫少年便是宛郁月旦,两人跟着沈郎魂日夜兼程,赶到乘风镇的时候正好是今夜,在窗外听见了玉团儿和阿谁的一番对话。
“他怎么样了?”沈郎魂推门而入,阿谁指了指房间,“睡着了,刚刚救了风流店擒下的村民,杀了抚翠。”沈郎魂咳嗽了一声,“他的伤还没好吧?就能杀了抚翠?”玉团儿点了点头,“他还想杀阿谁姐——唔——”阿谁一把捂住她的嘴,玉团儿呛了口气,从她手里挣了出来,“总之就是很奇怪啦!好像怪物一样。”
宛郁月旦微笑,“他的伤势如何?”阿谁轻轻吁了口气,“外伤是全好了,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跳了,他说‘好奇怪,为什么不跳了?’”“不跳了?”宛郁月旦微微沉吟,“是因为沈大哥那一刀吗?那一刀刺入,可有什么不同?”沈郎魂怔了一怔,“有什么不同?”
“你是一流杀手,出刀杀人,伤到何种程度,难道不自知么?”宛郁月旦摸索着走进屋来,“既然你有心杀人、既然已经得手,他怎会不死?”沈郎魂又是一怔,那日刀刺唐俪辞的情形蓦地兜上心来,回想了许久,他抓了抓头发,“那一刀刺下去,他没死我也很奇怪,是刀尖刺到了什么东西。”他自腰侧拔出那柄短刀,细细的看刀尖,“的确是刺到什么东西,阻挡住了,否则我那一刀绝无可能失手。”
朱颜本来冷眼旁观,对唐俪辞为何中刀不死漠不关心,听几人越说越是奇怪,突的伸手拿起那柄短刀,凝神看了一眼,“刺中骨头。”沈郎魂苦笑,“依照刀尖所见应是刺中了骨头,但若是我一刀刺中了他的腰骨,他怎么还爬得起来?”他刀上劲道非同寻常,就算刺中一块大石也能崩裂碎石,何况是人的骨头?“何况我全力出刀,只是刺入两寸有余,整柄短刀尚未全部刺入就已受阻。”那种位置,不可能是腰骨,腹部也不可能再有其他骨头。他拍了拍头,“是了,唐俪辞说过刺中了那颗心。”
“心?”宛郁月旦诧异。沈郎魂将唐俪辞腹中方周的心的来历草草说了一遍,阿谁恍然,“原来他说‘不跳了’,指的就是方周的心不跳了,也许是中了一刀的缘故。”朱颜却冷冷地道,“就算是两颗人心也阻拦不住你手下一刀,必定是刺到了骨头,心里面难道会长骨头?”
心……阿谁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见过唐俪辞腹中的东西,那的确不像是一颗“心”,“但那如果不是方周的心,那是什么?”朱颜听而不闻,他本就无心谈论唐俪辞,低沉的问,“何时出发?”宛郁月旦微笑,“阿谁姑娘引路,让沈大哥和朱前辈与你同去,今夜必能找到望亭山庄中的隐秘。”他探手入怀,将那张薛桃的画像递给阿谁,“姑娘可有勇气今夜一行?”
阿谁展颜微笑,“这便走吧。”她向凤凤看了一眼,又向唐俪辞的房门看了一眼,当先向外走去。
房内,唐俪辞仍在昏睡,丝毫没有察觉门外的变化。沈郎魂和朱颜跟着阿谁向望亭山庄后走去,宛郁月旦留了下来,说是困倦了。玉团儿指着林逋的房间让他去睡觉,宛郁月旦瞧不见她指的方向,很自然的往前走去,走入唐俪辞的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玉团儿瞪大眼睛看着林逋,林逋也是惊愕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但凝神静听了半天也没听出门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难道宛郁月旦感觉不出唐俪辞就躺在床上?他会睡在哪里?椅子上?桌子上?地上?玉团儿支颔看着那扇门,一个晚上都在想这个古怪的问题。
第三十九章 佳人何在
望亭山庄的后门外,是一片山林,林中有一条山涧流入望亭山庄,作为山庄用水的来源。阿谁踏着月色,张望了一下月亮的方向,沿着山涧的来路默默地走着,沈郎魂和朱颜跟在她身后,走出去莫约十七八丈远,渐渐看见那山涧边搭着一间房屋,屋里亮着灯,十分安详的模样。阿谁停了一下,低声道,“那屋里有密道,不过多半会有不知情的人住在里头,两位莫伤了无辜之人。”沈郎魂大步上前,敲了敲门,只见门里住的是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见了有人敲门,满脸惊恐之色。朱颜一低头,当先而入,眼里浑然没有此人,那人“咿唔”发出了两个单音,却是个哑巴。阿谁心里歉然,却也不能多言,对他微微点头,随即在屋里转了一圈,撩起床下的一块木板,露出一条黝黑的通道,“这里或许是一个暗道口。”
这个暗道设置和好云山那里的一模一样,那哑巴突然看见自己床下多了个暗道,万分惊诧,目瞪口呆。阿谁三人沿着台阶缓步而下,很快隐没在通道之中。
这条暗道潮湿阴冷,似乎建成而来从未有人走过,并且这是一条出口,并非入口,有许多狭窄的关口只利于由内向外行走。幸而阿谁身材窈窕,沈郎魂和朱颜内功精纯,在狭窄的地方通行无碍,走下去三十多级台阶,眼前一片漆黑。沈郎魂晃亮火折子,眼前出现的仍然是一片黝黑的潮湿通道,阿谁往前便走,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微微吃了一惊。
很大胆的女子,仿佛不惧面前是否有妖魔邪物、是否有洪水猛兽。如果方才他们未曾及时赶到,这女子是不是真的会独自一人前来探查?她一个人救了林逋,她一个人带孩子,她选择离开唐俪辞,和荷娘全然不同,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软弱。斜眼看了下朱颜,朱颜眼帘微垂,直向前走,似乎根本不在乎带路的是不是个女人。
通道很窄,窄得不可能绕过朱颜挡到阿谁前面去,然而却非常直。沈郎魂的脚步声几不可闻,阿谁的脚步声也很轻浅,唯有朱颜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步履,犹如他丝毫不对隧道提起警戒,不论前面发生任何事,他都有绝对把握还击、然后杀人。
地面上那房屋距离望亭山庄不过十七八丈,在这黝黑的隧道中三人却似走了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前方才微微透出了光亮。
那是一种幽蓝的光亮,在黑暗中看来就似有幽灵在前边窥探一般。阿谁对沈郎魂挥了挥手,沈郎魂悄然熄灭了火折子,三人慢慢的向那蓝光靠拢。射出蓝光的是木板的缝隙,阿谁让开缝隙,朱颜凝目望去,只见木板之后是一个很狭窄的地方,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之所以会透出蓝光,是因为油灯下放着一个淡蓝色的大箱子,丈许长短,三尺来宽,看起来像个棺材。那棺材的材质非石非木,便是在木板后也感觉得到那股冰寒,似是一口冰棺。但棺材里并没有人。
木板后没有半个人在。朱颜左手一推,眼前的木板刹那间化为灰烬,丝毫没有发出声音,他踏过木板的灰烬,走入了望亭山庄,眼前所见是一口幽蓝的冰棺,因为这口棺材的缘故,小小的木质地窖里凝满了白雾,甚至结了一些碎冰。
沈郎魂跟在朱颜身后,三人踏入望亭山庄,放有蓝色冰棺的地方是个很小的地窖,有一列台阶向上。沈郎魂心中一转,已经恍然,这条地道一路向外,又修得如此狭窄笔直,只供一人进出,而只要放下一样阻路之物就足以阻止后方有人追踪。
朱颜大步往前走去,眼眸微闭,步履声却隐没了,他似乎也想及了这可能是放有薛桃的棺材,虽然闭上了眼睛,他却能低头绕过障碍,通畅无阻的往前走。台阶并不很长,登上十几级台阶,阿谁紧紧握着手中的“杀柳”,从朱颜背后望去,上面是一个更大的房间,房间里放着许多铁笼子,铁笼子上锈迹斑斑,令人不寒而栗。沈郎魂的目光在那些铁笼子上一转,淡漠得似乎他自己不曾被这些铁笼关过,三人再度悄然前行,铁笼子后放着一些瓷罐子,同冰棺一样散发着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