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杰,都是你不好!”大嫂巫淑媚一时争不过丈夫,只有拿儿子出气。本来,事情就是因少杰而起。
“你两天两夜不回家,一回来就骂孩子,你像个母亲吗?”韩伯礼平时温文儒雅,俨然士绅,一发起火来,脸红脖子粗,声音又洪亮,颇有雷公之相。
柔娃有一次就说:大伯简直是爷爷的翻版。
“我回娘家住两天也不行吗?”
“平常妈在的时候,你尽可以回去,现在妈出国了,你丢孩子一个人在家出事了怎么办?”
“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你做父亲的呢,这两天窝在那个婊子家里了?”“你嘴里放干净一点,孩子面前你发什么疯!”
“怕你儿子知道是不是?怕人家知道就不要做!”
“你少噜嗦,你只要管好孩子就好了。”
“我在我哥公司也是一名主管,才不当管家婆呢!”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配当主管吗?”
“那是你儿子胆小、懦弱、没出息,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他,而且教育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韩伯礼气不过,迁怒缩在一旁的少杰:“你说,你是怎么搞的?爸妈不在,你就不敢一个人睡,睡到你三叔房里去,你、你、你想把我气死是不是?我的脸都被你去尽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不是我的种,是路边捡回来的……”
“大哥,你对孩子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韩宝玉原先待在玄关虚的藤椅上悠然欣赏自己设计的杰作,不想管这对夫妻的闲事,但后来愈听愈不象话,忍不住现身说几句话。
“少杰他不是胆小,他只是特别敏感而已。有人怕鬼,不是真的撞见鬼,而是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坏了。你们自己没有想象力,就只会骂孩子,骂得他瞧见你们就像瞧见鬼一样,你们心里就好受吗?”
巫淑媚从来不愿跟韩宝玉正面冲突。她不得不承认,他是韩家最有魅力的男人,却也是最冷傲的一个,尤其近几年,他待孩子和对大人的态度简直是不同的两个人。偏偏他愈这样,家里自老先生以下,没一个敢惹他。
韩伯礼颓然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韩宝玉转身上楼,少杰看父母都不说什么,大了胆子溜上楼去找三叔。
“叔叔,谢谢您,您果然是关心我的。”
“我很后悔呢,少杰,我实在不想管别人的闲事。”韩宝玉看看少杰,心想算了,多说无用。“说真的,少杰,你想稍微改变自己吗?”
“我……想是想,但要怎么做呢?”
“首先,你必须抬头挺胸,弯腰驼背只会使你丧失更多的信心:再来,你得习惯说话时正视别人的脸,目光闪烁最不好了,还有,把话说清楚,不要吞吞吐吐的。只要你能做到这两点:仪态和说话,久而久之,别人自然改变对你的印象。”
说完,拍拍少杰的肩膀鼓励一下,进房休息去了。
叔叔什么事都替我设想好了,比我爸爸更像爸爸,叔叔,叔叔,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
少杰目光濡湿,心底不断地?s白拧□
大年初一。
方问菊在父母家接待意外的访客:韩柔娃。
陪她来的是个看起来比她略大的少年,很诚恳大方的一个人,方问菊直觉他跟柔娃一样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柔娃介绍他叫宋道揆,一中的,高她一届。
“老师,爸爸好坏哦,一定要我自己来拜托你,老师,拜托啦,不要让我失望而返,会被爸爸笑的。”
女孩一上来就撒娇,动之以情。
道揆也帮腔:“老师,本来我自愿要教柔娃,但她不肯,只有拜托你多费心教导。”“你的功课比我还重,而且很快要升三年级了,怎么能够分心教我呢?爸爸和宋伯伯也不会答应。”
“是啊,所以我坚持要陪你来见一见令你心仪的老师。”
“道揆,你不会也打方老师主意吧?”
“我哪有?”
“你心里不是在想:以后化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柔娃家‘就近请教’。没有吗?”柔娃笑吟吟地糗他。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
方问菊看在眼里,确信柔娃是韩宝玉的女儿了,父女俩一模一样,都有为了达成目的而坚定不移的决心。
但,最令她割舍不下漪O少女纯真的笑靥,美得令人眩目。
“我答应你,柔娃。”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第三章
两颗寂寞的心》
开春以来,天气像少女的心一样变幻不定,方问菊出门时总不忘带件薄外套应急。做为一名好老师若感冒了,对学生可真是一大损失。──不用说,此乃她另一个美丽的幻想,当自己很重要似的。
继续柔娃的家教快两个月了,她已不排斥上韩家,甚至发觉自己愈来愈期盼每星期二、四的来临。
韩象的室内装潢真是太棒了。宽敞高雅的客厅,暖色调的二楼起居室,乃至一名少女的卧室,都像是从图书中搬出来的,看起来悦目,住起来也一定舒适。原来,连续剧和小说上所描述的均属实,真的有这样的人家,只是以前无缘一见而已。──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要怀疑韩宝玉是不是把他最好的灵感都用在自己的家了。方问菊耸耸肩。没办法,英俊的男人总教人觉得不可靠,不过,到底是他真的不可靠,抑是我本身缺乏自信?方问菊自己也得不到定论。
路过书局停下来为柔娃选了一本参考书,她曾向韩宝玉报帐的。虽然他一直不露面,但不管她为柔娃买了什么,由韩老爷交付的薪水里总会添上超额的支出。她希望柔娃不要那么见外,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她。
不料柔娃却以度测的口吻说:“爸爸是这样做的吗?我没有教他付钱的意思,只是感谢老师的好意。我想,爸爸可能是不好意思吧!?”那个人会不好意思?方问菊听了忍不住想笑,暗道:好吧,你既然喜欢锚铢必较,我索性大方一点,自动向你报帐。她早将他公司的电话号码暗记下来了。
到柜台付帐的时候,书店老板看她长得不错,把他收藏用来送给老顾客的特级卡片送一张让她夹书,那是用一种特别好的发光纸印制的。
方问菊谢了他,很轻易的被卡片上的少女图像所吸引──微笑的少女抱着一只白猫,大眼凝注,她在看着谁呢?什么让你神往?什么让你凝眸?你可曾回忆往事如梦?你可曾憧憬未来如诗?当你调皮的眼神如星,当你纯真的微笑若月,小女孩,你可知道──我羡慕你?方问菊惊叹地暗诵这些句子,不知作者是谁,把大人的心情描述得如此传神:小女孩,你可知道──我羡慕你?任谁看了卡片上少女的表情,都会与作者有同样的默契。
她决定把卡片夹在参考书内,转送给柔娃。
现在的孩子都太早熟了,往往十几岁的年纪便稚气荡存,宛如大人一样的外表配上幼稚的言行,简直太滑稽了。相比之下,柔娃多么可爱又显智能,忠于自己的年龄,赢得众人宠爱于一身。
准时到达韩家,方问菊直接上楼,听得悠扬的钢琴声流泻,中间夹杂偶来的咳嗽声。钢琴声中断,柔娃走到父亲身后。
“爸,您没有好一点吗?”伸手要摸父亲的额头,韩宝玉显得暴躁的移动座位。“柔娃,你不要太靠近我,免得被传染了。”
“不会的啦!”
“你小心的好,你一感冒,全家都会跟着感冒。”
他疲倦的把头靠在沙发背上,喃喃咒骂:“该死的流行感冒,明明知道我恨透了生病,……”眼一斜,瞄见方问菊的身影,起身进房。
柔娃在他背后叫:“爸,您还没吃药。”
“不吃了。”
“很好,您不吃药可以多病几天,在家里陪我。”
韩宝玉驻足。“知道了,我会吃。”转眼瞧见方问菊捂住嘴在窃笑,没好气的把门用力一甩,砰的关上了。
“爸爸真是的,一生病脾气就暴躁起来。”柔娃被关门声吓一跳,当然要数落父亲了。
方问菊禁不住笑。“我第一次发现你爸爸也有可爱的一面。”
“为什么?爸爸原本就是可爱的人。”
“因为我头一次看见他把头发放下来,以前不是都整整齐齐的往后梳吗?”“没有啦,那是上班时才这样。”
“我觉得放下来更好看喔。”
“是吗?”
柔娃表示同意的跟着笑起来。
韩宝玉和衣睡了一会儿,被说话声吵醒了。
“老师,看清楚没有,对于你布置新房有帮助吗?”
“太高贵了,不是我们负担得起。”
“做参考就好了嘛!”
方问菊点点头,敏感的瞄向床铺。
“柔娃,你爸爸会不会突然醒来?”
“放心,吃了药该会睡得很沉。”柔娃指着房内一隅的休憩区,说:“老师,你们也可以布置一个这样的所在,两人谈谈心什么的。”
“你以为每个家都会有这么大的房间吗?”
“没有吗?”
韩宝玉肚里鬼叫:我真是生了一个宝贝女儿,竟带人来参观她老爸的房间,要命,偏偏拣在我睡觉的时候,而对方又是一个女人。
为了避免尴尬,他只有继续装睡了。
“柔娃,这房里怎多了两个门?”
“哦,一扇通往浴室,一扇通向爸的书房。”柔娃引客人进书房,指着长沙发说:“这是可变化的沙发床,以前每逢下大雨打雷的时候,我都挤进来要和爸妈睡一床,老爸嫌挤就会来睡沙发床。”
方问菊心想这类家具对单身贵族或房间坪数小的家庭可真方便,但韩宝玉真的有需要吗?她觉得卧室那张床加上柔娃也不至把人挤下床的。
“老师,浴室不用看了吧?”
“不必了,愈看挫折感愈深。”
柔娃噗嗤一笑。“老师你真有趣,两人自由自在守着一间小公寓,不也很幸福吗?不然你怎么肯嫁呢!”
“小孩子竟来调笑大人!”方问菊啐道。“真的啊,爸爸也这么说:心中存有委屈的感觉时绝对不能走进礼堂,免得造成悲剧。
结婚要心甘情愿才行。“
“委屈的感觉?”
方问菊心中一动,但她要自己不可胡思乱想。
“我也不太懂,爸爸有时候会说一些彷佛很深奥的话,教人一头雾水,大概在外面看得太多了吧!”
“以他的职业的确有可能。”
“不管怎样,我最喜欢爸爸了,他很懂孩子的心,常常我才刚说个开头,他使知道我要什么了。”
方问菊注视少女幸福的笑脸,真想说那一句:我羡慕你!她似乎能想象韩宝玉被一群孩子环绕的情景。
“我们都喜欢爸爸,每次放假大家都来找我爸爸,他教我们如何打发无聊的时间,花样好多哦,若有空就开车我我们去兜风,所以连宋伯伯的孩子也是常往我家跑,更别提我那些亲戚的孩子们,都当我爸爸是公家似的……”
柔娃轻轻合上房门,切断她没说完的话。
韩宝玉坐起身子,呆想好一会儿,喃喃自语:我的宝贝女儿在吃醋吗?我是想人多热闹,比较好玩……
“我有时候也想跟爸爸单独出去玩,不要跟堂哥堂弟或别的人公家。”他彷佛听见女儿在抱怨。
他重新躺下,心中琢磨着:这个星期天好象没事,我们可以去西湖度假村走走,开车走高速公路不过三十分钟,正适合一日游,而且三义乡的木雕品琳琅满目,拣几个别致的转送顾客当摆饰,经济又实惠……当然,这次不许旭日或少杰当跟屁虫了,偶尔也该做一次专职爸爸。他跟以往一样很快又做下一个决定。另外,他很想整整方问菊,以报她参观他的睡相之仇。
好大胆的女人,丝毫不懂得含蓄,这种没有女人味的女人我真不敢领教,亏得她能把自己嫁出去,可怜了一个牺牲者。韩宝玉眼珠子转啊转的,差点被自己的鬼主意绝倒,哈哈大笑起来。
要我去追她?哈哈……我怎会想到如此荒谬的事?我要的女人不是美人便是家世相当的淑女,优生学可是很重要的。……可是,我若不娶她而追她呢?只要达到我的目的我便放手,反正还有个傻蛋胡晓侠。
大笑之后眼神发冷的瞪着梳妆台。
说我对大人冷漠?说我对女人无情?而我爱的人又何曾对我有情?我不如把我的爱全献给乖宝,至少她当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至少她欢欢喜喜地承受我的爱,至少她不会漠视我的付出,至少……
叩!叩!有敲门声。
“爸爸!您醒了吗?”
柔娃推门进来,眼睛骨碌碌的望着父亲。
不行,这事不能让柔娃知道。韩宝玉心思急转,打个哈欠,说:“什么事?”
“我听见您一个人在笑,好奇怪!”
“哦,我作了一个好梦,很美很美的梦。”
“真的?什么梦?告诉我吧!”
韩宝玉看着柔娃跳到床上来,摇了摇头。真是宝贝!他想。“下课了吗?”“嗯,要告诉我您的梦吗?”
“梦醒已无踪,那里还记得?不过倒有个好消息给你,前两天我翻一本杂志,那里面广告西湖度假村,似乎还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柔娃雀跃。“什么时候?”
“礼拜天如何?”
“可是您的感冒……”
“今天才礼拜二。”
“好哇,好哇,我要去。”柔娃想了想,发表意见:“这次不要再带别人去哦,尤其少杰,他最会扫兴了。”
“好的,乖宝,就我们两个去。”
“妈妈呢?她可以去吧?”
“乖宝!”韩宝玉有点不高兴了,但看女儿委屈的嘟起嘴,改口:“我要洗澡了,你帮我放水好吗?我好累!”忍不住垂下头叹了口气。
柔娃慢吞吞的走进浴室。
如果有什么是韩宝玉忌讳的,那就是提到有关前妻的事,因为那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败笔,他好不容易才调整过自己的心情,委实不愿再受到影响。
“爸,”柔娃却跟他说:“明天放学我要去妈妈家。”
“不是上星期才去过吗?”
韩宝玉看着女儿的眼睛一会儿,知道阻止不了母女见面。“如果你决定了,那就去吧,自己坐车小心。”
“好!谢谢爸爸!”
柔娃开心地走出去,她要准备一点东西。
看样子我得再见丽凰一次,好好谈一谈,不能每次都要柔娃台中、丰原两地跑,尤其在晚上。韩宝玉锁上房门,一边考虑:我可以答应她们每个月吃几次饭菜一聚,或者利用假期出去玩,但她必须主动一点。
柔娃虽然聪明,却没什么心眼,这样的性情会比较快乐,但是在她还没有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人之前,我必须替她担心很多事。韩宝玉想得很深,有时也觉得很累,但早在他决心奉儿女之命结婚的那一刻起,他已觉悟自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十几年携手相伴,他也不曾后悔过。
假使丽凰不改变,我不许她再见柔娃,等着瞧吧!韩宝玉得意的笑了。
这家咖啡店的气氛不错,几样小点心味道满可口的,而且离公司很近,韩宝玉时常工作倦了,就来坐一坐。
要使女人动情,第一,约会要比她早到。
韩宝玉刻意选柜台附近的座位,这样方问菊一进门他立刻会知道。再说面对柜台,看人们付帐时脸上的表情,仔细看,还真各有不同呢!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女孩付不出帐来,急得要哭了。
“可不可以让我把学生证押在这里,我回去拿钱来赎。”女孩看起来还像个高中生,一紧张脸红通通了。
收帐的小姐也很为难。“可是我们没有这种先例。”
“我又不是故意赖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