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误会要尽早解开,她不希望夫妻感情受影响。
倚在床头等着,等着等着,担心受怕了好久,她又累又困,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撑不住的阖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惊醒,见房内的烛火已烧尽,四周漆黑不见五指。
什么时辰了?夫君回房了吗?
她懊恼自己没等到人就先睡着,可摸摸身旁的位置,空的。
还没回房吗?她赶紧下床点燃新的烛火。
“真的没回房……”
她蹙着眉心,披上一件薄衫走出寝房找人,在府里绕了半天,才在离寝房较远的书斋里看见微弱的烛光。
“夫君,你还在夜读?不睡吗——”她堆起笑推门进去,进门后笑容却慢慢垮下。
他没有在夜读,他睡了,而且就睡在桌案旁的长榻上。
他……为什么要睡在这里而不回寝房呢?
这里只是供他读累了临时卧憩的地方,整夜睡在这并不舒服啊……
她轻声走至他身旁,愣愣的在长榻旁的矮凳上坐下。
望着已闭眸熟睡的男人,她眼中闪过不安的流光,就这样傻傻地盯了他半晌,才落寞地转身离开书斋。
门关上的刹那,长榻上的男人,双眸同时睁开。
悠长的一声叹后,一夜睁眼到天明。
“公子,太子知道夫人自己逃回府了。”苏子兵将探得的消息禀报。
“什么反应?”诸天日轻扯嘴角。
“紧张,相当的紧张。”玩嫁祸这一套又做得不漂亮,真是糟啊!
这位太子真不如表面的灵光,处事欠思虑,难怪陛下始终有着太子换人做做看的想法。
“他当然紧张,怕那些他花钱买来的江湖人泄露了身分。”
“是啊,他昨晚得知夫人脱逃后,紧急杀光了那些人,企图湮灭证据。”
“他也真够狠的,可惜只凭这点狠劲,很难坐稳皇位。”
“公子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我想假装不知道是他做的。”
苏子兵原本严肃的脸忍不住笑开。“我明白了,公子是神人国师,不能坏了平日的行事风范,但私底下身为凡人,还是有七情六欲的。”所以,这帐不能不算!
昨晚公子进宫向陛下请求动用皇朝别动军找人,别动军乃是陛下的特搜军,果然不消半天就找出夫人被困的仓房,但公子却吩咐别立刻救人,因为他无意让夫人知道他为她做了什么。
确定她无生命大凝后,公子命他去太子那摆出不积极找人的态度,太子登时愕然,紧张之下便如公子预料的,无胆的撒手不管了,那些江湖人得到讯息,自然也慌了手脚的对夫人失了防卫,而夫人向来伶俐,有机会就会自己逃出。
这一切都在公子的算计内,没有一件出了差池,可事前公子还是担心夫人的安危,不放心的亲赴废仓,非要亲眼见她带着阿葛安全离开后才放心,甚至还吩咐,倘若她有任何危险,立即出手救人,不得让她有丝毫损伤。
公子对夫人的担心他全瞧在眼底,但这会只是单纯的内疚所致吗?
他越来越为公子的行为忧心,公子会不会误判了自己的心啊……
“子兵,你去通知朱典,就说秋儿平安回来,明日我将摆席宴请他,多谢他对秋儿的搭救。”
“这么一来太子铁定吓坏,以为您与大皇子连成一气了。”
太子当时根本没去大皇子那传话,大皇子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会莫名其妙被公子答谢,定会受宠若惊的查问原因,这下可好,若得知自己弟弟陷害他,这位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接下来会发生兄弟阅墙的事就更不奇怪了。
公子这招也真毒,既不让自己浮出枱面破坏立场,又可私下让仇家焦头烂额,后悔做了错事,相信公子除了这么做外,定会再找机会修理那下知死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说不准那家伙捧在手中怕砸坏了的宝座,在这之后可能真要砸个稀烂了……
“子兵,记住这些事别让秋儿知晓。”诸天日再次交代。
“好的。不过……现在夫人回来了,您这么冷淡的对她,怕是会教她伤心难过的。”
“……她不信我的真话,我也没办法。”一谈到那个不肯接受事实的小女人,他的心便是一揪。
“那也是因为您先前对她实在太呵护,才会导致夫人……呃,『误会』了。”不好意思说是主子自己造的孽,对她宠上天,之后又说没爱过人家,谁信啊?
但这宠偏偏又不是故意的,看得出公子是发自内心、自然而然就这么宠上一个人,这会要冷淡那人,这行为反倒显得刻意,还奇怪得很。
“唉……”一丝淡淡的苦笑掠过诸天日的唇,“既然她不信,我只好用行动表示。”
“公子想让夫人知难而退,最快的方法就是告诉她您娶她的目的,这样她应该就会大受打击,愤而心碎的离去。”这招虽狠,但应该最有效。
“不,非到不得已我不想说,这太伤人了!”诸天日断然拒绝。
“公子不忍心重伤她,却忍心用着这冷淡的态度折磨她,不一样狠?”公子在想什么他多少猜得到,一开始公子只想借腹生子,虽说不爱,毕竟夫妻三年,这情分非一朝一夕可以割舍,说到底,公子恐怕是还舍不得放人吧?
只是借腹生子已经够伤人,再这么不放手,恐怕会更伤吧。
诸天日一怔,没再说话。
他原本想让秋儿自己主动求去,让自己背上负心的罪名,这是他对她最后的温柔,不说那伤人的事实,可却忘了他的小家伙,是个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甘休的固执丫头,所以,真能不伤她的让她走吗?他突然没了把握。
“夫君夫君,我亲自煮了凉汤,你帮我尝尝味道!”小人儿照旧人未到声先到。
“出去办你的事吧。”听见这声音,诸天日无声叹了口气朝着护卫吩咐。
苏子兵怜悯的望了窗口一眼,在她进来前先离去。
“夫君,是豆泥凉汤喔,我知道你不爱甜,所以做了咸的,来试试口味。”兰礼秋兴高采烈的端着凉汤进门,眼中闪亮亮的,笑咧的嘴显示她愉悦的心情。
“搁着吧。”他脸上虽淡笑着回应,但没有要喝的意思。
“喔。”原本的笑脸收敛了不少,乖乖将碗先搁在茶几上。
搁好碗后,她不自在的又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走到他身边,像往常一样扯着他的衣袖撒娇。“夫君,跟我去瞧瞧阿葛好吗?大夫说,它最好十天内别移动身子,否则伤口会愈合不了,这对好动的阿葛来说是多大的酷刑啊,为了减轻它的痛苦,咱们一起去陪陪它好不好?”
“嗯,好啊,但晚些吧,我正忙着呢。”他缓声说,抽回衣袖,逼自己不去在乎她瞬间失去光亮的粉脸。
“晚些没关系,那大约什么时候呢?”晚些就晚些,他要陪她去就好,阿葛瞧见两人一起出现,一定会很高兴的。
“忙完我会要人通知你。”他低下首,认真的翻阅起书册。
“呃……好的。”兰礼秋的笑容又减了几分。不知怎地,他对她一样温言,但她就是觉得寿辰那夜过后,眼前的男人便不一样了……
“还有事吗?”抬起头见她还呆立着,诸天日问。
她这才局促的颔首。“夫君……如果你这会还有一点空,我想与你谈谈。”话还是要说清楚,她有点受不了现在的情况了。
“谈谈?”
“嗯。”
“你想与我谈什么呢?”放下书册,他表情不变,温和得……疏离。
这让兰礼秋无法克制地打了个冷颤。
“夫君,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房睡啊?”她刻意隐去不安,轻快的问。
“我在书斋读书读累了,所以就近在长榻上睡下。”他解释,像个陌生人。
“你……不是早将书房移至咱们隔壁的房间了吗,怎么又回到书斋夜读了?”
他淡看了她一眼。“我想我还是比较习惯书斋清静的环境,以后我可能会将书房移回书斋去。”
“这样啊……”那以后找他不就又要绕远路了……
“你还想聊什么呢?”
兰礼秋脸色微僵。“我、我想问你是否知道昨天掳走我的人是谁?”
“还没查清楚,但我会要子兵继续查的。”他语气冷淡。
她的笑已是用撑的。“嗯,还有……”
“嗯?”
“我昨天被困在废仓时吓死了,幸亏有阿葛的陪伴,不过——”
凝望着她渴望从自己身上汲取慰藉的表情,诸天日抿了抿唇才开口,“我以为你只是到外头走走,忘了时间,让你受惊了,我很抱歉,不过你能平安回来,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听着他没有温度的话语,兰礼秋僵硬的呆立着。
“对了,我想你也要问我寿辰那夜去了哪吧?我顺便告诉你好了,我回爹那去了,老人家要我回去一趟,所以我就回去,没支会你一声,让你担心了。”
她朱唇开启又阖上,想问他若真回公公那去,抬轿的仆人不会不知道,管家更不可能不知情,但为何所有人见她焦急找人,还是回她一句不知他的去向?若没他的交代,众人为什么要说谎?
“秋儿,若没其他的事,我真要忙了。”他终于赶人了。
“好……不好意思耽误你了。”兰礼秋傻傻转身,临到门口又回头望他一眼,看他果真埋首桌案,没再瞧她,神情才飘忽的转身离去。
刚才和她说话的,是夫君吧?可那客套的模样,怎么和路上那些和她打招呼的路人好像?!
乱想什么呢!她摇了摇头,扯起笑。铁定是夫君忙累了,想她别烦他,又不好意思讲,才客客气气的要她主动离开吧?
夫君真讨厌,都老夫老妻了还不敢说真话,真是的。
她呵呵笑着,偷偷笑出一滴泪。
第六章
“我说女儿啊,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是不是生病了啊?”兰炎松像往常一样过府传达圣旨,顺道探望女儿。
可怎么才几天不见,女儿就瘦了一圈,而且今日风和日丽的,照她的性子早该冲上草坪翻滚了,居然还躺在床上发呆?
“没有,我好得很。”兰礼秋无精打采的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是吗?阿葛呢?你那头宠兽怎么不见了?”银狼很少离开她身边的,真难得今天竟然没见到它绕在主人身边转。
“它受……受风寒了,我要它休息去。”她原想说它受伤了,继而又想,知道她差点被掳的人不多,爹也不知情,这会她人已平安回来,就别再说出来让爹吓出一身冷汗了。
“喔,你八成是少了阿葛陪你玩,这才会整个无劲的躺在床上……欸?对了,该不是害喜了吧?”他脑袋一转,拍手大笑。
“害喜?呃……算是吧。”她尴尬的说。
事实上,怀孕两个月,她还没尝过害喜的滋味,人家说吃东西会吐,或者食不下咽什么的,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这个状况,不过偶尔小腹会感到闷闷的倒是真的,但这应该没什么大碍。
之所以憔悴,她很清楚知道这是跟丈夫对她的冷淡态度有关,是夫君让她闷得没有食欲,心情黑压压的什么也不想做,才会成天窝在床上叹气。
“太好了,你做了娘也好,最好改改你好动的德行,乖乖躺着,这样才像个配得上国师的大家闺秀。”兰炎松趁机说。
“爹,大家都说你女儿配不上夫君,我真配不上吗?”她突然快快不乐的问出这句。
“呃?女儿你怎么——”难得瞧见女儿没自信的模样,他吓了一跳。“谁说配不上的,你可是我兰炎松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谁要敢说你配不上女婿,爹就跟他拚了!”毕竟疼女儿,他马上改口表示支持。
“谢谢爹。”她突然倾身抱住父亲,鼻头也跟着红红的。
“女儿,你老实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瞧见她反常的举止,兰炎松一愣后立刻追问。
兰礼秋吸了吸鼻子。“没有,一点事也没有!”还是别让爹操心的好。
“没有?睁眼说瞎话吧!是不是女婿待你不好?”他随口问,虽然这不太可能,女婿待她好得没话说,比他还宠她,连他瞧了都要摇头。
“他……”想着这几日的种种,兰礼秋不禁失神。
见状,兰炎松吓了一跳。“他真待你不好?!”
“没有啦,夫君待我跟从前一样好,只是……”
“只是什么?”不会两夫妻真出了什么事吧?
“只是好像女儿做错了什么,夫君都没回房……”
“什么,他都没跟你同房?!”他老眼登时凸瞪。
她重重的垂下小脸来。不想让爹担心的,偏又忍不住说了出来,唉,自己到底怎么了?
见她一副懊恼的样子,他扯着长须。“这个……我知道了!一定是女婿知道你有孕,怕伤了你所以才没回房,你不用想太多。”是了,女婿体贴是出了名的,定是这个原因才没碰女儿。
“不是,我……根本还没告诉他我有孕……”
“啊?还没说?!你该不会是赌气天日在寿诞当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所以闹脾气故意不提了?”他马上数落。
女婿当日的话他也压根不信,女婿平日将女儿宠上天,怎可能不爱呢?这事不只他不信,恐怕全东霖国的人也都不信,女儿不会是傻得当真了吧?
“我没有闹脾气不说,只是没机会嘛。”她叹气。
连着出事,再加上夫君的冷淡疏离,让她一直没机会说,所以至今她有孕的事府里还没人知晓呢。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会没机会呢,机会是人创造的,再说,这是件大喜事,什么时候都能说,而且说了保证普天同庆,就算女婿恼你什么,也会因为这孩子一笔勾销的!”
“因为孩子一笔勾销?”兰礼秋眼睛一亮。“真的?”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嗯!”她一扫委靡,精神又来,匆匆的下床,套上绣鞋。“爹,女儿没空陪你了,下回再聊吧!”话未完,花衫已消失在他面前。
兰炎松没辙的摇着头。当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喔,一颗心就只知道在自己男人身上,也不想想他才是生出她的人哪!
男子,白冠束发,面容端敛,高瘦的身躯在碧水桥上,徐风飘扬着衣袂,透出仙骨风采。
女子,姿态婀娜,容貌艳丽,纤细的身段站在男人身旁,好似神仙眷属。
“这女人与你已缘尽,你该尽快要她离开才是。”诸明明道。
“会的,她不久后就会离开。”望向天空灿烂的红日,这抹日阳就像那小家伙一般,让人暖洋洋的,任谁见了都想亲近,甚至就连不笑也阳光四射得令人难忘。
只是往后,他也只能亲近红日了。
“我不信,你总是拖着,没真狠下心来过!”诸明明不满的低咆。
他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她不相信我说的。”
“她不信,你就说到让她信啊!”
“这样太伤人。”
几番思量,他终究仍是不愿对秋儿说出那事实,可为的是什么,自己却也不明白。
“可是你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还是由我去说?!”深感到威胁,她积极的想赶走那女人。
诸天日面容一板。“我不许你去见她!”
“不许?”他从没有这么严厉的限制过她什么……
“我说过,秋儿的事我会解决,不许你或爹插手!”
当初是他将她带入这场浑水中,如今也该由他结束她的恶梦。
“可是你因为这女人变得优柔寡断,难道自己都无所觉吗?”
“有吗……”他转过身,面对着粼粼池面,有些恍惚。
“有!你有!”诸明明由他身后激动的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