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李月兰干涩的喊道。“月兰?你…是你吗?”李氏一把拉起李月兰的手,激动道。“娘,是我,是我月兰啊。”李氏突然像想起什么“月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回来?”这时李氏才注意到女儿手中拎的包袱,急忙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话还没说完,屋里的咳嗽声清晰了起来。
“是…咳咳…是月兰吗?咳咳…是月兰回来了吗?”母女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李父拄着一根木棍,佝偻着身躯站在屋门口,对着李月兰的方向问道。看样子似乎是在里屋听到李月兰母女两人的对话,勉强走到屋门口的。
“爹”月兰看着佝偻的老父,积攒了一路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潸然而下。快步走到父亲的面前,‘扑通’一下,跪在了父亲的面前,嚎啕大哭。李父望着哭的像个孩子的女儿,三年的思念涌上心头,拉起女儿,也是老泪纵横。
“我说这大过年的,你们这父女两个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话进屋说,进屋说。”李氏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泪,推着站在屋门口的父女进了屋,反手将屋门关上。坐在屋中,身下的炕被烧的暖暖的,桌上摆着一大碗稀饭和一盘馒头,上头还冒着热气,似乎刚做好不久。
“我去厨房看看,再做两个菜,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爹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李氏拿着围裙擦了擦手,说完就起身往外走。
“娘,您别忙了,我不饿,咱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啥都香,您还忙些什么。”李月兰心里明白这三年李氏一人在家,桌上的馒头大概就是自家仅剩的一些白面,哪还有什么菜可做。拉着李氏,一起坐到了炕上。
“哎,娘这是高兴,高兴。”李氏一会儿看看李父,一会儿看看李月兰,似乎两只眼睛都不够用的,想要一次性看个够。看着曾经那么强势的李氏如此这般,想起自己当年在袁家一待就是三年,哪怕两家离了不到二里路,她都不曾回家看看这个母亲,一股愧疚油然而生。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咳咳…我也以为这辈子回不来了,能…咳咳…还能看到你们娘俩,我这辈子算是够啦。”听着一旁父亲的感慨,李月兰刚刚停下的眼泪似乎又要夺眶而出。虽然知道这只是父亲劫后余生的一段感慨,但她的心中仍旧涌起一股酸涩。她记得当年父亲回来以后不久就得了很重的风湿,原本多年的郁郁不得志,就让他小病不断,加上三年的征战,东奔西跑,让他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无论李氏多么的用心照顾,他还是在坚持了一年之后撒手而去。所以此刻听着李父的话,曾经那种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痛瞬间席卷着李月兰。
“你看你这个孩子,怎么眼睛又红了?”李父抬起手帮着李月兰擦起了眼泪。尽管脸上的触感很粗糙,刺得李月兰有点痛,但从父亲手中传来的温度,让李月兰觉得很是温暖和安心。
那厢边李月兰幸福的吃着迟到十五年的团圆饭,这厢边袁子忠也结束了一天的走客回到了家中。由于一直想着李月兰归家的事,这一整天袁子忠都有点魂不守舍,袁老太以为他是刚归家,还是有点疲劳,体谅的在见完族里的大小叔伯后便让他先回家休息。而此时,袁子忠一个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新房中,神情一片怅然。
“你说什么?袁家把你休了?”李氏听到李月兰的话顿时暴跳如雷。“娘,爹他睡了,你小点声儿。”李月兰赶紧拉着李氏示意道。“你还在意你爹,”李氏刚刚压低的声音又扬了起来,紧张的往屋内看去,见李父仍在床上睡的香甜,轻吐了一口气。回头拉着李月兰走向厨房。
“你给我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家儿子不要你,赶你回来的?娘西皮的,我就看他家没一个好东西,个个的坏种,我就说让你早离了他家,两年前我怎么说你都不听,非要赖在他家,好嘛,现在他家儿子回来了,把你休回了家,这叫什么事儿,这让你以后怎么做人,不行,”李氏顺手抄起灶旁的木棍,看着架势就要去袁家帮李月兰讨回公道。
“娘,娘你别去,是我自己回来的,没人赶我。”李月兰看架势连忙拉住冲动的李氏。“什么?”李氏拔高了声音,“你个死丫头,你脑子坏了?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回来干什么?快快,现在就给我滚回去,省的给老娘我丢人。”说着李氏便开始赶人,推着李月兰边往外走。
“娘,娘我不回去,娘你松手,松手啊。”李月兰挣脱着。李氏见怎么都拉不动她,气的一连在李月兰的身上拍了好多下,李月兰背上吃痛但依旧没有向前半步。累的李氏气喘吁吁,看着倔强的女儿,李氏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摸起了眼泪。“哎哟,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啊,哎哟…老天爷你一个雷劈了我吧,这个赔钱货是要气死我呀…”
“娘,”李月兰看着痛哭的老母心下也是酸涩不已,“娘,当年我跟袁家大郎本就没有行完礼,我托他照顾父亲,他托我照顾家中,所以两年前尽管他寄回了休书,我也不能回来。这个家只累您一人操持,可现在,爹平安回来了,他也回来了,我和他之间的承诺就算完成了,从此两不相欠;再者既然当年的婚礼不算礼成,现又有他的休书为凭,女儿再死皮赖脸的待在他家又算什么?”李月兰拉起李氏慢慢说道。
“可是,你都进了他家的门,在他家里操持了三年,现在这样回来,你以后怎么嫁人啊?”李氏满怀忧虑的说。
“娘,这三年苦了你了,以前女儿小,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为着你当年将我匆匆的送嫁一直耿耿于怀,”说道这儿李氏激动的想说些什么,李月兰抬手阻止接着道:“娘,你听我说完,现在爹也回来了,刚刚我看着爹的身体也不好,我只想着能承欢二老的膝下,好好照顾你们,陪着你们就好。”
“傻闺女,傻闺女…”李氏泪流满面,自己的这个女儿从小就受她那个迂腐顽固的爹影响颇深,对自己这个娘家卖猪肉的母亲总是不屑多顾。这辈子,她为了这父女俩个真是没少操持,就这样落得的好,五根指头也数的完。李氏是个标准的农家女,家里家外的活那是一把手没的说,她无法理解那些个丈夫口中的子曰诗云,礼义仁信在她眼中甚至还不如二两猪肉合算。这个女儿又自小清高孤傲,像是那大宅门里出来的姑娘,又不善与人交际,那些个伤春悲秋的东西在李氏看来对过日字压根儿没什么用,千挑万选选了袁家大郎,左右打听了是个老实肯干的孩子,这才定下心来,又担心女儿不同意,找了整修屋子的借口匆匆将女儿送出嫁,谁知竟遇上了战祸。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怨恨自己从此母女成为陌路,李氏没少为这儿偷偷掉眼泪。此刻,听到女儿这一番话,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酸担忧,欣慰女儿的长大懂事,又是心酸那个骄傲的女儿这三年在袁家受了多少苦才开始懂得长大,更加为女儿未来的幸福担忧不已。无奈只能拉着李月兰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傻闺女”。
那天晚上,李月兰和李氏一起歇在了李月兰未出嫁时的屋子里,娘俩个躺在温暖的炕上,李月兰搂着李氏的腰,那一刻母亲的温暖包围着李月兰,太久的孤单绝望已经让她记不清这种温暖自己是否曾经拥有,而此刻她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母亲就在自己的身旁。这是李月兰回到十五年前后睡的最踏实的一晚,也是她最感激上苍让她能够回到母亲身边的一晚。
重生 第七章 诚意
清晨,李月兰早早的便起了床,跟着母亲把家中里里外外清扫干净。由于这三年家中只有李氏一人,房子的很多地方都已是灰尘满布,娘俩个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收拾好。查看了一下前后院,只有前院有个简单的鸡窝,李月兰打算吃完饭以后好好修整一下,再将后院的地开垦出来,种点野菜什么的,原来后院的地是开过的,不过由于三年间就李氏一人操持家务,实在是忙不过来,这块地便荒着很长时间了。接着娘俩做好了早饭,扶着李父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又商量着什么时候去买些种子,什么时候去接点儿手工绣活儿贴补贴补,一阵亲热。
对于娘俩关系的改变,李氏是除了满心欢喜就是满心欢喜了,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除了幼时曾有过如此亲密,越长大两人间的隔阂越大,现在女儿确实如此贴心,李氏当然是由衷的高兴。而对于李月兰来说,确实别有一番体悟了,原来母亲一直是个好母亲,只是自己从前不是个好女儿罢了。自从幼时跟着父亲学着那些孔孟之道,便越发的瞧不起这个出身低贱的母亲,和父亲一样,坚持着莫须有的骄傲,可是衣食住行却依靠着这个打从心里瞧不起的女人。从前看到她,总会觉得那是自己的一个污点,尤其是在父亲故去,丈夫富贵后,就更不愿提及。可如今,穿着身上衣,才知道那是母亲织的布裁的衣,吃着口中食,才知道那是母亲种的谷烧的柴。物没变,人依旧,可心却看到了曾经蒙蔽的温情。轻叹了一声,原来自己才刚刚长大。
吃完饭后,李氏打算去村头请给赤脚大夫帮李父看看病,这三年的风霜让他的身体越发的虚弱,李月兰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前世父亲回来一年后便撒手走了,早点就医说不定就能够挽回他的生命,便和李氏说她去请大夫,让李氏在家好好照顾李父,李氏点头应了。
村中唯一的大夫住在村头,离李家有一段距离,李氏将李月兰送出门,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注意安全,小心看路,一定要在午饭前回来。李月兰直到知道,便离了家乡村头走去。
“娘,我回来了。”李月兰一头大汗的推门而入,当看见前院坐在篱笆旁的身影时愣住了。
“哎呀,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快点进来,大太阳的。”李氏从屋中走出来,对着李月兰嚷道。
李月兰快步穿过前院,忽略了前院那个人,径直走进屋中,“娘,王大夫他不在家…”话还没说完,转眼看到王大夫正坐在李父的床边,仔细的诊着脉。“娘,这是?”李月兰疑惑的看向李氏。
“哎哟,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都在搞什么鬼,”李氏不满的瞥了瞥李月兰,“你刚走不久,那袁家大儿就带着王大夫来给你爹看病来了,进了门也不说话,直直的前后院转了一通,刚刚才把鸡窝搭整好,现在又坐那儿修篱笆,让他在屋里坐着歇歇也不听。”
李月兰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前院里那个忙碌的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李氏端了碗水递到了李月兰的手上,示意她送到前院去。李月兰推脱不得,被李氏推出了屋。
“……”李月兰看着男人已经被汗浸透的衣衫,抬头看了看头顶热辣的太阳,踟蹰了一会儿,走上前去。
“喝点水吧。”袁子忠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儿,一阵欣喜,刚刚看到她回来什么也不说的就走了,心下很不是滋味儿,现在看到李月兰拿水给他喝,哪有不应的道理,连忙站起来接过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完了。
“喝完水你就走吧,今天的事谢谢你,”李月兰收回碗,抬眼正视道:“请不要再来了。”
“为…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立刻改。”袁子忠见李月兰说话着就要赶他走,急忙道。
“没有,你做的都很好,只不过这些事不应该你做。至于为什么,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这儿了,让别人知道免不得要说三道四的。”李月兰说完便要转身回屋。
袁子忠见状一把拉住李月兰,急的大声道:“什么叫没有关系,如果你是说那封休书,我已经说过了,那是…”李月兰一把捂住了袁子忠的嘴,“你小声一点,我爹还在屋里瞧病呢。”
袁子忠拉下李月兰的手,“你说你要尽孝道,我也可以和你一起照顾…”李月兰摇了摇头,“袁大哥,你回去吧,我不会和你走的。”说完李月兰深深地看了一眼袁子忠,转身离开。
袁子忠站在院内,望着李月兰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直到李氏走出来让他进屋一起吃午饭,看着李氏空无一人的身后,袁子忠失望的垂下了眼睑,摇了摇头,默默坐下将刚刚做好的篱笆一一垒好,就和李氏道了别,走了。
李氏进屋,看到呆坐在一旁的女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走近床边,与王大夫仔细谈起有关李父的病情。
……时间分割线
望着屋外忙活的身影,李氏暗暗叹了一口气,都连着半个月了,这袁家大郎像是后院每天定时打鸣的公鸡,天天定时的到他家报道,这屋里屋外的活儿每天他都要帮忙干了一大半儿。看着前院的篱笆和鸡窝,后院的野菜地,屋里年久失修的桌椅板凳,窗台门框,只要抬眼能看到破损的地方,都少不了袁家大郎的影子。
原先因着女儿的态度,李氏可是对着袁子忠连着好几天没个好脸色,想着女儿如今的懂事贴心定然是他袁家亏待了女儿所致。可实在是架不住这人天天的往家里跑,不管给什么脸色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不管怎么挑剔,他也能按照李氏的要求改了又改,即使这些要求很是无理。到了最后,李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么好的男人实在想不出女儿有什么好拒绝的,更何况这袁子忠才刚回来,女儿在袁家三年的遭遇也应该和他不相干,可是看着女儿的态度,似乎抗拒这个袁子忠比抗拒袁家还要强烈,李氏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咳咳…咳…咳。咳咳”里屋又传来李父的咳嗽声,想着丈夫的身体,李氏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如今丈夫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天天喝着药就是不见好,整天只能躺在床上,饭也吃不太下去,整个人都瘦的皮包骨似地,就这样还天天的要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书,一点儿都不让她省心。
因着李父的身体,李月兰也不敢将已经和袁子忠分开的实情告诉李父,依着李父的个性,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二话不说将李月兰赶出门,估计严重的还会彻底脱离父女关系,所以李月兰虽然对袁子忠天天到家里来的事情烦恼不堪,可也没真敢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赶他走。一开始的冷言冷语显然已经对袁子忠没什么作用,无论李月兰说什么,他也能当没听到一样,第二天依旧来干他的活儿,只要是稍微重点儿的活计,李月兰压根就沾不上手。到了后来,李月兰索性也就由着他,只是天天当他不存在,看到和没看到一样,干自己的活也不再说些什么。
“女儿啊,要不你和那袁家大郎回家去吧,有什么问题,两人说开不就好了嘛,这天天的来咱家,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天,李氏实在看不下去了,寻了一个空,拉着李月兰说道。
“娘,我的家就是这儿,李家才是我的家,袁家可不是。”李月兰皱着眉头道。
“好,好,只要你愿意,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李氏见状忙道,“可是现在他天天来咱家,这街坊四邻的都以为你和他还是夫妻两个,你爹也不知道你拿休书回来的事儿,看着这些天他忙里忙外的,这要以后大家知道你早被休了了,那唾沫不得淹死你,你爹能饶了你?”李氏无不忧心的说道。
“娘,你也知道爹的身体,要不是为了爹的病,我早拿扫帚轰他出去了,总之,我不会和他回去的。”李月兰坚决道。
“你不和他回去,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你爹你娘这早晚都是要走的,还能照顾你几年?你要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的,娘怎么能放的下心呢?如果你打算以后嫁人,像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哪个好人家能娶你这样嫁过一回的?要我看,全村上下就没一个比得上袁家大郎的,你看看这窗台,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