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似乎就有些好奇,看了林辰暮几眼,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他是什么人,又是怎么和整天不务正业的哥哥搅到一起去的?直到大黄牙又呵斥她:“愣着干什么?赶紧啊!”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一旁去泡茶去了。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林辰暮就淡淡地问道。面馆里没其他什么人,倒也适合谈话。
“嘿嘿,这就要看你想知道些什么了。”大黄牙咧嘴一笑,又搓了搓手,说道:“你总要有个方向,我才知道给你说什么啊。”
林辰暮就从兜里掏出钱包来,从里面摸出十张百元大钞来拍在桌上,对大黄牙说道:“这样吧,我问你答,你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的就给我说不知道。只要回答令我满意了,桌上的钱都是你的。”
大黄牙眼睛不由就瞪大了,更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以前在厂里上班,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过就五六百块钱,而且还不一定能拿全。可现在,只是回答问题,就能挣这么大一笔钱,他不由就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真是没有看走眼。如果不是新闻媒体记者,谁会吃饱了撑着了,花钱来问一些有关厂里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他知道的,几乎厂里人人都知道,他不知道的,编也编不出来。
这时,女孩儿端着一杯茶气呼呼地走了过来,可一见到桌上的钱,不由就惊得叫出声来,可随即又掩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看了看林辰暮,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实在弄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去去,没事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们做正事。”大黄牙接过女孩儿手中的杯子,就不耐烦地将她赶到一边,然后又殷勤地将茶杯放在林辰暮面前,笑嘿嘿地说道:“你放心,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肯定会让你满意的。”说罢,眼睛就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钱,才又在林辰暮身旁坐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他的问题。
他当然也想得到,对方花这么多,想要知道的问题肯定是很敏感,也牵扯重大,由自己嘴里说出去,肯定会担风险的。可如果不这样,自己又岂能有挣钱的机会?这年头,什么都不如把钱握到手里来得重要。至于会给厂里带来怎样的影响,关他屁事!
林辰暮不急不慢地先喝了口水,也借机整理了一下思路,自己究竟想了解些什么,尽量能贴近重点。一口茶喝下去,差点没吐出来。茶不算太烫,可却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滋味,苦苦的,苦涩涩的,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腐臭味。林辰暮实在很难想象,什么茶能够难喝到这种地步。
不过他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而是强忍住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劲儿,慢慢将茶水咽下去,然后又以其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和意志力,平缓自己的心情,若无其事地问道:“厂里的人是如何看待这次停产的?”
大黄牙脑海里设想过若干林辰暮有可能提出的尖锐问题,却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却如此简单,就笑着说道:“还能怎么看?没活干了,当然几乎是一边倒的骂声。不过说实话,我就觉得停了好,反正干不干都拿不到钱,谁他妈还想去累得像狗一样的干活?”
林辰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好端端的政府为什么要让钢铁厂停产?”
“谁知道那些当官的哪股神经发了。”大黄牙就撇嘴说道:“我倒是听人说了,说是政府要把钢铁厂卖给别的企业,停产就是为此做准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实啊,不管他卖不卖,只要咱们当工人的有活做,有钱拿,谁当老板又有什么关系?总比现在半死不活的好。”
其实不用问林辰暮也知道,除了那些对厂子感情极深的老工人之外,许多年轻工人关注的是有没有工作,有没有钱拿,而并不关心厂子姓公还是姓私。只要确实保障他们的权益,他们这里并不会有太多的阻力。
而林辰暮也没想过要通过贱卖国有资产的方式来完成东江钢铁厂的改造。引进外资是很有必要的,却不能以损害东江钢铁厂的利益为前提。双方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实现双赢。当然,谁控股,这并不是原则上的大问题,如果高新区有能力,控股也可不错,否则国兴集团控股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不能牺牲员工的利益,在同等条件下,必须优先考虑钢铁厂的现有人员。
女孩儿坐在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林辰暮和哥哥两人一问一答的,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机密,用得着搞得如此郑重其事吗?
不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哥哥如此认真的时候。而那个人的神态,也有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魅力,一时间不由都有些痴了。
“停产前,厂里有没有向你们宣传过相关政策?”
“什么相关政策?”大黄牙是一头雾水,说道:“没说有什么政策啊,就这么很突然地就停产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不过是有人说过,说停产期间会发放生活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厂里都没有正式下发文件?”林辰暮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随即却又笑了笑。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吗?倘若真进行了宣传和讲解,工人的抵触心理又怎么会那么大?看来是有人刻意要设置障碍,不希望改制成功,或者是在自己手上成功。
“没有。”大黄牙苦笑着说道:“即便有我们也没见过。说实话,停产前,厂里开工率就不足30%,许多没事干的工人,就像我们一样,自谋起了出路。你刚才一路过来,看到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厂里的工人。没办法,大家都要吃饭,都要生存。”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谁的利益(修订版)
他这么一说,林辰暮就明白了。敢情在钢铁厂之外还游离着许多工人,他们的身份和编制在厂里,可平日里根本就不在厂里出现,而是各自折腾着自己的营生。当然,也是迫于无奈和生计,真有办法谁不想好好在厂里上班?
刚想说什么,却见大黄牙神色陡然一变,连忙将桌上的钱推给林辰暮,惶然道:“钱你先拿着,待会儿别乱说话,看我眼神见机行事。”
林辰暮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起身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嘴里还热情地招呼道:“强哥,呵呵,今天怎么有空来这边转转?”声音却微微有些抖,像是有些害怕。
林辰暮转头,才发现六七个小伙子勾肩搭背地走了过来,其中几个光着膀子,胳膊和背上还有什么龙啊虎啊之类的刺青,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是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的那种混混。
不过领头的那个长相还算周正,只是眉宇之间不自禁的流露出一股流气。对于大黄牙略带谄媚讨好的殷切,他只是微微点了点,笑着说道:“很难得啊,阿昆你今天居然也在这里,没去瞎晃悠?”语气却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根儿就不把大黄牙看在眼里,像是和他说话都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似的。
大黄牙心头暗自骂娘,脸上却笑着说道:“嘿嘿,这不是知道强哥要来,特意在这里恭候吗?今天想吃点什么?还是牛肉面?我让晓丽煮去。”
“谁他妈的想吃你这牛肉面啊?要吃面强哥还来你这里?”强哥还没说话,旁边一个流里流气的寸头男子就指手划脚道:“还不赶紧去炒几个拿手好菜,再拿瓶晋江大曲来,强哥今儿心情高兴,要喝几口。”
“麻痹的,我看是你这家伙嘴巴馋,想喝了吧?”强哥就笑骂道,不过却没有否认的意思,反而是大摇大摆地在一旁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大黄牙心头就暗自叫苦。这家属区附近,谁不知道这帮人向来白吃白喝,从来不付钱的。而且嘴很刁,稍微差一点的都看不上眼,别的不说,光是一瓶晋江大曲就要十好几块,店里生意本来就不好,再让他们这么一折腾,这十天半个月都算是白做了。
可又不敢得罪这帮子人,尤其是这个强哥,他不光是车间张主任的儿子,还是周厂长的外甥,整天不上班却能在厂里领一份工资。平日里仗势着家里的权势在这附近横行霸道,气焰之炽,其他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大黄牙心里在滴血,不过却强作欢颜道:“呵呵,不知道强哥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我们也帮着一起高兴高兴啊?”说罢就给一旁的妹妹晓丽递眼色,让她赶紧去厨房张罗。不过晓丽似乎很不愿意,扭过头不理不睬的。大黄牙心头着急,走过去没好气地推了晓丽一下,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晓丽这才不情不愿地跺了一脚,转身进了厨房。
而对于此强哥一行人好像是没有看见似的,一个光头就撇撇嘴说道:“什么高兴事?说了你也不懂。”说罢又对强哥猛拍马屁,说道:“强哥,咱们今天这事办得还不错吧?”
其他几个人也邀功似的附和道:“是啊,今天这事办好了,强哥在张主任和周厂长面前就立了大功了,到时候,可不能忘了兄弟们啊。”
强哥就一脸得意地说道:“放心吧,有我吃的还能饿着你们?我爸可说了,等厂子复工了,你们几个都可以回去上班,而且工作岗位随便挑。当然了,什么主任之类的是不可能哈,不过班长组长的,还是没问题的。”
几个人就兴奋起来,很是得意地说起今天的事情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仿佛今天这事离了他们就办不成似的。而这时强哥才注意到坐在小桌子旁边从容镇定的林辰暮,目光中不由就有些惊疑。
这个时候又不是饭点,林辰暮坐在这里确实显得有些突兀。况且,他的穿着打扮,还有那种无形的气质,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更扯人眼球的还是他面前的一叠钞票,全都是百元大钞,看上去至少也有千二八百的,在这个地方,别说是这么多钱了,就算是几十块钱都有可能引发劫案。
大黄牙心头暗自叫苦,却又强笑着解释道:“我外地的表弟,这次出差来武溪,就过来坐坐。这不,店里资金有些周转不开,所以,所以……”
“切,这点钱能管什么用?”一个黄毛就不屑道:“等以后强哥当了主任,指定你这小店作定点接待,还愁挣不了大钱?”
“嘿嘿,哪用这么复杂?阿昆啊,把你妹妹嫁给强哥,结下这门亲事,以后还用到处这么辛苦?”有人就一脸荡笑地说道。
桌旁围坐的其他人就大声哄笑起来,纷纷也附和道,还有人是大感惋惜,说是自己没有妹妹,要不然啊,也一定要把妹妹嫁给强哥这样年轻有为的俊彦,以后就能享清福了。
大黄牙心里暗骂,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脸的笑容,说道:“大家说笑了,晓丽只是个粗野丫头,哪里配得上强哥啊?”说罢就给林辰暮递眼色,像是示意他先走。
林辰暮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端起桌上的茶,慢慢抿了起来。
这时,厨房的门帘一掀,晓丽端着菜出来,板着脸,将盘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扔,转身就走,倒是吓了其他人一大跳。
“晓丽,你干什么?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吗?”大黄牙就刻意大声呵斥道,然后又满是歉意地对强哥说道:“强哥,不好意思啊,晓丽她性子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强哥却是摆摆手,很是大度地说道:“没关系,好男不跟女斗嘛。来,大家吃菜,今天辛苦大家了。”
“辛苦倒不算什么。”有人就问道:“强哥,你说今天这么折腾一下之后,市里就真的就不搞什么并购啦?”
“是啊,咱们在厂里这么多年,还是很有感情的,真要眼睁睁看着人家把咱们厂给买走,就跟卖自家孩子似的,心里也不好受哇!”
“可不是,现在蛮好的,搞什么改制不改制的?别改来改去,大家都没饭吃。你们看以前的无线电厂,当初也是说得天花乱坠的,就好像不改制就没出路,而改制之后日子就过得像天堂。可现在呢?还不是改头换面,成了私人企业。工人下岗的下岗,解聘的解聘,就算还留着的,也都变成了打工仔,一点尊严也没有,老板说骂就骂,日子过得别提多苦了。”
“嗤!这你们就不明白了,当官的不这么折腾,又怎么能上下其手,弄到好处呢?就拿这个林辰暮来说吧,不晓得从中捞了多少好处,才会这么铁下心来要卖咱们的厂。”
“你们说市里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乱来?以前不也有人打咱们厂的主意,可市里最终都没有同意啊。”
“这个谁说得清楚?你们没听说吗?这个林辰暮,那可是市委杨书记身边的红人,要不然,年纪轻轻能当上高新区的一把手?说不定啊,这卖厂也有杨书记的一份。这些当官的,他妈的就没一个好人。”有人骂骂咧咧道。
这帮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一说到管委会的改制,就个个是激愤难当,气不打一处来。而且矛头直指林辰暮,仿佛他就是所有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强哥却是喝了一口酒,得意洋洋地说道:“所以说啊,咱们今天干的,可是维护厂里全体人员利益的大事,以后大家知道了,一定会感激咱们的。”
黄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应和,可心里却是鄙夷不已。到了此时,他多少也猜到,今天市委市政府门前搞出的这么一出,幕后指使者就是以周厂长为首的当权者,而强哥这一伙,就是跑腿的喽啰。他们维护的不是厂里员工的利益,而是他们自己的利益。对于自己这些普通员工来说,现在的状况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改制了说不定还有出路。至于卖不卖厂,这个他们还真不怎么关心。
不过,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就好比厂里人提起周强,那个个是深恶痛绝,背地里甚至叫他周扒皮。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论他如何折腾,不论有多少人写了举报信,甚至去信访办反映问题,可他还是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丝毫不动摇。反倒是那些举报他的,被他以各种借口和手段,搞得惨不忍睹。
所以说啊,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抱怨归抱怨,日子还是要过的。
“强哥,都说这个林辰暮很年轻,究竟有多年轻啊?”黄毛喝了一口酒,就好奇地问道。其他人也都看着强哥,想来对于这种官场的轶事都天生就有种猎奇感。
强哥也抿了一口小酒,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听我二舅说啊,也就二十七八,跟咱们也差不多。”
“什么?这么年轻?”包括一旁小心伺候着的黄牙在内,所有人都是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过,高新区新来的的一把手很年轻,可在他们看来,官场里所谓的年轻,少说也应该是三十多岁。二十七八的正处级一把手,那该是要有多大的背景和能耐?
刚才还对林辰暮冷嘲热讽,怪话不断,可当得知他的真实年龄后,这些话,却像是长了刺似的,再也从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一阵胡吃海喝之后,这几个人又勾肩搭背地起身走了,只剩下一片狼藉。他们走了之后,晓丽这才愤愤然地从厨房里出来,一边收拾着这些碗筷,一边低声咒骂道:“吃,吃死你们这些混蛋。”
而送走了这些瘟神,黄牙这才抹了一把冷汗,重新坐回林辰暮身旁,就满是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林辰暮微微一笑,就问道:“他们常来白吃白喝?”
“可不?”黄牙就一脸恨意道:“以前还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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