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旭一时间都有些不适应了。
昨天自己还有些觉得姜书记太软弱了，堂堂市委常委，被一个办公室主任骑到了头上作威作福，居然都不知道反击，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就在姜书记的掌控中。就连市委书记都发出了善意的信号，不也说明了姜书记在乐书记心目中的分量已然大不相同了吗？
想着姜书记在举手投足间就剪灭了一个只手遮天的市委副秘书长，郑国旭不由就是一阵兴奋和激动，更是为昨天误会了姜书记而羞愧不已。当秘书的，谁不想跟着一个能力强，有背景有前途的领导？领导官路亨通，自己也才能跟着平步青云。
“哦，知道了。”姜云辉却没有郑国旭那么激动，就仿佛这是最平常不过的，根本就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份淡定和坦然，也令郑国旭是钦佩不已。他甚至不自觉的将姜云辉视作了自己的偶像，言行举止下意识地模仿姜云辉。
“对了，你去安排一下，明天我们去市公安局看看。”郑国旭刚要出去给乐安民的秘书贺秋鹏回话，却又被姜云辉叫住了，吩咐道。
郑国旭心头一喜，姜云辉要出去视察自己领地了，昭显自己的主权了，而他自然也乐得有面子，就说道：“那我马上通知市公安局。”
姜云辉却摆摆手，说道：“不用通知，明天我们就随意去看看。”
郑国旭就明白了，原来姜书记是想微服私访，不想惊动市公安局。其实也只有这样才能看到最真实的情况，否则领导看到的，都是被粉饰过的光鲜外表。当然，能当上领导的，也不是容易被蒙蔽之人，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那我去借辆车，明天也好用。”郑国旭就说道。
姜云辉点点头，或许是昨天吃到苦头的缘故，今天一大早，姜云辉配车的事情就已经落实好了，司机也选定了，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看起来少言寡语的，见到自己也有些拘束。只不过既然是微服私访，那能不开自己的车最好，免得这里刚出门那里就得到消息了，还叫什么微服私访？
见到郑国旭兴冲冲出去的背影，姜云辉不由就颇有些可惜。其实他这个人蛮不错的，为人机灵，也很会察言观色，倘若不是**的缘故，留在身边也不错。
翻看了一会儿桌上政法委以前的文件，这些文件都是郑国旭整理出来的，虽然整理和分类的方式还显得有些稚嫩，不过看得出来他还是用了心的，也算是个可塑之才，只要以后不误入歧途，应该是能有所作为的。
随即姜云辉又笑笑摇头，人家以后有没有作为，自己瞎操什么心啊？有一个省委组织部部长的大伯，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错误，郑国旭今后的发展，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从一叠文件中突然翻出一封举报信来，姜云辉看了几眼，就皱起了眉头。
举报信是匿名的，用打印机打印出来，根本就看不出笔迹来。这种举报信，一看就知道是属于那种广撒网的，想必不光是给政法委邮寄了，所有相关部门，包括市委书记和市长处都少不了。而这种举报信也是最没用意义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根本就没处去查。反倒是经常用着官场里打击对手泼脏水的手段。
而像这种举报信，各个部门很少会去认真阅读，大多都置之不理，累积多了干脆就当废纸处理。姜云辉顺手也想将它搁置在一边，可却陡然间又觉得有些奇怪。这封信不仅是拆开过了，而且没有被当做废纸处理掉，反而是夹在一叠文件里，必定有所不同。
出于好奇，他将举报信抽出来一看。
信是举报市公安局副局长王睿华的，信里写到，王睿华在担任市公安局副局长期间，收受大量贿赂，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并在许多娱乐场所中占有干股。在他的包庇下，湖岭的黑恶势力猖獗，黄赌毒泛滥。因为他事先通风报信，省市两级多次组织的打黑扫黄行动都收效甚微。而许多犯罪分子，即便被抓了，在他的干涉下都很快就得以释放。
信中还列举了许多的事例，比如说王睿华经常出入娱乐会所、某派出所在巡逻时抓捕了几名嫌犯，可前脚刚押回去，后脚他的电话就打来了，勒令放人，一个年轻气盛的警察不服，顶了他几句，不久后就被他找随便了个借口开除了……
大量的事例都很详实，许多甚至将人名都罗列出来了。
看完之后，姜云辉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这么详尽的举报，想必是公安局内部知情人士干的，这封信既然能放在这里，想必前任政法委书记也仔细看过，可为什么却没了下文？是已经内部处理了，还是捂盖子了？亦或那时候前任的李书记自己都被火烧了屁股，压根儿就顾得上？而自己，又是否能以此为突破口，打开市公安局的口子？
看着这封信琢磨了许久，姜云辉将其折好，放进了抽屉里。
以前姜云辉总是有些不明白，领导干部做事情为什么那么磨磨蹭蹭的，明明是明摆的事情，还要左思右想，前怕狼后怕虎的，看着都替他们着急。可等他站到了如今的高度，才赫然明白，作为领导，必须要慎言慎行，因为他的一言一行，或许都会造成极为严重而且无法弥补的后果。倘若都像愣头青那样脑袋一热就能什么都不管不顾，也就算不上是一个成熟和合格的领导了。
因此，在没有彻底搞清楚问题之前，就如同在华天大酒店所听闻到的东西一样，他都准备先埋在心底，然后逐一去了解和落实。
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郑国旭又走了进来，轻声汇报道：“姜书记，市公安局的孙局长来了。”
“哦，请他进来吧。”姜云辉就抬起头说道。算算时间，他也应该来了，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想必就算他心里再不舒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很快，一个身形略胖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西装革履的，脸上挂着笑：“姜书记您好，早就盼着您来了。您来了我们也才有主心骨。”
姜云辉笑笑，“呵呵，孙局长快请坐。”心里却有些纳闷，像陆明强就喜欢穿一身警服，感觉又有气势又有型的，当了管委会副主任都很少穿便装。而孙杰看起来却似乎更钟情西服。
别小看了这穿衣的习惯和风格，在很大程度上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来。他却不知，原本以前孙杰也是穿警服的，可自从有望成为政法委书记后，他就开始穿西服了，拿他的话来说，是要逐渐习惯，以后当政法委书记了，总不能还一直穿警服吧？
却没想到，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却会因为姜云辉的到来而鸡飞蛋打。
第十六章 试探
姜云辉观察孙杰的时候。孙杰其实也在暗中观察着自己这个年轻的顶头上司。
年轻是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虽然他早就知道姜云辉年龄不大，也自认为作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看到姜云辉的时候，还是大感震惊。通常这个年龄的，都还在科室里打拼，充其量也就是当个科长副科长的，可姜云辉，却已经是名符其实的市委领导。
可接下来，令他更感到震惊的，是姜云辉年轻的脸庞上那沉稳淡定的气质。
作为市公安局的局长，孙杰在湖岭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见过大大小小的领导不少。因此他很清楚，姜云辉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和气势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都说“居养体，移养气”，不是久居高位的人，是培养不出这份由内而外的威严。
在没见到姜云辉之前，他心里还有些不大把这个直接领导当回事，总觉得就是一个毛头小子，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可在此刻，他才觉得，或许这个姜云辉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心里就多了几分顾虑和警惕。
可看姜云辉大马金刀地坐在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位子上，他心里又极为不爽，脸上虽然还带着笑，眼神里却都快喷出火了。好在多年宦海浮沉的磨砺，早就让他喜怒不表于行了。
“别光站着啊，来，坐。”姜云辉也没有继续坐着，而是站起身，请孙杰坐沙发上，又将文件整理了整理，放到一边，笑着问道：“喝茶吗？刚从邢书记那里顺了点好茶。”
孙杰当然知道，姜云辉口中所说的邢书记，就是市纪委书记邢谓东。常委会刚结束没多久，姜云辉就毫不避讳地去了邢谓东的办公室，令不少人对他和邢谓东之间的关系都进行了诸多的猜测。
“呵呵，邢书记那里的茶叶，那肯定是好茶，可惜我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没那么多讲究，喝白开水比较多，行动的时候要是口渴了，对着水笼头灌几口自来水也就行了，还是不糟蹋好茶了。”孙杰摆摆手，到饮水机那里拿了一次性杯子，自己倒了一杯凉水，笑呵呵回来坐下，说：“姜书记，对湖岭的印象还不错吧？”
“很不错。”姜云辉笑笑，说道：“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我看就算和首都比都相差无几。”
“可不，这几年湖岭的发展很快，可谓日新月异。”孙杰笑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来，刚想抽出一支，可眼睛四处逡巡了一下，没有发现烟灰缸，又讪讪一笑，将烟盒放了回去。
不过就这么一下，姜云辉却敏锐的发现，孙杰抽的烟是有着“九五之尊”之称的某品牌香烟，一盒的售价在百元之上，以孙杰的工资收入来说，根本就抽不起如此昂贵奢华的香烟。
从副局长王睿华的举报信，到孙杰的天价香烟，看来市公安局的问题不少。
收起烟后，孙杰又笑呵呵地说道：“百忙之中来打扰姜书记，主要有几方面的事。第一是来向姜书记报个道，以后我就是姜书记手底下的兵了，姜书记您指哪打哪，我们市公安局绝不含糊。第二，是来向姜书记汇报工作的。第三，我受全体指战员的委托，特来邀请姜书记去我们市公安局视察工作，鼓舞士气。”
姜云辉点点头，“嗯，你不说我也打算过两天去你们那里看看。经济发展需要需要公安系统保驾护航，因此，市公安局的工作责任重大，切忌不可掉以轻心。”
孙杰一听就叫苦连连，“姜书记，你说的这些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经济在不断高速发展，可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也是运孕而生。别的不说，光是咱们湖岭一年一度的啤酒节，是能在很大程度上提升我们湖岭的形象和知名度，带动了经济的发展，可也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就目前我们市局的情况来说，警用设备陈旧老化，警力紧张，根本就难以适应经济形势的发展。为此，我打过很多次报告，要求申请增加经费，添置现代化的警用设备，扩大警员编制，可却每次都被李书记以预算超支给打了回来。不过现在总算姜书记您来了，我们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看着孙杰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姜云辉脸上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可心里却不禁就提高了警惕。虽然他来湖岭的时间并不长，却也清楚，孙杰是最先投靠乐安民的，可以说是乐安民身边的红人。就连前任政法委书记李世宏都经常拿他没办法，又怎么可能短缺了公安系统上的钱？
而通过刚才随便翻看的文件，姜云辉发现，湖岭在公安系统上的投入是逐年攀升，就仅去年下半年，湖岭市公安局就斥资七千多万购置了一百多辆警车和其他警用设备。
当然，这些投入是否合理，姜云辉在没有了解清楚情况之前不好妄下论断，而警力上的投入，对于一个高速发展的现代化大城市来说，也是很必要的。
“呵呵，我们处在我们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拨款越多越好。可我们也要相信，市委领导会有全盘的考虑，但凡合理的支出是一定不会马虎的，就算一时间未能及时到位，也必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和其他方面的原因。作为我们来说，也不能因此就消极怠工，甚至牢骚满腹嘛。反倒应该发挥积极主动性，在现有条件下竭尽所能，做好各项工作。孙局长，你说是吗？“孙杰滞了一下，或许是没想到姜云辉会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来，就笑着说道：“呵呵，姜书记您放心，我这不是就您面前发发牢骚吗？该做的工作，我们肯定会一丝不苟地完成，为湖岭的经济建设和发展保驾护航。”
“呵呵，对于这点我完全相信。”姜云辉笑呵呵地勉励道，顿了一下又问道：“对了，市局有一个叫王睿华的副局长，是吧？”
“是啊，分管指挥中心、信息通讯科、经济犯罪侦查支队工作的副局长。怎么，姜书记也听说过他？”孙杰就表现的有些讶异道。
姜云辉琢磨了片刻，从文件中将那封举报信拿了出来，递给孙杰问道：“这个你应该看到过吧？”
孙杰微微一愣，随即又苦笑着说道：“这个我知道，不过姜书记，王副局长这个人我很了解，不是这种人。当初接到举报信后，我们局里就进行了自查，结果发现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对于我们局的干部队伍，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那就好。”姜云辉笑着说道：“举报信在这里那么长时间了，我相信，倘若真有什么问题，早就已经处理了。只不过今天突然看到，所以就顺带问一声。”
又坐了一会儿，孙杰就借故告辞了，辞行之前，他又向姜云辉发出了盛意拳拳的邀请，想请姜云辉共进晚餐。
姜云辉就笑着说道：“改天吧，今天已经和乐书记约好了。”
孙杰显得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笑着说道：“呵呵，乐书记先下手为强了，我们当然不敢和乐书记强。那就改天吧，不过姜书记一定要把时间给我们留出来哦。”
“一定，一定！”姜云辉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好打交道似的。
孙杰那微胖的身影出去后，姜云辉笑意满面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他发现孙杰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难对付。表面上看来大大咧咧的，但心性却极为阴沉，难以琢磨。倘若不是他转身离开前，脸上那抹一闪而逝的诡笑，自己还真以为他和王睿华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这样看来，孙杰似乎和王睿华之间有些问题，甚至有可能这封举报信，都是孙杰的杰作。
不过这样也好，倘若整个市局领导全都抱成一团了，自己反倒很难打开缺口了。市公安局是一定要掌控在手上的，否则自己这个政法委书记的指令甚至出不了市委大楼，也就剩下在常委会上举举手的份了。
慢慢喝着茶，正在琢磨着其中的道道，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接起来一听，是郑国旭的。
“姜书记，外面来了一个市纪委的工作人员，说是邢书记派来的，要见您，您看？”郑国旭的声调微微有些奇怪。虽然知道姜书记和市纪委邢书记关系好，可跟纪委的人打交道，感觉总是怪怪的。
姜云辉这才想起来，险些把邢谓东给自己推荐秘书的事情搞忘了，就对郑国旭说道：“哦，请他进来吧。”
放下电话不久，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孩儿，齐耳短发、职业套裙，显得很是干练。她年龄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和活力。刚一进门，就大声说道：“姜书记，市纪委纪检监察二处齐颖前来报到。”
可说完话之后，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极为年轻，根本就不像是个市委领导，倒像是个邻居大哥哥似的，顿时就是一愣，随即结结巴巴、不敢置信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