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语声方落,那当漕的胖妇人却接口笑道:“这位公子爷真会说笑话,饮酒品茗,本是陶冶性情的雅事,爱喝酒的容易犯瘾,这话是有的,但也没听说不喝酒就会要命的事,要依公子爷这么说,咱们卖酒的,岂不成了卖毒药害人了么?”
桑琼闻言,不禁心头微动,暗忖道:看不出这妇人像貌粗俗,说出来的话,居然不似穷乡僻壤的俗妇口吻。
心中诧异,忍不住回头望了那胖妇人一眼。
谁知一望之下,险些把早上吃的肉包子都呕吐出来,敢情那位当漕大娘,非仅其肥如猪,更生得粗眉环眼,黄牙厚唇,偏在一张比张飞还要黑的锅底脸上,涂着老厚一层脂粉,左颊又点了一颗“美人痣”,当她咧声一笑,唇翻齿现,脂粉纷落,直比母夜叉更丑三分。
郝休却未在意这些,笑嘻嘻道:“俗话都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这该不假吧?”
胖妇人吃吃笑道;“那是念死书的假道学编出来吓唬人的,那儿当得真。再说咱们这种小地方,既无美酒,更无绝色,公子爷放心喝,保证肠不会穿,骨也不会刮。”
郝休道:“大娘这话叫人不懂,岂有卖瓜的不夸瓜甜,卖酒的反说酒淡的道理?”
胖妇人道:“话是一阵风,了然在心中。咱们的酒好不好,公子爷一尝即知,何用自夸。”
正说着,店主恰送来两大壶酒和几碟小菜。
郝休伸手取过一壶,咕嘟嘟喝了个涓滴不剩,举起袖子,抹了嘴唇,啧啧赞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胖妇人笑道:“既然好,三位贵客就请多喝几壶。”
郝休大笑,道:“说的是,如此的美酒,醉死了也情愿,来啊!桑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隐娘忽然站起身来,道:“你们快些喝吧!我先去村口外等你们。”
胖妇人道:“姑娘怎不尝一尝?咱们的酒又醇又甜,决不醉人的……”
隐娘不理,径自出店上马,向村口而去。
郝休摇摇头,道:“这丫头天生一副牛脾气,随她先去也好,桑大哥,咱们喝咱们的,别理她。”
桑琼没有开口,目光微扫,只见那樵夫模样的黑大汉,连酒钱也未付,紧跟着亦出店而去。
他剑眉一挑,恍然顿悟,暗道:“难怪村中看不见武林人物,敢情这全村居民,无一不是魔宫中人。”
当下故作不知,也不说破,坦然举杯,跟郝休对饮起来。
两个人连干了十多壶,桑琼付清酒账,道:“时间不早了,休教令妹久候,咱们走吧!”
郝休站起身来,舌头打结,含混说道:“这酒,太妙了……等咱们回来,一定……再痛快喝……喝它一场……”
说着,步履踉跄出了店门。桑琼一低头,但见木桌之下一片潮湿,不期会心一笑,也飘飘晃晃奔出店外。
郝休解下马缰,抬腿欲登,突然脚下一虚,扑地跌倒,在地上翻了个身,就不言不动了。
桑琼心里暗笑,这家伙装得倒真像,既然做戏,我也不能输他。
心念及此,也装得醉眼朦胧,俯身叫道:“郝兄,你……你怎么了……是喝醉了吗……”
探手欲拉郝休,猛可一松手,登登登连退四五步,仰面跌倒地上,伸了伸腿,也不动弹了。
第六四章 谋定后动
适时,酒棚中传来一声轻叱:“抬进来!”
店主和那胖妇人双双奔出,一人侍候一个,把桑琼和郝休拖回店里。
那身穿土布短衣的老头儿,缓缓转过身来,赫然竟是大山二叟中的“矮叟”韩东沧。
这时,韩东沧目注桑琼,得意地笑道:“果然不出宫主所料,小辈明订会期,竟言尔而无信,潜来祁连,老夫兄弟奉命兼程赶回,早已等候多时了,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投来。杀徒之仇,火焚之恨,老夫要教你加倍偿还。”
桑琼闭口假作昏迷,听出是接臾韩东沧的口音,不觉骇然,连忙提聚功力,以备应变。
但韩东沧并未出手,目光一扫郝休,沉声问道:“这小辈面目陌生,你们知道他的来历吗?”
胖妇人恭谨地道:“回堂主,此人兄妹俩五天前曾出村中经过,进人山区,前天才返回临水驿,跟桑琼本不是一路的。”
韩东沧拂然道:“为什么任他自由来去,不加擒捉?”
胖妇人答道:“当时堂主尚末返宫,属下曾向总宫请示,是路姑娘吩咐下来,只要他们不踏人总宫周围十里内,各地桩卡只须暗中监视,不可下手。”
韩东沧冷哼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十里之外,就可以听凭外人胡为吗?”
胖妇人道:“是路姑娘的令谕。”
韩东沧嘿嘿冷笑两声,道:“好一个路姑娘,她以为宫主正邀晤三眼魔母,无暇分身,宫里的规矩就可以随意修改了不成?传话各地桩卡,从今天起,再发现不明身分的外人人山,准予当场格杀,没有老夫兄弟点头,谁也不许擅放外人进入,违令立斩不赦。”
胖妇人躬身应道:“谨遵堂主令谕。”
韩东沧挥手道:“先搜搜这姓郝的,看他身上有什么师门信物之类的东西没有?然后把他们缚在马背上,待老夫擒了那女娃
儿,一并亲自押返总宫。”
胖妇人答应了一声,韩东沧忽又叮嘱道:“擒获桑琼小辈的事,不许张扬,尤其不准传到路贞贞耳中,假如泄漏消息,老夫惟你是问,记住了。”
警告再三,方才疾步向村口奔去。
胖妇人吁了一口气,回头向那假扮酒店主人的中年汉子喝道:“听见了没有?堂主一再叮嘱,这件事决不准传给路姑娘知
道,你那宝贝女儿最是嘴快,千万不能让她听见风声,否则,堂主面前,老娘可没胆量替你掩遮。”
中年汉子连声答应道:“你放心,这是多大关系的事,咱们还能不知利害么?”
胖妇人道:“这姓郝的小辈,随行带着两只大木箱,里面不知放些什么东西?老郭你去搜搜那木箱,老娘亲自搜查这小辈。”
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急急走出店外。
那胖妇人来到郝体身旁,掳袖蹲身,伸手向郝休怀中摸索,甫一探怀,忽然惊呼道:
“咦——”
可是,呼声才出口,浑身一震,竟滚倒地上。
桑琼偷眼窥望,只见郝休一指点倒胖妇人,翻身坐起,立却动手解下那胖妇人的外衣,动作竟然十分迅捷。
心念疾转,假作仍未清醒,决心看看他究竟在弄什么玄虚。
老郭刚走到马匹近前,听得胖妇人惊呼的声音,驻足问道:“柳舵主,有什么事吗?”
皆因他人在墙外,视线恰被断墙和店棚挡住,店里情形,一点也看不见。
郝休一面解衣,一面从容应道:“没事,老娘只是奇怪,这小辈身上恁什么也没有,外面木箱中可有发现?你快些搜查。”
桑琼瞧得敬佩不已,敢情这位郝休表面粗傻,干起正事来,不仅一点也不傻,反而十分镇静老练,这番回答,从容如真,更连嗓音口气,都模仿得跟那胖妇人一般无二。
老郭听了,丝毫没有发觉,急忙解开木箱,掀起箱盖查看一看之下,不由自主也发出一声惊呼:“咦!”
郝休已将胖妇人和自己的外衣都脱了下来,正低头解取胖妇人的腰间号牌,头也没回,接口问道:“老郭,找到什么了?”
老郭道:“两只木箱,一箱装满黑麦馍馍,另一箱却装的几件厚棉袄和棉裤搬进来,这小辈在揭什么鬼?”
郝休应声道:“别管他捣什么鬼,你只把那棉袄棉裤,其余的仍旧放回马背上缚好,快一些。”
老郭无暇细想或询问,匆匆照吩咐弄妥,抱着棉袄棉裤搬进来,返回店内。
郝休早已闪身等在门内侧,老郭一脚跨进店门,立被点倒。
郝休顺手一把,将他拖到墙角落里,然后低声叫道:“桑大哥!桑大哥!”
桑琼有心装傻,紧闭双目,默然不答。
郝休轻轻跺脚道;“这家伙,难道真的喝了迷药酒不成,时机急迫,看来只有弄盆冷水浇他一下了……”
桑琼急忙张目摇手笑道:“别浇!别浇!冷水浇头最容易受凉,那滋味儿不好受,愚兄起来就是。”
郝休瞪眼道:“这时候你还在闹着玩!快些帮忙,把这老郭的外衣剥下来。……”
桑琼笑道:“咱们又不打劫,剥他衣服干什么?”
郝作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照小弟的方法做,包你没错就是。”
桑琼道:“你的意思,莫非打算冒他们身分,混进阿儿汗宫。”
郝体道:“唯有如此,才是最安全稳当的途径。”
桑琼摇头道:“此事只怕不易,你瞧瞧这胖妇人跟你的体形身裁,再高明的化装术也无法改变。”
郝休笑道:“这些不用担心,小弟自有方法,你快些动手跟这位老郭交换衣著吧!”
桑琼怀着半信半疑的心理,照他的话,俯身解下老郭的外衣就在他俯身解脱衣物的刹那,再度抬起头来,不禁骇然一惊,那郝休竟变成和胖妇人一般模样了。
桑琼揉揉眼睛,仔细再看,才发觉郝体已将棉袄棉裤穿在身上,故尔身材变得臃肿痴肥,头脸等处,却戴着一副事先已经准备妥当的特制面具。
郝休又将自己儒衫,穿在胖妇人身上,咧嘴朝桑琼一笑,道:“这位公子,你看奴家扮得还像吗?”
桑琼强忍住笑意,惊问道:“郝兄弟,原来你早有准备,甚至连面具都……”
郝休笑道:“谋定而后动,此兵家规例,何足道哉?”
桑琼道:“可是,你怎知这胖妇人的容貌?”
郝体道:“不瞒大哥说,这胖婆娘在此地身分不低,小弟和隐娘上次经过金佛寺,早就对她端详仔细了。”
桑琼赞佩地吁了一口气,笑道:“老弟化装之术,可算得惟妙惟肖,不过,你将瘦改胖容易,要将这胖妇人变瘦,却有些困难。”
郝休扬眉道:“举手之劳而已;何难之有?”
说着,取了两只空酒缸,顺手在胖妇人背心重重拍了一掌,然后将她口脸对准缸口,两脚倒提了起来。
他那挟背一掌,已将胖妇人内腑震碎而死,两脚倒提,运力催动尸内淤血,只见胖妇口中污血狂泻直流,顷刻间,已将两只大酒缸注满,体内积血流尽,尸体竟逐渐于枯萎缩,变得瘦小数倍不止。
桑琼见他竟用“放血干尸”的残忍手法,取了胖妇人性命,不期摇头长叹,颇有不以为然之意。
郝休却道:“大哥休要怜悯她,这婆娘外号‘辣手女屠夫’,本是甘陕一带绿林巨匪,生平不知惨杀过多少人命,小弟在她气绝后方始行功放血,对她已经是够仁慈的了。”
桑琼摆手道:“无论她作恶再多,人死百了,这样做法,终是过分一些,贤弟,可一而不可再,这位姓郭的,千万别再
郝休笑道:“幸亏他生得瘦,自不须多此一举,大哥快些换衣服吧,小弟还有话要问他呢!”
桑琼点点头,依言换妥衣衫,郝休取出一副特制面具替他戴上,略作勾抹,易容即告完成。
然后,郝休才拍开老郭的哑穴,含笑说道:“方才情形,你都亲眼看见了,咱们也不须再吓唬你,金佛寺居民十九都是你的朋友,咱们更是清楚得很,假如你也愿意跟柳舵主一样下场,现在就喊叫救命,还来得及…,··”
老郭脸色早吓变了色,哀声求告道:“大侠请放心,小的识得利害,小的绝不敢喊叫,只求二位大侠手下超生。”
郝休冷冷笑道:“咱们很想超生你,就怕你不识抬举,不肯告诉咱们实话。”
老郭忙道:“小的一定实话实说,决不虚言半句,否则,二位大侠尽请随时下手杀了小的。”
郝休点点头道:“很好,你既然爽快,咱们也不罗嗦,我只问你两件事,第一件:你在魔宫中是何职司?”
老郭急急答道:“小的隶属金龙堂巡护第三舵,担任第一巡护队的领队职务,舵主就是‘辣子女屠夫”柳如花,堂主便是行前离去不久的‘矮叟’韩东沧、小的姓郭,单名郭魁,外号叫做‘断魂刀’。”
郝休笑着颔首,道:“你倒是十分坦白,那么;我再问你第二件,听说你有个宝贝女儿,她又叫什么名字?在宫中担任什么职务?”
郭魁毫未犹豫,应声答道:“她叫郭鹊儿,是勾魂仙娘路贞贞的随身侍女。”
郝体又问道:“平素你们父女能常见面吗?”
郭魁道:“按宫中规例,是不能常常见面的,不过,小的因为职司巡护队领队,可以进入内宫,鹊儿又极得路贞贞喜爱,所以常能偷空来看望小的。”
郝休凝国道:“你那位宝贝女儿,是有名的快嘴?这是真的?”
郭魁赧然点头道:“是的,那丫头生性爽直,心里藏不住话,整大就跟喜鹊似的叽叽喳喳个没停,唉!也许是她娘当年替她取错了名字……”
郝体接口道:“她娘还在不在?”
郭魁摇头道:“已经去世快十年了。”
#附道:“好了,咱们要问的话到此为止,如今再委曲你一次,你若不跟咱们捣乱,咱们也不会杀你,否则,不仅你难逃一死,你那女儿也活不成,生死一念,你自己衡量着办吧!”手起掌落,仍旧闭住郭魁哑穴。
接着,向桑琼笑了笑,义道:“这些资料,大哥务必牢记在心里,混进魔宫之后,或许很有用处,现在咱们得尽快把他们两位缚在马背上,矮叟韩东沧只怕就快回来厂。”
两人再整理一下衣衫和面具,各挟起一人,走出酒店,将一人一尸合缚在一匹马上,背朝上,脸朝下,摆布得大衣无缝。
这时,桑琼忽然记起隐娘安危,急忙低声道:“矮叟韩东沧武功不弱,万一令妹失手被伤,却怎生是好呢?”
郝体轻哂道:“就凭韩东沧,还伤不了她!”
桑琼又道:“她也知道咱们混进魔宫的计划么?”
郝休笑道:“大哥你想,还能瞒得过她吗?咱们早已商议妥当,方才故意争吵,让她先行离去,正是为了引开韩东沧,以便你我行事,然后由她假作不敌落荒而逃,即可尾随咱们身后,跟往魔宫,俾作外应,万一咱们的计划破败,她也可以掩护接应咱们脱身。”
桑琼叹息道:“贤兄妹智慧如海,设此妙计,令愚兄既敬又愧,相识半日,竟丝毫也没看出端倪来。”
郝休忙拱手道:“大哥别怪咱们隐瞒不言,这种事,原要不知道才能逼真的。”
桑琼笑道:“贤兄妹恐怕不仅瞒了愚兄一件事,前称‘无忧崖’访友不遇,想必也是假语吧?”
郝休急道:‘用倒是一点也不假……”
话未毕,突然中止,沉声道:“大哥注意,那韩东沧回来了。”
桑琼扭头望去,果见矮叟一脸气恼之色,如飞奔了回来,连忙肃容垂手,必恭必敬侧立而待。
韩东沧来到店外,冷目电扫马鞍上的“郝休”一眼,喝问道:“可曾搜出什么?”
郝休俯首答道:“回堂主,全身都搜查遍了,什么东西也没有。”
韩东沧用手一指,道:“这两只木箱里装的啥玩意儿?搜查过没有?”
郝休道:“俱已查过,只是两箱熟麦做的馍馍,八成是三个小辈准备人山后食用的干粮。”
韩东沧重重哼了一声,喃喃骂道:“他妈的,竟有这种怪事,那丫头一身剑术精妙无匹,居然查不出她的来历?”
郝休偷偷望了矮叟一眼,轻问道:“堂主可曾擒住那丫头?”
韩东沧没好气地道:“擒住了本座怎不押她回来,这还用得着问吗?他妈的笨!”
郝休连声应道:“是是是!属下的确太笨,下次决不再问。”
韩东沧怒哼道:“一次就够窝囊了,还能有下次?”
桑琼见他气恼之状,险些忍耐不住笑出声来。
韩东沧耳目甚灵,霍的回头,厉声叱道:“郭魁,有什么可笑的?”
桑琼忙躬身道:“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