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娘接口道:“反正是他来了准没错,咱们先别管他怎么会来,倒是该计议一下眼前怎么办?曹克武提前赶回,咱们是不是还照原来的计划进行?”
桑琼略作沉吟,问鹊儿道:“你们败露形迹时,曹克武可曾认出你了?”
鹊儿垂手道:“婢子和爹爹都被他们认出来了,不过,这儿地道出口,还没有被他们发现……”
桑琼道:“既被认出面貌,曹克武迟早必会想到这条地道,为今之计,只有赶快设法通知路姑娘,你是不能再留在宫里厂,教她索性把一切罪名全推在你们父女头上,同时,咱们也得赶快离开地道……”
鹊儿喘息道:“都怪婢子太不谨慎,连累了姑娘,婢子这就去通知她,你们请快些走吧!”
麦佳凤接口道:“你伤得这样重,还是由我去通知路姊姊比较妥当!”
桑琼点点头道:“这样也好,凤妹妹快去快回,必须趁曹克武返回内宫之前办妥,躲在花园内那些可怜囚犯,也让他们快些逃到地道来,咱们等你回来之后再走……”
麦佳凤一边答应,一边正待离去,突然,沙娜拉沉声喝道:“千万去不得!”
桑琼惊道:“夫人的意思是——”
沙娜拉凝重地道:“桑少侠,你怎的聪明一世,糊涂—时,那曹克武狡诈成性,何等奸猾,此时,只怕早已号令全宫戒备,大举搜山了,老身之想,非但不能再去通知路丫头,甚至咱们也不能离开这条地道,至于那些被凌辱的水牢囚犯,倒不如仍旧让他们藏在原地不动,反而更安全些。”
桑琼道:“这样,岂不是束手待擒么?”
沙娜拉摇头道:“此时此际,再没有其他地方,比这儿更安全。”
桑琼道:“可是,现在的情形,跟先前已经不同……”
沙娜拉道:“老身岂有不知,但这条地道,乃是按‘鸟爪’之形而建,共有三处入口和一处山口,咱们如果舍远而就近,反欺入曹贼肘腋,他必然料想不到的。”
桑琼大喜道:“晚辈愚鲁,请夫人明示!”
沙娜拉淡淡一笑,说道:“当年修建地道,原为紧急时脱身之用,故而除西园朱阁之外,东园蓝楼和后园琼楼三处,都有秘道可通,尤其后园乃老身夫妇寝宫,楼下底层,另有极巧妙的布置,咱们尽可从容避入琼楼底层,相机行事,因为这条秘道的启闭方法,只有阿兰和曹克武知道,其余贼党即便搜遍全宫,也找不到那地方的。”
麦佳风却道:“但路姊姊她……”
第七二章 强弓易折
沙娜拉道:“她是个聪明人,久等鹊儿不返,当然想得到是发生意外了,老身相信她会随机应变的。”
桑琼想了想,也道:“老夫人既然这么说,大约不会有甚差错,咱们就先依老夫人的安排吧,鹊儿伤势不轻,你去扶她一扶。”
麦佳凤虽不放心,只得耐住性子,依言上前扶起鹊儿。
沙娜拉问道:“现在咱们立脚的地方,距西园入口处已有多远?”
鹊儿答道:“大约已有五六十丈。”
沙娜拉点头道:“再向前走三十至四十丈,注意左边石壁顶端有一块凸石的地方。”
桑琼应声领先,如言向前行了四十丈左右,取出火折子一晃,果见附近石壁顶端,有一块突出的石头。
那石块状如倒钟,色泽也略呈赭色,但因位置较高,故不易被人发觉。
桑琼把所见告诉了沙娜拉,问道:“这就是秘道门户开启的机钮么?应该向下拉,还是向上按……”说罢,已熄了火折子,提气而待。
沙娜拉却急声喝阻道:“别碰它!”
桑琼诧问道:“为什么?它不是秘门机钮?”
沙娜拉道:“这块凸石虽是启门机钮,但另有一处锁扣,必须先行锁住,才能使用,否则,一碰那石块,后园警钟立鸣,那就糟了。”
话声微顿,又道:“你站在那凸石下方,面对石壁,向右横移三步,蹲下身子,找一找壁角下有个圆洞?”
桑琼依言而行,果然一探手,就摸着那个圆洞,不禁称奇,道:“的确有一个圆洞,而且,洞里还嵌着一支钢环。”
沙娜拉接口道:“不可拉动那支钢环,要轻轻将它向左转一匝半,再向右转三匝半。”
桑琼小心翼翼的转动那支钢环,按数转毕,只听“咔达”一声轻响,钢环忽然自动脱落。
他还当自己用力太大,将钢环扭断厂,忙道:“钢环断了,怎么力?”
沙娜拉却笑道:“正要它断脱,这支钢环,才是秘门之锁,现在你可以拾起钢环,去按动那块凸石了,记住要一连推按三次,中途不可间断过久。”
桑琼取出钢环,一吸气,长身而起,斜肩侧面,举掌向右上连击三掌。
“咔崩”机簧声中,那凸石应手缩退,忽然轻巧地一转,露出一个锁匙孔。
沙娜拉恍如亲自望见,沉声道:“将环锁插进去,转动一匝,要快!”
桑琼如命施行,钢环甫转,突然响起一阵“轧轧”机声,众人立身处五尺内,整段地道竟然缓缓向下沉落。
沙娜拉轻嘘道:“不要惊慌,现在咱们正换入第二层秘道,上面另有同样一段地道补满缺口,而且,门锁在咱们手中,上面的人就是想下来也办不到了。”
鹊儿目睹奇景,不觉惊叹出声,道:“就连咱们长在内宫的人,竟不知地道中还有这种巧妙安排哩!”
“当年耶律翰前辈建此地道,只是防备同门追索,想不到却便宜曹克武作了狡兔之窟,无怪他要加以拓宽了。”
隐娘笑道:“曹克武也没想到,今天竟反而方便了咱们,这就叫做‘一报还一报’。”
桑琼忽然中心一动,忙道:“地道沉换,钢锁失踪,假如曹克武在上面一层地道中搜索时,一定会发觉有人潜入第二层,这一点却不能不防。”
沙娜拉点头道:“你的顾虑一点也没错,然而,地道共分三层,曹贼依恃阿兰的武功,即使发觉有人潜入,一定会先由第三层蓝楼方面开始搜查,而且,为了保持秘密,他也不会带领多少帮手,咱们只要能挨到子夜时候,就算被他寻到,也不必担心了。”
桑琼急问道:“为什么子夜过后就不用担心了呢?”
沙娜拉缓缓道:“那时候,阿兰贱婢已被掌握,咱们还顾虑什么?”
桑琼茫然道:“晚辈仍未听懂夫人的意思……”
沙娜拉微哂道:“老身不说,你们自然不会懂得,这是一桩极关重要的秘密,除了老身夫妇和阿兰,恐怕曹克武那匹夫也未必知道……”
话声一顿,神色立变肃然,缓缓又道:“每夜子时,是阿兰的‘劫期’。”
桑琼等仍然不懂,又问道:“什么叫做‘劫期’?”
沙娜拉凝重地道:“这是天残武功中一个特有的称渭,皆因天残弟子,生理心理俱不如常人,为了练成超越常人的武功,势必要截长补短,转弱为强,才能与正常之人竞争,所以,凡属天残武功,都是激进的,换句话说,有一利必有一弊,天残武功也都有无法弥补的缺点。”
“所谓‘劫期’,就是‘容易遭劫的时期’,凡是练习高深天残武功的人,每天总有一定的时期,必须散功调养,状如废人,在这段时间内,任何一个三尺小童,都能制他于死命……”
桑琼等四人听到这里,都吃了一惊,隐娘性急,抢着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沙娜拉道:“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已经练成超过他本身体力所能达到的境界,强弓易折,必须松弛一下太紧的弓弦,这就好像一个练‘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等横练硬功的人,都有‘罩门’的道理一样。
“试想,一个血肉之躯,本来不能抵抗刀剑,硬要练得刀剑不入,岂合情理。是以,浑身越是练得坚逾精钢,那‘罩门’所在,也就越是脆弱,全身虽然不畏刀砍剑劈,那‘罩门’所在,却连一个指头也挨不起。
“天残武功之有‘劫期’,正跟横练之人有‘罩门’的道理毫无分别,你们现在懂了么?”
四人听了,恍然大悟,但鹊儿却诧问道:“婢子和姑娘也是宫中弟子,怎么并不知道‘劫期’这回事呢?”
沙娜拉道:“除非你们练的不是‘天残武功’,或者功力实在太浅,根本谈不到‘有成’的阶段。”
鹊儿点点头道:“唔!不错,婢子是随姑娘练武,记得姑娘曾经说过,咱们练的武功,是由宫主传,好像和天残门武功并不一样。”
隐娘道:“曹克武本来不是天残弟子,你们学的当然不是天残武功了。”
桑琼问道:“但不知天残武功的‘劫期’是否都在子夜?时间共有多久?”
沙娜拉道:“劫期的时间,乃是每个人最高秘密,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这也和‘罩门’一样各随练功之人心意,并没有固定在子夜,至于劫期时间长短,因人而异,有的只半个时辰,也有长达一个时辰以上,这就是要看各人的功力深浅火候来决定了,火候浅的,时间较短,功力深的,时间也就相对加长。”
桑琼又问道:“那阿兰的‘劫期’有多久时间?”
沙娜拉道:“十年前,大约有一个时辰;十年之内不知她功力进境如何?可能已经超过,—个时辰了。”
桑琼骇然道:“换句话说,她的天残武功,已属上驷之选?”
沙娜拉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十年前她的‘天残大法’尚只六七成火候、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大成?”
说者,一笑,又接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须知她功力越高,‘劫期’时间也就越长,那不是更容易得手了么?”
桑琼默然低头沉吟,似有为难之色。
沙娜拉双目虽盲,却好像看得清清楚楚,问道:“桑少侠莫非感觉这样下手,有失武林风度?”
桑琼赧然道:“不敢隐瞒夫人,晚辈只是觉得她毕竟是个女人,纵然功力再高……”
“错了!”沙娜拉突然正色截口道:“桑少侠应该明白,女人并非弱者,一个女人如果具备上乘武功和恶毒心肠,她所干出来的坏事,不知要比男人歹毒多少倍,老身敢说,如非在‘劫期’中下手,举世能以神功制服阿兰的人,恐怕很难找出三数人来。”
桑琼垂首道:“这个,晚辈知道。”
沙娜拉道:“老身也相信少侠会知道得失利害,常言说:君子不亏大节。老身以为只要大节不亏,有时候,就不该拘泥虚礼,致误大事。”
桑琼微微一怔,猛然仰起头来,肃容道:“晚辈谨受教益,一切还求夫人主持大局。”
沙娜拉道:“老身是个残废人,还淡什么主持大局,不过,如今既已同难共险,对此地情况,老身要比你们熟悉一些,自当尽其所知,冀能有助于大家。”
语声一顿,忽然问道:“现在什么时刻了?”
桑琼答道:“大约在酉戊之交。”
沙娜拉略一蹙眉,道:“时间的确还太早了些,但如今情形改变,恐怕难有余裕再等两个时辰,咱们必须先作应变的准备。”
桑琼躬身道:“晚辈等愿恭听夫人调度。”
沙娜拉漠然一笑,道:“那却不敢当,但再往前去,就是琼楼底层,阿兰那贱婢耳目甚灵,为免泄露形迹,非必要时,大家最好尽量减少开口,而且,彼此应略作分散奇Qīsūu。сom书,不可聚集一处。”
桑琼一面应着,一面向麦佳凤等以手示意,大家心里都突然紧张起来。
沙娜拉继续说道:“咱们共有五人,除老身外,还有一位受了伤,能够动手应敌的,仅三人而已,假如再减去护卫伤者的人数,大约只有桑少侠一人可以放手施为,是以,事先不得不指定一人断后,以备情势危急时,截阻追兵……”
桑琼忙道:“何须指定,届时自应晚辈断后。”
沙娜拉却摇头道:“少侠只能担任攻敌,怎能担任断后。”
桑琼说道:“为什么呢?进时攻敌,退时岂不正该断后么?”
沙娜拉凝重地道:“不!老身所谓断后的人,是在紧急时,与敌偕亡,方能阻断追兵。”
桑琼一惊,道:“假如功力相差太多,纵然不惜偕亡,未必便能阻挡得住敌人。”
沙娜拉道:“这条地道内,早已埋下炸药,原是准备危急的时候,炸毁人口,以阻追骑,不过,那炸药枢钮所在,是设置在琼楼底层附近,咱们行动不便,临时恐怕无法从容发动,所以得安排一个人扼守在炸药枢钮之前,万一事败,就牺牲自己,引发炸药。”
桑琼低“啊”了一声,不禁大感为难。
麦佳凤问道:“那扼守的人,引发炸药以后,自己就真正没有脱险的机会了么?”
沙娜拉摇头道:“炸药引发为时太短促,脱身的希望可说十分渺茫,否则,敌人也能同样趋避,炸药威力便大大减少了。”
桑琼道:“既然如此,晚辈以为宁可以不用炸药阻敌,届时由晚辈断后,且战且退,掩护大家退走……”
沙娜拉接道:“那样,大家都没有脱身的希望了。”
地道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须臾,鹊儿忽然应道:“婢子愿意留下断后。”
麦佳凤轻呼道:“鹊儿,你——”
鹊儿抢着道:“婢子身负重伤,活着只有拖累大家,倒不如舍死断后,跟那些狠毒的贼子们同归于尽,只求少侠和姑娘们,将来善待咱们路姑娘,替婢子父女报仇,婢子就是死也瞑目了!”
桑琼心里一阵凄然,道:“老夫人,可否……”
沙娜拉截口道:“断后的安排,乃是为防万一,事实上并不一定就用得上,但却不能不有此准备,假如不为襄助诸位进退,老身也可担任断后之责。”
桑琼无话可说,只好点点头道:“好吧!就暂时这样安排,但愿运气别那么坏。”
沙娜拉神色一肃,说道:“由此向前走一百步,石壁右下方有一块浮石,可以揭下来,留守的人,就坐在里面。”
大家照她的指示,前行百步,桑琼俯身试探,果见一块石壁是中空的,只一用力,整片浮石便应手揭落,里面却是一个三尺高的洞穴,恰可容一人趺坐。
麦佳凤鼻际一酸,忍着热泪,将鹊儿扶入洞中坐下。
沙娜拉问道:“你伸手摸摸两边壁角,有什么东西?”
鹊儿道:“左右各有一只铁铸的长方盒子,上面都有一支小环。”
沙娜拉沉声道:“你要仔细记住,右手那支小环,便是炸药枢钮,你若在洞里,必须随时留意地道中的情况,假如看见我们不敌败退,须待我们通过你面前以后,先拉那左手的一支小环,然后等有人追到你的洞口,再拉动右手小环,时间和顺序,千万不能弄错,现在,你照老身的话,复述一遍。”
鹊儿果然照话复述,说完,沙娜拉认为并无差错,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咱们可以开始行动。”
桑琼不忍多看鹊儿,漫应一声,当先向前行去,隐娘负着沙娜拉居中,麦佳凤随后,每人之间,相距各约一丈。
这条地道,与上层形式一般无二,但却略呈弯型,并非笔直的,大约是为了“琼楼”的方向位置所限,不得不如此。
行了二三十丈,再回头,已经看不见鹊儿和那洞穴,而前面乃一望无际,黑黝黝不知还有多深多远。
桑琼提气蹑足而行,脚下渐渐加快,但移步间,衫襟不扬,不带丝毫声息,每一跨步,恰好四尺, ;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正行间,沙娜拉忽然哑声叫道:“停步!”
桑琼念随意动,身形一沉,立地顿住,转而问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沙娜拉道:“少侠请查看一下,这一段石壁,是否带有潮湿气味?附近有无加设的支柱嵌在石壁内?”
桑琼略一审视,点头道:“正如夫人所说,附近确有隐嵌在石壁内的支柱,而且,壁上也有水渍。”
沙娜拉正色道:“这么说,咱们已接近琼楼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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