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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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连环-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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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魔探手向河水中一捞,意捞了满手油污,心头一震,脱口喝道:“不好!快走——”

喝声甫出,上流数里的地方忽然闪起一片火光,原来河面上全被浮油充斥,一经引燃,满河尽是熊熊大火,正顺流向下延烧过来。

三燕慌忙提缰催马抢渡,无奈马匹正浮至深水处,竟无法加力。

眼看大火已烧到近前,欧阳玉儿突然娇呼道:“脱身要紧,别顾马匹了!”莲足猛点,身形已冲天拔起,一式“乳燕掠波”,跃向对岸。

剑魔甘道明和墨黄二燕也急急舍了坐骑,飞身上岸,脚才落地,大火已将河中四匹健马一齐卷住。

可怜那四匹马,进退无路,欲逃不及,直被烧得哀嘶悲呜,翻滚逐波而下,不多久,便已毛焦皮烂,成了四团拓尸……

墨燕黛眉怒扬,拔剑叫道:“好鄙劣的狗贼,看姑娘不把你们碎尸万段,你们也不知厉害。”飞步向上流奔去。

欧阳玉儿等尽都怒不可遏,一齐展动身法道河疾追,待赶到放火的地方,除了在河岸边见到数十只空油桶和一大片马蹄痕印。早连半个人影也寻不到了。

三燕气得顿足叱骂,还想蹑踪再追,却被剑魔甘道明拦住,道:“事已至此,纵追何及,暂且把这笔账记下吧!”

欧阳五儿自责道:“都怪我不好,现在马匹没有了,怎么赶路呢?”

甘道明道:“只好徒步上路,到前面市镇再另购坐骑,如今事实证明贼徒早已注意咱们行动,说不定前途还有诡谋陷阱,必须沉着,才不致上当。”

黄燕恨恨道:“他们敢再来,非教他加倍替马匹赏命不可。”

欧阳玉儿道:“贼徒们明知烧不到咱们,目的就在毁了坐骑,使咱们延误行程,先设疑阵,继施诡谋,一计不成又设一计,可见暗中必有人监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甘道明晒道:“既然知道,就不必尽生气,迟早都有让他们现露原形的时候,现在还是早早上路要紧。”

三燕垂头丧气,只得徒步上路,这一夜,连经变故,前后耽误了不少时候,加以商城附近多是山区,别无繁华城镇,直到第二天近午,抵达光山县城,才买到马匹代步,然后经信阳,绕桐柏,虽然一路并未再遭遇事故,却始终跟桑琼之间相差了百里之遥。

就这百里之差,几乎造成无法弥补的挫折,险些使西堡之行,一败涂地……

口口口

神机堡,建在与青城山隔江相对的龙溪北郊。

龙溪虽是个小镇集,但因南望青城山下的马家渡:一东临天下驰名的“都江堰”;北依九顶余脉,扼川崃及松潘高原一带往来成都府必经要道,所以市面分外繁华。

川中有一特色,凡属临近江河岸埠,必多茶馆,来往旅客略多些的水陆码头,茶馆更是比栉相连,有的兼管酒食或各种点心,供应路过客商和挑夫苦力,设备简而且陋,却座上客常满,壶中“茶”不空,生意都好。

这些茶馆,为了适应江岸地形,大多店门临街,后屋悬空,草草几只竹林为梁,下铺木板,围以竹席,顶上再盖上几张芦席或几束稻梗,便可以正式开张营业了。

川人好坐茶馆,摆“龙门阵”,久已名闻海内,这不仅限于游手好闲的老爷,连终日辛苦的挑夫走卒,也不例外,但能抽得片刻休闲,莫不以一盏“盖碗”,三五围坐,天南地北“摆”上一阵为乐。

龙溪西街临江一带,茶馆一家挨着一家,总有二十余间,时才清晨,家家都上了三四成坐,其中绝大多数是靠江船挑担货物的苦力,借茶馆歇脚待货,另处少数则是当地“袍哥”,刚从床上爬起来,到茶馆里泡壶下脚茶,叫“么师”打盆面水,连梳洗带早点,外加吹牛下棋,一天的闲荡,就从茶馆里面开始了。

这一天,才麻麻亮,江边茶馆中,却来了一位阔客。

客人一袭儒衫,肩上交插着一刀一剑,跨下一匹枣红色骏马,蹄声得得,缓缓驰近,马上儒衫少年虽然满身风尘,眉宇间却不脱英爽气概,一双斜挑人鬓的剑眉下,眸子炯炯放射着神光。正沿街向茶馆一家家扫视而过。

茶客们都被这少年英姿所引,有的放下了茶碗,有的停了奕棋,大伙儿不约而同全把惊诧的目光,交投在少年身上。

那儒衫少年按辔徐行,来到一家铺面略大的茶馆门前,。一眼触及帘下那块“临江江楼”三字招牌,脸上顿时浮现笑容,轻收丝僵,飘然落马,把马缰向鞍上一搭,缓步走了进来,自顾寻了张桌子坐下。

“临江楼”茶馆中的么师连忙迎上前去,含笑问道:“少爷喝茶吗?龙井,香片,铁观音?要不要来几碟点心?”一

儒衫少年点点头道:“好!随便!”

“随便?”么师一拐,接着大声叫道:“随手!三号的。”

后面应声抛过来一条抹桌布,那么师一抄手肘,接个正着,用力在桌子上抹了一遍,又含笑问道:“少爷还没吃早点吧?来碗啥子茶?要些啥子点心?麻花?包子?兔儿肉挟锅魁?”

懦衫少年也微微一笑,点头道:“我说过了,随便!”

么师又是一愣,低头又抹了一遍桌子,含笑道:“少爷要喝啥子茶?吩咐了好送来……”

儒衫少年笑容忽敛,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随便什么都行,你难道没有听清楚?”

么师尴尬地笑道:“听是听清楚了,可是……小店没有随便,只有随手,已经抹过两次了……”

正说着,一名三十多岁精悍汉子笑嘻嘻走了过来,向么师挥挥手,道:“这位客人是外地来的,不悉川语,你别在这儿胡缠不清,下去先送一壶上等龙井来,把细致些的点心准备几样,就说是我吩咐的!”

么师喏喏连声而退,那精悍汉子又向少年拱手笑道:“公子大约是第一次上茶馆吧?川中茶肆酒楼,‘随手’就是抹布的意思,那伙计又是本地乡下人,没听懂公子的吩咐,才闹上这场误会。”

儒衫少年“哦”了一声,恍然笑道:“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他了,老兄口音不似本地,敢问府上是…二··”

精悍汉子笑道:“在下何元庆,长安府人氏,负买人川,就在此地落藉,所以算得半个西川人,请问公子呢?”

儒衫少年道:“在下桑琼,祖籍金陵府。”

那何元庆脸上忽然掠过一抹惊喜之色,问道:“久闻金陵府有一座卧龙庄,乃是名闻江湖的圣地,卧龙庄庄主也姓桑、公子莫非……”

桑琼警觉地截口道:”何见也是武林中人么?”

何元庆笑道:“在下虽然不是武林人物,却因开设这家简陋茶馆,往来客人大多是江湖走动的,所以也耳闻些武林轶事。”

桑琼喜道:“原来何见就是本店店东,失敬了!”

何元庆廉笑道:“惭愧!惭愧!在下是穷途末路,弄这间小店混碗饭吃而已,桑公子乃是贵客。但不知侠驾入川,是偶尔游历经过呢?还是另有事故特意莅止?”

桑琼见这位茶馆老板谈吐不俗,而且自己正欲打听欧阳玉儿音讯,便坦然答道:“在下因要事特由皖中赶来,正欲向何兄打听一项消息………”

何元庆未等他说完,抢着轻声问道:“公子可是想知道一位老人家和三位姑娘音讯?”

桑琼眼中一亮,忙道:“正是。”

何元庆又问:“这么说,公子的确是卧龙庄桑庄主了?”

桑琼点点头,何元庆立即神秘地在右顾右盼一遍,然后告罪进人茶馆后进,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封纸柬。

何元庆面带谗笑,悄悄把纸柬递给了桑琼,同时低声说道:“这是昨日傍晚一位老人家领着三位姑娘,在小店休息的时候,特别重托在下留交桑庄主的,据其中一位姑娘吩咐,请桑庄主急速依信内的话行事……”

桑琼接柬在手,低头一看,封柬十分简劣,显系就地购用,匆匆书成的,心里不期忖道:“玉儿他们也太奇怪了,多候半日都来不及?却留信给如此一间杂乱简陋的茶馆主人,假如信中有什么重要事项,岂非太容易疏失泄漏了么?

心里想着,微一皱眉,却没有急于拆着柬中内容,只含笑问道:‘请问何兄,那留情的一老三少,可曾提过他们自己的姓氏称谓?昨日何时来店?何时离去?除了留柬之外,有没有其他言语?”

何元庆道:“那老人家和三位姑娘是午后来小店喝茶休息的,看样子,好象在等人,后来忽然吩咐小店准备纸笔,书就此柬,便匆匆离去了,临行时,其中一位姑娘把信柬交给在下,吩咐说:‘近日之内,有一位从金陵卧龙庄来的桑庄主要到这儿寻我们,你若问明确是桑庄主,就把这封信转交给他,请他依信急速行事,假如超过三天无人前来,就把这封信烧掉。’接着,赏了在下一锭银子,出店而去,在下当时竟忘了请教她们姓氏。”

桑琼略一沉吟,这才拆开信柬,却见柬中只潦草写着几句话:“突现异微,无法相候,已连夜入堡,盼速来”

桑琼心头一震,细看字迹虽然绢秀,不像是欧阳玉儿手笔,看这情形,他们很可能是因等候自己的时候,突然发现艳琴或其他贼徒在附近经过,所以追踪先去了西堡,匆匆留信嘱自己赶去会合。

假如真是这样,也很可能先行分散跟踪对方,等自己赶到,再舀议进行的方法,却使再急,总应该留下一个人跟自己会面,不该四人全部抢先进人神机堡呀!再说,留书已嫌卤奔疏忽,信又不是欧阳玉儿亲笔,更属不近情理,难道是剑魔甘道明任性独断孤行,玉儿拦他不住,才迫得如此安排?

桑琼是个心思慎密的人,暗暗盘算,觉得此事有些可疑,于是又问道:“那三位姑娘本来约好在下今天到贵店晤面的,怎会又匆匆留信先走了呢?何见有没有看见这封信是其中那一位姑娘写的?她身上衣服是什么颜色?”

何元庆瞑目回忆片刻,答道:‘当时她们为什么要走;在下不太清楚,只看见其中那位老人家急着要离去,三位姑娘正在苦劝,那老人家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一位穿黑衣的姑娘就提笔写了这封信…··”

桑琼“哦”一了声,疑云顿消,暗道:这就不错了,果然是甘道明立意孤行,信是由墨燕执笔的。

一念及此,立即站了起来,拱手道:“多承何见传信之情,且容后谢,在下告辞了。”

取一锭碎银掷在桌上算作茶资,大步出了“临江楼”。

那何元庆紧跟着追到店门口,无论如何不肯收受银两,并且热诚地道:“桑庄主事毕之后,务必请来盘桓几日,小店已蒙厚赐,这点资费决不敢领。”

桑琼已板鞍上了马,回顾笑道:“何兄不必太客气了,假如一定过意不去,就请指引一下神机堡的路径吧!”

何元庆推辞不过,只得详告了西堡方位,收了银子。

桑琼供手告辞,扬鞭纵马向北而去,背影刚消失在街前转角处,‘临江楼”茶馆后进窗口,也及时飞起一只健鸽,绕室一匝,振翅径向北郊飞去。

龙溪北郊靠近九顶山余峰下,耸立着一座巍峨而阴森的城堡;环堡一派石砌高墙,墙下凿沟为河,周围十里,没有一户百姓人家。

这儿,就是名列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神机堡”。

神机堡深讲沟高垒,除了酉南一座堡门,别无途径可通,而那座以生铁铸造,厚箭尺半。高达九尺的堡门,却长年紧闭,只留下门角一道附属的窄门可供出人,而且,环堡护墙河上,仅有的一架铁制吊桥,也是经年高吊在半空中,很少有放落的时候。

桥头有一座石屋,住着二十名精壮堡丁,不分日夜,轮班扼守在吊桥下,如无堡主令谕,任何欲往西堡的武林人物,一概于河边挡驾。

自从璇机秀士邓玄手创神机堡,三十年来,西堡都闭关自守,与世隔绝,西堡弟子很少履及江胡,也不欢迎武林同道进人西堡。是以,神机堡虽与“东庄”、“南谷”、“北宫”

并称“武林四大世家”,一般人却对“西堡”始终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心理,连近在咫尺的青城和峨嵋两派,也为了神机堡而绝迹江湖相传多年前,青城掌教习仙白云真人,为“睦邻”礼貌,曾亲赴“神机堡”拜晤邓玄,竟遭拒见,羞恼之下,便邀约峨嵋掌教大悲道长联袂再往西堡投贴拜会,又被拒于堡外,两派掌教一怒,三次投帖,名帖竟改用黑色。

黑帖入门,在武开林中习俗,乃是极不礼貌的行动,包含着轻蔑和挑战的意味,这一次,璇机秀士邓玄却亲自出迎了。

白云真人和大悲道长挟忿堡,与邓玄一言不合,终于兵戎相见,一场激战下来,大悲道长断了一条左臂,白灵真人却溅血丧命,死在西堡。

青城,峨嵋二派激忿难抑,尽出高手和曾道百余人,大举会攻神机堡,厮杀整夜,竟落得全军覆灭,两派精英殆尽,大悲道长单人只剑逃回峨嵋金顶,不到三天,也悲愤而死,临终留下一句遗言:“西堡不灭,峨嵋和青城永绝江湖。”

从此,武林中再也见不到峨嵋和青城二派弟子,“神机堡”却成了震慑江湖的“禁地”,被尊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了。

大家对西堡既畏惧,又好奇,但谁也不敢轻越雷池一步,武林人物经过龙溪,莫不绕道而行,远远避开那阴森而巍峨的石墙,西南数省,尽被西堡威名笼慑,无论黑白两道,不是拱服俯首,便只有迁徒离川,另谋基业。

这些事,桑琼自是早已知悉,因此,他不能不替剑魔甘道明和北宫三燕担心,也不能不使自己提高警惕。

他一路沉思,策马转出龙溪大街,纵目远眺,已能望见那片建筑在丘陵起伏中的白石堡墙。

渐渐,西堡堡门前的吊桥也清晰可辨了,桑琼不期生出沉重之感,他深知此行的艰巨和困难,一丝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血腥后果。假如北宫剑魔及三燕真的已经进人西堡,以甘道明的狂傲跋扈,只怕早跟璇玑秀士邓玄翻了脸,不知现在弄成什么局面?他接踵赶去,究意应该用什么态度才妥当呢?如果邓玄拒斥不见,那时怎么办?

想着想着,尚无良策,坐下骏马已在护堡河边停步。

唉!不人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只有硬着头皮试上一试了。

当下把心一横,就在马上抖开一份准备妥当的大红拜帖,扬声向对岸叫道:“九灵帮投帖拜候,烦请接引!”

对岸吊桥下那栋石屋门前,四名劲装跨刀挺着红樱长枪的堡丁并肩而立,桑琼还没到河边,他们早就看见了,此时却故作未见,大刺刺地问道:“神机堡不待外宾,朋友难道不知道吗?”

桑琼毫不生气,微笑道:“不错,但桑某却并非自己找上神机堡,而是贵堡邀请而来,不知是否属于例外?”

其中一名堡丁冷哼两声,道:“这倒是奇闻,朋友,你是谁邀请来的?”

桑琼笑道:“贵堡帐房师爷莫金荣。”

“莫师爷?”

四名堡了齐都一楞,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近进石屋,不片刻,屋中走出一个跨刀大汉,模样似是扼守桥头堡丁的头目。

那头目隔着护堡河,先向桑琼打量一阵,脸上颇有疑惑之色,态度却比堡了客气了些,问道:“朋友真是咱们堡中莫师爷邀约来的?”

桑琼道:“正是”

头目又道:“可有凭证信物?”

桑琼摇头道:“在下与莫师爷相识于邛崃山麓,承他亲口相邀,特来应约,并无凭证信物。”

一那头目一听,登时恢复了傲慢神色,冷冷道:“好吧!把拜帖送过来,我替你回一声。见不见却很难料。”

护堡河宽达三丈,吊桥又未放落,桑琼在河南岸,那头目和堡丁们却在北岸,竟要桑琼自将拜帖送过去,显然带着鄙夷和调侃的意味。

桑琼忍辱负重,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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