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达夷,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打起齁,想必是捉弄兼被捉弄,已经玩得透支了。
思尔裹着红色的睡袋,和大家道了晚安,也安静地睡去。
mary起初并不睡,磨磨蹭蹭了许久,看着言希丝毫没有动静,觉得无趣,打了哈欠,缩到离篝火最远的地方,歪头倒过去。
至于阿衡,她早已作了沉沉熟睡的姿态。
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言希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循着潮湿的泥土上的脚印,安静地走了过去。
脚印消失的地方,一派豁然开朗。
月光皎皎,溪水明丽,那个少年,坐在河沙上,躬着背,遥望远方,瘦弱纤细却似乎在坚韧地守候着什么东西。
阿衡想起了,夏日田地里金灿灿摇曳的麦穗。
“阿衡。”他早已发觉她的存在,远远地挥手。
“不困吗?”她问。
“我的眼睛比别人大,所以困的时候阖上需要的时间会比别人多一些。”他有一肚子歪理。
“为什么把睡袋给了思尔?”她微微皱眉。
思尔拿出那个红色的睡袋的时候,她已经发现。
“尔尔说她没带呀。”言希笑,弯了龙眼儿一般的大眼。
“我记得她掏食物出来的时候,明明不小心掏出了一个紫色的睡袋。”
“我看到了。”言希点头。
“所以呢?”
“可是她说她没带呀。”言希摊手,继续笑。
阿衡哦,双手捧了沙,从指缝划过,漏了,捧起,留了更细的缝隙,看沙子继续一点点滑落。
无聊的游戏。
“阿衡,我用沙给你讲故事吧。”言希说,抢过她手中的沙。
阿衡吸鼻子,点头。
“看清楚了,咳咳。”月色下,一双莹白纤细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那双手捧了一捧细沙,平整均匀地铺在地上,少年微微带着清爽的嗓音——“从前,有一个男孩子,是比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漂亮的火星人……”
食指像魔法棒,在细沙上,轻轻勾勒,短短几笔,出现了一个长刘海大眼睛的比着剪刀手咧了半边唇角的娃娃。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喜欢上了一个凶巴巴的女孩子,真的是很凶的女孩子呀,但是笑起来很可爱。”
拇指的指尖在娃娃的刘海间轻轻刻出纹,左手五指从它的发际温柔滑落,变成了淡淡的自然卷的长发,嘴角讥讽的笑中指细细抚平,是温暖可爱的笑意。转眼,魔法师的魔法棒激越火花,高傲漂亮的男娃娃变成了可爱俏皮的女娃娃。
阿衡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充满惊讶艳羡。这样简单的东西,却无处不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创意。
“男孩子虽然五音不全,但还是想要为女孩子唱一首歌,他最喜欢的《fleeting time》,oh ,time is fleeting in my world,but always in your way 。when life is a photo,you are in my photo and stop day after day。”
少年轻轻哼唱着,右手五指平顺从娃娃身上滑过,成了五线谱,而娃娃,经过雕琢,成了许多个生动的音符。
“可是……女孩子说她听不懂,以为男孩子生的怪病还没有痊愈,然后,吓哭了,跑掉了。”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又捧过一捧沙,细长的指,缓缓地释放月光下闪着银光的沙粒,一点点,把音符湮没。
一切,又恢复如初。
阿衡想了想,笑着下结论——“言希,你暗恋林弯弯。”
言希打哈欠,慵懒——“是呀,除了温思莞不知道,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然后,是不是,林弯弯暗恋思莞?”阿衡恍然大悟。
言希斜眼——“笨蛋,思莞和林弯弯一直在一起,很久了。”
“这个,也是全世界都知道?”阿衡想得有些吃力。
“嗯,除了言希不知道。”言希喃喃。
chapter38
新的学年开始了。
依言希的成绩,排位的时候,自然和阿衡坐不到一起。
班上的同学和阿衡混熟了,都觉得这姑娘挺实在,学习又好,坐在一起,绝对的没坏处。于是,今年,挑同桌,阿衡是绝对的抢手。
结果,由于陈倦成绩傲视群伦,婀娜着小碎步坐到了阿衡身旁,兄弟,缘分呀!
阿衡笑呵呵的,是呀是呀,缘分。
又隔了几个人,辛达夷斜着眼走了过来,幸灾乐祸——人妖,嘿嘿,你丫完了,哦也。
陈倦不明所以,但涂着紫色丹寇的手指向达夷——呸呸,你个狒狒什么时候变乌鸦了,你丫才完了,信不信老娘咬死你,切!
可惜屁股还没暖热,言希黑着脸带着狞笑走了过来,书包扔在了某肉丝桌上,挑了眉,皮笑肉不笑——怎么着,是您自己走,还是我送您老一程?
肉丝睁大眼睛,隐约看到言希脑袋上盘旋的长着黑翅膀的乱晃的小东西,想起无数次被毒舌潜规则的经历,陪笑起身——哪能哪能,言少您坐哈,小的打扰您父女团聚,罪该万死。
丫的,一副妈妈桑的德行!辛达夷鄙夷。
肉丝款款移来——哟,辛少您德行好,以后,小的还要多多靠您感化了。
随即,一屁股坐在辛氏达夷身旁。
四目相对,噼里啪啦,火花四射。
铁窗外探监,不,是等待排座位的众人无不感慨——你们看,多赤果果的四角恋呀,本来辛达夷暗恋温衡,温衡和辛达夷眉来眼去,挺好的小两口,结果言美人儿因为和mary吹了,受了刺激,觉得野花不如家花香,肥水不落外人田,横刀夺爱,抢了好兄弟的爱人,和温衡上演了一出旷世乱伦父女恋,留下辛达夷和mary两个伤心人,借酒浇愁,憔悴天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苟延残喘……
铁窗内坐监,噢,不,是已经排了座位的另一窝眼泪汪汪——好虐哟,虐死个人了,隔壁玛丽苏的,内光屁股乱射箭的小屁孩儿绝对是后妈,太他奶奶的后妈了!!!
*********************************************分割线*************************
阿衡第一次听到思尔弹钢琴,是在母亲为思尔举办的个人演奏会上。
她不懂音乐,只是觉得好听得过分,那双手,轻盈飞舞,在琴键上排列组合,却远比数学来得精彩。
当音符戛然,所有的人,掌声想起,震在耳膜上,很像雷鸣。
思尔穿着白色的晚礼服,那样白皙挺拔的脖颈,看起来优雅而高贵。她起身,离开钢琴,拿起麦克风,随着掌声的余韵,带着微微的羞涩和认真,她说,谢谢我的妈妈,我最爱最爱最爱的妈妈。
然后,阿衡坐在那样靠前的贵宾的位置上,看着和尔尔同样高贵美丽的妈妈,红着眼眶走上台,拥抱着那个少女,那样温暖贴心的姿势,舍不得放手——这是我的稀世宝贝,我的朋友们。
恰到好处将圆满圆满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她一直微笑着,只是耳中有些痛。
言希看着她,很奇怪,手忙脚乱,他穿着白色温雅的西装,却没有规矩地撸了袖子,双手死死捂住她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词。
瞬间,世界是一片安静。她微笑地看着言希的嘴巴张张合合,认真拼凑着太过急躁的语句。
乖……乖……乖……我们……阿衡……如果……学了钢琴……一定……弹得……更好……
哦,是这样吗……
阿衡吸鼻子,呵呵笑着——言希,放手呀,你压得我耳朵好痛的呀好痛。
言希放了手,双腿没有规矩地跪坐在座位上,面向她,大眼睛恨不得笑成一条缝——“真的真的,阿衡你要相信我。”
阿衡,你相信我。
如果也在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学了钢琴,宝贝,你一定是比稀世珍宝更珍贵的稀世珍宝。
思莞把目光从台上转向台下,温和关切——聊什麽呢,乐成这个样子。
言希撇嘴——秘密。
思莞更加温和关切——我也不能说吗?
言希不关,只切——呀,个榆木脑袋,都说是秘密了。
思莞苦笑——什么时候,你对别人的秘密也成了针对我的秘密了?
趁着台上什么感人肺腑发言时台下热烈掌声的行当,言希含笑——你说什么?太吵了,没听到。
所有行内人士对思尔的演奏水准严肃评价到了天花乱坠外星水准。
阿衡严肃地对着言希说——言希,我觉得我对音乐很有兴趣。
言希也严肃——女儿,这是一个很高雅也很容易打瞌睡的兴趣。
但是,生活如此无聊,我们可以随便找些乐子。
他从装满了幼时玩具的阁楼中拖出了一个荒废了许多年头的钢琴,然后得了闲,熟悉一下几乎长了青苔的五线谱,让阿衡挑兵挑将,挑中哪个便弹哪个。
他说——衡衡呀,为毛我觉得我现在很像某些店里待点的某些人呀。
阿衡瞅了言希细皮嫩肉,容颜似雪,小心翼翼问——夜店牛郎?
言希吐血——明明是酒店钢琴手。苍天大地,我的家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阿衡面无表情——哪里都有问题。
言希愤愤——老子不干了,走,今儿爷请客,咱去听人拉锯唱曲!
然后,他们穿着普通T恤,普通牛仔,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衣服,走到了据说全国最有名的歌剧院。
这些日子,歌剧院正请着美国的一个有名剧团来中国演出,总共三十三场,一场不多,一场不少,演完,就拎包袱走人,特别有腕儿。
阿衡找了半天,没找到售票口。
言希打了电话,一会儿,来了人,西装革履,点头哈腰,送了票。
阿衡叹气——你太高干子弟,太资本主义了。
言希切,你抬出温慕新的名字,看看那人弯腰的幅度会不会更资本主义!
阿衡讪讪,这倒也是。然后,凑过去,看票——歌剧的名字是什么?
言希横着竖着瞅了半天,淡定拼写——M…o…u…s…a…i。
阿衡在手心拼写——mousai……缪斯?
灵感女神缪斯吗?
俩人坐在前排,有些感慨,你瞅瞅,你瞅瞅,资本主义国家的缪斯就是不一样,连衣服都这么资。
言希眨巴着大眼睛——阿衡,除了嗓门高一点,你能听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吗?
身旁的座位传来嘲笑不屑的哼气声,扭头,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言希抱着爆米花,怒——呀,懂英语了不起啊,说个非洲土著语听听!丫的,种族歧视,切!
大眼睛瞪瞪瞪。
那人没了脾气。
阿衡笑——嗳,红颜祸水。
言希迷糊——说谁?
阿衡装傻,指着台上皮肤白皙穿着米色华贵衣裙彪高音的女人——缪斯……
言希对着阿衡耳语,问得一脸正经——她祸害谁了?
阿衡忍笑——可多可多人了。
言希望向舞台,却恰巧是一幕高 潮,贫困潦倒的年轻画家无意间邂逅了向人间播撒灵感之光的女神缪斯,对她一见钟情。
那个年轻的有着金色发丝的英俊青年单膝跪地——“我尊贵的女神,你为何生得如此容颜娇美,夺去我所有的心魂,你的银发是这世间,乃至我万能的宙斯父神身边,最耀眼纯洁的华泽;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只因为我的女神你的眼睛,把这世间所有的光明黯淡;高傲的雅典娜女神赐予我智慧,我却抛弃了它,用每一分骨骼和灵魂去思念你的红唇,这世间最甘美娇艳的花朵。当晨风吹起,日光洒满大地,我打开窗,你降落于凡尘,带着神袛的仁爱和对世间的懵懂,残忍地让维纳斯对着我微笑,将我打入焚火的地狱,为了爱,永生永灭!”
缪斯高高举起掌管灵感的书册,表情微渺肃穆——“亲爱的lulifer,你只是爱上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奥妙不可捉摸的灵感。每一个尘世的诗人,画家,乐师,史官都会倾诉着他们对我的爱恋,但是,我身上唯一吸引你们的地方,就是无穷的灵感,因此,引诸神之名,现在,我把灵感赐予你。”
lulifer沉默。
缪斯微笑,带着了然和高贵,挥了神杖,灵感之光引到了lulifer身上。
幕谢。
言希有些失望——“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阿衡看看四壁挂着的时钟——“应该,还有最后一幕。”
最后一幕,挽了幕帘,是依旧贫困潦倒的lulifer,他没有因为缪斯赐予的灵感而得到一丝的荣华富贵,他依旧穿行在低俗肮脏的弄巷中,动作总是笨拙迟缓,茫然地望着四周,为了一块粗皮的面包,打着细碎粗重的零工,所有大块的时间,以前为了绘画而保留的,现在全用做了沉默发呆。
然后,换回缪斯在神殿中无尽的嘲弄和不屑。
当她为了给另外一个诗人播撒灵感,再次踏入尘世,那个男子,lulifer,已永远归于尘土。
高贵的女神看了墓志铭,永远高傲美丽不会变老的面容一瞬间变得苍老,悲痛欲绝。
那上面写着——可笑的疯子,挖瞎双目的画家lulifer。
他不要她给的灵感,他宁愿看不到自己的灵感,抛弃了属于画家的那个男人,只是纯粹的lulifer。
只为了晨光初绽时那道美丽纯洁的身影手足无措,微笑天真着陷入爱情的lulifer。
永久的谢幕。
“这男人,太傻了。”阿衡摇头。
“这女神,太坏了。”言希叹气。
两人相视,笑了。
她永远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他不自觉地带入男人的思维。
忽然很惆怅,我们为什么要看这么悲情的东西?
默,生活如此美好,有小排骨,有《名侦探柯南》,有破钢琴,有收音机,我们完整的生活在于此,而不是舞台上堵在喉间吐不出的压制,不是吗?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哭过一场了?〃阿衡想起了收音机里知心姐姐的煽情。
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嗯,我想我们看这一场悲伤离合,只是为了寻个哭泣的理由。
言希楞——“我前天才哭过,你忘啦,抬钢琴时压住脚那次。”
阿衡笑,呵呵。都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抬个钢琴,都能被钢琴脚压住。压住就算了,还敢掉金豆豆,一嚎就是半个小时,连住在院里另一端的辛达夷都打电话——“怎么了怎麽了,阿衡,你家小灰又被卤肉饭掐败了?切,这么笨这么爱哭的狗,扔了算了!回头儿咱兄弟送你一个纯的哈,哭起来绝对比这个跟狼嚎似的狗崽子好听!”
言希边抹泪,边磨菜刀。老子杀了你!!!!
阿衡抱着小灰笑得东倒西歪。可惜小毛巾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一台戏的主角,傻傻看着在自己脑门上盘旋的卤肉饭。
卤肉饭顺毛,小黑眼珠转得滴溜溜的,不屑——笨狗,看毛,骂你呢!
出了剧院,已是傍晚。两人走在初秋的街道上,带了些微的凉意。
爆米花没有吃完,拿在手上,也凉掉了,黏成一团。
言希想起什么,伸进口袋,掏了半晌,伸出手,手心是一颗白色透明的弹珠。
“小虾让我给你的,小孩儿说是在学校厮杀了很久,才赢得的。”
阿衡捏过弹珠——“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言希双手背到后脑勺——“还不是怕你骂他贪玩,不好好学习。”
阿衡小心合拢手,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他?这话当真是冤枉人。”
“何爷爷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大好。”言希转了话题,语气有些僵硬。
阿衡沉默。这个,她也是知道的。何爷爷最近摆摊儿的时候,总是咳得厉害,她每次到附近买菜,隔得老远打招呼,总能看到老人表情痛苦,却忍着咳和她打招呼。
“